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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节-第十节
 第一卷立马横篇第十一章鹿死谁手第六节

 八月下,车骑大将军李弘到达五原大营。

 当天下午,李弘召集奋威将军鲜于辅、折冲中郎将杨凤、威烈中郎将玉石、九原校尉兼领五原太守卫政、屯田校尉兼领朔方郡太守唐放以及田重、郑信等一帮高级将领议事。

 鲜于辅先把最新的前线战报对李弘简要说明了一下“目前三路大军进展都很顺利,我们还没有接到各路大军和鲜卑人锋的消息。看来,鲜卑人的确没有做好应战的准备,结果被我们打了个措手不及,节节败退。按这样的攻击速度,九月上,三路大军完全可以会合于朝天原。”

 “可有中部鲜卑和东部鲜卑的消息?”李弘问道“大帅的军队是不是己经北上进入大漠了?”

 “昨天我们接到了斥候从幽州送来的急报,他们说,中部鲜卑大人慕容风已经带着大军在八月十七就从火云原出发了,按照路程估算,他们应该快到弹汗山了。慕容风既然北上,东部鲜卑大人弥加的军队估计也快到大漠了。”鲜于辅笑道“鲜卑人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王廷和诸部为了国家的命运暂时放弃前嫌,抛弃仇怨,彼此上下同心,共同御敌,这也在我们的预料之中。只是,我们现在还不能确切知道公孙瓒和田楷的牵制攻击是否奏效,不知道慕容风和弥加到底带了多少铁骑北上。鲜卑北上支援军队的数量,将直接关系到我们远征狼居胥山,所以,我已经命令守言加派斥候了。”

 郑信接着说道:“根据斥候这两天从幽州送来的消息看,公孙瓒和田楷的佯攻并没有达到牵制慕容风和弥加北上支援的目的。幽州军队里铁骑数量太少,粮草辎重也不足,无法保证他们长时间的攻击,更不要谈深入鲜卑疆域作战了。所以这佯攻之计被慕容风看破也很正常。不过,慕容风和弥加为了确保各自领地和族人的安全,肯定要留下足够的军队抵御公孙瓒和田楷的进攻。这样算起来,我觉得慕容风和弥加即使要带大部分主力北上,大概也就三万到四万铁骑。”

 “鲜卑四部中,东部鲜卑地域最小,人口最少,军队最少。六年前攻打卢龙的时候他们就损失很大,现在估计还没有完全恢复元气。”玉石随即补充道“守言的估算我觉得大致差不多。要保证后期我们能够成功远征狼居胥和落原,关键还是要看现在,要看我们的三路大军能不能利用抢占的先机以最快的速度杀进大漠深处,截断拓跋锋和魁头的退路,把拓跋锋和魁头的几万大军全歼在朝天原之前。没有足够的军队,慕容风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他也无法挽救鲜卑国。”

 李弘听完玉石的话,微徽一笑,眼晴看着案几上的竹简,心里却蓦然想起了慕容风,想起了慕容风头上的白发和沧桑的面容,想起了在鲜卑的夜夜,熊霸、段臻、乌豹这些老朋友现在是不是都跟在大帅后面?这些年,随着岁月的流逝和连番血战,随着自己戎马生涯的不断延伸,随着自己的官越做越大,自己也渐渐忘记了过去的许多事,就象自己失去的记忆一样再也想不起来了。现在自己甚至连铁狼和公孙虎这些死去的朋友也很难得记起一次了。

 几年来,自己虽然统领大军和鲜卑国的铁骑数次鏖战,但一直都没有和大帅面对面的锋。在内心深处,自己不愿意和大帅锋,更不愿意和他直面战场。这不是因为自己震慑于大帅的威名,而是因为藏匿在自己心灵深处的那份情义,那份无法忘却无法报答的恩情。去年在渔时,自己就很苦闷,不知道双方大军一旦真要打起来,自己是不是有决心和大帅血战到底。但这次不一样了,这次自己和大帅都没有退路了,除了殊死一搏,别无他途。

 鲜卑人数次入侵,大汉国受战火的蹂躏,这个仇无论如何都要报,不论大帅昔日对自己有怎样的恩情,今一战都再所难免。想到即将和慕容风血战沙场,想到要和黑鹰铁骑一决高下,李弘忽然兴奋起来,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出现了六年前那场惨烈的驹屯大战。悠长的牛角号,血染的战旗,奔腾的战马,翱翔九天的雄鹰,李弘沉浸在驹屯大战的血腥里,一时间战意盎然。突然,一张美丽的面孔闯进了他的心里,金发蓝眼,白衣如雪。

 “风雪…”

 “大人,你怎么了…”坐在他旁边的鲜于辅察觉到李弘的神情不对,一把抓住了李弘颤抖的大手,轻声喊道。

 李弘霍然惊醒,呆呆地坐着半天都没有说话。风雪,我要把风雪抢回来。

 围坐四周的众将都听到了李弘的叫喊,面面相觑,知道李弘又想起了那个鲜卑族的金发女孩,那是李弘无法忘却的心痛。

 “大人,你太累了,还是先歇歇吧,我们明天再议。”鲜于辅看到李弘脸色苍白,小声劝道。

 “我没事,我没事。”李弘摆摆手,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

 “弹汗山没有了,北部鲜卑没有了,整个鲜卑都在我们大汉铁蹄的践踏下呻,试问,大帅的中部鲜卑还能存在多久?东部鲜卑还能独自生存吗?”李弘平静地说道“我让公孙瓒和田楷攻击中部鲜卑和东部鲜卑,不是牵制他们的兵力,而是告诉大帅,我们已经对鲜卑国发起了最强大的一次攻击。我需要他把中部鲜卑和东部鲜卑的所有主力都带到大漠来,我要和他在大漠决一死战,一战定胜负。”

 “这次我们远征大漠,实力强大,优势非常明显,魁头也好,慕容风也好,只要是稍有头脑的人都不会和我们的锋锐展开烈地战。所以在打到朝天原以前,大军的进展应该相当顺利,鲜卑人除了撤退和逃亡以外,没有更好的办法抵御我们的攻击。”

 李弘一边摊开案几上的一张新地图,一边继续说道:“我已经数次叮嘱三路大军的主将,在大军打到朝天原以前,最关键的是速度。一天一百里对于我来说,不是很理想的速度,最好能一天推进一百五十里。这样大军在七到十天内,也就是五天后,就可以赶到朝天原,把战线固定在夫羊句山、朝天原和稽落山之间。”

 “由于我们攻击突然,鲜卑人准备不足,魁头要把散布在大漠各处的铁骑集结到朝天原,至少需要十五到二十天的时间。也就是说,我们至少可以提前五天对聚集于朝天原上的鲜卑铁骑发起攻击,把他们赶到更远的燕然山一带。我们绝不能让魁头和慕容风在朝天原上从容集结兵马展开反攻。”

 “大军迅速到达朝天原有两个好处,一是完全切断了西部鲜卑和中、东两个鲜卑部的联系,朝天原上的鲜卑大军无法从中、东两个鲜卑部得到食物和其他物资,他们只能靠西部鲜卑诸部给他们供应食物和物资,但仅靠一个西部鲜卑根本没有能力给数万铁骑提供这么多的军需。其次,我们可以把弹汗山和北部鲜卑的族众、牲畜以及他们所丢弃的其他财产尽数掳掠,这些战利品可是保证我们大军可以继续远征的关键。”

 “十二年前,破鲜卑中郎将田晏、护匈奴中郎将臧旻和护乌丸校尉夏育三位大人率军出征。檀石槐为避其锋锐,带领数十万族众整体北迁,结果鲜卑人一直都有充足的食物和物资,而我们的大军随着远征路途的延伸,粮草辎重却成了致命的要害,最后在落原大败。这场大败给我们后人一个什么教训?那就是要把鲜卑人的优势变成我们的优势,把我们的劣势转化为鲜卑人的劣势。”李弘指指面前的新地图,慢慢说道“所以,我打算在大军完全控制了朝天原、夫羊句山和稽落山之后,暂停进攻,转而集中力量安抚鲜卑族众,在北部鲜卑和弹汗山的疆域上筹建汉北郡。”

 众将纷纷离席聚集到李弘的四周。在这张新地图上,大汉国的疆域已经延伸到了大漠中部,鲜卑人的北部鲜卑和弹汗山被朱砂笔划进了大汉国,非常醒目。而在这块新领土上写着三个古朴的大字:汉北郡。

 众将顿时热血沸腾,那种开疆拓土的成就和兴奋让他们人人喜笑颜开。

 “大汉国几百年来屡遭大漠胡族的侵扰,屡次派军远征,却至今不能解决胡族入侵的问题,不能解决北疆战祸的问题,原因何在?就在于我们大汉国不能永久占据大漠,不能把大漠并入我们大汉国的疆土。在我们大汉国最辉煌的武皇帝时期,我们大汉铁蹄曾把这片大漠踩在自己的脚下,但最终却退了回去,没有永久占据这块广袤的疆土,为什么?因为我们大汉国没有那么多的军队驻守大漠,没有那么多的财力维持几十万边军,而当时强大的匈奴人也总是不甘臣服。那么今天呢?今天我们有机会实现先辈们的愿望占据大漠吗?”

 “这片大漠养育了匈奴人、羌人、乌丸人和鲜卑人,在一百多年前,北匈奴逐渐没落的时候,这四族胡人都是大漠的主人。”李弘说道“今天的匈奴人已经没落,今天的鲜卑人已经开始走向了没落,而羌人和乌丸人早就被匈奴人和鲜卑人先后赶出了大漠,他们早就是我们大汉国的臣民。”

 “今天,这四族胡人实力巨损,人口剧减,都已经无法和我们强大的大汉国相抗衡,他们只能依附于大汉国。”李弘指指北疆数郡说道“我打算把东羌人、先零羌人、匈奴人和乌丸人全部迁离边郡,让他们返回大漠定居。大漠上一旦有了四族并存的局面,他们就会互相制衡,谁都休想在大汉国的看护下强大起来。”

 “跟随我征战数年的胡族铁骑随着大汉国战的平息,他们的去留和赏赐是个无法解决的难题。”李弘说道“这次大战后,部落王可以封给他们,战利品可以分给他们,土地也可以分给他们。这样,他们要土地有土地,要族众有族众,要财富有财富,而我们也趁机解决了胡族铁骑的安置问题。同时,他们也是我们大汉国取之不竭的铁骑兵源。只要他们安心带着族人定居于大漠,安心替大汉国戍守边,他们的日子就会越来越好。”

 “汉北郡建立后,北疆现有的边郡将全部成为内郡,朝廷无需再派大军驻防。这样,我们目前手上的数万边军就可以全部驻防于汉北郡。而且,数年之后,这些边军就可以全部转为铁骑。假如我们有十万铁骑,试问,谁能阻挡我们大汉国雄霸大漠?”

 “边郡胡人迁离后,我们就有了更多的土地和牧场。我们可以安置更多的灾民在北疆郡县屯田放牧。”李弘叹道“今年中原多雨,从六月到现在,已经下了两个多月了。如今中原一带还是雨绵锦,大水泛滥,所以,这涌入并州的灾民会越来越多。我在晋的时候己经对赵大人说了,灾民还是要把他们放进来,要把他们一一安置,安置的办法就是让他们运送粮草到云中、五原,然后就由边郡的几个太守负责安置他们屯田放牧。”

 李弘看看众将,摇头道:“许多灾民不愿意北上边郡,他们宁愿滞留在太原上一带等待机会再回中原老家。中原富裕,再苦再穷也比外好,所以,我只能着他们迁移到外。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否则太原和上会给灾民活活吃垮。”

 “我说了这么多,就是想说一句话,这汉北郡必须要建,而且要立即建。”李弘拍拍地图上的汉北郡说道“现在,大漠之战的主动权完全操控在我的手上,只要大军打到朝天原,我立即把北部鲜卑和弹汗山的所有牧场全部分给胡族铁骑,把所有的战利品也分给他们。那时,魁头和慕容风要想再夺回北部鲜卑和弹汗山势必比登天还难,不要说我不答应,胡族铁骑更不答应。”

 “尤其重要的是,我有了这数万名誓死效忠的胡族铁骑和上千万头牲畜,即使朝廷现在断绝了我的粮草,我也不会打输这场大漠之战。因为,魁头和慕容风已经没有机会了,一点机会都没有了。”李弘手指狼居胥山和落原说道“我要是死守在朝天原、夫羊句山和稽落山一线,今年冬天,魁头和慕容风的铁骑就要饿死一半。”

 众将从最初的兴奋中逐渐冷静下来。

 汉北郡是要建,大漠是要占据,但李弘的这个办法到底行不行?

 “大人,现在匈奴人、鲜卑人、羌人和乌丸人势弱,他们是四头羊,大人可以让他们回迁大漠,互相制约。但年月久远之后,他们的人口就会增长,财富就会增多,实力也会渐渐强大,那时候他们就会变成四头狼。大人可曾想过四头狼会对大汉国造成多大的危害?”唐放忧心忡忡地问道。

 “我在河东的时候和仲渊说过这事,仲渊也有同样的担心,他甚至明确提出了反对,他叫我能杀就杀,最好杀光,一劳永逸。”李弘苦笑道“所以,我到晋后就没有和赵大人、蔡大人说起此事。大汉国和胡人互相征伐,仇恨世代相传,我这种做法肯定很难得到大部分人的响应,所以,我也不打算和你们商量了。”

 李弘看看众人,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件事,我说了算,将来这大漠上到底是四头羊还是四头狼,谁都不知道,所以现在不要考虑将来的事,先把今天的事做好。今天我们要做的事只有两件,一是彻底解决鲜卑人对我们的威胁,二是彻底解决并州灾民的肚子。这两件事做好了,北疆就稳了,而大汉国的半壁江山至少可保二十年的平安。今一战如果能换回北疆二十年的平安,什么事不能干?我什么事都愿意干,没有人可以阻止我。”

 “大人,我能说说吗?”田豫小声问道。

 李弘笑道:“当然可以,你说说。”

 “大人,汉北郡应该建,胡人迁回大漠也是好事,这里面的好处大人都已经说了,但有件事大人不知可曾考虑过,大漠胡人多了,牲畜也就多了,一场大雪灾就能让大漠里的牲畜死去大半,那这些胡人的生存怎么办?胡人为什么入侵,有一半原因是因为要生存。”田豫神色凝重地说道“大人要想保证北疆胡人二十年不叛,首先要解决他们的生存问题,仅靠十万汉军铁骑根本保证不了北疆的二十年平安。由此就引出一个更大的问题,并州能养活多少人?”

 第一卷立马横篇第十一章鹿死谁手第七节

 李弘眉头微皱,喟然叹道:“并州如果风调雨顺,最多也只能养活两百万人口。赵岐赵大人数次警告过我,叫我适当封锁关隘以便控制入晋避难的灾民人数,但我怎么忍心做出这种事?灾民为什么要到并州来?是因为并州可以给他们继续生存下去的希望,我怎能击碎灾民的这最后一点希望?我不能阻止他们入晋。今年,我们北上出收复边郡,我们翻越山远征大漠,就是为了给并州灾民争取这份生存的希望。”

 “但并州养活不了这么多人,这是事实。”田豫说道“过去并州只有不足一百万的人口,从大人到并州安置太行山百万民屯田开始到现在,并州在短短三年时间内增到了三百多万人口。如果加上即将筹建的汉北郡胡族,并州人口大约在四百万左右,并州无力养活这些人。”

 “大人的解决办法是安置灾民在长城南北屯田,而且大人为了确保屯田成功,为了北疆的稳定,不惜远征大漠开疆拓土,在山以北筹建汉北郡,用北迁胡人的办法来增加边郡的安置能力。”田豫说道“大人在长城南北屯田,在大漠建汉北郡北迁胡人,都是稳定北疆的长久之计,前朝大秦始皇帝,本朝武皇帝在北疆都曾实行过同样的戍边屯田之策,但结果怎样大人应该很清楚。为什么最后都以失败而告终?”

 田豫轻叹一声,继续说道:“随着北疆的休养生息,随着胡人实力的再度恢复,胡人就会入侵。但胡人入侵不是北疆屯田失败的主要原因,北疆屯田失败和胡人入侵的原因基本相似,就是因为北疆的贫瘠,百姓生活的极度贫困。因为生活的极度贫困,再加上胡人的频繁入侵,屯田的百姓随即抛弃家园,成群结队地南迁而去。今天,我们同样面临这个问题。”

 “北疆贫瘠是地域原因,与生俱来,尤其是长城以北的边郡。这里一亩地的产出和中原相比差距甚大。土地的贫瘠,当地官府的盘剥,胡人的入侵是造成百姓极度贫困的三个主要原因。”田豫说道“大人今天可以解决赋税和入侵问题,却无力解决土地的贫瘠问题。所以,以今天的并州现状,我们最多只能维持两百万到两百五十万人的生存。虽然大人在并州力推农工商并重之策几年后赋税会有一定的增长,但考虑到屯田所需和安抚胡人所需,北疆要想维持一个很长时间的稳定之局,需要大量持续的钱财支持,需要立即向冀州回迁人口。”

 田豫郑重地看着李弘,低声说道:“否则,大人的所有努力,都将在瞬间崩溃。”

 大帐内沉寂无声。

 李弘和众将忧虑重重,心里的喜悦和兴奋霎时无影无踪。

 “国让,你能说仔细一点吗?”李弘问道。

 田豫沉良久,缓缓说道“北疆要保持长时间的稳定,需要更多的钱财和土地,但这两样东西并州现在都没有。”

 “我记得大汉国赋税收入最好的一年有六十亿钱进了国库。那一年,冀州赋税是十二亿钱,占整个大汉国赋税收入的两成。并州虽然也上缴了国库两亿钱,但随后却从国库里又要走了三亿钱以赈济边郡,修缮要和安抚外的胡族。在黄巾军没有暴之前,大汉国一年的赋税大约在三十亿钱左右,冀州上缴数目在六到八亿钱,并州和幽州一样,根本就没有赋税上缴,每年都要靠朝廷从京畿数郡调拨两亿钱用以赈济郡县。”

 “现在,朝廷为了稳定北疆,给了大人北疆十五郡的军政大权,免了十五郡的十年赋税。但我们算来算去,这十五个郡除了河东、太原、上、常山和中山国以外,其他十个郡在未来的十年内根本不会有赋税收入。相反,我们还要投入大量的钱财予以贴补。尤其是北地、上郡、朔方、五原、云中、定襄、代郡和上谷八个边郡,如果加上大人即将筹建的汉北郡,就是九个郡。目前,河东五个郡一年的赋税最多只有两亿钱,远远不能足边九郡的需要。”

 “当年武皇帝在北疆建六十万边军,迁百万灾民屯田、畜养百万匹战马,每年要从国库调拨几十亿钱财予以支持。但现在大汉国没有这个国力,天子和朝廷更不会从国库调拨一个钱给北疆,所以,我们必须另想他策。”

 “我们不是还有河东和并州的盐铁之利吗?”玉石问道。

 “盐铁之利要维持屯田和戍边,还要偿还巨额贷资,不要说十年,就是二十年后,我们也无法正常调用。”田豫苦笑道“除非那些巨商富贾都死了,连他们的后人都死了。”

 玉石愣了一下,又说道:“陛下给北疆调拨了一百五十亿钱,除了河套屯田和戍边外,我们肯定还能留一点,支撑十年应该够了。十年后,这些麻烦事都是陛下和朝廷的了。”

 田豫摇摇头,叹了口气。站在田豫旁边的田畴说道:“玉大人,那些钱支撑不了十年。我们希望朝廷给粮食,给物资,但朝廷却给我们送来了整车的钱帛绢缯。为什么?因为粮食涨价了。过去一石谷三百钱,现在却要一千钱。粮食涨了,其他的物资也跟着涨。如果朝廷给我们粮食和物资,他们就要掏出比过去多几倍的钱来购买,所以朝廷不愿意。现在朝廷把钱送给我们,吃亏的就是我们了。这笔钱将来即使还有剩余,也无法支撑到十年后,能勉强支撑两年就不错了。”

 唐放接着说道:“玉大人,十年后,这些麻烦不是陛下和朝廷的,还是我们的。而且十年后,北疆的形势要比现在更加严峻。”

 李弘若有所思,鲜于辅和杨凤等人神情凝重。

 “远征大漠胜利后,如果北疆能够稳定十年,大漠胡人的元气必定能得到恢复,而并州的屯田也能大成。那时,大人实力强大,权倾北疆,陛下和朝廷会怎么做?”唐放无奈地笑道“大人为了北疆的持续稳定必定不会离开边,而天子和朝廷为了削弱大人的权势和铲除大人对大汉国的威胁,必定要想尽一切办法制约和打击北疆。其结果不言而喻。”

 鲜于辅和众将望着一脸苦涩的李弘,惊惧不安。

 “牧云,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杨凤问道“难道大人走到绝境了?”

 “从大人到并州招抚黄巾军开始,大人就已经把自己送上了绝境。”唐放看看李弘,淡淡地笑道“大人自己也知道,大人对天子提出的数条要求其实就是自救之路。十年后,天子早已主政,而大汉国也已恢复国力,权重北疆的大人也要再一次做出选择,一个艰难的选择。”

 “大人如果十年后再做出选择,不是北疆毁于一旦就是大人粉身碎骨。”田豫略显激动地说道“但大人粉身碎骨了,北疆还是毁于一旦。所以大人只有一条路可走。大人现在要做出选择。为了北疆,更是为了大汉国,大人应该责无旁贷。”

 李弘拍拍地图上的汉北郡,非常感慨地说道:“一个小小的汉北郡,竟然扯出这么大的事,怪不得仲渊叫我不要自寻死路,还是一口气杀了干净,果不其然。”接着他指着田豫说道“国让,那你说说,如何才能让北疆占尽先机避开十年后的战祸?”

 “冀州。”田豫说道“大人远征大漠之后,立即上书陛下要求掌控幽并冀三州军政大权,如此一来北疆所有问题尽数解决。”

 “太尉刘大人现在兼领幽州牧,很快就会回京任职,而奋武中郎将公孙瓒又是大人的老朋友,从北疆大局出发,他一定会支持你。有公孙瓒大人率军驻防于右北平,幽州边万无一失。至于冀州嘛,大人当然要派兵驻防,以确保州郡无忧,赋税尽入幽并两地。”田豫说得兴起,用力挥手道“大人虎踞北疆,领幽并冀三州,要钱有钱,要粮有粮,要兵有兵,天下谁能挡之?”

 李弘笑道:“说来说去,你还是念念不忘冀州的赋税。此次南下,陛下已经答应每年从冀州赋税中调拨三亿钱贴补并州,如果我出尔反尔,会怒陛下和朝廷,这对北疆并没有什么好处。我看,此议作罢,不要再提了。”

 “大人,你要考虑到十年之后…”田豫看到李弘无意采纳自己的意见,急忙再劝,但李弘已经对他摇摇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我在洛危机重重的时候率部南下威天子和朝廷,已经犯了滔天大罪,但因为种种原因,我有幸没有成为大汉国的罪人,没有遭到天下人的唾骂,天子和朝廷也用非常体面的办法足了我的要求。但如果我变本加厉,置天子威严和大汉律法于不顾,执意驻军冀州,抢夺冀州的所有赋税,那我和拥兵谋反有什么区别?我会成为大汉国的叛逆,会遭到天下人的唾骂。我死了不过一条性命而已,但我凭什么葬送弟兄们的性命?凭什么让北疆生灵涂炭,让数百万灾民受战火的蹂躏?”

 “大人…”田豫脸显悔,眼晴里出深深的恐惧。自己情急之下,多说了两句,竟然把话说过了。其实他是想让李弘拥兵自重,结果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后,怎么听都像是劝李弘拥兵谋反。

 李弘看出他十分紧张,赶忙安慰道:“国让,你的意思我理解,这话也不是你一个人说,没关系。”

 “目前,并州还能勉强支撑,只要今年冬天不发生雪灾,明年的日子就能过。大漠之战结束后,我打算解散胡族铁骑,让他们各自回家带着部落迁移到大漠居住。这样,军饷就能节约不少。另外,国让说得对,要把灾民回迁冀州,并州养不活他们了。从明年春天开始,陆续安排灾民回迁,尽可能减轻并州的负担。如果能在耕之前迁走一百到一百五十万的灾民,并州就轻松多了。”

 田豫听到李弘没有怪罪自己的意思,心里一松,暗暗地吁了一口气。

 李弘随即和众人商议筹建汉北郡的事。

 鲜于辅、田豫和唐放过去都是府衙内的从事掾史,三人对府衙事务非常熟悉,说起这些事来头头是道。李弘和其他几位将领安静地听着,不时上几句嘴。

 “羽行兄,这汉北郡的首任太守一职,你看由谁担任最合适?”

 鲜于辅笑道:“牧云最合适。但他现在是河套屯田区的屯田校尉,又兼领朔方郡太守,重任在肩,不好调动,我看…”他指指田豫道“就让国让去吧。”

 田豫难以置信地看着鲜于辅,激动地浑身一阵战栗。他根本没想到鲜于辅会看中他。自己才二十岁,因为得到燕无畏的举荐被李弘征辟入府为掾史,已经非常幸运了。今天要是能再得到鲜于辅的举荐成为大汉国新建汉北郡的第一任太守,自己就将是大汉国历史上最年轻的太守。

 李弘诧异地看了一眼鲜于辅,又看看惊喜加的田豫,迟疑了一下。他本来的意思是让鲜于辅以奋威将军兼领太守一职坐镇大漠,但自己的随口一问却问出一个年轻的田豫。由一个二十岁,名不经传的年轻人出任大汉国历史上第一个大漠郡的郡太守,此事上奏到朝廷,必将成为轰动朝野的一件大事,而自己也肯定要成为朝中大臣们口诛笔伐的对象。

 “羽行兄,我打算让你坐镇大漠,你看…”李弘试探着又问了一句,他怀疑鲜于辅是不是没有听懂自己的意思。

 “行,我坐镇大漠,国让治理郡县,保证北疆无忧。”鲜于辅笑道“你不是觉得国让太年轻了?”

 “不,不…”李弘摇手笑道“我只是有点意外而已。子龙、虎、雷子、小懒他们几个都是二十岁不到就做了二千石的都尉、校尉,这在北疆很正常,不过二十岁做郡太守他还是第一个。”

 鲜于辅和玉石、杨凤等人相视而笑。鲜于辅指着犹自不敢相信的田豫说道:“国让,大人已经任命你为汉北郡太守了,还不快快谢恩。”

 田豫蓦然惊醒,大礼跪拜。李弘急忙把他扶起来“大汉国无数先辈的愿望就要在你的手上实现了,你可要努力啊,要把大汉国的天威散播到大漠任何一个角落。”

 “下官决不负大人所托,誓死报效国家。”田豫激动万分,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众人恭贺了田豫一番之后,李弘随即下令大军明北上,由高阙翻越山进入大漠。

 众将纷纷离去,大帐内随即只剩下李弘和鲜于辅两人。李弘对田豫出任汉北郡太守一事很担忧。田豫一是年轻,从来没有担任过一地长官,二来他也没有和胡族打交道的经验,所以李弘非常不安。

 “羽行,你是不是太轻率了?”李弘问道“你为什么执意要让田豫出任汉北郡太守?”

 “你不要担心。”鲜于辅笑道“我带着大军坐镇大漠,不会出事的。”

 “我当然担心了。”李弘直言不讳地问道“你不是有意平衡北疆的各派势力?你这么做太明显了,别人会说我偏袒幽州人。这个汉北郡太守一职非常重要,它不仅责任大,权利大,还直接控制着北疆的安危,甚至还可以让首任太守扬名天下,一旦用错人,你我后悔莫及啊。”

 “我知道你的苦衷。”鲜于辅不急不慢地说道“你也很难做,给谁都不好,所以干脆叫我去兼任。但你想过没有,你总要有几个忠诚你的幽州士子为你治理北疆,尤其这个汉北郡,直接关系到北疆的安危,所以更不能用你不了解的人。我和你一样,都是带兵打仗的,我能兼领多长时间的太守?我觉得田豫很合适,他会治理好汉北郡。”

 “这次,十五郡太守都是你一手安排的,虽然你从大局考虑,把长城以南的州郡太守都给了士人,把长城以北的三个郡和冀州两个郡的太守都给了黄巾军一系,把车骑大将军府的两个行辕都交给了朱俊的儿子和女婿,但你知道跟着你南征北战的将士们是怎么想的吗?这些将士们无怨无悔地跟着你打仗,许多人五年都没有回家了,你为什么就不替他们想想?这些人没有向你要官做,也没有向你要赏赐,你是不是已经把他们忘记了?”

 “鲜于银从幽州时就和我们在一起打仗,我带两千兵,他也带两千兵,现在我是将军了,阎柔、玉石、颜良也是中郎将了,但他呢?他抱怨过吗?他对你有过不满吗?你为什么就不为鲜于银这样的老部下想想?你要知道,这些人才是你最忠诚的部下。”

 李弘呆呆地坐在案几后面,沉默无语。

 第一卷立马横篇第十一章鹿死谁手第八节

 阎柔率领缨彤和李溯两营铁骑一路猛追,不知不觉和张燕的军队拉开了百里以上的距离。

 铁骑中途休息的时候,李溯对阎柔说:“大人,我们是不是暂停追击,等一等张将军?”

 阎柔低着头,专心致志地吃着手上的干粮,一句话也不说,就象没听到一样。李溯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劝道:“大人,我们穷追不舍,和张大人的步兵拉开百里以上的距离,会形成孤军深入之势。魁头有两万人,我们只有八千人,一旦被他打个伏击,我们损失就大了。”

 李溯这话说得很婉转。铁骑真要是中了鲜卑人的伏击,损失惨重,阎柔就要受到军纪处罚,有可能掉脑袋。大军出前,张燕一再说了,前后军之间的距离不能超过五十里,两军之间要互相保护。现在前军距离后军已经一百多里了,早就违反了张燕的军令,但阎柔依然没有停止追击的意思。阎柔旷豪,行事稳重,从来没有在战场上违反过军令,怎么这次一反常态?阎柔吃完东西,抹抹嘴,倒地睡觉了。

 李溯和缨彤相视苦笑。李溯坐到阎柔身边,笑着说道:“这次远征大漠,将军大人兵分三路,齐头并进。如果我们这一路人马打了败仗,不能在将军大人规定的时间内赶到朝天原会合,影响了将军大人的远征战策,那罪责可就大了。”

 阎柔瞅了他一眼“小懒,你什么意思?拿将军大人来威胁我?”

 缨彤笑道:“大人,的确不能再追了。虽然我们鲜卑人对大漠的地形很熟悉,但不能排除有个别人临阵背叛。我看小懒说得对,我们还是稳妥一点,和张大人保持距离为好。”

 阎柔坐起来,神情严肃地指着李溯问道:“木桃、木李兄弟没什么异常举动吧?你可要给我盯紧了。他们原来都是弹汗山王廷的人,看到我们击败了魁头,占据了弹汗山,心里不可能没有想法。你给我注意一点,这个时候可不能出事。”

 “大人多虑了。”缨彤坐到阎柔对面说道“离开五原大营的时候,将军大人曾经召集我们议事。他说,等北疆不打仗了,他要给我们牧场,给我们数不清的牛羊,让我们的族众过上富足的日子。有将军大人这个承诺,我们还背叛干什么?难道背叛能给我们带来牧场和财富?木桃、木李兄弟过去也是弹汗山一个小部落的首领,他们随和连在西疆战败之后,兄弟两人的部落随即就被弹汗山其他大部落并了。你说他两人还会为魁头卖命?这次将军大人远征大漠,能帮助他们找回族众,能允许他们在弹汗山重建自己的部落,你说木桃木李会背叛将军大人吗?”

 阎柔担忧地说道:“理是这么个理,但人心隔肚皮,谁知道别人是怎么想的。”他指指两人说道“你们也休息一下,我们继续追。”

 “大人还要追?”李溯无奈地摇摇头“大人,如果…”

 “你们两个烦死了。”阎柔不耐烦地挥手说道“魁头放弃弹汗山,一退再退,除了在弹汗山脚下被小懒打了一下外,毫发未损,这对我们远征落原有什么好处?”

 “大人想打他一下?”李溯问道“但我们兵力不够,一旦打起来,损失太大了。”

 “我们损失大,魁头的损失难道就小吗?”阎柔说道“和我们死拼,并不能阻止我们北上的脚步,所以魁头要打一定会打我们的粮草辎重。我们失去了粮草,人和马都没有吃的,还能北上吗?”

 “你带着我们猛追,故意拉开和张大人的距离,是想给魁头一个攻击的机会。”李溯惊讶地问道“但张大人带着两万两千步骑,魁头他有胆子打?”

 “跟在我们后面的是孙亲、彭烈和丁波,只有一万步卒。”阎柔笑道“张大人、于氐、枝麓和冉冉要在弹汗山滞留两天,随后跟进。”

 “原来你和张大人早有歼敌之计。”缨彤如释重负地笑道“我们还以为你和张大人有什么矛盾。这么说,孙大人押运的不是粮草了?”

 “当然不是了。”阎柔狠狠的打了李溯一下“你以为我违反军令是吗?我阎柔是这种不知轻重的人吗?你个小混蛋,现在长大了,整天在我耳朵边罗里罗嗦的,给我滚去睡觉,半个时辰后出发。”

 李溯痛得扯牙咧嘴,苦着一张脸问道:“魁头要是不上当怎么办?”

 “一直追到朝天原。”

 斥候送来的消息让愤怒的鲜卑人看到了报仇的机会。

 魁头不想打,但在归逆、陵迟等一帮弹汗山大小首领的极力劝说下,他还是动心了。如果能击败汉军,夺回弹汗山,不但可以打击汉军的士气,还能让汉军远征受阻,甚至有可能迫使汉军放弃远征,退回边

 “汉人的中路只有一万步卒,我们即使不能全歼,也能烧毁他们的粮草辎重,迫使他们撤回长城。”归逆激动地说道“大王,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稍纵即逝,你要当机立断。”

 魁头犹豫不决。如果这是汉军的敌之计,弹汗山这最后两万人马势必要折损大半,将来到了朝天原,自己就只能看别人的脸色。但如果打赢了,自己凭一己之力独自击败汉军的远征大军,那将来在大漠上,自己可就是一代豪雄可以呼风唤雨了。

 魁头咬咬牙,下了决心。他命令归逆和陵迟带着一万大军袭击汉军的中路大军,自己带着剩下的一万人马佯装继续北上,牵制汉人的前军铁骑。

 鲜卑人连夜出发,凭借着他们对大漠的熟悉,顺利绕到了阎柔大军的后方,并在黄昏的时候发动了对汉军的突袭。

 看到从天地之间排山倒海一般冲出来的鲜卑铁骑,孙亲兴奋地挥手狂叫:“擂鼓…列车阵…”

 “兄弟们,开战了…”

 雄浑的战鼓声霎时间响彻了大漠的天空。汉军将士临危不惧,各部士卒在令旗的指挥下,迅速摆下车阵,列好防守阵势。黄巾军将士在经历了雁门关大战后,对阻击鲜卑人的铁骑有了丰富的经验。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们有了战胜鲜卑人的自信和勇气。

 大军后方的民夫们手忙脚地揭开了三千辆辎重车上的防雨毡布,解开了驮运辎重车的马匹缰绳。这三千辆辎重车上除了军械和粮食还有五千名汉军步卒,五千名全副武装的乌丸铁骑士卒,那驮运辎重车的马匹就是乌丸将士的战马。

 五千名汉军步卒在各自上官的带领下飞速奔向车阵。

 五千名乌丸将士在号角声的指挥下,飞速跳上战马,以最快的速度冲向了大军后方的原野。他们要在这片空旷的原野上列阵,他们需要足够长的距离让战马达到极限速度。

 冉冉仰头看看在空中高高飘扬的大纛,脸上出十分复杂的表情。他暗自叹了一口气,转身对孙亲说道:“张大人真是厉害。”

 孙亲得意地笑道:“在车骑大将军手下,张大人只是九大统帅之一,比他厉害的还有很多。”

 “张大人只带着楼麓的一千铁骑,十几万民夫押运大军的粮草辎重。”冉冉指着越来越近的弹汗山铁骑,敬佩地说道“如果魁头带着大军绕道返回弹汗山攻击,我们就完了。这事也就张大人敢做,如果是我,你就是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

 “用几千民夫冒充步骑大军是一件很容易的事。让魁头相信我们押运的就是大军粮草也很容易,难就难在让魁头相信自己可以一击而中。”孙亲举起手中的马鞭指着大军后方正在列队的乌丸铁骑说道“如果魁头再不来,我们只好放弃了。你们乌丸勇士藏在辎重车上已经好几天了,恐怕很多人忍受不了了吧?”

 “何止忍受不了,我们要骂人了。”冉冉笑道“你们汉人太狡猾了,用这种办法杀鲜卑人…”他摇摇头,没有说下去。

 孙亲看看他,冷笑道:“打仗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杀死对方。”

 冉冉听出他语气不善,急忙躬身说道:“大人,我们何时发起攻击?”

 “你列阵于大军后方,听到号令之后立即从车阵的左右两翼向鲜卑人的侧翼发动进攻,要快要狠,杀死一个是一个。”

 一万鲜卑铁骑狂奔而来的轰鸣声震耳聋。地面在颤抖,战车在摇晃,将士们的心在剧烈地跳动着。

 校尉丁波一手举盾,一手拿着战刀站在车阵内,四下看看一字列开的六百架弩车,恶狠狠地骂了几句,然后纵声喊道:“弩车准备…”

 张燕的这一军人马除了王当给抽调到颜良手下外,其余的孙亲、丁波、彭烈和于氐都没有参加北疆大战。虽然后来他们也沾了北疆大捷的光各人都升了官,但心里都不舒服。谁不想征战外青史留名?这次出征大漠,诸将雄心,发誓要血战疆场立下赫赫功勋。张燕的大军留守晋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可以就近得到最新最好的武器。这次出征,武器装备最好的就是张燕这一军人马了。铠甲、强弓、弩弓配备齐全,其他诸军战车营的弩车都是三百架,唯独丁波这个战车营的弩车是六百架。离开的晋的时候,丁波还从晋武库里拉走了两百架武钢战车。

 鲜卑人呼啸而至。战场上充斥着鲜卑人愤怒的吼叫声和战马的奔腾声。汉军严阵以待,两万人列阵于原野上,寂静无声。

 归逆远远看到汉军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列好了战阵,不气得破口大骂。汉军只有一万人,即使摆下了阻击车阵也挡不住我的铁骑。杀进去,不惜一切代价杀进汉军的车阵,烧掉汉军的粮草辎重。

 丁波高高举起刀盾,用尽全身的力气,仰首狂呼:“弩炮…齐…”

 霎时间战鼓擂动,六百架弩车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数不清的弩箭冲出了车阵,一路厉啸着进了鲜卑人的铁骑大军里。鲜卑人就象被惊涛骇连续撞击下的堤坝,突然间坍塌了,消失了。几乎在这同一瞬间,巨大而凄厉的惨嚎声遽然撕开了笼罩在战场上的血腥空气直冲到九霄云外。此时,巨大的弩炮轰鸣声还在天地间震,惊心动魄的厉啸声还原野上飘

 “兄弟们,杀上去…杀上去…”归逆瞪大一双血红的双眼,竭尽全力地叫着吼着。

 鲜卑人冲锋的牛角号声响彻了战场。铁骑大军丝毫没有因为汉军弩炮的击而减慢速度,他们被眼前血腥杀戮怒了,他们心中的仇恨和愤怒被汉军的弩炮彻底地发了出来。鲜卑人疯狂了,他们声嘶力竭地叫着喊着。他们奋力驱赶着自己的战马踩着族人的血飞驰上前,他们要以自己的生命捍卫大漠,捍卫心中的圣地。

 “杀…杀上去…”

 彭烈举起了一丈八尺长的长矛。他的外号叫丈八,就是源于这杆漆黑的丈八铁矛。

 “兄弟们,…齐出你们所有的长箭,杀死鲜卑人,杀死鲜卑人…”

 三千名强弓手站在盾牌兵后面,对准铺天盖地的鲜卑铁骑出了手中的长箭,漫天箭雨腾空而起,湛蓝的天空突然为之一暗。长箭撕裂空气的刺耳啸叫让人不寒而栗。

 乌丸人站在战场后方,目瞪口呆地看着数不清的鲜卑人在汉军箭阵的肆下惨叫、死去,没有任何还手之力。乌丸人恐惧了,那种血腥的恐惧就在这短短瞬间深深地刻进了他们的心里。

 楼麓的部下两个月前曾跟随汉军出征匈奴叛军,他们看到过汉军这种弩车的威力,但他们还是第一次看到六百架弩车同时发所形成的巨大威力。这种威力不是人力所可以抵挡的,其无与伦比的杀伤力让人瞠目结舌,遍体生寒。

 冉冉和代郡的乌丸人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武器,他们惊呆了,他们无法相信世上还有这么可怕的武器,怪不得鲜卑人和匈奴人在汉军手下连遭败绩,死伤惨重。冉冉暗叫一声侥幸,自己幸好投降的早,否则,自己也许已经死在这种强悍武器下了。他勉强镇定了一下心神,用力握住了手上的长矛。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手心上尽是冷汗,身上更是不由自主地掠过了一阵寒意。他抬头看了看天上火辣辣的太阳。这么热的天,自己竟然连打寒战,是不是紧张过度了。

 “大人,鲜卑人变阵了,他们要分击汉军两翼。”冉冉旁边的一个小帅突然叫了起来。

 冉冉吃了一惊,随即不假思索地大声叫道:“吹号…准备出击…”

 话音刚落,前方汉军车阵里已经鼓声齐鸣,正是孙亲命令他们立即出击,截杀鲜卑人的左右两翼。

 “走,走…”冉冉猛踢马腹,一边纵马狂奔,一边举矛高吼“杀上去,我们杀上去…”

 归逆的主要目的是烧毁汉军的粮草辎重,而不是和汉军正面战,所以鲜卑人在遭到汉军头痛击后,立即变阵。归逆命令大军左右两翼的铁骑分击汉军侧翼,意图冲破汉军的阻击,杀入汉军后方的辎重车队。只要点燃大火,汉军的粮草辎重就完了。

 由于汉军布阵时间非常短,只能在正面战场上用巨大的武钢战车摆下车阵,至于大军的左右两侧,因为有乌丸铁骑的保护,所以汉军只是用辎重车随便挡了一下。

 鲜卑人一分为三,中路铁骑继续从正面攻击,牵制汉军主力。他们在短短一百五十步内,付出了惊人的代价,就在他们即将撞阵的时候,六百架弩车在战车营士卒的努力下已经装填完毕,不待上官发令,操控各架弩车的士卒们已经扳动了机关。六百架弩车纷纷吼叫起来,象连珠炮一样的轰鸣声霎时震撼了整个战场。冲到车阵前的鲜卑铁骑遭到了毁灭的打击,他们就象雨后的野草一样齐唰唰地倒在了血模糊的战场上,偶尔几个命大的冲到车阵并也被武钢战车密集而锋利的巨矛穿透了。

 车阵两翼,气势汹汹的乌丸铁骑对准鲜卑人的侧翼狠狠地砍了下去,一时间杀声震天,吼声如雷,双方杀得血横飞。同时间,正面进攻的鲜卑人还在前赴后继地冲击车阵,个别被鲜卑人突破的地方也开始了血腥鏖战。

 孙亲看看大局已定,立即命令左右两翼的步军士卒迅速出击,包围鲜卑人,全歼鲜卑人。

 现在,鲜卑人的中路铁骑已经被汉军的箭阵杀得死伤惨重,他们的两翼铁骑也陷入了和乌丸人的混战当中。此时汉军如果不能利用人数优势迅速包围鲜卑人,给他们掉头逃进了大漠,这一战就算白打了。孙亲和彭烈带着亲卫冲在了最前面。

 归逆看到乌丸铁骑突然从汉军背后冲了出来,顿时明白上当了。

 “撤…快撤…”

 鲜卑人要跑,但乌丸人死烂打,想跑也没那么容易。双方混战的时间越拖越长,汉军随即完成了包围,但这时天却黑了。

 战很长时间后,归逆总算带着一帮亲卫杀出了重围,大帅陵迟和将近八千鲜卑铁骑被汉军诛杀在这片荒凉的原野上。

 第一卷立马横篇第十一章鹿死谁手第九节

 徐荣站在荒凉的原野上望着远处雄浑的崇山峻岭,望着壮丽的大漠落,心神沉醉。

 一匹快马疾驰而来,急骤的马蹄声霎时打破了这片黄昏的宁静。徐荣眉头微皱,缓缓转身向来骑看去。

 狂风沙飞身下马,急步而来“大人,风云铁骑回来了。”

 徐荣慢地问道:“怎么样?恒大人可发现了野狼部落的宴荔游?”

 “发现了,他们还打了一仗。”狂风沙笑道“风云铁骑被宴荔游打了个伏击。”

 “伤亡如何?”

 “风云铁骑乃北疆第一铁骑,宴荔游哪是对手?”狂风沙不屑地说道“宴荔游用一万人伏击风云铁骑,结果不但没有吃掉,反而被风云铁骑打得狼狈不堪。后来燕无畏和聂啸率部从东西两个方向增援,宴荔游眼看不敌,只好带着残军往西逃了。这一仗风云铁骑虽然折损了六百多人,却斩首两千级,算是把宴荔游这个老滑头打痛了。”

 “燕无畏和聂啸也回来了?”

 “没有,他们在大军前方五十里继续搜索鲜卑人的踪迹。”狂风沙笑道“大人,军议时间到了,你是不是回营?”

 徐荣恋恋不舍地看看血夕阳,笑着对狂风沙说道:“你都来催了,我还能不回去?”

 “大漠的风景很漂亮,大人难得有空闲出来看看。”狂风沙用马鞭指着远处郁郁葱葱的大山说道“大人就多看一下吧。我陪你。我也很多年没有看到大漠的落了,很多年了。”

 徐荣看了他一眼,问道:“你很留恋大漠吗?”

 “是的。”狂风沙叹了口气,感慨地说道“我不仅仅是留恋大漠,我和我的族人更想回到大漠。说句大人不爱听的话,如果不是匈奴人和鲜卑人先后雄霸大草原,我们何必要南迁到大汉国的边郡受寄人篱下的痛苦滋味。谁愿意寄人篱下?谁愿意任人凌辱?谁愿意杀伐无度?谁不想堂堂正正安安稳稳地生活?”

 徐荣伸手拍拍狂风沙的肩膀,非常同情地点点头,不知如何安慰他。

 “大漠再苦再穷,但他是我们的家,是我们的。”狂风沙望着渐渐西沉的红,神色悲凉地说道“大人你看那太阳,每到黄昏,他都要回到自己的家,年复一年,复一,从不间断。太阳尚且如此,何况我们这些人。我们远离大漠,远离自己的家园有一百多年了。从我们的祖先起,我们就想回家,我们从来没有放弃过这个愿望,也从来没有放弃过努力。”

 “今天,我们终于杀回了自己的家园,我们距离实现自己的愿望已经近在咫尺。”狂风沙转头看着徐荣,眼含期盼之,小声问道:“大人,你说我们能回到自己的家吗?”

 徐荣望着那轮红彤彤的夕阳,望着满天的血云彩,沉默了很久。

 狂风沙那张经风霜的脸在夕阳的映照下越来越黯淡。

 “只有彻底击败鲜卑人,你才有回到大漠的希望。”徐荣忽然回头望着狂风沙说道“我想,这次你一定能带着族人重返大漠。”

 狂风沙浓眉高挑,双眼蓦然睁大,那张脸突然亮了起来,他激动地躬身说道:“感谢大人。”

 “我们要想击败鲜卑人雄霸大漠,还有许多仗要打,大漠太大了…”徐荣对站在远处的亲卫招招手,感叹地说道“大漠太大了。”

 几个亲卫看到徐荣的手势,牵着徐荣的战马走了过来。

 “往稽落山刺探军情的斥候回来了没有?”

 “没有。”狂风沙一边上马,一边对徐荣说道“目前,我们还没有西部鲜卑大人落置鞬落罗的消息?”

 “我们连续进大漠七百里,斩首六千级,掳掠了西部鲜卑十七个部落,诛杀了律推演和其他六个小帅,为什么还没看到西部鲜卑的主力?”徐荣缓缓策马而行,眉头皱得更深了。

 “落置鞬落罗是不是暂避锋锐,带着铁骑大军西上涿山了?”狂风沙自言自语道“我觉得他不会带着大军到稽落山和我们正面决战的,他没有那个实力。”

 “他能往西,那就好了。”徐荣说道“如果鲜卑诸部的铁骑全部赶到朝天原集结,他们就能凭借地形的优势和数万铁骑阻挡我们继续北上。所以,我们要想办法拖住西部鲜卑的军队,尽可能不让或者迟滞落置鞬落罗赶到朝天原。如果西部鲜卑的铁骑不能赶到朝天原,鲜卑人就无法集结强大的兵力对我们展开反攻,而且,我们还可以为东路张燕张大人和中路麴义麴大人争取更多的攻击时间。”

 “大人,你的意思是说中部鲜卑和东部鲜卑的援军很快就会赶到朝天原?”

 “以我们现在的实力和攻击速度,鲜卑诸部任何一部都无力击败我们,他们只能保存实力迅速后撤,以最快的速度集结鲜卑诸部所有兵力和我们抗衡。”徐荣指着北方说道“慕容风和弥加的大军估计已经快到朝天原了。魁头如果聪明的话,他也会放弃弹汗山。至于拓趾锋,他有多快就要跑多快,否则他就死定了。”

 “那我们是不是立即北上朝天原?”

 “不,我们向西,继续向西。”徐荣笑道“我就不信落置鞬落罗会第一个跑到朝天原。”

 吹寒原。

 四散而逃的数万鲜卑族众挡住了汉军铁骑的脚步,拓跋锋带着军队成功摆了汉军的追击。

 麴义没有命令铁骑展开血腥的屠杀,他指挥刘冥和穆斯塔法带着匈奴铁骑四下堵截,把逃奔各处的鲜卑族众又赶了回来。这本来是一件极为费时费力的事,但刘冥和穆斯塔法却在很短的时间内把此事完成了。麴义非常惊讶,他夸奖了两人一番后,问刘冥是怎么回事。刘冥说,北部鲜卑的许多部落族众过去都是匈奴人,这些人看到我们匈奴铁骑杀到大漠,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抵抗?

 “匈奴人?”麴义奇怪地问道“怎么鲜卑人又变成了匈奴人?”

 “十六年前,檀石槐统一鲜卑诸部后率军攻打北匈奴。他在燕然山一战而定,斩首两万级,把北匈奴铁骑杀得一直逃到了大漠极北之处。大漠上的北匈奴诸部随即被檀石槐尽数掳获,大约十万余户北匈奴族众成了鲜卑人的奴隶。这些匈奴奴隶大部分都居住在北部鲜卑和弹汗山一带,只有一小部分居住在西部鲜卑的领域。”刘冥解释道“这次我们能击败鲜卑人杀回大漠,其实也就是救了他们。”

 “不论是北匈奴人还是南匈奴人,其实都是匈奴人,虽然大家互相攻杀了将近两百年,但大家都是一个祖宗,身体里都淌着一样的鲜血。”穆斯塔法跪地恳求道“请大人念在单于庭为大汉国戍守了两百年边的份上,免了他们的死罪。”

 麴义恍然大悟,他扶起穆斯塔法,笑着对两人说道:“我既然没有下令屠杀,当然不会再去追究他们的罪责。”

 麴义命令刘冥带着五千骑看守吹寒原上的鲜卑族众,等待虎威中郎将颜良率军前来会合,自己和穆斯塔法带着剩下的五千铁骑继续北上追击。

 长云山。

 拓跋锋率领铁骑夜兼程北上往朝天原而去。十二年前,檀石槐大王就是在朝天原集结鲜卑诸部铁骑战汉军的,今天,他相信魁头也会在朝天原集结兵马,但今天鲜卑人还能战胜汉人吗?

 拓跋锋以为自己已经把汉军远远抛在了后面。所以到了长云山后,他命令大军停下休息。由长云山到朝天原还剩下两百里,旦夕即至。士卒们连续赶了几百里路,非常疲惫,倒头便睡。

 赵云和刘豹比拓跋锋早半天赶到了长云山。凌晨时分,两人各自指挥大军从东、西两个方向悄然接近了鲜卑人的营地,把鲜卑人包围了。

 鲜卑人的报警号角在黎明刚刚拉开帷幕的时候凄厉地吹响了。

 赵云命令两万铁骑立即发起攻击“不惜一切代价全歼鲜卑人,杀死拓跋锋。”

 两万大军在如雷般的战鼓声和昂的牛角号声里象水一般铺天盖地地杀进了作一团的鲜卑营地里。鲜卑人措手不及,被杀得尸横遍野,鬼哭狼嚎,根本没有还手之力。血腥的厮杀从一开始就呈现出一边倒的趋势,胜利唾手可得。

 拓跋锋在两千亲卫的保护下,拼死突围,但数次都被汉军铁骑杀了回来。这支强悍的铁骑在纷的战场上显得格外突出,赵云估计拓跋锋可能就在其中,随即召集八百名长水营将士冲了上去。赵云一马当先,亲自杀在了最前面,长翻飞,当者披靡。长水营将士更是大发神威,一个个勇不可挡,象犀利的长箭一般狠狠地扎进了拓跋锋的亲卫铁骑里,双方杀得血横飞。

 赵云连杀数十人,从牢不可破的鲜卑阵势里硬是撕开了一条大大的缺口,这个缺口随即被长水营铁骑占据,并且越来越大,随时都有崩溃的危险。赵云势不可挡,一路冲进了鲜卑铁骑的中心,长上下纵横,再杀数人。

 鲜卑人被怒了。拓跋寒一边挥舞着长矛,一边声嘶力竭地叫着:“砍倒战马,砍倒他的战马…”围在赵云附近的鲜卑士卒疯狂了,他们瞪着血红的眼珠子,嚎叫着,咆哮着,像饿极了的野狼一般呼啸而上,再也不顾生死存亡。鲜卑人矛刺箭,刀砍斧劈,连续不停地攻击,终于以惨死七个士卒的代价杀死了赵云的战马。赵云在战马倒下的瞬间,腾空而起,面一穿了直扑而来的拓跋寒,同时左手拔刀,把一名千长连人带斧剁成了两载。

 “兄弟们,杀进去…随我杀进去…”赵云长前指,回首狂呼“杀死拓跋锋…”

 拓跋锋浑身浴血,拎着一把血淋淋的战刀,气吁吁地站在地上。他知道今天逃不出去了,这里就是自己的葬身之地。自己的兄弟,自己的儿子,还有和自己并肩战斗了十几年的部下,都被凶悍的匈奴人和汉人杀死了,自己也马上要死了。他不怕死,他就怕自己被汉人抓住遭受无穷无尽的折磨和凌辱。他宁愿轰轰烈烈地战死,也不愿苟延残,像狗一样地活着。

 “大人,我们再冲一次,能不能冲出去,就看这一下了。”拓跋晦捂着鲜血淋漓的伤口,牵着一匹战马走了过来。

 拓跋锋笑笑,问道:“你还行吗?”

 “我还行,死不掉。”拓跋晦笑道“我还要和大人一起击败汉人,重振拓跋族,将来我们还要雄霸大漠。”

 拓跋锋哈哈一笑“兄弟,我们等到来世吧。”他抬头看看天上金色的朝阳,突然用尽全身的力气,举刀狂吼“兄弟们,随我杀出去…”

 拓跋锋带着残存的三百亲卫铁骑向战场北方发起了最后的冲击。

 赵云望着狂奔而来的鲜卑人,血迹斑斑的脸上出了一丝难看的笑容“拓跋锋,你总算出来了。”

 他右手举起长,左手战刀用力磕了几下战盔,纵声狂呼:“兄弟们,杀,杀死拓跋锋…”

 “杀…”几百名铁骑士卒高举武器,紧跟在赵云身后纵马狂奔。

 双方相撞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巨响,战场好象在这一瞬间摇晃起来。

 杀声四起。

 赵云手上血淋淋的长连续挑飞七名鲜卑士卒,然后一刀砍死了拓跋晦。拓跋锋趁此机会飞速冲到了赵云后面,就在他举刀剁的时候,他看到自己的前突然冲出了一支血的长。拓跋锋发出了一声绝望的惨嚎,庞大的身躯随即飞上了天空。

 赵云抹了一把脸上的鲜血,回头叫道:“给我砍下拓跋锋的脑袋。”

 此时,战场上的厮杀声越来越稀疏,成群的匈奴人向附近的山上杀去,鲜卑人已经无路可逃了。

 中午,长云山之战结束,拓跋锋和他的北部鲜卑一万五千铁骑全军覆没。

 第一卷立马横篇第十一章鹿死谁手第十节

 金雪原。

 车骑大将军李弘、奋威将军鲜于辅、折冲中郎将杨凤和威烈中郎将玉石统领五万大军赶到了金雪原。金雪原距离边两百里,位于诺水(今内蒙古艾不盖河)中游,背靠东山,是一个水草丰茂之地。

 这里本来是拓跋族领地,后来因为归附拓跋族的人越来越多,拓跋锋就把大人治府迁到了吹寒原,但他本族的还是居住在这里。现在这里的两万多口拓跋族人都被汉军俘虏了,都尉李云带着三千兵负责看守。

 李弘和诸将在李云的陪同下四处查看了一番金雪原,对这里的风景赞不绝口。

 “羽行、国让,你们看把汉北郡的治所放在这里怎么样?”李弘指着远处巍峨雄伟的东山,笑着问道“这里有山有水,地形险要,非常适合筑城。”

 “这里?金雪原?”田豫犹豫了一下,恭敬地说道“大人,这里距离边太近了,治所应该再向北,应该在距离边五百里左右的地方。汉北郡南北相距近千里,把治所放在中心位置是不是更合适一点?”

 鲜于辅望着奔腾的清澈河水,点头道:“我看这里合适。”接着他手指杨凤、玉石两人“你们说呢?不要再看风景了,也帮忙出出主意,这可是国之大事。”

 杨凤笑道:“虽然这里距离边近了一点,但等我们建好汉北郡之后,边就在北方,在稽落山、朝天原和夫羊句山一带。治所如果放在汉北郡的中部,距离边就很近了,这里是大漠,没有高山阻碍,铁骑一泻而下,五百里也就是旦夕之间的事。所以为了安全,治所还是放在距离内郡较近的地方为好。”

 “将来,如果我们和胡人打仗,战场就在大漠里。为了避免战火迅速波及到山以南的内郡,我们需要在大漠里一直坚持下去,这时,和内郡的联系以及粮草辎重的供应就成了重要问题。所以,汉北郡的治所必需要放在距离内郡较近的地方。”玉石说道“大人说的对,这里很还,是个好地方。”

 李弘看看犹豫不决的田豫“太守大人,你怎么说?这里行不行?”

 田豫想了一下说道:“就依大人吧。这是边郡,不同于内郡,兵事远比民事重要。”

 李弘笑道:“民事还是最重要的。如果汉北郡的胡人生活极度贫困,无法生存,这大漠还是要战火纷起。就象你说的,我即使手上有十万铁骑,也无法保证北疆的稳定。这几天我看你沉默寡言,一直在想汉北郡的事情,你可有什么心得?”

 田豫说道:“汉北郡有几个难题急需解决。目前最紧迫的是胡族北迁和各族领地的划分问题,其次是胡人的贫困和控制胡族实力膨的问题。”

 “大人这次远征准备充分,进攻速度极快,北部鲜卑和弹汗山的部落族众很难撤到千里之外去。也就是说,我们大概要俘虏十几万鲜卑人口。大人把这些人作为战利品赏赐给胡族诸将,北迁大漠的各族各部落的人口和实力都会在短时间内有一个很大的增长。所以,胡族北迁和各族领地的划分,必须要考虑到将来能够妥善控制他们,能够遏制他们实力的膨。”

 “要想控制和遏制胡族,我们有许多成功的经验。”田豫说道“胡人内迁大汉国已经有一两百年的历史了,我们的先辈用了各种各样软硬兼施的办法,比如给地封王,安抚和亲,内迁州郡,边郡开市,招揽胡人贵族子弟到京城定居,到太学学习,甚至还让他们放弃畜牧改学耕地种田。很多胡人因为生活得到改善,生存有了保障,对大汉国感恩戴德,忠心臣服。这些办法今天我们也要用,但诸位大人注意到没有,这些办法并没有根本解决胡人的生存问题。”

 杨凤忽然说道:“田大人说得好。我大汉国的天子和朝廷连我大汉百姓的生存问题都没有解决,何况胡人的生存问题。田大人难道有一劳永逸的解决办法?”

 “没有,我没有。”田豫急忙连连摇手“和先人的智慧比起来,我算什么?”

 “国让,有什么好办法就说说。”李弘笑道“对后人来说,我们也是先人,所以我们的智慧一定不会比先人差。我们既然在大漠建了汉北郡,我们就要把它建好,让它成为我大汉国最牢固的疆域。”

 “大人远征大漠,建汉北郡,北迁胡人,其实都是为了安置北疆的灾民,为了保证北疆顺利屯田,所以汉北郡的稳定直接关系到了北疆的稳定。”田豫看看众人,皱眉说道“汉人在山以南屯田种地,胡人在山以北畜养放牧,我们必须要保证汉人和胡人都能生存,北疆才能真正稳定下来。”

 “山以南的七个边郡不是土地肥沃之地就是水草丰茂之区,既适合屯田,又适合放牧,条件相对于山以北的大漠要好得很多。也就是说,汉人和部分留在边郡的胡人要比大漠里的胡人富裕。所以,我认为汉北郡和这七个边郡要互相取长补短,互相用自己的优势填补对方的劣势,这样贫瘠的汉北郡就能从屯田中得到好处,胡人的生活就能得到改善。”

 “取长补短?”李弘好奇地问道“怎么取长补短?”

 “就是以屯田为主,耕种和放牧互补。”田豫解释道“我们还要在边郡开市,让汉人和胡人可以非常方便的以物易物,促进货殖易,让边郡百姓都能从各自的劳作中得到收益。”

 “汉人以屯田耕种为生,收成较好。虽然他们要承担一定数量的轻微赋税,但足够维持生活。胡人以放牧为生,因为产出低,大部分人都很贫困。所以他们应该免缴赋税,而且还应该得到一定数量的赈济。不过胡人可以给内郡提供大量的牛羊等牲畜,可以提供彪悍的战马给边军和屯田兵,他们可以用这些东西换取汉人多余的粮食和物资。边郡大市里的商贾是促进这种货殖易的重要人物,少了他们这边市也就无法维持下去,但他们获利丰硕,必须要他们承担相对较高的赋税。”

 田豫把自己的想法做了详细说明,滔滔不绝说了很长时间。李弘和诸将都听明白了,对年轻的田豫不大为敬佩。

 “还有什么?”李弘问道“一起说来听听?”

 “鲜卑国虽然分了四个鲜卑部,但他们没有郡县,都是大大小小的部落,每个部落占据一块领地,由鲜卑诸部大人统领这些大小部落首领,治理难度非常大。”田豫说道“现在我们在大漠上建了汉北郡,那我们用什么办法来治理这些部落?是按鲜卑人的办法以太守统领大小部落还是按大汉国的办法在大漠上划分郡县,再由这些郡县府衙统领各地的部落?”

 李弘和诸将头一晕,觉得这事太难办了。如果还按鲜卑人的办法,很明显无法有效控制大漠上的各部族,更无法遏制各部族的势力膨。但如果在大漠上划分郡县,势必要和胡人部族产生冲突,这直接关系到胡人生存的领地和各部胡族首领的权势,处理起来非常棘手。大漠毕竟不同于内郡,胡人北迁大漠后和他们当初内迁汉境寄人篱下也是有很大区别的。

 “还有吗?”李弘神色严峻地问道。

 “汉北郡是大汉国的疆域,那么,生活在汉北郡里的胡人是不是汉人?如果他们不是汉人,只是臣服于汉人的胡族,那么他们就象单于庭一样,拥有自己的军队,这对汉北郡的安全是个巨大的威胁。看看去年的匈奴叛,乌丸叛,就是因为他们拥有自己的军队,他们随时都可以祸大汉国。如果他们是我大汉国的人,是大汉国的子民,他们就没有理由继续保留军队,他们的安全由我大汉国负责。西疆的归属羌人就是这样,他们的首领可以在族内保留一定数量的亲卫,但不允许他们拥有大量的武器和五百人以上的军队。”田豫严肃地说道“汉北郡内的胡族各部也应该这样。”

 李弘沉默不语。他抬头看着天上自由自在的朵朵白云,专心致志地看着,心灵突然间被白云的美丽所震撼,那是怎样的一种纯洁,一种令人窒息的纯洁。如果自己能抛弃这人世的一切,能象那白云一样无忧无虑地自由漂游,能带着小雨远离这尘世的喧嚣,那该是怎样的一种快乐?如今自己深陷在这尘世的泥潭里无法自拔,越陷越深,越来越看不到希望,自己已经心力瘁难以支撑了。

 他蓦然想到了自己的家人。我到底从哪里来的?我又要去干什么?自己的大名如今天下皆知,为什么自己的家人还没有找来呢?他们是不是都在连番战祸中丧生了?

 “大人…”田豫看看湛蓝的天空,又看看李弘,轻轻喊道。

 “这两件事先放到一边,以后再说。”李弘摇手说道“现在当务之急是筹建汉北郡。”

 “大人,这两件事宜快不宜迟,如果我们不能在建郡初期解决将来的问题,那等到将来胡族实力大增,我们就更没有办法解决控制和遏制胡族的难题了。”田豫急切地说道“大人不能因为事情难办就暂时放弃,大人应该看得更远一点。”

 李弘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国让…”鲜于辅阻止道“你不要说了,大人已经告诉你怎么办了。”

 “大人,胡族的问题不是简单的北迁大漠就能解决的。”田豫丝毫不理会李弘的脸色和鲜于辅的阻止,涨红着一张白净的俊脸挥手说道“如果我们不能趁着这次远征大漠的机会彻底解决胡人的威胁问题,这北疆迟早都要大。这是大汉国的北疆,不是大人的北疆,大人考虑问题更应该为大汉国的将来考虑,为大汉国的子孙考虑…”

 “国让…”鲜于辅冷声叱责道“事情要慢慢来,不能着急。”

 田豫还要说,站在他旁边的田畴一把拉住他,就差没有拿手捂住他的嘴了。

 杨凤、玉石、庞德和李云四人看着激动的田豫,惊讶不已。

 “看不出这小子脾气很大,说着说着就和大人顶起来了。”玉石笑道“大人,我们这位小田大人很有魄力,他要解决先辈们留下的种种难题,勇气可嘉啊。”

 李弘走到田豫身边,拍拍他的肩膀,低声叹道:“我也很难办,很难办。”

 “此事关系重大,我无法揣测后果,所以也无法答应你。你再上奏朝廷,把你的想法说说清楚,看看朝中的太傅袁大人,尚书令卢大人,还有其他一些大臣如何定计。另外,你再给太尉刘大人,晋的赵大人,还有李玮李大人,朱穆朱大人,唐放唐大人各写一封信,看看他们怎么说。我不能只听你一个人的,你理解吗?”

 田豫躬身答应“下官这就办。下官刚才…”

 “没事,你对我发发脾气也未尝不可。”李弘毫不在意笑笑,挥手对庞德说道“传令大军,就地扎营。”

 三路大军的捷报飞速传到了金雪原,汉军将士声雷动。

 “拓跋锋死了,律推演死了,檀石槐的几个悍将已经死得差不多了。”鲜于辅放下手上的捷报,脸上并没有多少喜“但我们至今还没有看到鲜卑人的主力,这后面的仗不好打。”

 “中部鲜卑的慕容风、西部鲜卑的落置鞬落罗和东部鲜卑的弥加都还没有出现。”杨凤看着地图,手指朝天原说道“鲜卑人的主力是不是都在这里?”

 “按时间推算,他们还没有集结完毕。”李弘说道“子烈、云天和飞燕的速度都很快,我们应该要趁此良机,迅速占据朝天原。”

 “传令,命令各部铁骑,以最快的速度杀进朝天原。”

 “命令颜良,驻军于吹寒原,停止前进。”

 “为什么?”玉石吃惊地问道“除掉近期作战的损失,我们现在只有六万多铁骑,还没有鲜卑人的兵力多。如果我们仅以铁骑出击,损失将会非常大。”

 “拿下朝天原,我们就以铁骑威胁燕然山,不再北上了。”李弘淡淡地说道“各部步卒全部驻防于汉北郡。”

 “不再北上?”杨凤诧异地反问道:“远征大漠结束了?”

 “可以说是结束了。”李弘缓缓点头道“如果我不能在金雪原囤积三个月以上的粮草,我就不会远征狼居胥山。”

 大帐内一片沉默。

 “我一战没打,远征就结束了。”杨凤沮丧地苦笑道“大人,你什么意思?不打了?鲜卑人的主力还在,魁头和幕容风还在,即使我们不打了,鲜卑人还要打啊。”

 “对,这就对了。”李弘笑道“等子烈、云天和飞燕赶到朝天原后,大漠中部就有九万大军,我没有粮草支撑这么多军队,你知道吗?一袋粮食从山以南运到朝天原要走一千多里,路上的民夫就要吃掉一大半。马料也是一样,驮运辎重车的马如果仅靠吃草维持它早就累死了。以现在我们的粮草储量,大军根本无力北上,只能待在山以北的千里之内。”

 李弘指着地图的汉北郡说道“我们把九万步卒放在汉北郡,一边囤积粮草,一边北迁边郡的胡族进入大漠,只以五万铁骑在朝天原到燕然山一带和鲜卑人作战。这是目前我们能北上作战的最多兵力,再多,我们就没有粮草支持了。”

 “我们不北上,鲜卑人就要南下。鲜卑人如果不能在大雪来临前击败我们,他们就死定了。所以,他们只有一条路,那就是集结主力南下和我们决战。”李弘冷笑道“各族胡人一旦北迁,我们就有了强有力的支援,鲜卑人就更难击败我们了。”

 “各族胡人北迁大漠后,鲜卑人不但丧失了击败我们的机会,更丧失了称霸大漠的可能。将来我们即使退出了大漠,鲜卑人也不过就是大漠上的一族。他想雄霸大漠,必须要再出一位象檀石槐那样雄才伟略的草原霸主,否则,他就只能苟安于大漠的东南一角。”李弘说道“为了鲜卑人的天下,为了称霸大漠,魁头也罢,大帅也罢,除了南下和我们决战,他们没有任何办法。”

 众将恍然大悟。

 “大人,我们刚刚占据大漠,俘虏的鲜卑族众对我们极端仇视。”杨凤问道“如果慕容风趁着我们立足未稳之际发动猛攻,俘虏的鲜卑族众又趁机叛,我们可能首尾难顾。”

 “飞燕已经找到了和连之子骞曼,我现在还差一个拓跋族的首领。”李弘笑道“还好子龙比较谨慎,给我留下了两个老朋友,拓跋韬和拓跋貉。有他们两人和拓跋族的残兵,再加上舞叶部落,这弹汗山王廷还是可以重建的。鲜卑人有了大王,人心总会稳定下来。”

 “大人的意思是要鲜卑做大汉的藩属国?”鲜于辅问道。

 “鲜卑人是杀不尽的。”李弘说道“我们即使杀了魁头,击败了大帅,他们还可以跑到极北之地,还可以年年来攻击我们,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臣服。”

 “大人终于要和慕容风对决疆场了。”鲜于辅笑道“慕容风不会臣服大汉国,更不会跪在你的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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