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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苏怆心中猛震,他疑惑的抬头看去,刚才明明还当空挂着的残月如今真的不见了。那弯月在纳氏兄弟如同魔咒般的声音下,竟翩然的掉落了下来,仿佛它只是一张贴在黑色天空上的壁纸一般,如今,像是一枚弯刀,凄然的滑落了下来。

 残月在空中划出道完美无缺的弧线,如梦一般,滑向苏怆的后背,默默无声。

 而苏怆的全副心思,还放在那黑茫茫的天际中呢,直到那残月弯钩,悄无声息的贴近他的身体,这时才猛然惊醒。只见苏怆满目愕然,他深深地了一口气,那身体竟瘪了下去。

 那残月弯钩一点点的刺入了苏怆的后心,但当进入肌肤时,苏怆的身体却一点点地化作黑色的雾气,所有肌肤、血、骨骼,都在这残月之前散开成雾。

 终于,刷的一声轻响,那弯月穿越苏怆的身体而过,却没有撕开一层血,而只是划过了层雾。可是重新出现在原地的苏怆却脸色煞白煞白,他手捂口,几乎踉跄着半跪在地面上,显然刚才的那次偷袭,已经使他受创甚重。

 苏怆忍痛楚抬头,可出现在他眼前的情境,却让他心中更是如同撕裂一般的震撼。只见在那广场上的纳氏兄弟二人,正趁着苏怆被月缺的法术偷袭,已经相互面对着奔跑起来,他们狠狠的踩下脚步,似乎是将所有的力量都放在脚下。只是几次飞跃,两个人就跨越了数百米的距离,几乎已经可以面贴面的拥抱了。

 于是他们趁势,更将大腿收拢,又猛力蹬出,这一蹬之力,仿佛就是他们今生的一切法力,一切希望。当这一脚踩下,整个地面都震动起来,在他们周围,广场上的碎冰和水泥地都被他们全然踏碎。这两个人便面对面的飞了起来,然后相互给了对方一个拥抱。

 一个死亡的拥抱。

 苏怆抬头时,正好看到了这次拼尽全力的拥抱,这两兄弟嘭的一声巨响,便撞击在了一起,他们身体撞击身体,骨骼撞击骨骼,头颅撞击头颅。这力量如此的强大,竟然让两个人的血和骨骼都撞击的嵌到了另外一个人身体里。

 嘭!一片血雾扬起。这两个人的身体深深的与对方融合在一起,而就在他们两个人的头顶,两只闪烁着光芒的千命虫也同时撞击在了一起,竟与他们的主人一起粉身碎骨,随后也坠入了纳氏兄弟紧抱在一起的那团模糊的血之中。

 苏怆捂着心口,怔怔的看着眼前的这幕,忽然,他哇的出一口鲜血,竟染红了他的衣襟。苏怆闭上眼,再不愿去看。这时,他的耳边犹在回着纳大冷漠却又绝然的声音:“我们…不会把千命虫交给你的…”

 如此的方法…

 所有的法力,所有的巫术终于在这块被诅咒的地方悄然散去。清真寺里面又响起了一阵阵嗡嗡的诵经声,刚刚明明已经掉落下来的残月却又挂上了夜空,凄的发着它那亘古不变的光芒。

 月光从来未变,变的只有人的心绪。

 苏怆昂头,他赤脚坐回了金顶之上,就如同刚开始一般。四面寂静无声,但冰雪密布的地方,却已经堆满了白骨和零的血

 就在这时光悄然走的瞬间,世间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一些人的生命已经离去。这些人并不是妄送性命,他们都是为了自己心底的信念,死得如此安详。

 纳氏兄弟带着他们的千命虫一起死去,如此一来,那些效忠于他们的手下也都获得了自由,他们必然会就此逃离,并且再度回归到颜文文的身边。

 一切都没有改变,无论是力量还是人心。

 唯一在默默怆然的,只有苏怆自己,他不由自主地扯平了衣衫,衣襟上的鲜血在月光下是如此的触目惊心。但这血究竟是为何而染呢?

 颜文文是一个盖世英豪么?

 一个人能够获得如此的忠诚,他该是好还是坏。

 而自己呢?

 是好或是坏?

 是个复仇者,还是个遍洒鲜血的恶魔?

 人心呵…哪来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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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和丽,太阳缀在当空中,吐出温暖的光芒,让来去的人,都洋溢满了笑容。在布城,这个国家的新兴城市中,人们都不会行事匆忙,反而会时常为眼前的美景驻足。

 沈芸扯了下披在身上的纱巾,脚步也逐渐的缓慢了下来。这个女人脸上没有化妆,但天然的白皙肌肤和红俏目,却让她更显得美丽异常。

 只是,沈芸的精神似乎不是很好,在眉眼之间,总转着一丝愁怀。她走几步,朝四面望望,却对面前的美景都不甚感兴趣,只是为散步而散步。

 此刻,她正走在布城中心最大的地公园再也地中。这是全世界最著名的一块地风景区,占地六十多公顷,在地中,遍布各种植物,也聚集了绝大部分的鸟类栖居。

 沈芸最近的情绪十分的糟糕,原本她就为了自己身体上的佛咒在跟苏怆闹脾气,后来又出了金梦仇的事情,这几天苏怆又忙得连人影都不见根本就没有时间去哄她。所以沈芸变的越来越沉郁,今天还是项冰月看不过去,才催促她出来到公园里面走走。

 暖风拂面而过,沈芸深深的了口气,在清新的空气中,略略带着一点花香的甜味。沈芸随意的走到了美丽的再也湖边上,她心不在焉的伸开手,温暖的风如丝缕般抚过她的玉手,就恍若爱情的感觉,暖和却让人摸不着边际。

 一些粉的小花,在微风吹动之下,漫天的飞舞着,有几片落在了沈芸的手心,让这忧愁的女人也不由得绽开了笑颜。

 沈芸略走了几步,到了湖畔的一堆石边上,她不经意的抬了下头。这抬头的动作,有说不出的慵懒,宛若是一次轻易的感动,却正是这抬头与抬目时,让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阳光均匀的撒下,在诺大的石块上,反出白色的光芒,而就是这石块的边缘上,苏怆正直身体坐着,他微微昂头,背靠着大石,眼睛闭着,脸上却充满梦幻般的光芒。

 沈芸的心一颤,脸庞刹那间通红,竟手足无措起来。虽然跟苏怆在一起的时间也不长了,可沈芸一见到他却还是会和小女孩谈恋爱一般的紧张不已。

 苏怆侧对着沈芸这面,又闭着眼睛,所以没有看到女人。沈芸略略犹豫了下,便身体一扭,贴到了这块大石头的另一面上。

 现在,她和苏怆各自贴着石块垂直的两面,虽然背后是冰凉的石面,可是,沈芸却仿佛能够听到自己心上人的呼吸声,连着她自己的心跳也砰砰的加速了。

 沈芸垂着头,她咬着嘴呼吸急促。其实在她心里,是深深的爱着苏怆的,这并非只是因为苏怆夺走了她的第一次,更是因为这个男人的高傲和他愿意承担职责的勇气,这一切,像是带有魔力的磁铁般紧紧吸引着她。

 可是,沈芸也生着苏怆的气,因为这个男人只顾着自己的巫术世界,只顾着自己的仇恨,而从来不知道身边的女人要什么。爱情从来都是孤独而自私的,哪像他现在,一下子就有三个人围在身边。

 想起了这个,沈芸的心中便在隐隐作痛了,嘴上的血也悄然流逝。本来一个项冰月还能让沈芸勉强接受,可转眼之间,却又出现了一个曾经背叛过苏怆的金梦仇,她甚至还是带着一个未出生的孩子,眨眼间就把原本该是给沈芸的温柔关怀全都抢走了。

 有时候沈芸真的怀疑,苏怆究竟知不知道爱情是怎么样的,究竟知不知道一个女人最想要的是什么。

 沈芸怔怔的看着脚尖,那里的青草地上,缀满了白瓣黑蕊的小野花,它们就像是沈芸的心情一般的那么泾渭分明,当微风吹过时,也会轻轻的摇曳着。

 沈芸沉默了一会,便用皓腕支着石头,想要转身过去,偷偷的吓苏怆一跳,唯有这样才能够掩饰住她自己心中的七上八下。

 可是还没有等她转过身去,却突然听到了苏怆那清朗的声音飘扬了起来:“其实…我很想要一个家…”

 沈芸的心刹那间紧了,她又靠回了石壁之上,闭着眼,昂着头,浑身竟隐隐的发起颤来。

 苏怆的声音在继续着,淡淡的,却怀揣着几许的忧伤:“我很想能住在一个没有人烟的山脚下,在我们的家门前,该有一汪碧蓝的湖水。每天,我都坐着船在湖面上泛舟、捕鱼。你或者打扫屋子,或者给我做饭,或者照顾我们的十几个孩子。当吃饭的时候,你就带着孩子们在湖边排成行,一起大声的叫:‘爸爸!吃饭啦!’”

 沈芸听着这恍若从天边传回来的声音,脸上泛满了红晕,不自出欣喜的笑容,原来苏怆早就已经知道她在这里,所以正坏坏的说着情话呢。沈芸羞涩的将头紧贴着石壁,依旧那么默默的听着。

 苏怆顿了下,又继续他那缓缓的描述:“我在湖中央听到了你们的叫声,就会慢悠悠的划船回来。等我到家的时候,烟囱里的炊烟也散了,我们可以一起吃饭。每个晚上,我们都躺在屋子后面的花园里,等待着只在晚上开放的月亮花开。这样的日子,过多久我都愿意。”

 “这样的日子,我也愿意…”沈芸脸蛋火辣辣的,心脏扑通扑通跳的厉害,她默然的对自己喃喃着。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原来苏怆心底所期盼的,原本就和她一样。这样的梦,再也不是沈芸自己所独有的了。

 沈芸抬头,阳光在她眼中显得尤为明媚,她的笑容终于绽开若花,一直以来忐忑的心开始渐渐安稳下来,一个家、一个爱自己的男人、几个孩子。对于女人来说,这就是想要的全部了,还有什么可以担忧的呢。

 沈芸转身,双手触着石壁,缓慢的朝着苏怆所在的那面摸索过去,伸长的手臂,就像是在追寻自己的梦想。

 可陡然间,一个熟悉的女人声音却响了起来,让沈芸的动作嘎然而止:“苏哥,我愿意跟你过这样的日子,我们一起爱我们的孩子,不让任何人伤害他…”

 这声音,竟然是金梦仇的。清晰却又刺耳,准确钻入了沈芸的耳中,让这个女人浑身冷颤了下,她脸庞上的红晕甚至血都转瞬间走。沈芸面贴着冰冷的石壁,她一点一点的战栗着缩回了蜷曲的手,泪水,汹涌出眼眶,顺着面颊,也淌到冷石面上。

 沈芸用额头死死抵住石壁,她的心仿佛是彻底的撕裂了。直到现在她才知道,原来刚才苏怆的那番情话并不是对她所说的,而是对金梦仇,对那个已经怀上苏怆孩子的女人所说的,原来这梦想不是属于她的,而是属于另一个女人的。

 世事如此巧妙,让这巨大的四方石块的三面都坐着人,两个女人背石而坐,而她们一起牵挂的男人却在中间。

 沈芸无声的泣着,她顺着石面,慢慢的蹲下,双手怀抱着头,蹲在地上,孤绝而泣。

 而苏怆却已经绕到了另外的一侧,与那边的金梦仇拥抱在了一起。金梦仇靠在苏怆的前,略有些伤感的说:“苏哥,我总是担心我们的孩子会无法出生,会有人伤害他…”

 苏怆怀抱着女人,他目光柔和的望着烟波浩瀚的再也湖,声音中充满了无比的自信:“没有人能伤害他的,也没有人能伤害我的女人。”

 刚才还灿烂无比的阳光,却在此时默然缩回了云层之中,天空上云朵的边缘光芒万丈,却显得如此无奈。冷风缓缓吹过,让苏怆更为痛惜的将怀中的女人抱紧。

 可他却不知道,在这厚重石头的另一边,有一个遍体鳞伤的女人已经悄然离开,在那片青草地上,只余留着几颗温热而心碎的泪珠。

 空气,是痛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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