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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但当两人以视死如归的气魄回到洗花坞时,事情却大大超出安玺玉想象——

 面对声势浩大的亲友团,安玺玉得到的不是谩骂和狂吼,而是一个又一个的拥抱,而是教人动容又眼眶泛红的泪水,一双双蓄泪的红眼睛让她彻底感受到有家人真好。

 她是被宠爱、被怜惜的,即使最疼爱她的祖母不在了,那不见皱纹、依然美丽如昔的娘亲,几个体型壮硕、哭起来像熊吼的哥哥、或端庄、或秀丽、或清妍的嫂嫂们,他们对她的心疼不是假的,总要摸摸她才放心。

 “娘的心肝呀!你受苦了,瞧,娘好端端的宝贝儿被那群狼心狗肺的畜生折腾成什么样,娘心痛呀!”

 “娘,我很好,没吃什么苦…”一只熊掌忽地往她背上拍,差点把她拍到断气。

 “妹妹别怕,商府的人敢欺负你,哥哥上门把他们全打瘸了,看谁敢给你脸色看。”安家大郎声音宏亮,胳臂有女子大腿,说他能一拳打死老虎都不稀奇。

 “是呀!妹妹,商府小子欺人太甚,把我们如花似玉的妹子当沙子踩,要是不给他一点教训,哥哥们对不起你。”安二郎抱着妹妹痛哭,比死了亲爹还悲痛。

 “我…”没你们说得悲苦,还过得相当优渥,光是赡养费就狠捞了一大笔,晚年生活不虞匮乏。

 “妹妹,我们都知道你受委屈了,你不用替那小子掩饰,人面兽心的伪君子我们见多了,你不回商府没关系,哥哥们养你一辈子。”安三郎语重心长,不停地以手背抹泪。

 “对,没错,哥哥给你靠,我们有饭一定先给你吃,养活妹妹是哥哥的责任。”安四郎拍拍脯,一肩扛起养妹妹的重责。

 安五郎也想开口说两句体己话,但他哭得没声了,被他家老娘一把推开,把瘦出尖下巴的女儿拉到身边,细细呵宠。

 “你们这群猴崽子别霸着我的小心肝,一个个脚的,要是碰伤了,我割你们的来补。”汉子一堆,比不上娇滴滴的女儿。

 娘呀!你真是说了句人话,这几个哥哥真的很勇,大掌一拍她就去半条命了,多拍几下内伤惨重。安玺玉趋吉避凶地靠近安夫人,此夫人非彼夫人,是安玉儿的亲娘,也算是玉夫人的娘。

 “玉儿,你告诉娘,商府小子是怎么伤你的心,得你连夫家都待不下去了,一纸和离书就走出商府大门?”这倔强的子像谁呢?说走就走毫不迟疑。

 几双耳朵拉长着,想听清楚妹妹是如何受欺凌,好把让妹妹哭的混账拉出来痛殴一顿,挫骨扬灰。

 安家是米商,几个孩子也是扛米袋长大的,个个手臂壮、虎背熊,五名嫡子加两名不受宠的庶子一字排开,那阵容着实吓人,教人望而生畏,退避三舍。

 这次来的是和安玉儿同母所出的五位兄长,以及三名她尚未出嫁前和她好的嫂嫂,其他嫂嫂,包含小妾在内的庶嫂则在家里带小孩,料理家务,不克前来。

 “娘,你别哭了,我不是开开心心地在你面前,缘分到了尽头总要分的,没有谁对谁错,我只是勇敢的走出来,不让彼此走到最后变怨偶,夫做不成反成仇人。”哭得她都心酸了,忍不住想跟着落泪。

 “你呀!笑得真难看,在娘面前何必强颜欢笑,娘晓得你心里苦,遇到那么一个杀千刀的,你怎么好得起来。”要不是婆婆坚持,她哪舍得把十三岁的女儿嫁人,信守承诺却误了她。

 她在强颜欢笑?安夫人…不,是娘真护短。

 “娘,是谁只会你们我离开商府一事?我原本不想让家里人担心的。”

 谁是报马仔,拖出来鞭尸。

 “你还敢说,娘非常生气,自个儿女儿受了欺负却不回娘家诉苦,反而住在外头,你是要让娘揪心得连饭也吃不下啊?若非苏管事到家里报信,说商府贪了你的嫁妆,我们哪晓得你出了这么大的事。”安夫人很是不舍,握着女儿的手抚了又抚。

 “原来是苏管事呀!”叫他去讨回卖粮的银两,却跑去安府,看来是商府那边让他碰了钉子,这人脑子倒是灵活得很,机灵地上她娘家去,由安家人出面讨钱。

 “有什么委屈就回家来,还缺你一口饭吃吗?一个女孩子家搬到这地处偏僻的庄子,教娘怎么放心。”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若有什么事发生,等人赶来都来不及了。

 几个哥哥点头如捣蒜,同样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外住。

 “娘,家里人多,哥哥嫂嫂们都很忙,侄子侄女也都大了,需要自己的房间,给我的庄子够大,我住得也舒服,何必回去跟他们挤呢!”

 她听完,一边拭泪一边叹气。

 “以前总说你不懂事,孩子气重,怕你做不好人家媳妇,这会儿娘见你懂事了,会做人,这心口反而疼得很,宁可你娇气些,偎在娘怀中撒娇。”

 “你搬回来吧!让大妞而妞挪挪房,娘让你哥哥们在左边暖阁再盖座院落,三、五个月就能住人了。”女儿是她十月怀胎生的,她自己养。

 “好,我去买材料”安大郎一口应允。

 “我去订屋瓦和砖石。”安二郎揽下活儿。

 “工人方面由我负责,一定是最好的师傅。”安三郎想着该找谁来盖房子。

 “我来扛沙、搬砖,出力的事哪少得了我一份。”安四郎挽起袖子,出结实的手臂。

 怕被落下的安五郎赶紧出声。

 “妹妹的我来选,紫檀嵌螺钿月雕花大,让你睡得又香又暖。”

 眼见安家的儿郎真要张罗妹妹的香闺,安玺玉连忙唤住他们。

 “哥哥们别费心了,妹妹在庄子里住习惯了,你们若有空就帮妹妹修修屋顶吧!我还想种几棵果树在边上,来年好解解馋。”

 虽然安家男对妹子不与他们回去颇为失望,不过妹妹的一句话,又让几个大男人兴致地围在一块,讨论着该种什么果树、多大的苗栽、几时栽下,除草、施肥谁来做。

 “你这孩子呀!就是不听话,娘会害你不成,一家人住在一块才能互相照料,又不是外人,如此生分,让娘不知道该怎么说你才好。”为娘的疼女儿,哪来的一大堆理由。

 安玺玉笑了笑。

 “娘疼女儿,女儿也疼娘呀!都年纪不小了还让娘心,女儿真是不孝。”

 “你…”唉!还是女儿窝心,五个媳妇还不及她贴心。

 “咳!月卿呐,别把客人给忘了。”许久不吭声的安老爷发出轻咳声,以眼神指指被儿子们挤到角落的白衣男子。

 “咦,哪来的俊小子,快过来让我瞧瞧,长得可真好看。”人模人样、笑起来还人。

 巫青墨神态自若地走了过去,眉眼带笑“晚辈巫青墨拜见两位老人家,各位安家少爷,有礼了。”

 安老爷不说话,只是微微一点头,几大柱子杵着,一脸凶狠地瞪着皮相甚佳可来路不明的小子,摩拳擦掌地等着不揍他的好理由。

 “打哪来的呀?怎会在我家玉儿的庄子,家里是做什么的,有没有几亩田养家活口,你认为女子再嫁能不能寻到好人家…”安夫人以看女婿的心态连连发问,还越看越中意。

 “我…”

 没等他开口,安玺玉心急地话。

 “隔壁邻居,他是大夫。”

 “喔!大夫呀!不错不错,应该养得起子,我们没什么门户之见,只要会疼老婆…”别像她丈夫女人一个一个娶进门,把和乐的家搞得乌烟瘴气。

 “娘,你累了吧!我吩咐牛大娘煮桌好菜,我们一家人好好吃一顿,前些日子我买了一坛“桃花酿”,清甜口不呛鼻,喝多了不醉人,谁都不许少喝。”再让她说下去,明天花轿就上门了。

 “不急,不急,我们在来的路上吃了桂花糖蒸栗粉糕,还不饿,你在一旁待着,娘先和这俊小子聊聊。”瞧女儿急的,一副遮遮掩掩的样子,小女人的心思哪瞒得过她这个过来人。

 “可是我饿了。”安玺玉装出撒娇的模样,小嘴儿噘着讨喜。

 安夫人只看了她一眼,随即摆摆手。

 “大郎,拿盒你妹妹爱吃的菱粉糕给她,先止止饥。”

 “是的,娘。”安大郎从朱漆的梨花木横柜取出一只食盒,蒸得香甜的糕饼只比铜钱大一点,一排七个,一共有两排十四个。

 “妹妹快吃,别饿着了。”

 喝!这差别也太大了,一下子是天,一下子是泥,才一会儿功夫,她由众人呵宠的小女儿,变成哎娘亲眼的小可怜。安玺玉恨恨地以吃愤,两颗黑琉璃般的眼珠死命盯着风情难掩的俊雅男子,光璀灿的凤眸警告他“谨言慎行”

 “巫大夫想必关照我们玉儿甚多,不晓得你的室可有一同前来,哪天大伙儿聚聚,闲话家常。”安夫人套话技巧高明。

 “晚辈尚未娶,正待有缘人。”他别有用意地瞟了一眼安家人的心头宝,弯一笑。

 安夫人眼睛可尖了,会意地接口“你看我女儿如何?她是不是你的有缘人?”

 令嫒她…

 “娘,巫大夫家中还有病人,我们就别耽误他了,你们坐着喝茶,我送客。”

 安玺玉没想过男女授受不亲,有时现代作风仍改不掉,当着亲人的面拉起巫青墨的手,好不慌忙地将人往外拉,丝毫没注意到这样做等于盖弥彰。

 在北虞国,未成亲的男女不能有任何肢体的碰触,更遑论是手拉手,她习以为常的牵手反而突显了两人之间的不寻常,看在安家人的眼中有的忧有的喜。

 忧的是父兄,喜的是亲娘,但他们此刻想着的倒是一样:两人是一对的吗?是情投意合的小俩口吗?

 “…不好了,不好了,夫人…不好了,又来了…一堆人…往咱们这来…夫人快点,别落下,他们来势汹汹,好像要杀人似的,一脸横…”

 安玺玉没半点动静。怎么又来了,牛家小妹的子该磨一磨了,一点小事就当成天塌的大事,大呼小叫,扰得人不得安宁,很想拿块布堵住她的嘴。

 为什么不学学桃红的镇静和稳若泰山?瞧她多沉着呀!外头喳呼了老半天仍不改其,处之泰然地剥着瓜子壳,让发懒的主子一把捉着吃。

 事实上桃红的镇定是被出来的。上一回胭脂那蹄子骗取安玺玉和巫青墨的信任,两边期满地想足私心,当时她就想狠狠地对胭脂踹上两脚,帮夫人出气,不过被人抢先了一步。

 而后风雅如天人的巫大夫居然当众做出令人发指的行径,居然轻薄了夫人,她惊呆了,整个人像木头人僵住,没能及时阻止他的恶行,等回过神来人已经走了,她才懊恼未尽保护之责。

 经过那件事后,她真的磨出耐了,再也没有事能让她惊到方寸大,跟在夫人身边伺候,每天都有教人瞠目结舌的事发生,不学会处变不惊迟早会先吓死。

 不过说句实在话,由现代穿到北虞国的安玺玉生活越来越安逸了,仆佣成群的半退休生活,让她几乎忘了前些年为生计奔波的上班族日子,彷佛那是遥远到令人遗忘的梦,现在才是她的真实人生。

 偶尔她会想起真正的家人以及无话不说的姊妹淘们,但是人一怠惰就会懒得去想,安家的爹娘和兄长们给了她家的感觉,从他们身上她感受无私的关怀。

 如今的安玺玉已然是安玉儿,与夫家和离的下堂妇,洗花坞的玉夫人。

 “莽莽撞撞的,牛家小妹你该改个名叫跳跳,牛跳跳,瞧你一慌起来就跳的,让人看了也跟着心慌慌。”难不成她安家的娘又率领一群壮丁来帮她修屋子了?

 “不是我莽撞啦!夫人,真的来很多人,又是四匹马拉的马车,又是大柜子、小箱子地抬,看得我眼睛都花了,赶紧来跟夫人报讯。”她眨巴眨巴的眼儿亮着,里头有兴奋,也有一丝担忧。

 “大概是我娘家的人吧!田里的稻子都穗了,趁着天气好修几座粮仓,过几个月就能派上用场了。”她悠哉悠哉地摇着小团扇,神色慵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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