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2)
… 仲孙袭循着雍震
可能回京的路线一路赶到边关,却发现自己错过雍震
再回头找到他时,离他进京的期限不到五天,他们已经非常接近长安了。
“我希望你不要去。”仲孙袭没有跟他废话,开门见山的说。
随行侍从只有万二一人的雍震
,看着这个尔偶会替他带来冯京莲消息的师兄,缓慢皱起眉心。
“我不懂你的意思。”
“京城有危险,如果你回京的话,太平公主将会有所动作。”仲孙袭十万火急的说。
他没说出这是从冯京莲那儿得到的消息,因为除了他和师父还有冯叔三人,没人知道冯京莲入宫的事,也是冯京莲要求保密的。毕竟她是隐瞒已婚身分入宫,太多人知道的话难免会扯上麻烦。
“为什么公主要对我们不利?”爱斗蟋蟀的万二,身上还挂着养蟋蟀的小竹筒,但里头什么也没有了。
“你们这一路上有遇到袭击吗?”仲孙袭还是认为要下手的话,太平公主会在途中下手,目的不仅仅是让雍震
无法回京,而是要让他彻底消失在人世。
理由其一,这将比在京城动手简单许多,且不容易追查到幕后主谋;其二,暗中处理掉雍震
,可以让他背负抗旨不回京的罪名,太平公主就能师出有名的挞伐主张让雍震
回京的二张,藉以挫挫他们的锐气;其三,等到雍震
死亡的消息传出,太平公主便能以二张识人不清为名目,彻底除去张氏兄弟。
“没有,咱们一路上都很平安。”万二率先回答。
虽然预料有误,仲孙袭并不气恼,在脑中盘算着可能的原因。
也许是冯京莲过于担心了,太平公主根本没打算对雍震
不利,又或者她打算抢先一步拉拢和雍震
的关系…
“仲孙,我们一定得进京的。”雍震
突然说道,一旁的万二赞同的点头。
“战争残酷又可怕,我们已经失去了很多宝贵的性命,每一条都不能浪费,我们想要用那些可贵的生命去换回和平。所以,我一定要见皇上一面,即使议和不是件一天两天内就能完成的事,但至少要让皇上了解那边的情况,这就是我非进京不可的原因。”
雍震
此刻的表情就跟决定上战场时一样坚定,而仲孙袭讶异的发现就连万二也是。
战场究竟让人经历多大的遽变,从男孩蜕变成男人?他们到底经历了什么?只是游走于各处战场,给予绵薄帮助,且自从冯京莲上京后,越来越多时间待在长安的仲孙袭怕是无法理解。
“总之,话我已经带到,如果你们坚持要进京的话,就让我同行吧。”仲孙袭没有多做解释,坚持陪他们上京。
他们也都没问仲孙袭是怎么知道的,毕竟他向来神出鬼没,总能探知很多事情。
“随你。”雍震
状甚不在意。
万二倒是
出了笑容,兴致
的说:“大师兄,陪我过几招吧,我现在很强的!”
“在屋内不方便,咱们找一处空地去。”
“好!我去找。”说完,万二一溜烟不见踪影。
仲孙袭将视线从万二的背影拉回来,看着经过战争洗礼变得更加沉稳的师弟,忍不住低喃:“我可以想见小京见到你一定会又哭又笑。”
冯京莲一定会骂他不听劝执意要进京来,又会很矛盾的因为见到他而欣喜若狂。
说来,她定是盼望见到他的,先前她一心忧虑雍震
安全来找他的那次不算,前一次听她谈起雍震
即将回京时,她看起来是多么的期待兴奋,但是为了他的性命着想,她宁可忍着思念不见他。
“小京?她在京城?”耳力极佳的雍震
听见他的低语。
不确定冯京莲是不是会去见雍震
,仲孙袭随即回答:“不,我只是说很可惜你不是回乡,她一定等你等很久了。”
闻言,雍震
搁在腿上的手握紧成拳。
“我啊,其实很自私,因为要走了,又怕战事结束回乡时她已经嫁做人妇,才急着把她
进门,成亲三天就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我知道她一定很难受…但是每当战事吃紧、我军防线被迫往后撤退时,我便认为自己做的是正确的决定。”雍震
站起身,背对着仲孙袭,继续道:“只要我还守着那里,防线绝不会后退超过一里。”
唉,他这个看似任
的师弟,其实最接近师父想塑造出来的完美弟子…他拥有最强悍的灵魂。
“也许小京只想和你安稳的过日子,住在哪里都可以。”仲孙袭暗示他可以搬离他们住的村子,远离战场。
“我会上战场,除了保家卫国以外,还有一样东西是和她相提并论的,那就是灵魂。如果我无法扞卫自己的灵魂,走在自己决定的正道上的话,我将不再是我;如果我不是自己,又如何谈守护她,爱她呢?”
雍震
回过头,铁灰色的眸心充满凛然决心。
“这么告诉她吧…我不想要将来有一天灵魂被折断。”
她只有在他穿着章服,通过宫门时远远看了他一眼。
看到他平安,她松了口气。
也许真是自己瞎
心了,她暗自告诉自己,一转身就碰上张易之。
“你也来看定远将军?”面若桃花的张易之对她眨眨眼。
冯京莲注意到他靠得很近,几乎快贴上自己。“张大人,
安,恕奴婢还得回公主那儿,先行告退。”
她动作僵硬的行了个礼,没打算回答他的话。
“哎呀,我话还没说完呢。”张易之看起斯文瘦弱,但到底是个男人,在体型上占有优势,轻易挡住了她的去路。
真要比的话,她绝对有力气把张易之摔出去,但…
不能惹是生非,不要过于张扬,凡事低调,明哲保身…她不断在心里提醒自己仲孙袭告诫过她的话。
“张大人还有事?”冯京莲没有甩开他的手,
自己冷静应对。
“怎么,就算没事难道我不能留住你?”他的手慢慢地往她的手臂抚去,神情却是一派温文真诚。
真是令人作呕!
虽然早识清宫内多得是这种戴着宅心仁厚的善良面具,私底下却干尽坏勾当和下
之事的人很多,她仍然无法压抑心理上的不舒服。
“我说啊,你喜欢像定远将军那样浑身都是硬邦邦的肌
,闻起来都是汗以及血腥味的屠夫吗?屠夫…嗯,我真是说了句颇具深意的话,太聪明了。”张易之的自恋表
无疑。
“他闻起来才不是那个味道!”冯京莲克制不住自己为有人看轻雍震
而大动肝火。
她可以忍耐被他摸一下、吃点豆腐,但侮辱到雍震
就不行!
张易之媚人的眼瞬间眯了起来,目光带点寒意,可很快又恢复轻浮的调调,继而一手绕过她的
,把她拉进自己怀中。
反胃的感觉又涌了上来,在张易之的怀里和雍震
的相比是天差地别!
冯京莲注意到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就算有好了,恐怕也没人敢忤逆张易之,定来个视而不见。
“看来你是有心仪的人才会拒绝我了。”张易之俯身向她,一股浓郁的香气随即扑鼻而来。
冯京莲瞬间刷白了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真的快吐了!
张易之误把她发白的脸色当成是畏惧,感到很满意,接着退开。
“放心吧,君子不夺人所好,我会让你心甘情愿投向我的怀抱。”他说完便离开了。
冯京莲的第一个反应是弯下
狂呕出秽物,眼泪不能克制的落下。
她不会承认那些从眼睛里跑出来的水是眼泪,也不承认那是害怕所造成的,一切都只是不甘心!如果张易之只是个普通人,哪轮得到他来欺负自己?
受人宠爱巨所不能了吗?他们怎么不去看看那些吃不
的人民在哀号?怎么不去了解她重视的人正为了这些一无是处的人在战场上拚命?
“心甘情愿…投向你的怀抱…?”她
鲁地抹掉嘴边残留的秽物,眼神愤怨。
这是她第一次对人
产生质疑。
皇上的召见,并不如风声所言是替雍震
加官晋爵的。
不知道是以什么莫须有的罪名,冯京莲想不起来,但真的只是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像不小心拿水泼到别人那样的小事,雍震
就被罚杖一百…用
荆条绞成的刑具鞭笞他的背,等到背一片血
模糊时再换成和腿。
最可恶的是,不是她担心的太平公主下的手,而是张氏兄弟。
那天不知为何她竟然能在场服侍,虽然她在他看不见的角落,但一想到能和他这么靠近,她仍感到一丝丝欣喜…以及不踏实感。
她很清楚自己的身分要轮到在皇上身边当差是不可能的,这样的不安,在张氏兄弟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搬弄是非,陷害雍震
时,她突然懂了。
这就是张易之的意思,所谓的“心甘情愿”根本不是指她的真心,而是顺从!所以他要她知道忤逆他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当雍震
被拖出去时,她动也不能动。
一动,她和他的关系将会被人知道;不动,她心如刀割不断淌血。
在慌乱中,她想着要保的应该是他,不是自己,但是她太害怕了,竟然连动都动不了。
她听见万二在求饶,但皇上说累了交给二张去处理后便离开,二张随即说不得有人求饶,否则求饶者一并严惩。
她也听见刑具大力甩在他身上的声音,一声一声都像鞭在她的心上…她记得自己向张易之下跪…从小到大,她连父母、师父都没有跪过…骄傲的自尊被狠狠地踩在地上任人践踏,她只希望张易之能放过他…
后来呢?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莫名其妙睡了一觉的她,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呢…”看着巍峨的大明宫,她茫然地问,连今夕是何夕都不知道。
站在她身边的只有仲孙袭。
“公主…听说是太平公主主张要留他,并力保边疆的战事无他不行,才让人把他送回边关去。”
“伤呢?他伤得重吗?有让他养伤吗?”冯京莲神情慌乱的喊道。
仲孙袭看着深受打击的她,明白无能为力的挫败感在她心里留下了伤痕,也怪罪自己无能。
“既然是太平公主开的口,张氏兄弟也拿他没辙,岁时得到了良好的照顾,没事的。”他昧着良心说谎。
事实上太平公主当晚便把他送出城外去了,这么短的时间内,恐怕连大夫都没有看,只能祈祷有万二在,能帮助他好过一点。
听了仲孙袭的话,冯京莲渐渐冷静了下来,目光重新转向外头的大明宫。
“他为什么要来呢?”她喃喃自问。
仲孙袭给了答案“他是来告诉皇上边关的情况。”
“是我的错…”如果不拒绝张易之,他也不会受那么重的刑罚,还是那种无意义的罪名!
冯京莲的侧颜,浮起一丝伤痕。
“你已经要我去提醒他了,但是岁时他不想…他说…”仲孙袭试图安慰她,但是面对这样的她,却不知从何说起才好。
“为什么我当时不跳出去呢?如果我不是那么害怕就好了…为什么他们会那样对待他呢?他帮他们守住了边关,也等于是守住大唐的每一个黎明啊…”说到最后,她已是声嘶力竭。
见她对着不远处的大明宫嘶喊,仲孙袭明白她的问题并不是自己的安慰就能给得了答案,只能静静地陪着她,任由她发
痛苦。
“大师兄,臣究竟是什么呢?”她问。
仲孙袭索着,却久久回答不出来。
“其实我知道的,不用你告诉我,我也很清楚。”冯京莲每说一个字,就更冷静一些,到最后她渐渐扬起一抹浅笑。
仲孙袭直觉她的情况不对劲“岁时要我告诉你一句话…”他说出那句话时,一阵狂风刮过。
等风声渐歇,他打算再说一次时,却听见她呢喃着…
“我不想要将来有一天灵魂被折断…他是这么说的吗?”
原来她有听到。
也是,只要是雍震
说的话,她一句也不会错过。
“大师兄,你说过无论我有任何需要,都可以找你帮忙,现在还算数吗?”她用手
着被风吹
的发丝,转头笑问。
他的直觉告诉自己,无论现在她说出任何要求都不该答应,但是如果不答应,她肯定自己一个人也要办到。
“你说吧,我早已做好陪你入地狱的打算。”仲孙袭带着疼宠的苦笑道。
说到底,他也拒绝不了她。
冯京莲调回目光,仿佛对大明宫宣战一般,定定地开口…
“我要当官。”
如果他守护着远方的黎明,那就由她来守护他的黑夜。
守护他的灵魂。孽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