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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扬威海外(7)
 青石路,淡淡雾,暮歌晚唱华灯初。

 一条青石板铺就的车马小道从官道上直通到一个院落门口,那院里有十几间青砖大屋,在院子的一个角落栽有十几支竹子。而就在小小竹林之前,以青石砌了一张小圆石桌,周围辅以四个石鼓为凳。这就是院落的所有,一切都显得那么简单洁净。而这里,就是冀州政务部总管凌敬的居所。

 冀州三部总管之一,与民部总管徐世勣相若、权位仅次于赵王的凌敬,竟然居住在如此普通的地方!不过,这实在不是凌敬沽名钓誉,有意示人以简朴,而是他确实喜欢这种幽静、简洁的环境。若不是担任护卫的特战队员和近卫军战士需要住处,估计这院落只会有两、三间必须的房屋。

 红拂下了马车,随着洪修平进了凌敬家的小院。看着好似一个普通农家的院落,她简直不敢相信,冀州的政务部总管竟是住在这种地方。在红拂想来,高官们居住的地方都是金壁辉煌、美仑美奂,却不料凌敬的居所竟是如此模样!

 进得客厅,红拂抬眼就望见一横幅,上书: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颜,风雨不动安如山!

 此乃赵王李元霸在杜伏威归附冀州之后、前往江淮巡视之时,见得江淮贫民居所破落有感而发。正巧其时凌敬随同一旁,他深有同感,当场就将赵王所言挥笔书了一横幅,并在回到冀州后就高挂于家中作了警言,时刻提醒自己肩负着重责。

 红拂借观赏四周字画之机打量着这客厅。她可不敢毫无顾忌的打探这里的情况,因为她知道,这客厅里看似只有两名丫鬟伺候,可暗中却有至少三十名特战队员在监视着。而且,这些特战队员都是那位与自己素未谋面、被师父誉为“鬼才”的三师兄训练的精英。

 红拂相信,只要自己稍有异动,身上立刻就会有至少三十支弩箭穿过。

 “厅门与客厅中间相距约十七步,而厅门与院门相距约一百三十步…距离太远!即使一击便退向院门,也无法出客厅外护卫那单弓弩的击。看来,还需另打主意!”

 天色渐已昏暗,丫鬟将大厅中的烛火点燃。红拂与洪修平又在厅中坐等了好一会儿,凌敬方从后堂走了出来。

 此时的凌敬已不复当年在虎牢关前与夏王窦建德并肩而立的飒风采,他因为繁琐政务的劳累,才四十来岁的人,满头黑发就已经变得花白。

 “修平,来了许久了吧?”凌敬和蔼地问道。

 洪修平与红拂早已起身,他连忙上前一步见礼:“见过凌叔叔,小侄刚到…”凌敬出于敬重,向来都把自己作为夏王窦建德的子侄辈,因此身为曹氏侄孙的洪修平也就将凌敬叫做叔叔。

 洪修平侧开一步,让出站在身后的红拂,道:“凌叔叔,这是红拂姑娘,小侄的…小侄的…”洪修平涨红着脸。

 前洪修平终于鼓起勇气向红拂求亲,但红拂却以自己出身低为由拒绝,后来终经不起洪修平的苦苦相求,红拂答应下来。但是,红拂却要求见到凌敬,希望能听听这位最受洪修平尊敬的长辈的意见。为了娶得佳人,洪修平慨然应允,并立即求得凌敬在百忙之中安排了时间。现在洪修平站在了凌敬面前,却不知该如何介绍红拂的身份。

 凌敬没有留意洪修平的尴尬,他将目光投向了红拂。上下打量之间,凌敬心道:“卿本佳人,奈何作贼!”转眼看看洪修平的模样,凌敬摇头暗叹“希望是屈统领弄错了吧!”

 凌敬叹息摇头是其有感而发的一个动作,红拂看在眼里,心中顿生警兆:“凌敬为何会摇头,是他认为我不适合洪修平,还是他已经知道了什么?”

 红拂面带微笑,终于能够接近这位冀州高官了!红拂就要上前一步见礼。

 “凌总管!,还没处理好家务事吗?”随着后堂传来的一声招呼,凌敬立即向该处靠近两步,笑道:“哦,屈统领,累你在后堂久坐了!”

 红拂心中一凛:“怎的如此凑巧,自己那‘鬼才’师兄也在这里?难道自己的意图已经被他发现?”刺客特有的多疑和谨慎让红拂不敢掉以轻心,她藏在大袖中的左手已经扣住了一颗师门秘传的保命雾弹。

 屈不归大步走出。

 站在凌敬身旁,屈不归向洪修平招呼道:“洪都督,怎的气不太好啊?移步过来让我为你诊断诊断!”

 凌敬也笑道:“是啊!贤侄,老夫也觉得你的气太差,就让屈统领为你诊断一下…他可是在华大夫手下学过几天的呢!”

 洪修平误以为二人所指那事,连忙辩解道:“我与红拂可是清白的…”

 红拂顾不得为洪修平之言害羞,她暗叫大事不好:屈不归等人定是有所察觉,方才会如此做作。其目的当是为了把洪修平叫离自己身旁,以免其遭到误伤…屈不归定是要对自己下手了!

 有屈不归在前,还有无数特战队员在外,此次刺杀凌敬已不可能完成。当下红拂毫不犹豫,反手打出雾弹,就要借烟雾身!

 红拂终究是才出师门,经验到底差了屈不归许多。其实,就在红拂掷出雾弹之前,屈不归尚且拿不准她的身份,而屈不归与凌敬言语间的做作配合,就是要试探她,不想红拂竟如此沉不住气!

 拳头大的雾弹触地,其外壳立即破裂,崩散出十来颗黑色的小弹,这些小弹一接触空气便立即燃烧,并发出浓浓的白色烟雾。瞬间,这宽敞的客厅就被烟雾充斥。

 屈不归在红拂投出雾弹时就立即护在了凌敬身前。而且,他从师门独有的雾弹也知道了红拂是同门中人。

 烟雾迷茫之间,就听得洪修平一声惊呼。听其惊呼中并无痛苦,屈不归知道,这位风都督此刻已作了红拂的人质。当下屈不归冲着烟雾之中朗声说道:“红拂,准你退出院外!但需放过洪都督,并不得伤害,否则杀无赦!”

 红拂朗一笑:“好,就如此!张出尘在此谢谢三师兄!”

 屈不归愕然:原来此姑娘名叫张出尘,而她非但不是自己想像中哪位同门师兄弟的徒儿,竟是年逾七十的师父收下的年轻女弟子!

 院内护卫收起弩箭,放红拂出了院门。

 “糟糕,忘了在院外还设下埋伏!”忽然,被雾弹扰了心神的屈不归想起此事,他急切间就要传令下去。此时却听得院门外传来红拂的一声闷哼,外带着她的怒斥:“好你个屈不归,竟对同门施以暗算…你好狠!”

 “晚了一步!”屈不归摇摇头,他本待命令院外埋伏的特战队士兵放人,那知道红拂已被伤。

 “放她走!”屈不归的大声喝令穿过浓浓烟雾直达院外。就听得小院外洪修平那马夫一声惊呼,想来是红拂夺去了拉车的马儿吧!紧接着“得得得”马蹄声响起,继而渐渐远去。

 …

 红拂右肋下中了一箭,近距离发的弩箭已经透体而过,只留下一前一后两个箭孔不住向外冒着血水。红拂一边驱策着马儿向城外狂奔,一边撕下衣襟为自己作了简易的包扎。承受着因马儿颠簸扯动伤口的痛楚,红拂在心中怒骂,她骂屈不归对同门的无情无义,也骂自己竟然轻易就相信了这个“鬼才”师兄的鬼话!

 纵马来到洺州城门时,红拂不知道是因为自己逃得及时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洺州城门并没有戒严盘查,仍然如往常一样任由人们进出。而且那些城防士兵更是奇怪,就如她这样打马狂奔出城,竟也不作阻拦或是追击!不过,此时的红拂因为伤痛和血过多,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她哪来精力再去想那么多?

 逐渐失去意识的红拂只知道打马狂奔,尽快逃离洺州城。直到彻底昏前的一瞬间,红拂还将原本用来击杀凌敬的匕首在了马股上。这匹已经筋疲力尽的马儿猛一吃疼,仅余的一点潜力迸发了出来,当下不择方向,载着失去知觉的红拂撒蹄狂奔!

 商人们明显觉察到了马来半岛地区的紧张局势,喜欢冒险投机的商人们开始大肆收购货物。因为他们知道,一旦马来半岛出现战事,他们将在这些货物上获得成倍的利润。因此,虽然有可能面临战事,但半岛上的货物价格不断上涨,而且易量不但没有萎缩,反而出现了很大的增长。

 若从长远来看,这并不是一个好现象。

 战事若起,半岛贸易必然会陷入困境;若战事不起,众多的投机商人高价收购的大批货物将会成为他们的沉重负担,严重的甚至会因此破产,而众多商家的破产也必然会严重影响到半岛商贸。因此,不管此次战事是否打响,半岛的贸易都会受到巨大影响。

 新加坡特别行政区商务司此时也正为此事焦头烂额。

 商务司宽敞的议事厅里坐满了该司的大小官员,赵王李元霸正坐在首席上与他们研讨应对方案。

 看着官员们脸上的憔悴和担忧,李元霸意识到,此时的当务之急是让他们定下心来。

 “各位,本王知道大家都在为马来半岛的局势担忧。大家都认为不论冀州与大食战、还是不战,马来的贸易都会受到巨大冲击,是吧?”李元霸面上带着平和的微笑“大家都在担心冀州会遭受巨大的损失吧?”

 不少在座官员情不自地默默点头。

 “其实,大家完全不用担忧!”李元霸朗声道:“战,咱们肯定要打,八百名远洋军将士的鲜血不能白!即便此战毁了半岛贸易又怕什么?冀州在马来半岛的投入早在一年前就收回了,即使现在冀州退出半岛也是赚了!…何况,战,并不代表就是毁弃半岛!一则,赚钱的事始终有人做。在哪里还能找到比半岛更好的地方作为东、西方货物的中转地?总会有商人到半岛来进行贸易,所以,战后半岛的贸易始终会继续下去,现在损失的在后都能赚回来;二则,以我冀州军队的军力,完全可以在此战中将半岛贸易的损失夺回来!”

 众官员凝神倾听赵王的论断。

 只听李元霸说道:“此次战争,完全可以将之当作是一场生意!我们要以最经济、最简单的手段来进行战争,以求获取最大的利益。最终的胜利在此战中不是唯一的目标和标准,而以最小的代价,获取最大的利益才是我们需要做到的…大家可懂的本王的意思?”

 众官员大多一时接受不了:做生意怎么可以和战争相提并论?为什么取得最终的胜利不是目标?那还打战干什么?可在座之人中也不乏聪慧之人,一个年轻人起身见礼道:“王爷的意思可是以强势作战震慑两国,再向他们榨取财物以弥补损失?”

 李元霸微笑着点点头:“虽不全中,但大概也就是这个意思了!”看到尚有一些官员仍处在疑惑中,李元霸又道:“想来大家还不能完全明白本王的意思,也罢!就让本王为你们详加解析吧!…首先,我冀州远洋军实力虽强,但毕竟兵力太少。若要一举攻到天竺的曲女城或是大食的麦地那,当不是难事。但是若要彻底击败两国,取他疆土,只怕就不易了!因此,此仗我们要打,但是此仗的主要目标却不是灭亡大食或是天竺,而是集中兵力决然出击,攻击两国要害,使得他们对我冀州心存畏惧。其时再夺取两国的资源,以弥补作战时半岛贸易的损失。并且,在此同时,也可利用此战向一些不熟悉冀州的西方国家展示我军强大的实力,以保证后冀州商人和货品在各国的安全。”

 众官员恍然:原来就是利用战争掠夺战败国的财富啊!这不就是当初突厥的作法吗?

 此时李元霸所说的是他此次战略构思的一部分,只为稳住商务司官员们的心,让他们能够冷静处理手中的事务。实际上李元霸也在为半岛贸易即将面临的困境忧心,并且,作为一地之王,他所担忧的还远不止商贸方面。实际上,李元霸最为担忧的却是:大食为何在一击之后就没有了动作?…是因为在冀州远洋军的严密防守之下不敢轻举妄动,还是,他们在等待着什么?

 红拂逐渐有了意识,她只觉得全身乏力,脑子里也是晕晕沉沉的。努力睁开双眼,她在朦胧之间看见了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容。

 李靖见到红拂醒转过来,欣喜异常:“红拂姑娘,你终于醒过来了!”

 从小接受刺客训练的红拂记忆力惊人,待得脑子里稍稍清醒,她立刻就记起此人曾经与屈不归在醉楼里听过自己弹唱。

 “此人既是冀州军方的将领,那我应该是被擒获了吧?想不到自己终究是没能逃掉!”一念至此,红拂更觉得全身无力,她又闭上了眼睛。但随即,红拂却又听见了车轮行进和马嘶之声。“难道自己在马车之上?这些冀州人究竟要将自己送到哪里去?”

 看见红拂闭上眼睛,李靖以为她伤病在身容易疲倦,便道:“红拂姑娘,你好好休息一下吧,我去叫人为你准备一些吃的!”说罢,李靖躬着身子掀开车门帘走了出去。

 吩咐两名亲卫快马赶到前方城镇定下吃食,李靖回头望望马车,他不由感慨缘份的奇妙。

 在得知红拂辞了醉楼的弹唱,搬到洪修平为其准备的住所时,李靖心中便认定今生与红拂无缘,现下却没想到两人竟能再次碰面,而且他还救了红拂一命。李靖想想也不后怕:若不是时间充足,若不是自己想看看冀南与江南两地的风土人情,只怕一行人已经走了水路,哪里还能救得红拂?哪里还能与之再见面?

 担心红拂的伤势,李靖一路命令车夫尽量将车驶的平稳一些,以减少颠簸。

 如此一路缓缓行来,时已过午,一行人马方才来到前方县城。早有两名亲卫在城门前相候,将众人领到预定好饭菜的酒家。

 店家早就按李靖的吩咐将粥熬好,李靖一到店里就连忙叫店家送来,然后亲自端到店外送入马车。

 “红拂姑娘,吃点东西吧!”

 红拂缓缓睁开双眼,点点头。她早就饿得不行了,而且,反正已是囚犯了,谁知道等待自己的是杀是剐?能吃就吃!

 可叹李靖那平握利剑、指挥千军万马的手此时竟拿起汤勺给个女子喂起粥来!此事若让咬金、薛师之类的玩世狂徒知道,必定会嗤之以鼻。但若是让李元霸、苏定方一类的情中人知道,必又会赞他铁汉柔情。

 只可惜,极度欠缺行走经验的红拂此时一心以为自己是囚犯,哪里还有心去体味李靖的爱护之意?

 就在李靖将热粥吹冷,小心喂入红拂口中的时候,马车外,一个清痩老头悠然步入了酒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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