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五章 惊退
这般处境,一开始杂胡们都敢于轻视银可术这等女真贵人。
不过等银可术一将出手段,杂胡们才知道这前女真名将的厉害!粮草军械顿时就被他要来了,源源不绝的补入军中,那些钝刀骨箭,都换成了长刀铁镞,每
里还有点口粮发下,而银可术也从来都是身先士卒,不管是巡逻哨探,还是打开寨堡搜罗粮秣,都能见到他的身影,往往还是冲杀在前面。
除了此等恩德之外,银可术立威手段也毫不手软,一开始的时候,几乎是天天要行军法,但不听号令,临阵不前。私下抢掠耽误军机,每
他帐前,都要挑起十几个头颅!而不知道从哪里,又来了几个女真谋克加入他的麾下,杂胡们就算是想兵变作
都不敢。而且就算是反了银可术,女真大军在侧,他们又能到哪里去?
最要紧的是,银可术还敢于断然行事,带给他们不断的胜利!
离女真大队毅然行事,从岢岚军方向势如破竹而入,一路焚烧抢掠过来,南朝军马望风溃散,南朝百姓为他们这些杂胡如犬羊一般屠杀驱赶,只要跟着跑,哪个杂胡部族不是抢得盆满钵满。
多少南朝子女生口财货粮秣,不断的在朝着宁远寨转送?而且银可术还对他们拍
脯担保了,只要他们听从号令,这些抢掠到的东西,就全是他们的,谁也夺不走!
而一路顺利的战事,也让这些杂胡对南朝的轻视一时间达到顶点,多少险要军寨,不经抵抗就被放弃。多少南朝百姓,在他们面前只会哭喊逃跑,而沿途守备军马,向他们发一矢之人,都极其少见!
在这些杂胡心中,杀戮抢掠之余,就是深深的嫉恨,凭什么你们这些软弱的南朝人,可以占据这么富庶的地方,拥有这么多财货,过得这么富足平静?这些财货,这些生口,这南朝所有的一切,都该是俺们的!既然你们守不住,那么就该拱手奉上,俺们追随女真一路向南,哪怕头顶还有女真贵人,可你们这些南人,却要被俺们世世代代的驱使!
这样的虚骄,这样的嫉恨,加倍了这些杂胡们的血腥**,原来在女真军中颇有些三心二意的心思,只想着捞好处不想打硬仗的做派,随着一路南下深入也越来越淡,要是正常而言,他们难得遇见了南朝中人抵抗,应该是毫无疑问继续驱杀上去,就算是付出几条性命,也要将南朝人的抵抗意志打下去,要让他们再也不敢反抗,只有在草原群狼的旗号之前,瑟瑟发抖,束手待毙的选择!
南下途中,不是没有遇到南朝之人自发的抵抗,可草原杂胡都疯狂的涌上去,直到将这些敢于抵抗的人全部屠戮,将他们的村寨焚烧成灰烬!
可是现在,面对着眼前如墙而立的军阵,面对着几百顶
风猎猎舞动的红色盔缨,面对着那赤红色的军旗,面对着如林一般举起的兵刃,从须鲁奴以降,却没人敢于策马冲上前去!
是那支南朝强军!须鲁奴是个还不足三十的壮健草原汉子,为族中族长二子,是漠南出名的英雄人物,空手制服奔马,马上可以连珠驰
,角抵之时能接连丢翻十余条草原大汉,
子豪勇暴烈,十三岁时候就参加了草原部族之间的战事。
这次追随女真大军南下,银可术入掌这支杂胡联军之后,须鲁奴也得到银可术看重。一路多遣他带领先锋军马,放手让他杀戮抢掠,更许以将来将他部族扶植成为漠南第一大部,为女真执掌漠南杂胡。
须鲁奴也以全部忠诚勇力回报了银可术的看重,一路冲杀在前,夺宁远寨,夺飞鸢堡,夺芦岭无不紧紧率领部众紧紧跟随银可术,一路屠戮,一路焚掠,直冲到了宜芳县之前!
今
他率大队,在途中一个村子中大肆抢掠屠戮,稍稍落后一步,等率领先锋大队赶来的时候。就发现最前面的二三百游骑,已然被杀得七零八落,战场上上百空马炸缰奔驰,满地都是歪七扭八的杂胡尸首。
放在平
,须鲁奴早就暴怒着率先冲杀而前。
可现在从他以下,每名先锋杂胡都在浑身冒着冷汗,连
下坐骑都变得温顺畏缩了下来。
在芦岭前,须鲁奴和这支南朝强军碰过!数千杂胡山上山下埋伏,准备吃掉这支孤军数百里往援的军马,结果一场战事下来,从山上打到山下,杂胡们死伤累累,不管是山间步战还是河谷道路中的骑兵对战,杂胡们都是大败亏输,毫无抗手的能力!
这支南朝强军,不论步战马战,既稳如山岳,又锋锐无匹,那铺天盖地而来的箭雨,那策马冲击的凶狠,不足半个时辰的合战,杂胡们死伤就已然上千,换来的对手性命,还不知道上没上二十!
当时须鲁奴也在河谷中向他们发起冲击的轻骑大队当中,那短短一段时间,就带给了须鲁奴从来未有的最大恐惧,身边杂胡勇士纷纷落马。惨叫声接地连天,那跃马撞入他们阵中的南朝甲士,在那一刻仿佛人人都如地狱中冒出的恶鬼一般,铁面开口处
吐的都是毒烟烈焰,挥舞的兵刃仿佛都有几丈长,有几百斤的分量。而杂胡骑士们,就在这些夜叉金刚一般的甲士面前被碾成齑粉!
靠着女真谋克的
阵,杂胡们才没有全军覆没,而这支南朝军马在收割了数百条人命,留下一地挣命的杂胡伤者之后,从容按马而走。接下来的一夜杂胡们纵然倦极睡去,可在梦中,还不断的闪现那地狱一般的场景!
最后银可术选择继续南下,经宜芳楼烦抄击太原府,未尝不是没有麾下杂胡主力已然丧胆,从芦岭西进面对当在窟谷寨的神策军的原因在!
离开芦岭越远,越向南深入,须鲁奴这深沉的恐惧才稍稍消散,银可术信誓旦旦的向他们保证,南朝能战强军,也就这么一支。只要抄了他们的后路,这支南朝强军没有粮草,没有退路,后面还有无数女真大军援应而来,他们再强,也只有覆灭一途。而继续南下南朝军民仍然望风溃散的景象,仿佛也证明了银可术所说的是实话。
可为什么又在这里撞到了他们?
须鲁奴看着那面飘动的赤
三角白色火焰牙边军旗,不住的
咽唾沫,却仍然觉得口中干涩无比,纵然知道麾下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等着自己做出决断,可须鲁奴半晌还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身为马背上长大的汉子,须鲁奴如何不知道眼前这支突然出现的南朝军马人力马力,都已经近乎衰竭?
虽然他们阵列仍然如山岳一般,看起来似乎永远无法摧毁,可那些战马,都在不住微微颤抖,口鼻处不断
出白沫,马腹瘪得肚带都已经松了,在他们阵后,也看不到马桩,可见这支南朝强军连备马都已经耗尽了。
几匹战马换着骑都到了这等地步,那马上披甲而战的骑士,又该如何?也许只要轻轻一撞,他们的阵列就会崩散,他们已经再没有作战的气力!
在这些南朝甲士阵列之后,是几千名慢慢向东退去的南朝百姓,这都是上好的生口,男人可以用来牧马放羊,有田地还可以为杂胡们耕种纳粮,女人们可以给羊马挤
,可以
补浆洗,可以任他们蹂躏。还有他们携带的细软财货,这几千人抢掠下来,就能让一个小部族舒舒服服的过上几年。
更不用说在这些骑士侧翼的那个县城,看起来似乎比他们经过的县城还要大,此刻县城城门紧闭,明显城中人连出战的勇气都没有,只要打垮了这一支当在面前的南朝军马,就可以轻易破开这县城,在银可术和女真谋克还未曾赶到之前,须鲁奴尽可在这县城中痛痛快快的杀戮抢掠一场!
只要敢于冲上去!
须鲁奴手心中尽是冷汗,拳头不住握紧又张开,零星赶来的杂胡不断加入他的队列当中,看到眼前景象也都策马不前,不约而同的在等待须鲁奴的号令。
须鲁奴不住回顾,想在麾下儿郎中找到可以鼓舞自己下令冲上去的勇气,不过在这些杂胡骑士的脸上眼中,却只看到了畏缩迟疑,不少人
着他的目光还垂下头来。
芦岭前厮杀虽然短暂。但是以优势兵力突然而作,最后却被打得伤亡惨重,这种恐惧,在又遇上这支南朝强军之后,就全部又被唤醒!
良久良久,须鲁奴终于垂下头来,摆手下令:“先退!等女真大军到来!”
一声号令之下,须鲁奴只觉得麾下这么多儿郎,似乎都从心底里松了一口大气!
须鲁奴咬牙。
“这仗是女真贵人和南朝人的战事,俺们就跟着抢掠就好了,何苦拼上这么多性命?俺们为女真贵人立下的功劳,也足够多了!”
西面杂胡,越聚越多,对峙之时,眼见就已经汇聚到了六七百骑的数量,这些杂胡骑士都换上了大宋的制式兵刃,撒袋中满满都是宋军军中箭簇。不少人还披上了宋军的甲胄,外间花花绿绿的裹着抢掠来的丝绸衣衫。
放在平
,这样的杂胡人马如何会在周泰眼中?
麾下这一指挥精锐,只要一次冲击,就能将这些杂胡打得崩溃,少说割下一两百个脑袋,抢百十匹战马回来!
可是现在,周泰却没了半点能击败他们的把握。
实在是太累了,实在是太疲惫了,不比杂胡有四五千人的规模,可以轮番为前锋,轮番突前南下,周泰这一指挥骑军,咬着牙齿往复奔袭,这些时
,就没吃过一顿好饭,睡过一次好觉!
身上每一处关节,似乎都在呻
,汗水似乎都要
干了,脑袋嗡嗡作响,眼皮上仿佛
着泰山,随时都会闭上再也无法睁开,眼前一切都已经有了重影,自己心跳之声密集得仿佛在擂鼓一般,在耳中嗡嗡轰鸣。
在自己身边,袍泽兄弟,同样是一片
重万分的呼吸之声,想来这些忠勇的弟兄,也和自家一样!
周泰不知道自己怎么来的气力,还在稳稳的握持着马槊。眼角余光扫过,模糊之中,能看到身左身右,那些如林一般伸出来的长矛马槊,同样也是稳稳的伸出!
在这一刻,周泰只觉得眼睛有些热。
直娘贼,鞑子污血都溅到眼睛里了?
晋王何幸,经营起这么一支强军,自己何幸,身在这样的强军之中!
鞑子们,冲上来罢,无非就是一死而已!可俺们这些弟兄,就算战死,也要在九泉之下,再结军阵,去杀光你们的老祖宗!
这样的等候,不知道持续了多久,杂胡骑士,仍然就勒马在骑军一次有力冲击的距离之外。迟疑着,踌躇着,畏缩着,在这样疲惫的军阵之前,未曾向前挪动过一步,到了最后,凄切的号角声呜咽响起,这些杂胡骑士纷纷掉头,慢慢的向西面退了下去!
在宜芳县城之上,关胜扶着城垛,和城中守军民壮一起,呆呆的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看着这个如山一般的大宋军阵,看着那些杂胡骑士怯懦的退去。
欢呼声突然爆发而起,在城头轰响成一片!
关胜用力的拍着城垛,大声下令:“还等什么?搬开城门砖石,让神策军入内休整!直娘贼,俺们大宋亦有好男儿!”周泰和几百儿郎,一直坚持到那些杂胡骑士退远,坚持到逃难百姓离开视线许久,才缓缓向敞开城门的楼烦县城行去。
一入城门,周泰就连人带马轰然倒下,忠实的坐骑,已然耗尽最后一分气力,一旦倒下,就没了气息。
在门口恭谨守候的关胜等,七手八脚的赶紧去扶周泰,却没想到,周泰一跃而起,恶狠狠的瞪视着涌上来的人群。
“好生安葬了俺的座骑!它比多少厮鸟都强胜百倍!”这一句
代完,周泰闭眼向后便倒,未曾着地,就鼾声大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