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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争吵
 “发生了什么事?”夏堇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口。

 卫晨看了她一眼,抬头望着天际,回道:“你放心,我答应过子昂的事,就一定会兑现承诺。”

 “先生,您出门后,发生了什么事?请您告诉我实话。”夏堇朝着四周看了一眼,见四下无人才道:“先生应该很清楚,我希望母亲能够早醒来。”

 “我以为你会告诉我,你希望你的母亲和相公都能够早已苏醒。”

 卫晨的声音很轻,很淡,但听在夏堇耳中,却无法忽略他的讽刺意味。她的心中有一种做坏事被抓的尴尬,可她无法反驳他。他帮了她太多,她不该蓄意欺骗他。她只能选择沉默。

 卫晨低头看了她一眼,似思量,又似斟酌说辞。片刻的沉默过后,他的目光紧盯着半空中回巢的小鸟,轻声陈述:“你母亲很好。我没有亲自去探望她,因为我刚离开江家就发现有人跟踪我。我想你母亲的住处,越少人知道越安全,所以我去茶楼坐了大半天…”

 “是江家的人,还是夏家的?”夏堇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怒火。

 “我还以为你早就预料到了这样的结果。”

 夏堇不语。她是预料到夏家或者江家的人意图通过卫晨找到她的母亲。但知道是一回事,真正发生了又是另外一回事。“先生可知道是谁盯着您?”夏堇稍稍缓和了语气。

 “我已经请赵大夫替你的母亲把了脉,施了针。虽然她没有醒来的迹象,但脉象平稳。有李婆婆照顾她,暂时没有性命之虞。”卫晨答非所问。

 夏堇谢过卫晨,再次追问:“先生可知道是谁跟着您?”

 “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好。”说完这句话,卫晨转身去了江世霖的房间。

 夏堇跟上他的脚步。目光直盯着他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他最后的这句话充满了沧桑和无奈,仿佛感同身受。如果她记得没错,前世,旁人口中的卫晨应该是狂傲而我行我素的。

 “先生!”夏堇追上了卫晨的脚步。

 “我不知道是谁盯着我。”卫晨说着已经踏入了江世霖的房间,扬声问:“药已经煎好了吗?”

 “是,已经煎好了,正在灶上温着。”夏堇急忙回答。

 卫晨点点头,搭住了江世霖的脉搏,不再言语。他承认。那张过分复杂的药方是他故意“折腾”夏堇,但他的心中全无愧疚。他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

 夏堇见四周都是丫鬟,不敢多言。一颗心却早已飞到了冯氏身边。她的目光瞥向上的江世霖。他全无知觉,却把所有的痛苦加诸在她身上。他们本该没有集,是他硬生生把他们的人生织在了一起。最终,他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又如何?世上最痛苦的事不是死,而是眼睁睁看着亲人一个个离自己而去。若是没有他。她会嫁给崔文麒,即便他不能高中状元,她有父母,有兄弟,有丈夫,她会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是他毁了她的一切!

 这一刻。夏堇深深憎恶江世霖。可与此同时,她又不断提醒自己,她不能被仇恨蒙蔽了心智。这一世。她活着不是为了复仇。她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比仇人活得更好。

 在理智与情感的烈斗争中,夏堇一重复着枯燥而乏味的生活。每一天清晨,她去蘅安院向小潘氏请安,紧接着去池清居伺候江世霖。喂粥。煎药,洗脸。擦手,念经,抄书,直至深夜才能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未明阁。她努力扮演尽职的子,心中的怨恨却一加深。有时候她甚至怀疑,卫晨故意命令她做那么多事,是为了牵制她,为了不给她思考的空间。

 与江世霖一样,冯氏一直没醒。按照卫晨的说辞,赵大夫每隔一天就会替冯氏把脉施针,李婆婆尽心照顾着冯氏,她的病情十分稳定,随时随地都可能醒来。

 一开始,夏堇深信这话,可是一天,两天,三天,同样的说辞重复了无数次之后,这些话就成了卫晨的片面之词。她不能质疑他,她不敢质问他。她努力说服自己相信他,可他的话就同紫鸢的谎言一样,渐渐变得薄弱不堪。她多么希望亲眼看一看母亲,可她出不了江家的大门。她感激他,同时又怨恨他,就像她同情江世霖,却又仇视他。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快疯了,被矛盾的心情疯。心中的渴望给了她活下的希望,却又像炙火一样煎烤着她。

 这一,当卫晨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夏堇正同往日一样,坐在江世霖的边给他喂食汤药。房间内,青竹、李大嫂,连同绯红、杏红,全都眼巴巴注视着夏堇,生怕她趁人不备给江世霖下毒。

 “你们先出去。”

 听到卫晨的声音不复平的冷淡,夏堇放下药碗,回头向他行礼,问道:“先生可是要给相公施针?”

 “你们先出去,我有事代三。”卫晨的声音恢复了往昔的淡然,却又带着不容置疑。

 几个丫鬟面面相觑。夏堇亦十分惊讶,她不能和卫晨单独呆在房内。偶尔的时候,他会就冯氏的情况,在院子里与她低声待几句,但那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平的时候他根本不会正眼看她。

 李大嫂收到竹青的暗示,上前一步说道:“卫大夫,您若是有什么代,与奴婢们说也是一样。奴婢们…”

 “若是江老爷觉得我不能和三说话,请他亲自告诉我。”卫晨的淡然演变为冰冷。从没有人看过他出如此冷若冰霜的表情。

 夏堇看着卫晨,只觉得心口发闷,呼吸困难。难道母亲…她不敢往下想。她无法承受再失亲人。“你们就在屋子外面侯着。有什么事我会叫你们的。”她觉得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李大嫂和竹青没有动。绯红咬了咬嘴,率先说道:“奴婢先行告退。”说罢拉了杏红一下。杏红不情不愿地跟着走了走去。

 “李大嫂,难道你怕我翅飞了不成?”夏堇说得急切,又转头对竹青道:“你应该很清楚,很多事我并没有瞒着母亲一分一毫。”

 竹青曲了曲膝盖。低头退了出去。李大嫂只得跟了出去。两人走出房门,吩咐绯红、杏红守在廊下,不能离开半步,她们则匆匆出了池清居。

 屋子内,夏堇急问:“先生,是不是母亲发生了什么事?”

 卫晨没有回答,只是转身关上了房门。

 “先生?”

 卫晨注视着夏堇,直视着她的眼睛。夏堇的心瑟缩了一下。他从未用这样的目光注视她。他的视线只会在不经意的时候才会从她的身上滑过。确切地说,他从来不会注视任何人。他仿佛早已看透了世事,他的目光只会停留在自己手中的银针之上。

 “先生…母亲…”夏堇的声音渐渐弱了。她看到卫晨正一步步走向自己。她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她从他眼中看到了失望。

 “你做了什么?”卫晨加重了每个字的读音。

 “我…我不明白先生的意思…”夏堇再次后退了一小步。

 卫晨上前一大步。一把抓住了夏堇的手腕,把她的手高举在她眼前。“你的手一旦沾染上人命,就再也洗不干净了!”

 夏堇使劲想挣脱他的钳制。可是她越挣扎。她抓得越紧。“你放开我!”她知道他很生气。她回头看了一眼江世霖。“我知道你在尽力救治他,我从没有妨碍你。”这是她想到的唯一可能。她并没有谋害江世霖之心。

 “你老实告诉我,如果不是你的母亲,你会怎么对他?”

 “我不明白先生的意思。他是我的相公,我自然希望…”

 “你希望他能醒来?”卫晨反问。

 “是…”

 “不是!你唯一的希望是你的母亲能够醒过来。我说错了吗?你恨不得他能立刻咽气,因为是他让你无法嫁给崔文麒,甚至,你怀疑是他害死了你的父亲。一旦你的母亲死了,你想要江家的所有人陪葬。为了复仇,你愿意赔上自己的性命。”

 “不是的!”夏堇用力挣扎。她使尽全力推来卫晨。他却在这个时候放开了她的手腕。她一下子跌坐在江世霖的边。她紧咬下,她命令自己冷静,她不能在卫晨面前崩溃。她不能让任何知道自己的目的。特别是自己的母亲还在他手上的时候。“不是的,我希望相公能醒,不然我就不会费心费力照顾他。”她避开了卫晨的视线。

 卫晨居高临下看着夏堇。他看到了她紧紧握住单的双手,他看到了她泛白的指关节。“我只是一个局外人,你犯不着欺骗我。”他的语气带着浓浓的失望。他背过身不去看夏堇。“你扪心自问。你到底干了什么!”

 “我还是不明白先生的意思。”

 “齐家一家四口全死了。这就是你想要的?”

 夏堇愣住了。是她让竹青把齐氏是夏知瑜外室的事宣扬出去。也是她让张氏撞见齐氏。可是她没想过要齐氏一家的性命,她只是想让夏知瑜家无宁。让众人知道,他不过是酒之徒。

 沉默中,卫晨又道:“我想,前些日子你二妹闹出的动静,也是你的杰作?”

 夏堇全然不知夏发生了什么事。即便夏真的做了什么,也是她自己的选择,与她何干?最重要的,卫晨有什么资格责难她?“卫大夫,我很感激你救了我的母亲,真的很感激。”她努力压抑着情绪。她的母亲在他手中,而她是被江家剪去翅膀的小鸟。她不能得罪他。

 卫晨低头看着夏堇。或者说,他用失望的目光瞪着夏堇。他知道她在压抑对他的不满。她对他一直存着小心翼翼。看着她纤细的双手支撑消瘦的肩膀,他道了一句:“值得吗?”他的语气已不复一开始的怒气。“你非要弄得鱼死网破不可吗?”他向后退了两步。

 长久的沉默中,夏堇只是死死咬着嘴。她不明白卫晨到底想怎么样。他的疏离,他的漠视,他的推诿无一不说明他只是履行对薛子昂的承诺。她相信他是善良的,富有同情心的,可他们之间只有承诺与同情。他为什么会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与她说话,仿佛她辜负了他的一片苦心。

 “先生,您亲眼看到了,我都在池清居。我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夏堇依旧只是低着头。

 卫晨再次后退了两步。他走到窗前,背对着夏堇说:“罢了,是我多管闲事。你就当我胡言语吧。”

 夏堇抬头看他。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修长的背影。没有期望就没有失望。他语气中的失望是因为他对她存着某种期望?夏堇糊涂了。“先生,母亲…”

 “你的母亲很好。今天我和赵大夫确认过了,再过四天就会让她醒来…”

 “真的?”夏堇情不自站起了身。她终于看到了一点点希望。

 卫晨回过头,背靠着窗户。因为逆光的关系。夏堇依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他看到了她眼中的希冀。这些天以来,只有这一刻她才是活生生的。他轻笑。笑自己的痴傻。他以为自己早就把一切都看透了,结果还是没有。或许是薛子昂着他走入了江家,但后来的事是他自己的选择。他对着夏堇点点头,平静地陈述:“四天后,若是你母亲脉象平衡。并无性命之忧,我会启程回寿。我已经兑现了对子昂的承诺。另外——”他本想说,请你另找地方安置你的母亲,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另外,关于你的相公,江老爷那边。你希望我怎么说?”

 “母亲醒了,大概需要多少时间能够彻底康复?”夏堇无暇顾及卫晨突来的冷淡。她的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她的母亲终于快醒了。她不用孤零零地活在这个世上。

 卫晨复又回头看着紧闭的窗户,他就事论事:“我上次就说过,大概需要两年时间。若是赵大夫愿意坚持替你母亲施针,一年半也是有可能的,毕竟她自小就有病。这次又伤了元气。这是最理想的状态。”

 夏堇回头朝江世霖看去。他撑不了两年。一旦江世霖死了,她对江光辉再无意义。江家的人一定会要她陪葬。她不能冒险带着尚未康复的母亲逃离涿州。“先生…”

 “齐氏一家,对你没有丝毫意义?你甚至没问他们是怎么死的。”卫晨的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他到底在期待什么?“罢了,当我没问。”

 “先生!”夏堇踌躇地看着卫晨的背影。关于齐氏,他们虽然罪不至死,但她相信,卫晨一定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样的一家人。她应该向他解释吗?她要如何解释,她从何得知齐氏一家的种种行为?“先生,我还是先前说过的那句话,我从未离开过家门,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行了,我明白了。”卫晨一边说,一边拉开了门栓。

 “先生,我知道是我得寸进尺,可否请您继续医治相公?”夏堇恳求。

 “为什么?”卫晨讥讽地轻笑“你不怕他醒了,你再也不了身?”说到这,他又恍然大悟般问:“你不希望他在你母亲彻底康复前咽气?你从未期待他醒来…”

 “先生,医者父母心…”

 “我从来不是医者。”卫晨已经知道了她的答案“我从一开始就说过,我不过是为了兑现友人的承诺。”

 “先生!”夏堇跪下了“我用一句‘同生共死’才换来为奴为婢的资格。请您就当是可怜我…?”

 “怎么回事?”江光辉推开房门就见卫晨站在门边,而夏堇跪在屋子中央。

 “江老爷,我正要去找你。”卫晨的目光掠过夏堇,落在了江光辉脸上。他已经收敛了所有情绪,对着江光辉拱了拱手,说道:“江老爷,我刚才正告诉三,因为我的治疗未能达到预期的效果,我很惭愧,不想再耽误江公子的治疗…”

 “卫大夫,是不是她在言语上得罪了您?”江光辉横了夏堇一眼。他没有找到新的名医,暂时不能让卫晨离开。他想走,至少得等他找到更好的大夫。

 卫晨摇摇头。回道:“江老爷,是我学艺不,未能治好江公子,与三无关。”

 “卫大夫,有些事不能急在一时,大家都看到了,世霖的情况已经比你刚来那会儿改善了不少。”江光辉满脸堆笑,一再恳求卫晨留下。

 夏堇跪在地上,心思千回百转。或许她的母亲四天后醒来,是卫晨一早的安排。但他突然要离开卫家,绝对是刚刚才决定的。他在生气,所以他想离开。她不明白他为何生气。为了齐氏一家?为了夏?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听到卫晨再次拒绝江光辉,夏堇跪着上前 ,哀求道:“先生,请您一定要继续医治相公。”她一连叩了三个头。

 卫晨急忙避开她的动作。“三,快快请起!”他朝李大嫂看去。暗示她扶起夏堇。没有得到江光辉的允许,李大嫂不敢动。

 江光辉认定是夏堇得罪了卫晨。他只当没看到她,好声好气地对卫晨说:“卫大夫,您若是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只要您愿意留下替犬子治疗…”

 “江老爷,不是我不愿意。是在下实在无能为力。”卫晨再次拒绝。

 江光辉登时有些不悦,可又发作不得。若是普通人,他可以用银子砸他。可卫晨偏偏是寿卫家的人,从来都不缺银子。

 “老爷,您怎么站在门口?”小潘氏的声音在江光辉身后响起。她看到了卫晨,也看到了夏堇,用眼睛的余光瞄了一眼竹青。亲自上前扶起夏堇,说道:“堇儿。你若是惹你父亲不快了,陪个不是就成了,不用跪下认错,家里一向没有这么多规矩。”她以为夏堇跪的是江光辉。

 这些日子,他们已经证实,薛子昂匆匆赶回京城,是他的父亲召他回去。他几乎是在得知夏知翰的死讯后,立马向衙门请假,连夜快马加鞭赶来了涿州。他们若是能搭上薛家,很多事情就方便多了。

 江光辉被小潘氏这么一说,立马醒悟过来,低头对夏堇说:“你起来吧,我们和你一样,都希望卫大夫能够留下。”

 “怎么,卫大夫要走吗?”小潘氏听明白了张光辉的暗示,急忙帮着一起劝说卫晨。奈何卫晨根本不为所动,只是客气而疏离地说,他已经决意四天后回寿,甚至不客气地指出,当天他之所以愿意留下,全因江光辉亲口答应,他随时随地都可以离开。

 江光辉和小潘氏无奈,当场拉着卫晨去了蘅安院,又请了江世熙当说客。夏堇不清楚具体的情形,只知道卫晨铁了心离开。

 入夜,夏堇躺在上辗转反侧。从卫晨进屋那一刻说的第一句开始,都明明白白显示他在生气,而且是生她的气。“齐氏或者夏与他有什么关系?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喃喃自语。只要卫晨愿意留下,让江世霖活着,替她争取更多的时间,她愿意做任何事,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可惜,她根本不知道卫晨希望她怎么做?

 第二天一早,夏堇特意留了竹青替她梳头,询问她张氏是否知道了齐氏是夏知瑜的外室。竹青回答得吱吱呜呜,含糊不清,仿佛一早得了小潘氏的授意,不让她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在蘅安院请过安,夏堇如往常一样来到池清居,江世霖的房间却不见卫晨和他的随从。小丫鬟告诉她,卫晨已经替江世霖诊过脉,也施过针了。

 夏堇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她喂江世霖喝了粥,又替他煎了药。待她端了药碗回到房间,依然不见卫晨的身影。平里,只要他不出府,一般都会在江世霖的房间守着,不是看医书,就是研究药材。虽然他们从不会说话,但这已经是一种习惯。

 “难道他知道我很想江世霖活着,所以他不需要在一旁看着我给他喂药?”夏堇悄悄问着自己,心情难掩低落。她必须找卫晨谈一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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