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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割鹿刀
西面的跨院里却没有点灯。

 没有灯,有人。

 一株梧桐,孤零零的伫立在月光下,窗纸上零零落落的有几片梧桐的影子。

 窗子是关着的,门也关着。

 冰冰拉住了萧十一郎的手,悄悄道:“屋里这么黑,可能有埋伏。”

 萧十一郎点点头。

 冰冰道:“我们绝不能就这样冲进去。”

 这次萧十一郎却没有听她的话,突然甩了她的手,冲过去,一拳打开了门。

 黑暗中突然有个人冷冷道:“站在那里莫要动,否则我就宰了她。”

 萧十一郎居然笑了笑,道:“你敢杀了她?难道你也想死?”

 越危险的时候,他反而往往会笑,因为,他知道笑不但能使自己情绪稳定,也能使对方摸不清他的虚实。

 黑暗中的人果然沉默了下来,他的笑果然给了这人一种说不出的压力。

 可是他也没有再往前走,他并不想看着这人出手。

 忽然间,灯光亮了。

 一个人手里掌着灯,灯光就照在她脸上。

 一张甜笑而俏皮的脸,漆黑的头发,梳着乌油油的辫子,笑起来就像是春天的花朵。

 风四娘就坐在她身边,打扮得就像是个新娘子一样,但却木头人般坐在那里,动也不动。

 心心本来是想带她走的,只可惜既不能解开她的道,也没法子背起她。

 纵然能抱着她,也一定会被追上。

 所以风四娘终于看见了萧十一郎,萧十一郎也终于看见了风四娘。

 风四娘并没有老,看来甚至比两年前还年轻了些。

 她的眼睛还是那么亮,此刻正在看着萧十一郎,眼睛带着种谁也说不出有多么复杂的表情,也不知是欢喜还是悲伤?是感动还是埋怨?

 萧十一郎还在微笑着,看着她,喃喃道:“这个人为什么越来越年轻了?难道她真是女妖怪?”

 就在这一瞬间,他忽然又变成了以前的那个萧十一郎了。

 他身上这套干净笔,最少值八十两银子一套的衣服,现在又好像刚在泥里打过滚出来,脸上又出了那种懒洋洋的,好像天塌下来也不在乎的微笑。

 风四娘全身的血似已忽然沸腾了起来,恨不得立刻冲过去,扑在他怀里,又恨不得用力咬他一口,再给他个大耳光。

 她每次看见他的时候,心里都有这种感觉,这究竟是爱?还是恨?她自己永远也分不清。

 心心的一双大眼睛,也盯在萧十一郎脸上,忽然叹了口气,道:“萧十一郎真不愧是萧十一郎,难怪有这么多人爱他,又有这么多人恨他。”

 萧十一郎刚才看了她一眼,只一眼就似已将她这个人从头到脚都看清楚了。

 心心又叹道:“他的这双眼睛果然真要命,要看人的时候,就好像人家身上没穿衣服一样。”

 萧十一郎也叹了口气,道:“只可惜你还是个孩子,否则…”

 心心故意起了,用眼角瞟着他,道:“否则你想怎么样?”

 萧十一郎忽然沉下了脸,冷冷道:“否则你现在早已死了三次。”

 心心脸色变了变,又笑道:“只可惜你还没有走过来,风四娘也死了三次。”

 萧十一郎冷笑道:“你也敢杀人?”

 心心道:“我不敢。”她又笑了笑,接着道:“我也不敢吃,我怕胖,可是我每天都吃。”

 萧十一郎道:“你杀过人?”

 心心道:“杀的不多,到现在为止,一共还不到八十个。”

 萧十一郎居然也笑了笑,道:“我喜欢杀过人的人。”

 心心觉得奇怪了:“你喜欢?”

 萧十一郎道:“只有杀过人的人,才知道被人杀是件很苦的事。”

 心心承认:“的确很苦,有些人临死的时候,连裆都会的。”

 萧十一郎道:“所以你当然不想要我杀你。”

 心心笑道:“无论谁想杀我,我都会难受的,你也不例外。”

 萧十一郎道:“所以我们不妨谈个易。”

 心心道:“什么易?”

 萧十一郎道:“你现在若要走,我绝不拦你,你说不定就可以太太平平的活到八十岁。”

 心心道:“这易好像很公道。”

 萧十一郎道:“公道极了。”

 心心道:“可是我也想跟你谈个易。”

 萧十一郎道:“哦!”心心道:“你现在若要走,我也绝不拦你,风四娘说不定就可以太太平平的活到八十岁了。”

 萧十一郎大笑,道:“这易好像也很公道。”

 心心道:“公道极了。”

 萧十一郎大笑着,好像还想再说什么,可是他的笑声却又突然停顿。

 就在他笑声停顿的这一瞬间,窗外已有个人缓缓道:“无论你们谈什么易,我都三成。”

 说话的声音并不大。

 因为他知道自己说话的声音无论多轻,别人都一定会注意听的。

 只有那些对自己的力量毫无自信的人,说话才会大声穷吼,生怕别人听不见。

 萧十一郎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又遇见了个很难对付的人。

 这个人看起来却并不像很难对付的样子。

 他看来并不太老,也并不太年轻,身上穿的衣服并不太华丽,也并不太寒酸,身材并不太胖,也并不太瘦,说话很温柔,态度也很和气。

 他正是那种你无论在任何城市中,都随时可能看见的一个普通人。

 一个很普通的生意人,有了一点点地位,也有了一点点钱,有个很贤惠的子,有三四个孩子,也许还有一两个婢妾,很可能是家小店铺的老板,也很可能是家大商号的掌柜。

 他看来甚至比牡丹楼的吕掌柜,和这客栈的牛掌柜更像是个掌柜的。

 他惟一不像生意人的地方,就是他走进这屋子来的地方。

 开始说话的时候,他还在后面的一扇窗户外,但是这句话刚完,他的人已从前面的门外走了进来。

 他走得并不快,却也不慢,恰好走到萧十一郎身旁时,就停了下来。

 微笑着抱了抱拳,道:“我姓王,王万成。”

 王万成,这也正是那种你随时都会听到,也随时都会忘记的普通名字。

 萧十一郎并没有说“久仰”,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江湖中有这么样一个人。

 王万成微笑着,又道:“各位想必都没有听说过江湖中有我这么样一个人。”

 萧十一郎承认。

 王万成道:“但我却已久仰各位了。”

 萧十一郎道:“哦。”

 王万成道:“各位都是江湖中鼎鼎大名的人物,尤其是风四娘和萧十一郎。”

 心心忽然道:“你既然知道他就是萧十一郎,他跟我谈易,你还敢三成?”

 王万成微笑道:“就算是天王老子,在这里谈易,我也三成。”

 他的声音还是很温柔,态度还是很和气,但这句话却已不像是生意人说的了。

 心心眨着眼,道:“这是你的地盘?”

 王万成道:“不是。”

 心心道:“既然不是你的地盘,我们谈易,你为什么要三成?”

 王万成道:“不为什么,我就是要三成。”

 心心笑了,道:“我本来以为你是个很讲理的人,谁知道你简直比强盗还横。”

 王万成道:“我不是强盗,强盗十成全要,我只三成。”

 心心道:“你知道我们谈的易是什么?”

 王万成点点头,道:“是风四娘。”

 心心道:“这种易你也能三成?”

 王万成道:“我只要她一条大腿,半边脯,一双眼睛。”

 心心笑道:“你把她当做什么了?一只?”

 王万成道:“若是一只,我就要脖子,不要眼睛,眼睛吃不得。”

 心心眼珠子转了转,忽然道:“好,我让你好了。”

 王万成道:“我的本不多。”

 心心道:“却不知你要她左腿,还是右腿?”

 王万成道:“左右都行。”

 心心道:“左腿的松些,你若要左腿,我还可以奉送一双耳朵给你。”

 王万成道:“多谢。”

 心心道:“你有没有刀?”

 王万成道:“没有。”

 心心道:“萧十一郎有,你为什么不借他的刀一用?”

 王万成居然真的向萧十一郎笑了笑,道:“我用过就还你。”

 萧十一郎一直静静的听着,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这时才淡淡道:“无论谁要借我这把刀,都得要有抵押的。”

 王万成道:“你要什么抵押?”

 萧十一郎道:“我只要你一双手,半个脑袋。”

 王万成声不动,微笑道:“那也得用刀才割得下来。”

 萧十一郎道:“我有刀。”

 王万成道:“你为什么不来割?”

 萧十一郎道:“好。”

 他的手已握着刀柄。

 就在这时,那牛掌柜忽然冲了进来,大声道:“这里是客栈,大爷们若要割人的脑袋,千万要换个地方,若是在这里杀了人,这地方还有谁敢来住?”

 他冲过来,挡在萧十一郎面前,打躬作揖,差点就跪了下去:“求求大爷,你千万做做好事,千万不要在这里动刀。”

 这句话还没有说完,他脖子后的衣领里已出了三枝“低头紧背花装弩”,左右双手的衣袖里,也各出了三袖箭,手腕接着一翻,左手三枝金钱镖,右手三块飞蝗石。

 三五一十五件暗器,突然间已同时发出,击向萧十一郎上下十五处要

 两人距离远不到三尺,暗器的出手又狠又快,无论谁想避开这十五件暗器都难如登天。

 所以,萧十一郎根本没有闪避——也根本用不着闪避。

 刀光一闪,三花装弩、三枚金钱镖、三块飞蝗石、六袖箭,竟都被他一刀削成了两半,雨点般落下。

 刀光再一闪,已到了牛掌柜的咽喉。

 牛掌柜的脸色已发绿。

 只听一个人冷冷道:“我这把刀虽比不上割鹿刀,但要割掉一个人的脑袋,倒也很容易。”

 这是吕掌柜的声音,牡丹楼的吕掌柜。

 他手里也有柄刀,刀已架在冰冰的咽喉上。

 冰冰的人似已结成了冰,动也不动的站在那里。

 再看王万成,已经到了风四娘身后,微笑着道:“有些人不用刀也一样能够杀人的,我杀人就一向不用刀。”

 萧十一郎的人也似结成了冰。

 心心看着他,轻轻的叹了口气,道:“看来这次你已输定了。”

 萧十一郎道:“你呢?”

 心心叹道:“我也输了,而且输得很服气。”

 萧十一郎道:“哦?”心心道:“我已来了四五天,竟一直都没有看出这两位掌柜的全是高手,所以我输得口服心服,根本无话可说。”

 王万成道:“现在的赢家是我们,只有赢家才有资格说话。”

 萧十一郎道:“我在听。”

 王万成道:“你想不想她们活着?”

 萧十一郎道:“想。”

 王万成道:“那么你先放了牛掌柜。”

 萧十一郎道:“行。”

 一个字说出,他的刀已人鞘。

 王万成道:“还有你的刀。”

 萧十一郎道:“刀在。”

 王万成道:“交给他带过来。”

 萧十一郎道:“行。”

 他连考虑都没有考虑,就解下了他的刀。

 割鹿刀。

 牛掌柜接过了刀,眼睛立刻亮了。

 就是这柄刀,曾经令天下英雄共逐,刀上也不知染了多少英雄的血。

 就是这柄刀,在江湖中也不知造成了多少惊天动地的大事。

 现在这柄刀竟已到了他手里。

 他紧紧握着刀,全身都已因兴奋而发抖,他几乎不能相信这是真的。

 心心眼睛里也不出羡慕之,轻轻叹息,道:“若有人肯为我而舍弃割鹿刀,我就算要为他死,也是心甘情愿的了。”

 王万成微笑着道:“想不到萧十一郎竟是个如此多情多义的人。”

 他的眼睛也盯在刀上。

 牛掌柜迟疑着,终于捧着刀,走了过去。

 萧十一郎突然道:“等一等。”

 牛掌柜没有等,他的身子已窜起,但就在这时,一只手突然伸过来,在他肘上轻轻一托。

 他的人竟不由自主,凌空翻了个身,落下来时,手里的刀已不见了。

 刀又到了萧十一郎手里。

 他随随便便的就将这柄刀送了出去,随随便便的又将这柄刀要了回来,竟好像将这种事当做了儿戏一样。

 王万成皱眉道:“你舍不得了?”

 萧十一郎笑了笑,道:“刀本不是我的,我为何舍不得?”

 王万成道:“既然舍得,为何又夺回去?”

 萧十一郎淡淡道:“我能送出去,就能夺回来,能夺回来,也能再送出去。”

 王万成道:“很好。”

 萧十一郎道:“只不过我想先问清楚一件事。”

 王万成道:“你问。”

 萧十一郎道:“据说近年来江湖中出了个很可怕的人,叫轩辕三成。”

 王万成也在听着。

 萧十一郎道:“无论黑白两道的易,只要被他知道,他都要三成,若有人不肯答应,不出三,就尸骨无存。”

 王万成叹道:“好厉害的人。”

 萧十一郎道:“据说这人不但武功高绝,而且行踪诡秘,能见到他真面目的人并不多。”

 王万成道:“难道你想见见他?”

 萧十一郎道:“据说他很喜欢姑苏这地方,每当秋佳,他总会到这里来住一阵子。”

 王万成道:“所以你也来了。”

 萧十一郎道:“我想来跟他谈个易。”

 王万成道:“什么易?”

 萧十一郎道:“江湖中每天也不知有多少易,若是每笔易都能三成,只一天,就已可终生吃喝不尽,何况他已了两年。”

 王万成道:“所以你也想来他三成?”

 萧十一郎道:“他七成。”

 王万成道:“七成?”

 萧十一郎道:“他既然只要三成,我就让他留三成。”

 王万成道:“他肯答应?”

 萧十一郎道:“他若不肯答应,不出三,我也叫他尸骨无存。”

 王万成笑了,道:“幸好我不是轩辕三成,我是王万成。”

 萧十一郎道:“但你却一定是他手下的人。”

 王万成道:“哦?”萧十一郎道:“你岂非也只三成?”

 王万成终于叹了口气,道:“看来无论什么事都很难瞒得过你。”

 萧十一郎道:“的确很难。”

 王万成道:“你想要我带你去找他?”

 萧十一郎点点头。

 王万成道:“你想我会答应?”

 萧十一郎道:“你若不答应,现在我就要你尸骨无存。”

 王万成又笑了,道:“你不怕我先杀了她们?”

 萧十一郎道:“不怕。”

 王万成沉下了脸,道:“先割下这位冰冰姑娘一只耳朵来,让他看看。”

 吕掌柜微笑道:“这柄刀虽然不如割鹿刀,要割人耳朵,倒也方便得很。”

 他的刀锋一转,竟真的向冰冰左耳削了下去。

 冰冰一直都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就好像是只任人宰割的小鸽子。

 但就在这时,她脚步忽然轻轻一滑,左手在吕掌柜肘上轻轻一托。

 吕掌柜竟也不由自主,凌空翻了个身,手里的刀竟已到了冰冰手里。

 只见刀光一闪,左耳忽然一片冰冷。

 等他落下来时,冰冰竟又将刀回他手里,刀尖上赫然挑着只血淋淋的耳朵。

 不是冰冰的耳朵,是他自己的耳朵。

 冰冰又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就好像是只只能听人宰割的小鸽子。

 但吕掌柜已知道她不是只鸽子了。

 无论谁的耳朵被人割了下来,都绝不会再将那个人当做鸽子的。

 他看着刀尖上的耳朵,再看了看从耳朵上滴落下来的血——滴在他衣服上的血。

 稍后他才觉得一阵剧痛,就像是一尖针般,从他左耳直刺入脑里。

 他突然晕了过去。

 牛掌柜的脸色又开始发绿。

 一个人在真正恐惧的时候,脸色并不是发青,而是发绿。

 一种很奇怪的惨绿色,若没有亲眼看见过的人,很难想像那是种什么样的颜色。

 心心的脸色也有点变了,叹息着道:“看不出这位弱不风的姑娘,居然也是位身怀绝技的高手,看来我这双眼睛简直该挖出来才对。”

 冰冰看着她,柔声道:“你真的想挖出来?”

 心心立刻摇头:“假的。”

 冰冰道:“我不喜欢听人说假话。”

 心心一句话都不再说,忽然扭过头,像只中了箭的兔子般,窜了出去。

 萧十一郎叹了口气,他忽然发现要女人对付女人,通常都比男人有效得多。

 王万成也叹了口气,道:“我一向以为风四娘已是江湖中最凶的女人,想不到还有你。”

 冰冰道:“你还想不想要人割我的耳朵?”

 王万成道:“不想。”

 冰冰道:“你肯带我们去找轩辕三成?”

 王万成道:“我不肯。”

 冰冰道:“你想怎么样?”

 王万成道:“我还有最后一注,想跟你们再赌一赌。”

 冰冰道:“你的赌注是什么?”

 王万成道:“风四娘。”他笑了笑,又道:“我杀了风四娘,你当然不会伤心,可是萧十一郎…你总该知道萧十一郎是个多情的人。”

 冰冰不能否认。

 萧十一郎道:“你若杀了风四娘,你也得死。”

 王万成道:“所以我并不想杀她,只想用她来跟你赌一赌。”

 萧十一郎道:“赌什么?”

 王万成道:“赌你的刀。”

 萧十一郎道:“怎么赌?”

 王万成道:“你既然能在三招中击败伯仲双侠,当然也能在三招中击败我的,我只不过是个无名小卒而已。”

 自己说自己是个无名小卒的人,想必就一定有两下子。

 萧十一郎明白这道理,可是他现在似已没有选择的余地。

 王万成道:“我若胜了,我就带着风四娘同你的割鹿刀一起走。”

 萧十一郎道:“你若败了呢?”

 王万成道:“我就先放风四娘,再带你去见轩辕三成。”

 萧十一郎道:“你说的话算数?”

 王万成道:“我若已被你击倒,说的话又怎么能不算数?”他微笑着,又道:“我当然也相信你是个说话算数的人。”

 萧十一郎道:“三招?”

 王万成道:“刀还在你手里,你还可以用刀。”

 萧十一郎道:“你用什么?”

 王万成叹道:“世上还有什么兵器能比得上割鹿刀?我又何必再用兵器?”

 萧十一郎道:“好,一言为定。”

 王万成道:“一言为定。”

 突听一个人叹息着道:“萧十一郎,这次你才是真的输定了。”

 说话的人是花如玉。

 他背负着双手,叹息着走了进来,也不知是真的在为萧十一郎惋惜,还是在幸灾乐祸。

 不管是哪种原因,看他的神色,竟似真的算准萧十一郎已输定了。

 冰冰忍不住问道:“你凭什么说他已输定了?”

 花如玉道:“只凭一点。”

 冰冰道:“哪一点?”

 花如玉道:“近年来江湖中又出了四五个很难对付的人,轩辕三成就是其中之一。”

 冰冰道:“我知道。”

 花如玉道:“你知不道这个人就是轩辕三成?”

 这个人就是王万成,王万成就是轩辕三成。

 冰冰叹了口气,道:“其实我早该想到的。”

 花如玉道:“只可惜他看来并不像是个那么可怕的人。”

 冰冰道:“就因为他看来一点也不像,所以他才一定是轩辕三成。”

 花如玉拊掌笑道:“有道理。”他忽又问道:“你知不知道我刚才到什么地方去了?”

 冰冰不知道。

 花如玉道:“我刚才就是找他去了。”

 冰冰道:“找轩辕三成?”

 花如玉点点头,道:“他约我去的,因为他要跟我谈个易。”

 冰冰道:“什么易?”

 花如玉道:“他要我将风四娘卖给他。”

 冰冰道:“他约你去谈这易,他自己却到这里来了,等你回来时,风四娘已到了他手里,说不定连你那位姑娘都已到了他手里,你反而要出钱向他买了。”

 花如玉叹道:“所以我现在已明白,这世上最狡猾的人也是他。”

 冰冰也叹了口气,道:“这种外貌忠厚,内藏诈的人,实在比什么人都可怕。”

 花如玉忽又问道:“你知不知道昔年江湖中有十个人,号称‘十大恶人’?”

 冰冰知道,没有人不知道。

 花如玉道:“你知不知道这十大恶人中,有个‘恶赌鬼’轩辕三光?”

 冰冰也知道。

 她不但知道“恶赌鬼”轩辕三光,还知道“不吃人头”李大嘴、“笑里藏刀”哈哈儿、“半人半鬼”九幽、“不男不女”屠娇娇。

 她当然也知道“损人不利己”白开心、“死人”萧咪咪、“血手”杜杀,和那两个从不做亏本生意的欧丁当兄弟。

 这十个人的名字,只要是有耳朵的人,就都听见过的。

 冰冰道:“幸好他们都已死了,我已不必担心再遇见他们。”

 花如玉道:“但你却遇见了轩辕三成。”

 冰冰道:“轩辕三成和轩辕三光有什么关系?”

 花如玉道:“没有关系,只不过轩辕三成比轩辕三光赌得更恶而已。”

 冰冰道:“哦!”花如玉道:“轩辕三光虽然是‘恶赌鬼’,但每次只要一赌,就非赌到天光、人光、钱光不行,所以他自己每次也总是输光为止。”

 冰冰道:“我也听说他虽然好赌,其实却是个很豪的人。”

 花如玉道:“但轩辕三成却一点也不豪,若没有十成把握,他就绝不会赌。”

 冰冰道:“他有十成把握?”

 花如玉道:“据我所知,他武功至少要比那伯仲双侠高明十倍。”

 冰冰也知道这并不是夸张。

 轩辕三成若没有十分惊人的武功,别人又怎肯白白的让他三成?

 花如玉道:“若是两人凭功夫单打独斗,他也许还比不上萧十一郎,但萧十一郎若想在三招之内击倒他,那简直…”

 冰冰道:“简直比登天还难?”

 花如玉道:“简直比登天还难十倍。”

 萧十一郎忽然道:“很好。”

 花如玉道:“很好?”

 萧十一郎淡淡道:“我平生最喜欢做的,就是这种比登天还难十倍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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