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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第二章】

 小形豚一头,膊开,去骨,去厚处,安就薄处,令调。取肥豚三斤,肥鸭二斤,合细琢。鱼酱汁三合,琢葱白二升,

 姜一合,橘皮半合,和二种,着豚上,令调平。

 以竹串串之,相去二寸下串。以竹箬着上,以板覆上,重物迮之。

 得一宿。明旦,微火炙。以一升合和,时时刷之。

 黄赤便。先以子黄涂之,今世不复用也。

 北魏。贾思勰《齐民要术。膊炙豚法》

 黄沙滚滚,长路漫漫。

 直到坐在锦墩皮铺就、饰以珠玉翡翠为帘的宽敞大马车里,荣升大周帝宠物的赵妃子仍是久久未能回过神来。

 左边盛着满钵鲜瓜果,右边装着满盆软香大麦烙饼和卤牛,嘴里含着甜蜜的桂花糖,怀里还揣着壶香浆,幸福得像是置身仙境。

 如果…不是以一种这么诡异离奇的身分就好了。

 她心情有些沉重,想起出城门前,老太爷那矛盾复杂、悲喜难辨的泪汪汪表情,还有阿爹和阿娘哭丧的脸色,所有远离家乡的愁绪全都涌上心头,堵得她几乎没胃口吃点心了。

 “唉…”她叹了口气,化了桂花糖后,又郁闷地了块大麦烙饼嚼嚼嚼“真是酒入愁肠愁更愁啊。”

 隐伏在马车顶上随行保护君上“爱宠”的柙,闻言险些失足摔下马车。

 娘娘,您还能再更无一点吗?

 出城至今五十里路,她就嘴巴不停地吃了四十八里,他这一生还没见过比她更好胃口的人——无论男女。

 而且更可怕的是,她竟然一点也没有发现——

 “想喝酒了?”慵懒斜倚在车厢内另一头的宇文堂自帛书上抬起头来,淡淡一笑。

 “吓?!”赵妃子一口大麦饼还含在嘴里,一脸愕然不敢置信地瞪着车厢内不知几时出现的俊美尊贵男人…呃,主人。“您您您是什么时候上车的?”

 “和你同一时刻上的车,”他的目光又回到帛书上“就在你说“阿娘,我要是没饿死,我一定回来!”的时候。”

 “喔。”她恍然大悟,小圆脸难得红了,腼眺地道:“真是对不住了,我要早知道您那时候便上车了,我就…”

 “不吃那么多了?”他凤眸微挑的斜睨她。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尴尬的干笑了起来。

 赵妃子是嗜吃如命,可在“外人”面前也还知道羞两字怎生写的。

 “吃吧。”

 “叹?”她眨了眨滚圆眼儿。

 “和几前相比,瘪了点。”宇文堂淡淡地道“小球还是圆滚滚的好看些。”

 “几前?”她脸上的神情茫然了一瞬“您见过我?”

 那个英俊到浑似仙人的高贵帝王头抬也未抬,仅是简单地嗯了一声。

 赵妃子苦苦思索了好半天,依旧满头雾水,本想好奇追问,可见他一副专注国事心无旁骛的严肃表情,再联想到他的身分…她了口口水,赶紧再往嘴巴里了枚大大的甜枣子,省得自个儿一时话多惹祸。

 舒适华丽的马车行驶得极为平稳,可赵妃子这颗心却上上下下颠得慌,嚼嚼嚼地吃完了甜甜汁水淋漓的枣子后,也不知是肚饿还是心的缘故,总觉得这心呀胃呀晃晃悠悠得没个着落处,忍不住又往盆里摸了颗物事进嘴里咬——

 “哇呸呸呸!”她霎时被酸得倒牙,小圆脸瘪皱成了一团。

 有个低微不可闻的嗤声响起,疑似笑,但因一闪即逝,当她滚圆杏眼儿瞥向那形象尊贵高雅的帝王时,却发现他一动也没动,全然毫无异样。

 她下意识松了一口气,粉的小胖手把咬了一口的红皮酸李子偷偷藏回盆里,然后心虚地再拿了颗硕大的透甜瓜盖住。

 刚刚那种声音又可疑地出现了,她警觉地朝与她同处偌大车厢中的那男人方向望去。

 “嗯?”宇文堂面无表情回视她。

 她慌张地猛摇头,努力对他咧开了一个大大的讨好笑容,偏偏在两里路前啃过酱肘子的小嘴还油汪汪的,那笑怎么看怎么矬

 “蠢。”到没边了。

 他凤眸似笑非笑地幽光一闪,随即又低头处理国事去了。

 留下也不知该接着大吃特吃,还是躲一边装没事人的赵妃子,傻傻僵坐了好半天,才在规律的车身轻微晃动中——睡着了!

 良久后,宇文堂终于抬头,眸光复杂地瞅着这个抱着果盆儿睡得东倒西歪的小球,忍了忍,终究忍不住哼了一声。

 “豚。”

 傻兮兮蠢乎乎的,也不怕人是要将她拖去卖了还是吃了…

 “你这是信任孤,还是藐视孤?”他眸幽深,越想越是莫名不痛快。

 抑或是…他大周帝宇文堂“不近女”之名连这个南梁小小泵子都知道了,是以不拿他当大男人看?

 宇文堂也不知怎的,眼神极为不地盯着这憨睡到头都快栽进果盆里的小球,下一刻,想也不想地大掌轻扬——

 赵妃子颈上睡被点中的刹那,小圆脸也整个重重趴进了果盆里!隐于暗处的亢下巴掉了下来。

 这幼椎的男人是他们敬若神只、畏若修罗的主上?

 南梁,平城。

 大周旌旗猎猎的浩大队伍在入夜后于一处接近边境的小城停下,接到消息的城主和所有官员早已罗列在城门口恭,满脸媚笑,简直比接自家南梁王还要恭敬十分。

 北朝周国素来国力强盛,尤其是剽悍如杀神的百万军队驰名天下,除却同为北朝的魏、齐、燕三国外,天下还有谁敢直面其锋?

 这不,平城的肥胖城主就笑得满脸都把眼睛挤成了,若非肚腩着实太大,一把老早弯到了地上。

 “小臣平城城主郑敖恭请周帝入城歇息。”郑敖满颜堆“小臣已备妥美酒佳肴美人华榻,还请周帝龙驾轻移贵趾——”

 那辆华丽的大马车四周护满了身着玄衣暗甲的高大护卫,后面是一支虽仅有千,却个个血气腾腾,皆是可以一当百的强焊兵,光是人马肃立不动,已有庞大的杀气沉沉人而来。

 平城的大小辟员站都站不住了,膝盖直发软打摆。

 郑敖讨好的笑脸也僵住了,满脸的肥的,额上冷汗大颗大颗的落下。

 这宇文堂可千万别一个看不顺眼就随手灭了他们,直接把平城划入大周的国土疆域里啊!

 在一阵漫长到足以凌迟众人心肝脾肺肾的静寂后,大马车内终于传出了低沉有力的应允——

 “嗯。”那沉如九岳的可怕迫感霎时松了几分,却足以让平城的大小辟员出死里逃生的庆幸笑容。

 “诺诺诺,请请请。”

 当夜郑敖设下华宴宴请周帝,却只得来了同样简短的一个字——

 “滚。”

 “诺诺,这就滚、这就滚…”

 赵妃子睡眼惺忪地下了马车,总觉得脸怎么黏黏呼呼还绷得厉害?

 “姑子…你你你的脸?!”云片惊叫一声,忙掏出手绢儿就要帮她净面,可被砸烂的甜瓜汁糊满满的小圆脸,又哪里是干巴巴的绢帕擦得了的。“姑子,你这样…污颜直面君王是大罪啊!”云片的低呼和一番大动作令昂然走在前方的宇文堂凤眉一磨,冷冷地回过头来。

 那看似稳重端庄的秀丽侍女满脸心急,可悄悄睨向他的爱慕娇羞目光却熟悉得教人作呕,他眼底冰寒讽刺之更深了。

 几前,街上那个一心护主的侍女,在绝对的皇家权势和荣华富贵惑之下,一夜之间就反了骨,不惜踏在旧主的头上争宠献媚于他…

 这就是女人。

 他嘴角那人的微笑越发明显,看得云片芳心评评评狂跳,脸儿红红,却不忘敛眸低首,又是一阵柔声假意规劝起赵妃子。

 只是云片微微曲身,那宛若约素的细呈现出一种刻意妖娆美好的姿态,少女鼓鼓的酥在青衣紧裹之下,有着一股说不尽的处子惑。

 宇文堂脸上笑意瞬间森冷。

 “云片,你怎么了?扭着了吗?要不要看大夫?”小球赵妃子关心的话一出,他眸中杀气顿时消散无踪。

 噗,这蠢姑…

 “姑子!”犹不知自己刚刚自死劫上绕了一圈回来的云片闻言又羞又恼,咬着儿恨恨轻跺下脚,面上却也不敢做得太过,无奈地叹了口气“奴下先服侍您下榻净面吧。”

 “噢。”赵妃子乖巧地点点头。

 “过来。”她对区区一个婢如此驯服顺从,生生地刺痛了他的眼,宇文堂不知怎地口一窒,沉声命令道。

 “欸?!”小球傻乎乎地望向他。

 他懒得再同她废话,玉白大手朝她伸出,修长十指摊张开来,带着不言可喻的霸道意味。

 “诺。”赵妃子不知哪来灵光一闪,忽然聪明了起来,时时昧、地跑到他跟前,小软手放进他漂亮得令人心悸的大手里。

 “乖。”他顿时龙心大悦。

 云片不敢置信地瞪着自家又懒又蠢又笨又只会吃的小泵子,竟然被尊贵俊美的年轻帝王“宠溺”地牵着手亲自带进城主华邸中。

 凭、凭什么?

 除却世家贵女的身分外,小泵子哪一点胜得过自己了?自己这十年来在赵家做牛做马,成追在后头服侍她,还为她收拾了多少烂摊子,天天心惊胆跳,生怕哪她闯了大祸,连累得自己这做婢奴的得掉脑袋。

 可她倒好,先是被赵氏全族如珠似宝地捧着长大,现在又被尊贵俊美的周帝看中,富贵荣华转眼可至,却半点也不知道要分宠予她——在她眼里,把她们这些侍女当作了什么?

 这一刻,小小侍女心中那压抑许久的不平,熊熊窜烧成燎原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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