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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风中的舞蹈 下
 一天,国内某位资深音乐制作人在酒吧听到田红的歌声,认为很有特点,特别是她唱的那首歌曲。于是,他在田红走下台后把她叫至桌前并给她要了一杯果汁。

 田红认得这位大名鼎鼎的音乐人,不免有些受宠若惊。

 制作人见田红略显紧张,便装出一副弱智的模样说:“小姐,你刚才唱歌很好听,能否给我签个名,我好崇拜你。”田红被逗乐。

 他见田红脸上绽开笑容,又说道:“你笑起来为比板着脸好看多了。”

 于是两个人聊了起来,制作人问田红道:“你刚才唱的那首歌叫什么名字?”

 “春天的约会。”

 “我怎么没听过?”

 “是自己写的歌。”

 “你写的?”

 “不是,是刚才弹吉他的那个男孩写的。”田红指着远处的杨说“就是他。”

 制作人问道:“你和他什么关系?”

 “好朋友,一起在酒吧唱歌。”

 “你的嗓音不错,很有特点。”

 “是吗。”田红不好意思地说。

 “你在酒吧唱了多长时间了?”

 “四年。”

 “不想签公司吗?”

 “想过,但后来又放弃了。”

 “现在还想吗?”

 田红犹豫了半天,没有回答。

 “我可以帮你把刚才那首歌做成单曲,推荐给唱片公司。”制作人点上一烟说“如果他们觉得可以的话,就会签你。”

 田红听后眼睛闪烁出光芒。

 制作人说:“你跟写歌的那个人商量一下,把这首歌的使用权搞定,我可以帮你制作。”他掏出一张名片,推到田红面前说“有事儿打电话找我,我先走了。”

 晚上,田红躺在上向杨讲述了这件事情,杨说:“你什么意思?”

 田红说:“我想让你把这首歌给我,我拿去录音。”

 杨说:“你在酒吧唱可以,但不能出版。”

 “为什么?”

 “不为什么!”

 “那要是唱片公司买这首歌呢?”

 “我不卖!”

 “为什么不卖?”

 “不想,我困了,要睡觉了。”杨转过身,独自睡去。

 第二天上午,杨回了学校,田红给那个制作人打电话,讲了杨的态度。

 制作人说:“你想不想签公司?”

 田红说:“想。”

 制作人说:“那你就要想办法搞到歌,公司不会为一个没有名气的歌手花钱买歌的,好了,我还有事儿,拜拜!”便挂掉电话。

 田红坐在屋里考虑了一整天,也没有想出可以说服杨的办法。

 晚上,从酒吧唱歌回来后,田红对杨百般温情,主动去杨的衣服。

 搞完后,田红依偎在杨身边又说起那件事情,杨不耐烦地躲开田红,下去上厕所,再回到上的时候,他见田红正躺在被窝里泣,泪水已透枕巾。

 杨取来巾说:“别哭了,至于嘛!”

 田红哽咽的声音更加强烈。

 杨说:“不是不给你唱这首歌,我是不想把自己写的东西让唱片公司拿去糟蹋。”

 田红抹着眼角的泪水说:“我高中没上完就来北京唱歌,唱了这么多年才遇到这样一个机会,我不想错过,如果不去唱歌,我在这个社会上什么也干不了,我什么也不会。”然后又失声痛哭,直到哭累了,渐渐入睡。

 杨躺在田红身边,看着这个睡去的女孩,觉得她像一棵没有防护的树苗。

 田红醒来时,杨已经离开这里,留下一张纸条放在她的枕边,上面写道:

 同意将《春天的约会》这首歌曲的一切使用权予田红。

 杨

 田红没来得及穿上衣服,就给制作人打了电话,制作人说:“我一个人在家,你过来吧,我们一同聊聊音乐。”

 田红打扮漂亮,出了门。

 这天晚上,田红没有去酒吧唱歌,也没有回到她和杨租来的房子。杨坐在上等了她一个晚上,但田红始终没有出现,从田红离开这间屋子的那一时刻起,她便在杨的身边消失了。

 杨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没有想到这件事情竟然发生得这么快。

 我接到郑勇打来的一个电话,他说韩下个星期就要结婚,邀请我们去参加她的婚礼。听了这个消息,我拿着话筒惊呆了许久,然后问道:“新郎是谁?”

 郑勇说他也不知道,是吕梅告诉他这件事情的。

 吕梅是我的高中同学,高三时是郑勇的女朋友,但上了大学两人便分了手,分别找到各自的又一归宿,经过这几年的恩恩怨怨、分分合合,两人再度走到一起,准备续写生活新篇。

 我拨通吕梅的电话,向她询问关于韩的事情。吕梅告诉我,韩从上海毕业回来后去了一家德国公司,部门经理对她很有好感,每天下班开车送她回家,还经常带她出去玩,韩对他也是情投意合,两人便久生了情,决定下星期结婚,婚宴定在五洲大酒店。

 我问:“这个男的是德国人还是中国人?”

 “中国人,土生土长的北京人。”

 “那就好!”“怎么了?”

 “没怎么,我就是随便一说。”

 “哦,到时候你可别忘了去呀!”

 “我知道。”

 我穿着周舟给我买的那套“报喜鸟”牌西服参加了韩的婚礼。这天来了许多宾客,我和高中同学围坐一桌,聊着高中时代的生活,我将一部分注意力集中在韩身上,看着她穿着婚纱端着酒杯在酒席间穿棱。

 韩和新郎来到我们这一桌,大家共同喝了一杯酒,祝贺他俩新婚愉快。

 新郎对韩说:“我先去别的桌转转,你陪同学们好好聊聊。”然后便客气地同我们告辞。

 韩走到我面前说:“你今天真精神呀!”

 “你今天也很漂亮。”

 “怎么没把你的女朋友带来。”

 “她上班去了。”

 “你们什么时候结婚?””早着呢,我现在还是一无所有。”

 “没关系,慢慢会有的。”

 “但愿吧!”

 “我们喝杯酒吧!”韩给自己的酒杯倒满酒,举到我面前,我端起酒杯,和她碰了一下。

 在韩仰头喝掉那杯酒的时候,我看到她的眼睛里闪烁着晶莹的泪花,刹那间,我的眼前涌现出无数幅关于昔日生活的画面…

 韩和新郎的巨幅结婚照片摆在酒店大厅的显眼位置,我稍一抬头,便可看到身着洁白婚纱的韩正手捧鲜花幸福地依偎在新郎身旁。

 这时,我想起自己从未给过周舟任何关于未来的承诺,我依然在对明天毫无把握地生活着。

 这天晚上,我去了杨唱歌的酒吧,他一个人坐在台上,怀抱吉他唱着歌,没有了田红在一旁陪唱,他看上去形单影只,台下是一桌桌热闹非凡的酒客。

 距我不远处坐着一个女孩,我感觉她看上去很面,便不免多看了几眼,她也频频向我投来含微笑的目光。

 我走到那个女孩面前,指着她对面的椅子问道:“这儿有人吗?”

 女孩微笑着摇了摇头。

 我出椅子,坐下来,看到她面前的烟灰缸里躺着几个烟蒂,便掏出烟,递给她一

 “你是邱飞吧!”女孩看着我说。

 “对呀!”我递烟的手僵持在半空中,这个女孩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我是戴雪。”女孩接过烟说。

 这时我才恍然大悟,怪不得面前这个女孩如此面,原来她就是我高一时期喜欢过的那个女孩,比我小三年,那时她刚上初一,我对她穷追不舍了一年,由于没能得到预期成果,便最终将她放弃。我高三毕业后,再也没有见过她,如今四年过去了,她的模样虽没有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却足以使我认不出来,特别是她的穿衣打扮,已让我想不起她穿运动服背双肩背书包时的模样了。

 “你现在在哪儿呢?”我对戴雪的现状充满好奇。

 “在北广上学。”

 “什么系?”

 “播音主持。”

 “不错,以后你每天就要在电视上脸了,我回头就指着电视对我的哥们儿说,快看,这个女孩怎么样,我和她是校友!”

 戴雪笑着说:“我记得那时候你还追过我呢!每天放学都在学校后门等我。”

 “别说了,怪不好意思的。”

 “你还知道不好意思,当初你可没少给我写信。”

 “那时候不懂事儿。”

 “现在呢?”

 “更不懂了。”

 “你后来找到女朋友了吗?”

 “找到了,你呢?”

 “你是说男朋友?”

 “嗯。”“没有。”

 “不会吧,你这样的还找不到,那全国上下得有多少女同志嫁不出去呀!”

 “你现在怎么这么贫,要是当初你这么能说,我早就跟你了。”

 “当初我没少说恭维你的话,可你就是死活不同意。”

 “我就知道你当初说的全是虚假之词,一派胡言,所以才没答应你。”

 “我要是不说点儿好听的话,整天说你有多么难看,你更不会跟我了,说不定还得跟我玩命!现在一定有不少男生争着抢着对你倾诉衷肠吧!”

 “矿大、林大的那些男生整天到我们学校找女生,一堆男生追一个女生,特别是我们播音系的女生,受他们的扰。”

 “你没从中选择一些?”

 “我知道他们想得到什么,我不在乎这些,我也能从中获得我所需要的,所以我没有固定的男朋友,每个礼拜都会有新人替旧人。”戴雪的话让我吃惊不小,想不到时间竟然将一个人改变得如此之大,想当初她对我是何等矜持,我可真是生不逢时。

 后来,我和戴雪又聊了一些往事,她接到一个电话,是电影制片厂叫她去为某卡通片配音,我说:“都这么晚了,他们还叫你去。”

 “这帮人都愿意晚上干活,效率高。”

 “配一次音给你多少钱?”

 “义务的,就这我还让导演占了不少便宜呢!”戴雪临走前给我留下她的电话说“有空儿找我玩。”

 也就是在这一天,杨离开了酒吧,不再呆在那里唱歌。这天晚上,在杨唱歌的时候,台下一个醉熏熏的酒客指着他大声喊道:“那孙子,你丫唱的是什么狗东西,换个歌儿!”

 杨瞟了他一眼,没有停下来。

 酒客又喊道:“**,你丫还!老板,过来!”

 老板必恭必敬地走来问:“先生,您有什么事儿吗?”

 “让丫唱个《心太软》!”酒客掏出一张百元钞票拍在桌上说。

 老板走上台,附在杨耳边低语了几句,杨拿起麦克风说道:“我不给傻唱歌!”然后便背着吉他离开酒吧。

 两个月后,我接到韩的电话,她说老公去德国参加培训,已经走了半个月,她一个人呆在家里很无聊。我说如果你实在呆不下去的话,我过去陪陪你,她说,你来吧。于是,我便按韩给的地址去了她的新家。

 在韩装修一新的房间里,我们拥抱着上了。此后,我便经常同韩来往。

 一个周五的下午,我呆在周舟的宿舍,收到韩发来的一条短信:今晚你过来吧,我等你。

 我给周舟打了电话,告诉她我周末要回家,然后匆匆出门。

 深夜,我和韩被她的手机铃声吵醒,她看见手机显示着一个陌生的号码,抱怨地说:“谁呀这是,讨厌!”

 我拿过手机一看,顿时惊呆了,手机显示的号码正是周舟宿舍的电话。

 就在我拿着手机束手无措的时候,韩拿过手机挂断了电话。

 完了,我心想,韩挂断电话等于向周舟表明此时我就在她的身边。

 一分钟后,韩的手机收到周舟发来的一条短信:对不起,打扰你和邱飞了!

 原来,我急于出门便将手机忘记在周舟的宿舍,她看到了韩发给我的那条短信。

 怎么办?我头脑中充满焦虑,月光透过窗口洒下来,照亮铺,我已无心睡眠。

 第二天,我离开韩家,临走时她问我:“没事儿吧?”

 “没事儿!”我随口应付了一句。

 我回到周舟的宿舍,门紧锁着,我掏出钥匙,打开门,屋里收拾得很整齐,周舟不知去了哪里,我打开电视,躺在上,发现手机就放在枕边,便用它给周舟拨了一个电话,响了好长时间,周舟却没有接。我又给周舟发了一条短信,叫她快些回来,我想她。然后便在恍恍惚惚中睡着了。

 待醒来时屋内已经一片漆黑,我打开灯,感觉腹中一阵空虚,冰箱内已没有任何食物,我只好去超市买方便面。

 我从超市回来后,见周舟正坐在边看电视,我问道“吃饭了吗?”

 周舟没有理我。

 “你要是没吃我就多泡一袋。”

 “不用!”周舟盯着电视屏幕说。

 面泡好了,我端到周舟面前说:“你先尝尝。”

 周舟一扭头说:“不吃!”

 我只好自己端着面坐在椅子上吃。

 我吃完面刷完碗,周舟已关闭电视,钻进被窝,我也洗漱过后上了

 这是周舟第一次背对着我睡觉,而且是我们第一次睡在两个被窝,往常上两条被子中的一条是我们在天冷的时候用来脚的,可今天它却使得我和周舟分开。

 我看着周舟的后脑勺,把脚伸进她的被窝,碰到她光滑的小腿,周舟蜷起腿,将被窝裹严,使得我的脚暴在空气中。

 我又伸出胳膊,从后面搂住周舟,周舟一甩肩膀,说:“拿开!”

 我没有撤回胳膊。

 周舟又说:“你这人怎么这么烦呀!”

 我无奈地收回胳膊。

 两人一夜无语地睡去。

 次清晨,我醒来时感觉有一个温暖又光滑的身体睡在自己身边,一条胳膊绕过我的胳膊,搭在我的前,我闻到了熟悉的周舟的气息。

 我搂紧周舟,她醒来,同我死死地抱在一起。

 杨离开酒吧后没有了经济收入,便退掉在长虹桥租来的房子。田红走得太仓促,没有带去她放置在那座房子里的东西,杨把田红的衣物和化妆品统统收入纸箱,打开窗户扔下去,正好砸在门外吆喝着收废品破烂的老头面前,他打开一眼,尽是珍贵物品,以为天上掉下馅饼,欢喜不已。

 杨将唱歌的阵地由酒吧转移到地下通道,东单、四惠、积水潭、东直门、魏公村等处的地下通道是他经常光顾的场所。他每次席地而坐,将琴套摊在面前,抱着吉他自弹自唱从不在意过往行人的目光。

 小贩的叫卖声、急匆匆的脚步声、交谈声掺杂在一起,杨一张口,他的声音便会在这些噪声中颖而出,吸引路人的注意,他们纷纷掏出钱丢进杨的琴套。

 钱的数目也是因人而宜,面值不等,多到十块,少到一分,相差一千倍。有些人会留给杨五块钱,再从琴套中找回四块零钱,也有个别人会趁杨不注意多拿几块,还有一些人特意把一钱放在琴套外面,让杨去捡,但杨不捡,任它被风吹到天涯海角。

 我问杨,如果是一百元的钞票你捡不捡,杨说,一百元的钞票比一钱重许多,不会被风吹走的。

 杨在地下通道唱歌引来不少商家,有三个卖矿泉水的外地妇女总是围在他的身边,她们认为杨那么声嘶力竭地唱,一定会口渴的,口渴就要喝水,而她们正是卖水的。

 她们像修车匠等待骑车人的车带被扎一样,蹲在杨对面盼望着他尽快口渴,以待她们争先恐后地冲上去把自己的水推销给杨,她们甚至用舌头在自己的嘴去,以此引喝水,启发他口渴的感觉,但她们在尝试了各种催人喝水的办法后,杨没有渴,她们却先灌了一肚子矿泉水。

 杨的声音越来越小,音质也渐渐沙哑,她们期待的时刻终于来临。

 但让妇人们大失所望的是,杨从怀中掏出一个太空杯,里面盛满黄澄澄的茶水,看得她们直眼馋。

 太空杯的容积是有限的,那些茶水眼看着就要被杨喝光,妇人们坚信,山穷水尽的杨定会给她们带来收益,可杨却收拾起东西,走了。

 妇人们认为,杨这么早离开地下通道会影响他的收入,为了多挣钱他明天一定会唱到天黑的,到时候肯定少买不了她们的矿泉水。

 第二天,她们满心欢喜地背着许多瓶矿泉水来到地下通道,一脸笑地蹲在杨对面,听他唱了一首又一首歌,看他喝了一口又一口水,太空杯即将干涸,天色尚早,杨没有离开的意思,激动人心的时刻就要来临。

 杨又唱完一首歌,拿起太空杯,发现里面已经没水,又放下,妇人们开始在一旁磨刀霍霍。

 杨环顾四周,妇人们心中顿升希望。杨见左右没人,便从怀中掏出一个大可乐瓶,里面依然盛满沏得很酽的茶水。

 “天啊!”某妇人一声惨叫,响彻整条地下通道,格外惊心动魄。

 杨在地下通道只唱两种歌,一种是他自己写的歌,另一种是许巍的歌。

 一天,周舟下班后给我讲了许多公司的事情,利润怎么样,哪个同事怎么样,还提到了她的老板,一个即将四十岁的未婚男子,有房、有车、有女人,就是不结婚。

 周舟问我,工作找得怎么样,我说差不多了,明天就可以去上班。

 我在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后终于找到一份工作…在某网站做助理编辑,这家网站要求我立即投入工作,我的无所事事正好得以解

 第二天我满怀漏*点来此上班,认为既然要求我马上工作,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情在等待我去处理,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我的工作内容就是沏茶、倒水,如果不是因为这家网站所在的写字楼有保洁员和值班人员的话,我很可能还要担负起扫地和打更的工作,对此我愤愤不平。后来一想,谁也不能一下子就做到很高的职位,从低到高的过程是不可避免的,于是,我端着水杯坦然走向饮水机。

 这家网站在国内声名显赫,经常会有明星来此做客“名人访谈”栏目。一,此栏目请来一位著名电影导演,我非常喜欢他拍的电影,因此特意给他仔仔细细地冲洗了一个杯子,还放了一大把茉莉花茶,可他在做节目的一个小时里只喝了两口水,然后便将那多半杯茶水留在桌上而去,不知道他在出门的时候是否注意到我失望的眼神,可惜了我放的那一大把茶叶,他却连个“谢谢”也没有说,哪怕是同我握握手或拍拍我的肩膀。

 每当有名人来此做节目时,编辑们便会同名人们侃侃而谈,互换名片,或是再相约去什么地方吃顿饭,而我却要坐在角落里保持着精神高度集中,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们的茶杯和烟灰缸,我不明白,为什么“编辑”只比“助理编辑”少两个字,而工作质却如此差异巨大。

 最不能让我容忍的是,网站老板的奢侈生活让我感到极度不平衡。那天,我透过办公室的窗户向楼下张望,看到我们的肥胖老板正揽住一个身材颀长的女子的肢,俩人并列站在一起,俨然就是一个数字“10”他们钻进一辆停在路边的“宝马Z3”轿车,汽车划出一条弧线,驶向远方。

 片刻后“宝马”轿车驶回,老板走出车门,来到旁边一辆“奥迪A8”轿车前,打开后门,取出一个提包,走向一辆“奔驰”坐进驾驶舱,驾车离去。

 也就是说,我的老板至少拥有三辆属于自己的汽车,再想想自己每次上班时坐的那三辆车,惭愧不已。

 我每天上班都要先坐四十分钟的34路公共汽车,为了能有一个座位,我还要徒步七分钟走向单位的反方向,那里是34路车的始发站。下了34路,我要换乘15路,一直坐到终点站,然后穿越两条马路,再等十分钟的342路,坐五站地,下车后就离公司不远了,这段路程开汽车过去仅需五分钟(60公里小时)。

 老板不仅在上班路上花费的时间比我少之又少,而且还要比我舒适许多,他可以打开音响想听什么就放什么,而我的耳边却只有发动机的轰鸣声、妇人们的争吵声和售票员催促我出示车月票的声音,有时车厢内还会响起某位女同志高喊的声音:“谁的手?臭氓!”

 老板可以随心所地仰靠在真皮沙发中,悠闲地欣赏道路两旁的风景,身旁坐着美女或后车座趴着宠物狗,可我却要在拥挤的人群中金独立,含收腹,一只手紧攥车内栏杆,另一只手时刻保护着我的兜内为数不多的几十元人民币,并用警惕的眼光留意我身边的所有人,特别是那些借刹车扑到我身上同我拥抱在一起的人,我经常因为精力过分集中于此而忘记下车,坐过了站。

 老板的车内到处洋溢着香水的芬芳,可我却沉浸在各种不可描述的气味之中,说来奇怪,我每次坐车总会闻到一股味,而且这种情况偏偏是在堵车时发生,空气不动,气味仅局限在我的周围,我屏住呼吸,脸已憋成猪肝,可汽车却迟迟不启动,我透过车窗向前张望,堵得死死的,无论我怎样心急如焚也无济于事,就像子生孩子,丈夫使不上劲干着急。车内的味越来越浓,我已忍无可忍,生不如死。

 老板和女伴坐在急驰的“宝马”车内,只需轻轻按动开关,便可打开天窗,任风吹在身上,享受飙风的快,可我却不舍得带周舟挤公共汽车,公车里倒是也有天窗,可这个天窗却因晒雨淋同车身紧紧地锈在一起,只有十个民工共同努力,才能将它打开,但没有十五个民工就别再想把它合上,即使合上,依然会留有一条隙,尽管这条隙宽度不过三、四厘米,但赶上下雨的时候足以使乘客们在车厢内还要撑起伞或披上雨衣,这时候车内会多增添一个售票员,但她的任务不是卖票,而是用一个茶缸子把车内的积水舀出窗外,泼在马路上。

 为了乘车方便,我办理了一张月票,这件事情做得意义非常,我的这张月票使用率极高,除了公司机和售票员或坐在车上睡着的人,恐怕北京市没有哪个人会同我一样,乘坐时间如此之长的公车,如果真有人同我一样的话,北京公增添多少辆公共汽车都不够坐。

 上班后,没有机会踢球了,身体得不到锻炼,部与,我‮摩抚‬着微微隆起的小腹,作出骑自行车上班的决定。骑车的确锻炼身体,几下来,我已累得酸背痛腿筋,惟独上半身没有反应,我心想,坏了,长此以往,我的下半身将越练越,而上半身却会肌萎缩,越来越细,从远处看去,俨然一座金字塔,这可不好,要及时阻止这种势头的发展,于是我锁上自行车,再次挤入等车的队伍。

 工作苦点儿对我倒没什么,关键是我总要看老板的脸色行事,如若他面带不悦,我便不敢多说一句话,也不敢多喝一口水,惟恐多上一趟厕所都会招至他的厌烦,感觉自己活得像个孙子。

 所以,一个星期后,我拿着辞职书踢开老板办公室的门,当时他正敞开衫衬,向胳肢窝处洒香水,见我进来后惊慌失措地披上西服说:“你***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了!”

 我把辞职报告摔在他的办公桌子上,说:“你丫以后别再这么跟我说话了,否则我就对你不客气!”说完扬长而去,感觉中排出一股闷气。

 寄人篱下的感觉让我非常痛苦,在没有正式到一个公司上班前,你要接受老板的面试,这个时候,你们之间并不存在从属关系,你没有对他低三下四的必要,可以随时因为谈话的不融洽拍案而起,骂他个狗血头后扬长离去,再去另寻一个公司,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可以比老板还牛,而当你被某个公司聘用的时候,你就穿上了公司为你订做的小鞋,脚越大就越感觉疼痛,而这个时候老板却一边躲在他的办公室看着你的痛苦状窃窃私笑,一边榨取着你的价值,你还不得不听从他的发号施令,如果你对这种窒息的生活感到厌倦,可以递辞职报告,这个时候,你可以同老板平起平坐,不再称呼他为“老板”而是任意把他叫做“王八蛋”或是“傻”但却不得不为此付出生活得不到保障的代价。

 关于什么样的人是傻这个问题很难分辨清楚,而什么样的人在这个社会上牛却很容易判断,评判标准很简单,就是看你有没有钱,究竟有多少钱才算有钱呢。当然是越多越好,钱越多的人越牛,所以像我们这样没有钱但又心高气傲的人就是傻,但如果我们甘于受迫、受剥削是否更傻呢,管它呢,爱咋咋地吧!

 辞职后,我感觉心情轻松了许多,但到了吃晚饭的时候,我却难以忍受腹中饥饿,一阵悲哀涌上心头。

 四月的夜晚,北京,二环路的立桥头,车辆穿梭,霓虹闪烁,路灯下,我顾影自怜。

 次清晨,我带着再去找一份工作的想法走在北京的街头,一个妇人正拉着一条小狗散步,这只狗翘起腿在花池边撒,当我经过时,它冲我狂吠不止,我瞪了它一眼,它却更加猖狂,要不是它的叫声是“汪汪”而不是“嗷嗷”我险些认为它是一只小老虎,但一想,老虎哪有抬起腿撒的,所以它再牛也就是一只狗,可狗仗了人势却比人还牛

 现阶段,我唯一想向全世界高呼的一句话就是…谁***拿钱使劲地砸我呀!

 周舟曾不止一次地对我说:“你应该现实一些,找一份稳定的工作。”

 我说这些事情我都懂,可我就是无法说服自己安心接受一份与理想状况相距甚远的工作。

 周舟问:“你理想中的工作是什么样子?”

 我说:“轻松,舒适、挣钱多。”

 “你认为北京有这样的工作吗?”周舟问。

 “没有,所以我到现在还没有找到。”

 “你不能再这样晃下去了,我很希望你找到工作,每当有公司通知你去面试的时候,你知道我有多高兴吗!”周舟依偎在我的怀里说。

 “可是没有适合我的工作。”

 “我知道你有很多想法,但我更希望看到你去上班。”

 “别着急,慢慢等着吧!”

 我和周舟搂在一起,开始做*爱。

 做完后,我们仰望着天花板,周舟问我:“咱们的将来会是什么样呀?”

 我将手按在她圆滑的**上说:“不知道,就像你五岁的时候并不知道**要变大。”

 此时距离毕业不到三个月,我不仅要忙于找工作,还要应付学校安排下来的毕业设计,我的毕设题目是《数控机的进刀设计》,对于数控机究竟是一套怎样的设备我并不清楚,要我设计出它的进刀机构更是难上加难,但毕设还是要做的,我不希望看到功亏一篑的事情发生。

 到目前为止,我还有一门功课没有通过,毕业前还有一次补考机会,通过即可万事大吉。

 考研成绩和分数线公布下来,张超凡以三分之差榜上无名,他近半年付出的心血都将因为这三分而付诸东。张超凡整愁眉苦脸地躺在上苟延残,痛苦呻,像一个生不出孩子的妇女。

 一天,张超凡突然茅顿开,他说与其一筹莫展,不如享受生活,于是过起花天酒地的生活,每作乐,游手好闲。

 张超凡并没有逃脱烦恼的纠,同他来往的许多女孩因为无法同他畅快交谈而纷纷离去,张超凡不能将一个简单的意思以言简意赅的方式表达出来,女孩们没有足够的耐心等待他把话说完。

 一次,一个女孩问张超凡:“你有多高?”

 “一米八…八。”张超凡说

 女孩站到张超凡身旁用手比划了一下个头说:“你有那么高吗,我看你也就一米八。”

 “对呀,我就…就是一米八…八呀!”

 “肯定没有!”

 “就是一米八…八。”

 “不可能!”女孩有些生气。

 “真的,真是一米八…八。”

 “你这人怎么睁着眼睛说瞎话,你承认自己一米八又怎么了!”

 “我…我没不承认,我真是一米八…八。”

 “你真没劲!甭管你是一米八八还是八米一一,我讨厌你!”女孩说完转身就走,留下张超凡站在原地冲着她的背影喊道:“别…别走,我不是一米八八,我是一米八…八!”

 张超凡为了让自己的生活充满希望,想尽一切办法重获新生。他按电线杆子上面粘贴的医疗广告去了一家位于某胡同深处的门诊所,此诊所在广告上扬言说:祖传秘方治疗口吃,治愈率达百分之九十五。张超凡信以为真,付了500元的初诊费,遵循那个连“超”字都不会写的大夫传授的方法练习。

 此大夫告诉张超凡,说话要慢,别着急,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做到吐字清晰、干脆,不带尾音,张超凡果真如此练习。有一次我向他借钱,说:“张超凡,借我200块钱,好吗?”

 张超凡不慌不忙地说:“好…”我以为他要说:“好…的。”

 可没有想到,他说的却是:“好…个…!”

 这种说话方式使得我们更为不适,这比他从前结巴着说话还要浪费时间。

 一熄灯后,张超凡正摆弄一个笔记本电脑,当时是十一点刚过,我问他电池可以坚持多久,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告诉了我,意思是说:电池可以坚持半个小时,到十一点半就要没电了。可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屏幕便显示出电池没电的信号,我一看表,正好十一点半。

 我认为治愈口吃的最好方法就是让患者们闭口不言,这样永远不会结巴。

 我每于学校、马路和周舟的宿舍,偶尔找几个同学去小饭馆喝一宿酒,生活过得闲散又自在,周舟说她不想看到我这个样子,我说这样我很舒服,她说但她不舒服,我问她想让我怎样,她说,你即使不想找工作也应该做毕业设计,马上就要毕业了,我说,我知道,你就别替**心了。

 这样的争执经常发生在我和周舟之间,往往以周舟闭口不再讲话结束,然后我们就各自睡去。

 此时期,我的心情非常之糟糕,只想一天天地混日子,直到毕业。

 五月上旬的一天,我和杨坐在饭馆的酒桌前谈论我们的生活,杨说他开始厌倦漂泊的生活,希望自己找一个贤惠的女朋友,他会同她结婚,养一条狗,每当夏日夜晚的时候,他会和子坐在阳台乘凉;冬日里,他们坐在窗前晒太阳,小狗伏在他们的脚下,就像他们的孩子一样。我说,这不应该是你将来的生活。杨说,你错了,我现在已经感觉疲惫不堪。

 我们的身旁是一桌过生日的学生,从他们脸上稚气未的神态便可判断出是大一的学生,十几个人围坐一桌,中间夹杂着两三个女生,她们在男生的声笑语中保持着微笑不语,每当某个男生讲了一个黄笑话后,她们就会彼此会意地对视一笑,端起茶杯或可乐喝一小口。那些男生也姿态各异,有人端着酒杯轮番找人碰杯,有人疯狂地夹菜入嘴中,有人叼个烟头故作深沉,还有人总是在打手机,装作业务繁忙的样子。

 酒过三旬,菜过五味,一个女生从桌底下端出一个硕大的生日蛋糕,摆在桌子中央,蛋糕的大小如同下水井盖,上面涂的那层巧克力的颜色更像井盖上的锈迹斑斑,不同的是井盖上面写着“污水处理”而蛋糕上面写的却是“生日快乐”一个男生用刀将蛋糕从中间切出一条,分成两瓣,使得蛋糕看上去很像河马的股,这时另一个男生如梦初醒般喊到:“哎呀!忘蜡烛了!”于是大家又将一把蜡烛在蛋糕之上,此时的蛋糕又像是被扎满五颜六针灸的河马股。

 这群学生分吃了蛋糕,散去。

 这种场面也曾经在我的身边发生,而今天,我更喜欢独酌独饮。

 已至深夜,饭馆里除了我和杨,再就是几个服务员和厨师,他们坐在椅子上懵懂地看着我们。一个小女服务员打开收音机,先是一个谈话节目,过于深奥的话题没有吸引她的兴趣,她调到一个相声节目,听了没两分钟,相声说完,播了一则治痣疮的广告,另一个年龄稍长的服务员气愤对她说:“赶紧换一个,还有人吃饭呢!”小服务员旋转手腕,又调到一个健康类节目,女主持人装腔作势地说:“痿是长期困扰夫和睦家庭幸福的疾病,许多患者打来电话向我们询问有效的治疗方法,今天我们特意请来解放军总医院的张坚强主任医师,请他来为我们讲解此类疾病的治疗方法…”小服务员红着脸极不情愿地又调了一个台,停在一个音乐节目上。

 忽然,收音机传出一段熟悉的旋律,杨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剧烈颤抖了一下,这首歌正是杨写的那首《春天的约会》,从演唱者的声音上听出,歌者正是田红。

 此时的田红演唱这首歌已经失去了原有的味道,取而代之的是暧昧、娇柔、作秀的演唱,那个制作人重新为这首歌作了编曲,把杨在这首歌中要表达的感觉篡改得面目全非,歌曲结束后,DJ妩媚地说:“刚刚播放的那首歌曲由乐坛新人田红自己词曲创作并演唱,歌名是《春天的约会》,排名第一,您明天继续收听‘原创歌曲排行榜节目’,我们明天见!”

 杨抄起一个空酒瓶“啪”地一声摔在地上,说:“这首歌不久后就要被做成卡拉OK,任款爷和小姐们在歌厅滥唱了!”

 此后许久不见杨的踪影,他和他的吉他同时不翼而飞,马杰猜测杨也许是背着吉他去了西藏,准备过离群索居的生活;赵迪猜测杨决定告别音乐,去卖他的吉他,现在还没有找到买主;张超凡认为杨在唱歌的时候被人抢走吉他,他去追赶,现在还在追逐的路上;种种猜测漫天飞舞。

 就在我们谈论杨去向的时候,宿舍的电话响了,我拿起话筒:“喂!”

 “请问是邱飞吗?”一个陌生的声音。

 “是我,您是哪位?”

 “我这儿是清河拘留所!”

 我的脑袋顿时“嗡”地一声巨响,我努力回忆自己近来究竟做了哪些坏事儿,可寻思了半天,只想起前天在校园里捡了一个钱包,没有立即公,见里面没有钱便又丢掉,这件事情怎么这么快就传到拘留所,即使罪名成立,他们也不应该为此拘留我。我颤抖着说:“我怎么了?”

 拘留所的同志说:“你不要害怕,这里没有你什么事儿!”

 我想,没我事儿你干嘛指名道姓地要找我。

 “你认不认识一个叫杨的人?”

 我立即想到,是不是杨参加了近期活动猖獗的“爱滋针”帮,被便衣监视或已经落入法网。“他怎么了?”我问。

 “他现在已经没事儿了,在我们拘留所,今天释放,兜里没钱坐车回去,叫你过来接他,你赶紧过来吧。”

 我挂上电话,急忙换下拖鞋,跑出宿舍。

 当我到达清河拘留所的时候,杨正蹲在大铁门外,用树枝在地上画着圆圈,吉他倒在一旁。

 我走上前去,说:“走吧!”

 杨指着地上画出的圆说:“这就是生活,里面什么都没有,又什么都有。”

 回到学校后,杨用去好长时间洗了一个澡,他说澡堂的下水管道可能会因为他下的泥儿堆积在一起而造成堵

 我们一起吃晚饭,他向我讲述了被拘留的详细经过:

 那天,我们喝完酒的第二天下午,杨又背着吉他去积水潭地铁站的地下通道唱歌,此时已有一个身着师大校服的学生在此唱歌,杨没理他,坐在他的对面。因为杨唱得比他好,过往的行人都把钱扔进杨的琴套,师大的学生看到杨面前的钱越堆越高,而自己面前的钱却总是那么一点儿,不免心生醋意,他走到杨面前说:“哥们儿,咱们是不是得讲个先来后到!”

 杨说:“这是公共场所,谁想唱都可以。”

 “可是你抢了我的买卖!”

 “我是公平竞争,人家愿意把钱给我,而且我到这儿唱歌的目的不是为了挣钱。”

 “那你就把钱给我。”师大学生指着地上的钱说。

 “这钱是他们给我的,我为什么要给你,想要钱你就自己去挣!”

 “孙子,你丫到底想怎么着!”师大学生怒喝道。

 “滚蛋!少在我这儿废话!”杨白了他一眼,接着弹琴。

 此人抄起自己的吉他狠狠地向杨拍去,杨早有准备,一闪身,那把吉他便“砰”地一声巨响,拍在地上,刹那间琴箱粉碎,木屑飞,琴弦“嗖”地一声断开,蹦到那人脸上,顿时出好几条血迹,他一边“哎哟”地捂着脸一边向杨扑去,两人撕扭在一起。

 最后的结局是,杨觉得热身还没有开始,那个人却已鼻孔出血,仰着脑袋跑掉了。

 杨又坐回原地,抱着吉他唱起来。

 就在杨收拾好钱准备离开的时候,两个警察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们说:“有人举报你在此非法卖唱,还打架斗殴,把一个师大的学生都打血了,你跟我们到所里走一趟吧!”

 杨不去,警察拽住他的吉他,企图将他强行带走。

 杨怕他们拽坏吉他,一扬胳膊,正巧打在其中一个警察的脸上,于是,他们便以防碍公务欧打警察为名,给予杨拘留两周的处罚。

 警察问杨的工作单位在哪里,要将此事通告单位领导,杨说他是无业青年,以卖唱为生,地下通道就是他的工作单位,他是无政府主义者,所以没有领导。

 警察说:“你***还敢嘴硬!”一把将杨推上开往清河拘留所的警车。

 杨用刚刚卖唱得来的钱买了一套洗漱用具,便从此开始了牢狱生活。

 两个星期的监狱生活使得杨改掉许多不良习惯,戒了烟、吃起粮、早睡早起,但同时也使他增添了喜欢开口说话的毛病,动不动就“×你妈”、“你大爷”的。

 杨从拘留所出来后立志重新做人,刚呼吸了两天新鲜空气,却再次受到致命打击,学校开除了杨的学籍,勒令其退学。

 原来,杨离开拘留所的时候不慎将学生证遗落在牢房的墙角,被一个因偷东西被捕的犯人拾到,他把它交给看守人员,以为可以荣获个拾金不昧的奖励,减刑几天,可所长却认为是他在狱中偷了杨的东西,又给他加了三天的刑。看守人员从学生证的照片上认出杨,原来这个号称待业青年的人是北X大的学生,于是他便秉公执法地把杨被拘留的事情打电话通知给学校,教务主任二话不说,执行了学校的规章制度,凡在校期间结婚或被捕入狱的学生,一律按开除学籍处理,杨便因此离开了学校。

 杨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四年,毕业前夕却遭此飞来横祸,这件事情让我们感觉异常残酷,但它实实在在地发生了。

 学校开除一名学生要比招入简单许多,只有送足够多的礼,请无数次客,托各种关系,方可勉强入校,而离开学校却如此轻而易举,无需多事。

 当年,我对学校失去兴趣要退学的时候,杨阳光着膀子坐在羊串摊劝导我;而今天,这件事却发生在他的身上,使得他措手不及。

 杨离开学校后便整呆在家中无所事事,他的父母知道这件事情后气愤非常,尤其是杨的父亲,他下皮鞋向杨扔去,杨躲也没躲,一伸手就接住了皮鞋,他爸又要解皮带他,他妈在一旁拦住说:“你冷静点儿,打也不是个办法,孩子都老大不小的了!”

 他爸说:“他再大我也是他老子,我就不信管不了他!”

 杨说:“爸,你打我吧,恐怕我还没感觉疼你就已经累了。”

 他妈说:“别总气你爸,既然不上学了总得找个出路吧!”

 杨说:“你们甭管了,我的事儿我自己解决,就让我自生自灭得了。”

 他爸说:“你***敢!我和你妈把你弄出来费了多大劲你知道吗,你给我自生一个看看!”

 杨什么也没有说,悄悄回到自己的屋里。

 杨每个星期都要回学校找我们踢一次球,但每次踢球他总要和人打架,我问他为什么总是打架,他说反正也没什么事儿干,通过打架找点儿乐趣。

 杨现在已经不会骂人了,因为他跟别人发生口角的时候,通常只说一句话:打你丫的,然后便冲上前去,拳脚施加于人。

 每当杨穿着球鞋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时候,我就知道杨又在家里呆烦了,想找人打架散散心,踢球并不是杨回学校的主要目的。

 打架这种事情经常在我们踢球的时候发生,架是完全可以不打的,但又不能不打,大四学生面临就业的压力,大一、大二的学生忍受着学习任务艰巨的苦闷,每个人的心中都积蓄着愤怒,踢球时双方稍有碰撞,便会导致一场恶战。

 大四学生用手指着大一学生的鼻子说:“我们在这儿混四年了,就没见过敢跟我们滋儿的!”一副混迹江湖多年的样子。

 大一学生打开大四学生的手说:“甭管你们在这儿混了几年,我们就是不怕!”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姿态。

 于是,双方施展开拳脚,大四学生因为考虑的事情比较多,他们往往放不开手脚,只想吓唬一下大一学生而已,大一学生却没有后顾之忧,敢打敢杀,俨然拼命三郎的作风,打得大四学生节节败退。

 要说狠还得是大四的学生,他们见大一学生竟然如此猖狂,目中无人,便抄起操场上的板砖和木向大一学生的身上、头上拍去,直到鲜血从某个人的身体中出来才罢手。

 此后,双方的争吵便围绕于公了还是私了的问题展开,公了就是上报学校政教处,打人方送被打方去医院看病,双方分别接受严重警告处分,公了的裁决之所以如此严厉是因为学校不想让打架的同学来此添麻烦,尽量私下里解决。私了的方法是被打方自己去看病,然后由打人方请被打方吃一顿饭,所以,学校周边的饭馆里经常会有两伙人围坐一桌,年龄偏大的一方举着酒杯,对脑袋上着纱布或胳膊打着石膏的一方说:“兄弟,对不住,下手狠了点儿!”

 另一方也端起酒杯说:“大哥,是我们狗眼不识泰山!”

 这一方又说:“后生可谓,长江后推前!”

 另一方又说:“还多承蒙长辈们提拨!”

 这一方接着说:“岂敢!岂敢!”

 另一方接着说:“谦虚!谦虚!”

 这一方还说:“…”另一方还说:“…”不打不相识,双方客气起来,结为密友。

 五·一后,我找到一个替我做毕设的手,他是清华机电系的学生,毕业多年,没有正式工作,闲散于社会中,但天资聪颖,学习巨好,尤以英语见长,平里以替人参加四、六级‮试考‬和GRE、托福为生,我在校园广告栏中发现此人刊登的启事:

 本人毕业于清华大学电机系,在校期间学习成绩优秀、屡获嘉奖,现闲于家中,近来手头拮据,生活出现危机,为在校毕业生代理毕业设计,收费合理,价格公道,望各兄弟院校同仁酌情给予考虑。

 我拨打了此人留下的电话,与他讨价还价、互诉困难后,达成协议,他替我在校做毕业设计,我除了要安排他的每食宿外,还要付给他1500元酬金,他能够保证我的毕设顺利通过。

 毕设的事情落实后,我的心情轻松许多,认为毕业证已唾手可得。于是,我又开始了随心所的生活。

 杨虽然离开了学校,但他依然热爱这里,除了经常回来踢球、打架,还会以每周二至三次的频率来找我喝酒。

 我和杨又如期来到楼下的羊串摊,老板娘热情招呼,问我们吃羊还是吃串,我们从麻袋中挑出30个串叫老板娘拿去烤。这时走来一个身着红衫绿的年轻女伙计,问我们喝什么,我说先来四瓶啤酒,她拎来四瓶啤酒,翻遍身上所有衣兜并未找到启子,于是将手伸进裆摸索,杨问我:“这姐们儿干嘛呢?”

 “找启子呢!”

 “为什么要把手伸到裆里找?”

 我说:“你不知道吗,乡下人爱穿那种带防盗兜的衩,他们往往把认为贵重的东西放到里面,以防被别人拿去。”

 杨用牙咬开瓶盖说:“那算了吧,还是我自己来吧,她找到启子我也不敢用。”

 羊串烤前,我们已各自喝完一瓶啤酒,杨的眼睛始终盯着那个跑来跑去的女伙计,我问她:“是不是想姑娘了?”

 杨说:“没有,只是觉得好玩。”

 “一个乡下姑娘有什么好玩的?”

 “你发现她涂了浓浓的口红了吗?”杨兴奋地说。

 我观察了一下,的确如此,女伙计不仅涂了口红,还描了眼影。

 杨说:“真逗,她还要涂口红。”

 我说:“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她为什么就不能化妆,打扮自己是她热爱工作的具体表现,她不仅要让顾客对羊串赞不绝口,还要让我们赏心悦目,在享受物质美的同时在精神上得以升华,足我们的视觉要求。”

 “噢,我错了,我不应该嘲笑人家的爱岗敬业”杨说。

 我说:“想当初,李素丽阿姨就是抹着口红卖票的,徐虎大伯每次都是穿着擦得锃亮的皮鞋去修理下水管道的。”

 杨若有所思地说:“我真他妈狭隘!”

 不知过了多久,我们脚下已经摆了八个空啤酒瓶,杨说:“你看老板娘。”

 我扭头看去,见老板娘正站在火炉前不停地扇动着羊串,炭火中冒出的烟向她飘去,她眯起眼睛,竭力吹散弥漫在眼前的烟雾,脸颊被炭火烤得通红,显出脖子的白晰、丰,有一种娇滴的感。

 杨一边喝酒一边对老板娘赞不绝口,我说:“你牛就去磕她。”

 杨喝了一口酒对我说:“你没看见她男人就在那边吗!”

 我转身一看,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汉子手持一秉光芒四的大刀,正削铁如泥般地切着羊

 我们在不知不觉中喝了许多瓶啤酒,杨和我替去不远处的墙角小便,当杨掏出那物正要小便的时候,正巧被夜间值勤的保安拿手电照到,他们大喊:“住手!”可杨做的这件事情同手并无关系,他们又喊:“停下来!”

 杨立即关闭了闸门。

 保安问杨:“你在干什么?”

 杨说:“没干什么。”

 保安又说:“那你为何要掏出那物。”

 杨说:“我掏出来在月光下看看不行吗?”

 保安顿时语,放了杨

 杨见保安走远,掏出那物准备再次放水,无奈如何使劲却滴水未出。

 我因为喝得太多,难以忍受腹中的翻江倒海,便跑到对面的小树林中呕吐,当我正“啊啊”地吐个没完没了之时,一对男女整理着衣带从黑暗中惊慌而出,于是我突发奇想,写得宋词一首:

 如梦令·醉酒

 一饮酒过度

 误入密林深处

 呕吐呕吐

 惊起狗男女无数

 已至六月中旬,那个替我做毕业设计的清华学生将设计图纸和论文如期到我的手中,我捧着这些图纸和论文躺在上研究了三天三夜,第四天上午,我去找老师答辩。

 每当老师问到我某部分为何这样设计时,我便挠挠后脑勺说:“当时还知道,事情过去太久了,我忘了。”

 当老师指出我的毕设存在诸多不合理之处时,我就对付着说:“哦,对对对,我当时没有考虑周全。”

 应付了半个小时后,老师指着那些图纸说:“是你自己设计的吗?”

 “是。”

 “那为什么都不会?”

 “有点儿紧张,一时想不起来了。”

 “紧张什么?”

 “一想到答辩通过后就要离开学校了,有点恋恋不舍,所以紧张。”

 “你不想毕业?”

 “想!”

 “你觉得你的毕设能通过吗?”

 “我准备得有点儿仓促,您也体谅一下。”

 “体谅什么?”

 “您高抬贵手…”

 “你们学生总想让老师去体谅你们,可你们体谅过我们吗?”

 “我知道您含辛茹苦把我们培养到毕业不容易,您还没吃饭吧,咱们一起去吧!”

 “不用了,食堂的饭菜我吃不下。”

 “咱们去外面吃,这么多年了,还没和您吃过饭,我也替我的父母向您表示感谢,走吧,老师!”

 饭桌上,我频频给老师敬酒,他满面红光地说希望我毕业后多回来看看他,我一口答应,然后向他提出我希望毕设通过的请求,他拍着我的肩膀说:“放心吧,没问题!”

 下午,老师在我的毕业设计上面签了字。

 张超凡因为学习成绩优异,顺理成章地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同一家机械工程研究院签定了七年的协议,月薪是2500元,还有各种福利保障和公积金,张超凡甚为满意。

 我并不羡慕张超凡的这份工作,如若是我,决不会坦然接受这份工作,七年的时间是一个怎样的概念我并不清楚,此期间可以做出什么事情我也并不明确,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七年后我将是三十岁的人,人们常说三十而立,我觉得三十岁的人应该有所作为了。

 张超凡找到工作后请我和杨吃了一顿饭,以此对我把领带和杨把手表借给他用于面试表示感谢。饭间,话题谈到我找工作上,张超凡建议我忍辱负重,先找一份干一段时间,积累一些工作经验,以待后发展。

 杨也说:“你别那么清高了,今年工作不好找,能找个地方猫着就不错了,什么理想不理想的。”

 我说:“我***才不清高,要说轻我可能比张超凡轻,要说高我可能比你高,我就是不想上班而己。”

 杨说:“你不想上班没关系,但不能让周舟陪着你喝西北风呀,她会怎么想!”

 我说:“我也没有办法,现在只能走一步说一步,顺其自然吧!”

 一天上午,我呆在周舟的宿舍睡觉,接到她从单位打来的电话,她说下午要去广州同客户谈判,我问她要不要回来同我亲热一下再去,她说手头正有一些事情要处理,时间来不及,只能从单位直接去机场,我说,好吧,路上小心,周舟让我照理好自己。挂电话前,我们又在电话里亲吻了对方。

 挂上电话,我准备继续睡觉,可毫无睡意,于是穿衣下,想找些事情做。

 我看到堆积在角落里的一堆脏衣服,便产生了洗衣服的想法。

 我将脏衣服统统扔进洗衣机,一张卡片突然从我的一件衬衣中掉出,我捡起它,见上面记录的是戴雪留给我的电话号码,并想起她说的那句话:“有空儿找我玩。”

 戴雪接到我的电话说:“我下午正好没课,发愁没地方去,你在哪儿?”

 我说:“我在一个朋友家。”

 “我去找你!”戴雪说。

 我犹豫了片刻说:“那你过来吧!”

 我在戴雪到来之前收拾了屋子,然后按约定时间去楼下接她,她穿着一件牛仔衫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带她爬了四层楼梯,来到周舟的宿舍,进门以后,她感觉很热,我给她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可乐,她喝了后依然感觉很热,抱怨地说:“你这儿怎么这么热呀!”说完便去外衣,上身只剩一副罩。

 我说:“这样不好吧,这是我女朋友的宿舍。”

 她不以为然地说:“那又怎么了,我热件衣服也不可以吗?”

 “可你别成这样呀,好像咱们要怎么着似的。”

 “这样就非得怎么着吗,我在游泳池就这样,也没和人怎么着过。”

 我看着她近乎于**的上半身说:“想不到你的身材现在这样好。”

 “什么意思,以前不好吗?”

 “你以前个子矮矮的,部平平的,要是不蹲着撒,没人知道你是女生。”

 “你真讨厌,说话怎么这么下!”

 “你都成这样了,还在乎这个!”

 “没事儿,你说吧,我看你能到什么地步。”

 “我其实正经的。”

 “正经?!你这次找我来的目的是什么?”

 “没什么目的,就是随便聊聊。”

 “我还以为你想找我上呢!”

 “你怎么会这样想?”

 “因为找我上的男人有很多,但我不是随便就同意的,你就是我同意的为数不多的一个,你应该为此感到欣慰。”

 “谢谢!找我上的女人很少,我不同意的就更少,但你就是其中一个,你应该为此自豪。”

 “是谁当初天天在学校门口等我!”

 “是我,但我只是想和你拉着手一同回家而已,并不想和你上。”

 “难道你想和我拉手的想法在四年后还没有发展到上?”

 “没有,我的想法正在向反方向发展,现在连手都不想拉了。”

 戴雪站起身,伸手摘掉罩,说:“我就这样呆着,看你想不想!”然后慢慢向我走来。

 就在这个时候,门开了,周舟站立在门口,惊呆地望着屋里发生的一切。

 容不得我作出任何解释,周舟走进来,将放在桌上的一个记事本装进包里,便跑出房间。

 我听到哭泣的声音。

 五天后,我在学校收到一个很大的包裹,拆开一看,里面装的是我放在周舟宿舍的所有物品,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不要再来找我了!

 是周舟的笔迹。

 我来到周舟的宿舍,门紧锁着,我将钥匙入锁孔,却旋转不动,周舟换锁了。

 我敲了几下门,没有人应答,我又重重地敲了几下,门还是紧闭着,仍然没有回音,但潜意识告诉我,此时周舟就在里面。

 我拼命地将手掌拍打在门上,门还是无动于衷地紧闭着,这扇冰冷的木门将我和周舟分隔开。我一次次敲打它,依然无人回应。

 手敲肿了,我疲倦地坐在门口的地上,头靠在墙上,心中充满悔恨。我点上一烟,深深地了一口。

 这时,门开了,周舟走出来左右张望了一下,发现我坐在地上,只说了一句:“你走吧!”便要将门撞上,我立即将胳膊伸入门,顶住了门。

 我的胳膊被狠狠地夹在门中间,我“哎呀”一声喊叫。

 周舟拉开门,说:“没事儿吧!”

 我趁机站起身,走进屋子。

 周舟立刻又用门抵住我说:“你走吧,别再来找我了!”

 我抓住周舟的肩膀说:“我错了,今后我们好好地在一起,好吗?”

 周舟摆开我说:“不用了,我们分手吧!”

 “为什么?”

 “还用说为什么吗,这半年来你是怎样生活的,给过我一点儿安全感吗,做了多少让我辛酸的事!”

 “我改,你想让我怎样我就怎样!”

 “晚了,太晚了,我现在有新男朋友了!”

 “我不信,我们可以从头开始!”

 “我没有骗你,我们已经上了。”

 “你为什么要这样?”

 “就是那天晚上,我去广州的那天晚上,我和他上了。”

 “他是谁?”

 “我的老板。”

 “你爱他吗?”

 “你没有必要问这个。”

 “那你还爱我吗?”

 “我不想说。”

 “可我现在非常想知道。”

 “曾经爱过,但现在不爱了。”

 “以后呢?”

 “我没有想过以后,你走吧,我们不要再来往了。”

 “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们没有呆在一起的必要了,你走吧,他一会儿还要来找我。”周舟闪开身,给我让出一条出去的路。

 我走了两步,回过头对周舟说:“我还会来的!”

 “不用了!”

 我走出房门,听见门在身后“砰”地一声撞上。

 此后,我又给周舟打了无数次电话,她要么是不接听,要么是只说一句:“以后不要再打电话了”便挂断电话。

 我在一次周舟刚接通电话后以最快的语速对她说:“我们合好吧,我想你,我们重新开始。”

 周舟淡淡地说:“还是彻底分开吧!”便再次挂断电话。

 当我第二天再给周舟打电话的时候,她已经更换了手机号码,而她宿舍的电话又总是没有人接,我想,周舟也许已经离开那里,搬进她老板的房子了。

 周舟就这样离开了我,除了悲伤,我一无所有。

 人总是在失去后才知道珍惜,才懂得拥有的可贵。

 我开始与啤酒为伍,每喝到深夜,醉醺醺地回到宿舍睡觉,一直睡到第二天的下午,躺在上赖到天黑,然后再次去往小酒馆,生活混乱,惨不忍睹。

 和周舟分手后,我又找了一些日子的工作,每次看到招聘会上人头攒动的场面,我便想,我在北京每年数以万计的毕业生中究竟属于什么水平?

 我应该属于有点儿自知之明的人,决定毕业后不参加工作,不在为社会主义添砖加瓦的建设队伍中滥竽充数。

 51

 学校发下来一份成绩单,其中容纳了这四年来所有科目的‮试考‬成绩,我的那份放眼望去,满是六十多分,而张超凡的那份却是八、九十分遍布每个角落。

 此外,我还有一门功课没有通过,唯一的机会就是毕业前的一次补考,可凭我目前的状态,无论如何也是难以应付,我根本就没有翻看书本的心情。

 我在‮试考‬的前一天给刘小康打了电话,他说:“我现在不干这行儿了,你另请高名吧!”

 我说:“你给我再找一份卷子和答案,多少钱我都要!”

 刘小康说“不是钱不钱的问题,好马不吃回头草,我现在从事IT业了,你要是攒电脑尽管找我。”

 我说:“这门过不了我就不能毕业。”

 刘小康说:“那你就好好复习吧,我已经弃暗投明了。”

 “可我明天就要‮试考‬了!”

 “你只能今天晚上别睡觉了,多看会儿书,祝你通过!”刘小康挂断电话。

 “你大爷的!”

 这天晚上,我没有去复习,而是又喝了一宿的酒。

 当‮试考‬开始的时候,我还沉浸在昏沉的睡眠中,当我醒来时,‮试考‬已经结束。

 看来,我只能得到一个肄业证书。

 系里将离校期限定在7月10,我开始心情复杂地收拾宿舍内物品。

 我将宿舍的东西陆续收拾干净,该扔的扔,该卖的卖,还有一部分我认为有价值的,送给了对它们感兴趣的同学。

 我这四年积攒了近一百本教科书,它们还像当初发下来的时候那么新,总定价是一千八百多元,而我却将它们卖了不到二十块钱,张超凡也卖掉了自己的课本,他得到的钱却比我多出三,我揪住收破烂老头的衣服说:“同样的书,为什么我的比他的少三?”

 老农说:“我是按斤称的,他的书比你的书沉一斤。”

 “不可能,我俩的书一模一样,一定是你的秤有毛病!”

 “干我们这行儿没有秤没毛病的,缺斤短两是正常的,但你俩的书是我用同一把秤称的,相对而言还是公平的,这是书本自身的原因。”

 我觉得老农的话言之有理,便拿起一本张超凡的书翻了翻,发现他的书中满是用钢笔、圆珠笔、签字笔划过的痕迹,这些笔水印在纸上,无形中增添了书本的重量,而且张超凡的书中还夹杂着他看书时因动脑而落的头发和头皮屑,他手上的污渍油渍也沾在书页的边缘,这些组合在一起,便构成多出来的那三钱。

 张超凡是在把书本中的知识装进肚子后卖掉书的,不像我,腹中空空,还和当初领到这些书时一样。

 我对老农说:“那我的书还比他的书新呢!”

 老农说:“我们不管新旧,凡是卖给我们的,我们全认为是破烂,这书我们也看不懂。你的书比他的新说明你没有好好学习,你为啥子不好好学习嘛!”

 我心想,你知道个,便把他打发走。

 我将自己的所有磁带送给了那些只听盗版唱片和音乐台的同学,它们对我不再重要。

 我把从图书馆偷来的和从书市上买来的书让钟风全部拿去,听说他突然恋上文学。

 钟风决定放弃专业,弃医从文,当一名作家,他说这样的作家有许多,譬如:余华、毕淑敏,还有鲁迅先生,而且他还说出鲁迅先生说过的话,治病救人的真理不该是对身体的‮物药‬治疗,而是拯救人类的灵魂。他在动笔前买了一本《现代汉语词典》和一本《成语词典》,以每天10页的速度背诵,他对未来充满信心,说他的书一定能够出现在西单图书大厦的书架上。我看过钟风写的一部另类中篇小说,叫做《我为什么总想犯罪》,构思奇特,语法新颖,满是黄和恐怖内容,使得我看后三天内食欲不振,心律失常。

 我从吕梅那里得知韩已经怀孕并决定把孩子生下来的消息,韩马上就是要做母亲的人了,我却感觉自己仍然是个孩子,我和她不再属于同一代人,我们之间开始出现代沟。

 我在给韩打过电话,祝愿她一切顺利后便和她彻底失去联系。

 佟小娅在准备毕业离校的同时,还忙碌着毕业后立即同那个研究生结婚的事务,她已置办好一切出国所需物品,漂洋过海指可待。

 拍毕业照片的这一天,杨正好来到学校,我拉着他一同去照相,他推说:“我已经不属于这个班了,就不去了。”

 我拽着杨的胳膊说:“你要不去我也不照了,没有你没意思。”

 杨被我说动,我们夹在队伍中间,站在镜头前,快门按下的那一刹那,我的余光看到杨的眼中出泪水,他自言自语道:“一起进的校门,却没能一同出来!”

 然后,我们去了学校附近最好的饭馆吃散伙饭,在场的人无不泪如雨下,这是四年里我们吃得最伤感的一顿饭。

 我们从中午吃到夜晚,啤酒喝掉一瓶又一瓶,往日的仇人通过啤酒化了干戈为玉帛,昔日的恋人面对天南地北的去向无能为力。我们讲起曾经做过的傻事儿,唱起曾经唱过的歌,最后大家抱头痛哭,不愿散去。

 也许,我们这辈子是最后一次在一起吃饭了,此饭过后,该出国的出国,该回老家的回老家,该上班的上班,该待业的待业,该分手的分手。

 这一时期,学校周边的饭馆无不一片感人肺腑的景象,哭泣声取而代之了声笑语从每个饭馆里传出,听了让人心酸。

 青春,该结束了。

 郑勇打来电话,说高中同学要聚会,我说不去,他问我为什么,我把同周舟分手的事情告诉了他,他叫我别太往心里去,还要陪我出去散散心。

 我怎么能不往心里去,但还是决定去散散心。

 郑勇带我来到一家歌厅,他对服务生说:“找两个小姐。”

 服务生说:“您自己来选吧!”

 郑勇拉住我的胳膊说:“走,出去看看。”

 我坐在沙发里说:“我不要,你给自己找一个就行了。”

 郑勇独自跟着服务生走出包间,几分钟后,他领进来两个小姐,她们的脸孔在昏黄的灯光下模糊不清。

 郑勇拉着一个小姐的手坐在沙发的一侧,另一个小姐很主动地坐到我身边,服务生紧跟着端进来四杯扎啤、两杯红酒和一个果盘。

 我身边的女子长发披肩、浓妆抹,使我分辨不出她的年龄,我忽然觉得,眼前的女子非常面,待我定睛一瞧,她也正诧异地看着我,原来是沈丽。

 我们惊讶地异口同声道:“你怎么在这儿?”然后两人又对视无语。

 我打破沉默说:“我和周舟分手了。”

 “我知道。”

 “她有了新的男朋友。”

 “不,她没有。”

 “她和她的老板好了。”

 “那是她在骗你,其实是那个老板想同周舟好,周舟不愿意,她之所以这样做是为了和你彻底分开,她把这些事情都告诉我了。”

 “你知道周舟现在的手机号吗?”

 “知道。”沈丽掏出手机,从中找到周舟的号码。

 我接过沈丽的手机,拨打了这个号码。

 “喂,沈丽呀!”电话里传来周舟的声音。

 “是我。”

 “你去找沈丽了?”

 “嗯,沈丽把一切告诉了我,周舟,我想你。”

 “别说了,我在机场,马上就要上飞机了。”

 “去哪里?”

 “法国。”

 “去法国干什么?”

 “公司派遣。”

 “能不去吗?”

 “不能,那边已经安排好了。”

 “去多久?”

 “可能一年吧!”

 “我等你回来,你一定要回来!”

 “不用了,你想怎样就怎样吧!”

 “我一定等你回来…”

 这时周舟的手机中传来电量不足的声音,随即手机自动关闭了。

 当我再次拨打的时候,已传来机主关机的声音。

 我跑出歌厅,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

 下了出租车,我飞奔至候机大厅,四处张望,寻找周舟的身影。

 终于,我在登机检票口处看到周舟,我高呼一声:“周舟!”向她飞奔过去,可周舟的身影却消失在检票口的拐弯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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