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血 I
冷血I
灵幔妆点的灵堂冷清寂静,堂中显眼的躺了口棺木
两名亲兵戴了孝在守灵,再没他人前来。
岳云的脚如被
去了筋,每一步跨出都是软绵绵的。
“我走的时候傅大叔还是好好的,傅大叔如何死的?”岳云转向戚继祖。
继祖正跪在灵柩前烧着纸钱,看黑色的灰烬飞舞,惶然的说:“那就要问张宪统制了。”
继祖话音哽咽凄冷。
云儿知道,当年收服戚继祖就是件难上加难的事。若不是戚方关键时刻被父亲的巧计威慑,为求活命保荣华出卖了自己的儿子,怕难得戚继祖归降。当年傅庆大叔和六叔岳翻是最恨戚继祖不过,喊打喊杀的是他们,但在最后关头惜才挽留戚继祖的也是他们二人。所以后来尽管戚继祖被父亲收为螟蛉义子,却是同六叔和傅庆大叔亲热得很。六叔死了,戚继祖哥哥平素寡言少语虽然不多说,但难以掩饰悲伤。几次岳云见他独自去六叔坟头喝闷酒,仰头垂泪;几次岳云见傅庆大叔拉了继祖哥哥去酒肆消愁,仿佛继祖哥哥填充了六叔在傅庆大叔心头的位置。傅庆大叔经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今朝又酒今朝醉,明
断头鬼不愁。”
岳云揣测着继祖哥的话,难道是张宪大哥杀了傅庆大叔?
戚继祖说:“云儿,快离开吧。你还没去跟义父复命,不要惹义父不快。”
“傅庆大叔是怎么死的?”岳云惊愕过后悲绪顿生:“六叔去了,舅公去了,月儿也离开了。这是怎么了?”
“张宪统制向元帅告发。傅庆大叔私下纠集岳家军将领们去投奔刘光世元帅,叛离义父。”
岳云眼泪翻滚摇头说:“不会的,傅庆大叔同爹爹多年的兄弟,情同手足。平
傅庆大叔脾气不好,同六叔口脚时,爹爹多是责罚六叔也不忍责怪傅庆大叔。傅庆大叔爱喝酒,爱耍钱,没了钱就去爹爹那里讨要,爹爹从来对他大方。傅大叔不会背叛爹爹。”
岳云泪水潸然而下,眼前又是傅庆大叔那憨憨地笑脸。满嘴络腮胡子在他小脸上扎亲。小时候从爹爹地手下救出被责打的他,他满脸的泪就撒娇的在傅大叔身上
蹭。
“此事查证属实,傅庆将军动摇军心,被义父斩了,是张宪统制亲自行刑。”继祖的话音中对傅庆的死也是心有余悸。
岳云仍不甘心,急了嚷:“不会。爹爹不会杀傅大叔。”
眼前却出现爹爹为了傅大叔同赵秉渊的小妾媾和时,父亲气急败坏的责备傅大叔的景象。
“朝廷派人来赐赏。赐了条金玉带,只能赏赐一位功劳卓著的将军。义父就吩咐军中演练阵法和比试箭法给朝廷派来地官员看,傅庆大叔的箭法最高,
得最远。可义父只赏他一碗酒,反吩咐将玉带赏给王贵将军。傅庆大叔当场就急了。同义父大闹起来。他说岳家军有今天,多是他的功劳,若没他出生入死。岳家军哪里有今天的胜利。义父起初
了怒火没发作,说是傅大叔喝醉了,让他退下,傅庆大叔当时就恼了,抢过王贵将军那条金玉带,摔个稀烂剁砍得粉碎,当了朝廷来的官员。”
岳云没有说话,转身出门去见父亲。
小院里,一阵
舞寒风动的声音,万道银光笼罩了父亲,那
绕身如
云雾,
花万点。见了云儿过来,岳飞一抖
头向云儿刺来。
若是往日,云儿定然兴奋地跳上去接招躲闪腾挪去设法去夺
。
但此刻,岳云停在原处不躲不闪。反令岳飞惊慌之下放侧转
头,那
从岳云眼前划过。
隐隐的失望,岳飞问:“你去过了?”
岳云点点头。
想再问什么,岳飞却难以出言,看了站立眼前月
下清俊英武地儿子,岳飞说了句:“十四了,不再是小娃子了,是非曲直心里该有个定论,为父的不必多讲。从今
起,爹不再拿你当稚子,你也要约束自己的言行,举止作为像条汉子。”
顿了顿,又说:“明天你去背嵬军报到,张统制安排好了。”
本来是天大的喜讯,背嵬军是爹爹的亲兵。因为兄弟们义气相投,有志背了酒嵬痛饮同行,所以军名叫‘背嵬’。傅庆大叔当年还戏称爹爹地亲兵就是‘酒鬼军’,大酒鬼带了一群酒鬼兵。当初戚继祖一来岳家军不久就进了父亲地背嵬军,岳云为此多有不平,
了爹爹和张宪大哥闹了许多次要出童子营,杀敌立功。可都被笑了驳回,如今梦想成真时,却没了丝毫的欢喜。
岳云答了声:“遵命。”就没了别的话。
岳飞似乎比儿子更失望,摆摆手示意他下去,忽然说了句:“你傅大叔没有子嗣,你去披麻戴孝,为他送终。”
泪水代替了答复,岳云转身离去。
走不远见张宪大哥
面走来,平
里既敬畏又亲近地张宪大哥此刻看来也是出卖了傅庆大叔的小人,岳云只冷冷的同他见礼,没个别的话,夺路
逃。
张宪却拉了他问:“你爹对你说了?明天~~”
“岳云晓得了,明天去背嵬军点卯。”
张宪苦笑一下,说了句:“去傅庆灵堂送他一程吧。”
岳
了
噎,没应声,张宪说:“军营没有眼泪,有的是山的军威。‘情’这个字在这里就忘记了吧。”
张宪大哥的身影远去,月
下孤寂的身影,消失在岳云怨毒的眼神中。
岳云最恨告密的小人。张宪大哥平
看去磊落,是军中最为父亲欣赏的,也是云儿最钦佩羡慕的长官兼兄长。按理,云儿该叫张宪大叔。父亲也
他这么叫。但自岳云见到年轻英
的张宪。总改不了口地叫张大哥,似乎这声亲昵地‘大哥’更加表达他钦佩的心情。
可如今,张大哥屡屡做出些令他不解的事。
军中无粮斩杀战马充饥是张大哥的提议,那匹心爱的狮子骢就因为伤了腿被他狠心的斩杀食
;平
爹爹军规严谨,张大哥就变本加厉的约束兄弟们。私自出营闹事的弟兄被抓住,别的营是小惩,张宪大哥一定去严罚。难怪军中都在暗骂张宪是元帅的狗腿。若是这些事云儿勉强能忍,可当年杀了舅公就是张宪大哥经手,如今杀父亲大叔,又是张宪大哥告密。为了自己地往上爬。不惜踩了同僚的尸身踮脚,简直是小人!岳云越想越气,又如何能再接纳他?有什么事不能商量,一定要让傅庆大叔死?
青石板路的寒意仿佛从脚心透上身体,岳云抬头,眼前又是那次攻城时的情景。童子营的小兄弟们在他的带领下负责清理战场。每个人背上都威风八面地背了岳家军军旗在战场上收捡武器。忽然尸体中一位金兵起身拉弩
向城垛上巡营的王贵将军。岳云大叫了拔出地上尸体上地一把刀掷出去,那箭
偏。残兵应声倒地。
众人惊吓后都赞赏的看着云儿。
岳云
了朝阳,得意的喊着笑着向王贵大叔和傅庆大叔他们跑过去,远远的,他看到父亲也走到王贵大叔身边关切的询问。
那种志得意满是难以形容地快意,没能入背嵬军上战场冲锋立功是他地遗憾。但就是善后也没防止他立功。
背后捆的军旗刮着猎猎长风发出扑凌凌的响声。而他地脚步如箭般飞跑,嘴里喊着:“王大叔,傅大叔。云儿来了。”
每次得胜后。童子营的小兄弟们背了大旗在城头飞跑时的场景最是威风耀眼,那面面旗帜张扬着胜利的欣喜,还是张宪大哥的创意。
“乖云儿,快来!”王贵大叔感激的喊着,张开了手臂。
就在快靠近的时候,旗杆却刮到城楼上的护栏,云儿一个狗啃泥扑跌了出去。
爹爹却转身若无其事的指点城下同王贵大叔询问军情,似乎对云儿借功撒骄般的哭声充耳未闻。
王贵大叔和张宪统制都不得已应对着父亲的问话,不时偷眼看地上跌青了脸的他。
在父亲面前无所顾忌的只有傅庆大叔,走过来抱起了啼哭的他。逗哄了说:“乖云儿,哭什么?刚才那么英雄,这么会变狗熊了?不哭不哭。”
云儿反是恃宠而骄的哭大了声,额头顶着傅大叔的脑门哭闹。
偷眼看爹爹,仍是背对他,头也不回的同王贵大叔问话。
“乖侄儿,不哭了大叔给你买一块绿豆炊饼吃。”傅庆大叔逗哄着伸出一只手指。
云儿啜泣几声,又哭了起来。
“外加两块儿杏花糕,两块儿。”傅庆大叔一脸的认真,伸出两只手指在他眼前晃。
云儿啜泣了低声说:“还要一块儿过年时吃过的酥仁饼。”
“好好,都答应云儿,不哭了。”傅庆大叔哈哈大笑轻拍了破涕为笑的云儿身后骂了句:“小东西,你傅大叔两天的酒钱就
待给你了。”
如今,一切都似乎在昨天,为了让他进背嵬军,傅庆大叔为他绞尽脑汁去说服爹爹,反是今天,傅庆大叔去了,他也夙愿得酬了。
戚继祖在剪着灵堂的烛花,见了岳云没说话。
“下面对义父杀傅庆大叔的事议论很多。”戚继祖说:“兔死狐悲吧。我爹今天派人来跟我说,怕是在岳家军不安稳,要我回去。”
岳云一惊:“去哪里?张俊相公军中?”
“不是,是去临安帝都,去御前
军。我爹托了人费了银子托求了秦桧相公才活动来这个职位。就连张俊相公的公子也在官家面前美言,我总不好驳了我爹的情。”
“我爹知道吗?”岳云问。
戚继祖摇头:“不知道如何说。也不敢去说,心里很
。”
兄弟二人沉默片刻,岳云抚着傅庆的棺木,心
翻涌。
“继祖哥是怕有朝一
爹爹也翻脸无情?人在河边走,难免不
脚,继祖哥哥也怕了?”
戚继祖说:“不是,此事我看得清。义父的为人有准绳的很,傅庆大叔这回是触了底线了。当了朝廷来人的面,暴
岳家军的内
。摔了金玉带,义父一定在想,难道我过去对你不够好吗?再说,这军队一
,一发不可收拾。但继祖烦恼的是,怕人人在举措时,只想到了自己的立意,怕狮子老虎都有这种本
。未经过头,就出了爪,惹出事。这谁也难免失足,但眼前却成恨。”
“继祖哥,你这么走了,云儿会想,爹爹也会伤心。怕更伤心的是安娘。”岳云劝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