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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十八年旧怨
李寻叹了口气,道:我教得太多,你也学得太快了。

 他忽然推开了她,拍了拍衣裳站起来,瞪着窗子道:今天的戏已演完了,阁下若是还未看够,明天请早吧。

 窗外传来了嗤的一声冷笑,一人道:阁下的手段果然高明,但望阁下的飞刀也同样高明才好。

 说到后面一句话,语声已远在十丈开外。

 林仙儿变道:是游龙生。

 李寻悠然道:你怕他吃醋?

 林仙儿目中出了狠毒之意,冷笑道;他凭什么吃醋?--想不到这种自命不凡的世家子弟,也会做这种不要脸的事,以后我若再理他才怪。

 李寻微笑道:你不怕他将鱼藏剑要回去。

 林仙儿道:我就算将鱼藏剑丢在他面前,他也不敢捡的。

 李寻道:哦!

 林仙儿抿嘴一笑,道:我早就说过,这种人就像狗一样天生的骨头,你越打他骂他,他要跟在你后面摇尾巴。

 李寻道:有条狗跟在后面摇尾巴,也满有趣的。

 林仙儿拉住他的手,道:你难道真是要走了!为什么不多坐坐?

 李寻欢笑道:我若再坐下来,等到狗来咬我一口,那就无趣了。

 林仙儿道:哼,他敢--

 话未说完,只听游龙生远远道:这边的戏演完了,那边又有戏开锣,阁下不想去看看吗?

 李寻失笑道:你看,我早就知道他绝不会让我再坐下去的。

 林仙儿恨恨道:讨厌鬼。

 她忽又一笑,拉着李寻的手道:但我们还有明天,明天晚上莫忘了早些来。

 游龙生已走了,但李寻一出梅花林,就听得远处传来了一阵×怒骂声和拳风声。

 他已听出其中有那大汉的声音,立刻一×衣襟,燕子三抄水,只三个起落,已赶了过去。

 假山后也有三间明轩,这时轩前的空地上正有两人在恶斗,两人俱是拳风刚猛,震得四下积雪漫天飞起。

 只听大汉怒喝着道:姓秦的,你自命侠义,其实却一文也不值,你儿子伤重不治,和别人又有什么关系,你怎能对他下毒手?

 和他动手的人,正是铁胆震八方秦孝仪,此刻也怒吼着道:你算什么东西,也不问自己是什么身份,居然敢来管老夫的闲事,老夫索连你也一齐废了!

 龙啸云正在一旁跺着脚相劝,游龙生却在负手旁观。

 李寻燕子般掠了过去,龙啸云立刻上来,跺脚道:兄弟,你快劝劝他们吧,梅花盗还未现身,自己人却先打起来了,这--这算什么呢?

 游龙生冷笑道:这就叫强将手下无弱兵,想不到李探花的门下奴也有这么大的本事,果然是凶得很,凶得很李寻淡淡道:不错,他的确凶得很,但别人若不想惹他,他也绝不会凶的。

 他不让游龙生再说话,就转向龙啸云道:这是怎么回事?

 龙啸云叹道:就因为秦重伤重不治,所以秦三哥--李寻皱眉道:他自己儿子伤重不治,难道就迁怒在梅二先生身上。

 龙啸云苦笑道:他们父子情深,秦三哥自然难免悲痛,一时失手伤了梅二先生,但伤的也并不太重。李寻冷笑了笑,什么话都不说了。

 龙啸云:你劝劝他吧,我知道他只听你一个人的话。

 李寻冷冷道:我为何要劝他,他若不出手,我也要出的物。

 龙啸云怔了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只见那大汉拳风虎虎,拳拳都是奋不顾身的招式,招式虽未必妙,那一股杀气却令人心惊。

 秦孝仪竟似已被得透不过气来。

 游龙生冷笑着又道:尊仆的这种招式,倒的确少见得很。

 李寻道:哦?

 游龙生道:他每招发出,好像都准备先挨别人一拳,这种拳法倒实在令人有些看不懂。

 李寻淡淡道:其实这道理也简单得很。

 游龙生道:哦?

 李寻道:只因别人打他一拳,他根本不在乎,他若打别人一拳,那人只怕就吃不消了。

 游龙生脸色变了变,还未说话,突听一人怒吼道:好个狗仗人势的奴才,竟敢以下犯上,待老夫来教训教训你!

 吼声中,赵正义已飞也似地赶来。

 他正想向那大汉扑过去,突听李寻冷冷道:若有人想以二对一,以多欺少,在下的飞刀只好出手!赵正义身形立刻顿住,再也不敢伸出一拳,大怒道:你带来的奴才以下犯上,你非但不管教他,反而还来助长他的气焰,你以为江湖中已没有公道了么?

 李寻淡淡道:什么叫江湖公道?难道两个打一个才算是公道?

 赵正义厉声道:你要知道这不是比武较技,而是替你管教奴才!

 李寻道:他一向用不着别人管教,但赵大爷若是也想和他过过招,不妨就将秦三爷换下来,自己上去动手。

 赵正义怒:他是什么东西,也配和我动手!

 李寻悠然道:他的确不是东西,他是人。

 他望着赵正义笑了笑,道:赵大爷你难道是东西?

 赵正义脸上一阵青一阵黄,鼻子都似已气歪了。

 到了这种时候,龙啸云也不能不说话了,但就在这时,只听砰的一震,两拳相击,秦孝仪的人已几?乎被震得飞了出去,踉呛着跌倒在地。

 赵正义和龙啸云双双抢过去扶起了他,大汉厉声道:还有谁想教训我的,请出手吧。

 游龙生负手冷笑道:看来今主子非但教训不了奴才,奴才反而要教训主子了。

 只见秦孝仪息着在赵正义耳畔说了几句话,赵正义忽然长身而起,目光灼灼,瞪着那大汉道:想不到朋友你居然一身江湖罕见的横练功夫,连老夫都小看了你,难怪三爷一时不察,要被你暗算了。

 大汉冷笑道:你们若败了,就是受人暗算,我若败了,就是学艺不,这道理我早已明白得很,你不说也罢。

 赵正义怒道:姓铁的,老夫念你是条汉子,有心保全你,你休想不知好歹。

 大汉脸色变了变,昂然道:铁某没有赵大爷保住,也活到现在了,正觉得已活得有些不耐烦,赵大爷你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吧!

 赵正义瞪着他,眼睛里似已冒出火来,冷笑,很好他一连说了五六句很好,扶起秦孝仪就走。

 龙啸云抢先一步,赔笑道:各位有话好说,又何必--秦孝仪仰天打了个哈哈,惨笑道:我父子两人俱已栽在这里,还有什么好说的!

 龙啸云后退一步,垂下了头,不住擦汗,等他再抬起头时,秦孝仪和赵正义已走得很远了。

 李寻长叹道:大哥,我一回来,就为你惹了这么多麻烦,我--我早知--龙啸云忽然大笑道:兄弟,别说这种话,咱们弟兄儿时怕过麻烦。

 李寻勉强一笑,道:兄弟,可是,我也知道大哥你很为难--龙啸云笑道:兄弟,你用不着顾忌我,无论你怎么做,我总是站在你这边的。

 李寻中一阵热血上涌,热泪几乎已夺眶而出。

 龙啸云瞧了那大汉一眼,似乎想说什么,但临时却改口道:天已快亮了,梅花盗今天晚上想必已不会再来,你们旅途劳顿,还是早些下来吧。

 李寻道:是

 龙啸云道:我已叫人将听竹轩替你打扫干净了,但你若还是想住在老地方,我可以请仙儿暂时搬去和诗音一块儿住。

 李寻道:用不着,听竹轩就很好。

 龙啸云又瞧了那大汉一眼,但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只不过面上已不出了忧郁之,显得心事重重。

 风吹着竹林,宛如涛。

 夜半听竹,纵然很快乐的人也会觉得凄凉萧索,何况一别十余年,返来时心事已成灰的李寻呢?

 一灯如豆,灯光下看来,他眼角的皱纹似更深了。

 大汉黯然危坐,正也是心事如,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咬了咬牙,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嗄声道:少爷,我恐怕已不得不走了。

 李寻动容道:你要走?你也要走?

 大汉黯然道:我身受少爷你们父子的大恩,本来已决心以这劫后的残生来报答少爷的恩情,可是现在--静夜中,远处忽然传来一声马嘶。

 大汉凄笑道:赵正义他们显然已看出了我的来历,现在只握已去通知我的仇家,我本已未将生死放在心上,倒也不怕他们,可是--李寻道:可是你却怕连累了我,是吗?

 大汉叹叹道:我也知道少爷你不是怕被连累的人,可是十八年前的那段公案,其中曲折本是在我,我怎么能让少爷陪着我一起受人骂。

 李寻默然半晌,长叹道:那是你一时的无心之失,这十八年来,你受的苦已是足够弥补了,他们也不能人太甚。

 大汉惨笑道:少爷你虽然这么想,但别人却不会这么想,江湖中的血债,一定要用血才能洗得清的!他不等李寻说话,接着又道:何况,我还要去看看那位梅二先生,他负伤后一怒而去,是否能走得远,还说不定,无论如何,他总是冲着我们才来的。

 李寻沉默了很久很久,才黯然问道:你要到哪里去?

 大汉长叹道:现在我也不知道该到哪里去,可是--他忽然一笑,道:可是我绝不会走得很远的,每到风清月白的晚上,我说不定还会携酒而来,找少爷你共谋一醉。

 李寻霍然长身而起,道:一言为定?

 大汉道:一言为定!

 两人目光相对,都已不觉热泪盈眶,于是两都扭过了头--英雄们的别离,有时竟比小儿女的分离更令人断肠,因为他们纵有满怀别绪,只是谁也不愿说出口来。

 李寻只是淡淡道:你要走,我也不拦你,但你总得让我送你一程。

 长街如洗,积雪昨夜已被扫在道旁。

 一块块糙的青石板,在熹微的晨光中看来,仿佛一块青玉,远处已有市声传来,大地已渐渐苏醒。但天色还是暗得很,看来今天还是不会有阳光。

 这条街也静得很,虽有远处偶尔传来的啼和李寻的咳嗽声,却还是打不开这令人窒息的静寂。

 大汉忽然停了脚步,勉强笑着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少爷你--你还是回去吧。

 李寻又走了几步,才缓缓停下,望着长街尽头一侏孤独的枯树,痴痴地出了半天神,终于缓缓转回身,道:好,我回去,你-你多多保重。

 大汉点了点头,嗄声道:少爷你自己也多多保重了。

 他不再去望李寻,低头头自李寻身旁走过去,走出了十几步,忽又停下,转身道:少爷你若是没有别的事,还是在这里多住些时候吧,无论如何,龙大爷的确是条好汉子,好朋友。

 李寻仰天叹道:得友能如龙啸云,去复何恨!

 大汉道:少爷若已决定住下,说不定我很快就会回来找少爷的。

 李寻欢笑了笑,道:也许我会住下来的,反正我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他果然在笑着,但笑得却是那么。

 大汉骤然转身,咬紧牙关大步冲了出去。

 天色渐明,雪意也越来越浓了。

 死灰色的苍穹,沉重得似已将了下来,可是大汉的心情却比这天色更灰黯、更沉重。

 无论他是为了什么而逃的,总之他现在又要开始重度那无穷无尽的逃生生活了,他已和李寻逃亡了十年,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逃亡生活的痛苦,那就像一场梦,却永远没有醒来的时候。

 但在那十年中,至少还有李寻和他在一起,他还有个人可以照顾,他的心情至少还有寄托。

 而现在,他却已完全孤独。

 他若是个懦夫,也许反而不会逃,因为他知道世上绝没有任何事比这种孤独的逃亡生活更痛苦。

 甚至连死亡都没有!

 那种绝望的孤独,实在能得人发疯。

 但他却非逃不可,眼看李欠似乎又可以安定下来,他只有走,他无论忍受任何痛苦也不能连累了李寻

 理在,他本该静下来仔细想一想今后的去向,他却不敢让自己静下来,他要往人最多的地方走。他茫无目的地走着,也不知走了多远,忽然发现已到了一个菜场里,他自己也不觉得有些好笑。

 他这一生中,也不知到过多少种地方,上至世家大族的私邸,下至贩夫走卒住的大杂院,上至千金小姐的闺阁,下至花几十枚大钱就可以住一夜的土嫖馆。最冷的地方他到过--可以把人鼻子都冻掉的黑龙江;最热的地方他到过--把鸡蛋放在地上就可以烤的吐鲁番。

 他曾在泰山绝顶看宵出,也曾在无人的海滩上看宵出,他曾经被钱塘的飞打得全身透,也曾大漠上的烈晒得嘴干裂,他甚至在荒山中和远未开化的土人一起吃过血淋的生

 可是到菜场来,这倒还是他平生第一次经历。

 在冬天的早上,世上只怕再也不会有比菜场人更多、更热×的地方了,无论谁走到这里都再也不会觉得孤独寂寞。

 这里有抱着孩子的妇人,带着拐杖的老妪,满身油腻的厨子,满头刨花油香气的俏×头各式各样不同的人,都提着菜篮在他身旁挤来挤去,和卖菜的村妇、卖的屠夫为了一文钱争得面红耳赤。

 空气中充满了鱼的腥气、炸油条的油烟气、大白菜的泥土气,还有鸭身上发出的那种说不出的臭气。

 突听前面一人直着嗓子吼道:买,买新鲜的--这声音刚响起来,就被一阵惊呼打断了。

 接着,前面的人都惊呼向后退了回来,大人们一个个脸如死灰,孩子们更是哭得上气接不了下气。

 后面的人纷纷在问道:什么事?什么事这样大惊小怪的?

 从前面逃回来的人息着道:有人在卖

 后面的人笑了道:这里至少有几十个人在卖,有什么害怕的?

 前面的人息着气道:但这人卖的却不同,他卖的是人

 有这种怪事发生,谁还肯走呢?

 大汉皱了皱眉,分开人群走过去。

 他脸上也立刻变了颜色,看来竟似比任何人都吃惊。

 最大的一家案旁系着招牌,上面写着:黄牛白羊,现杀现卖。

 案后面站着个又高又大又胖的独眼妇人,手里拿着柄车轮般大小的剁骨刀,满脸都是横,一条刀疤自戴着黑眼罩的右眼角直划到嘴角,不笑时看来也仿佛带着三分诡秘的狞笑,看来活像是凶神下凡,哪里像是个女人。

 案上摆着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这人身上的衣服已被剥光,出了一身苍白得可怜的皮肤,一条条肋骨,不停地发着抖,用两条枯瘦的手臂抱着头,缩着头伏在案上,除了皮包着骨头之外,简直连一两都没有。

 独眼妇人左手扼住了他的脖子,右手高举着剁骨刀,独眼里凶光闪闪,充满了怨毒之意,也充满了杀机。

 独眼妇人瞪了大汉几眼,才狞笑着道:大爷可是来买的么?

 大汉似已呆住了,全未听到她在说什么。

 独眼妇人格格笑道:货卖识家,我早就知道这块肥羊除了大爷你之外,别人绝不会买,所以我早就在这里等着大爷你来了。

 大汉这才长长叹出口气,苦笑道:多年不见,大嫂你何苦--独眼妇人忽然呸的一声,一口痰弹丸似地飞出动,不偏不倚,正吐在大汉的脸上。

 那妇人已怒吼着道:大嫂?谁是你这卖友求荣的畜生的大嫂!你若再叫钱声大,我就先把你舌头割下来。

 大汉脸上阵青阵白,竟不敢还嘴。

 妇人冷笑道:你出卖了翁天杰,这些年来想必已大富大贵,发了大财的人,难道连几斤都舍不得买吗?

 她忽然一把揪起了案上那人的头发,狞笑道:你若不买,我只好将他剁了喂狗!

 大汉抬头一瞧,失声道:梅二先生,是你?

 案上那人似已骇得完全麻木,只是直着眼发呆,口水不停在沿着嘴角往下,哪里还说得出话来。大汉嗄声道:我要买他整个人妇人厉声道:你若要买他整个人,你就得跟着我走!

 大汉咬了咬牙,道:好,我跟你走!

 妇人又瞪了他半晌,狞笑道:你乘乘地跟着我走,就算你聪明,我找了你十七年八月才将你找到,难道还会再让你跑了么?大汉仰天长叹了一声,道:我既已被你找到,也就不再瞳了!

 山麓下的坟堆旁,有间小小的木屋,也不知是哪家看坟人的住处,在这苦寒严冬中,连荒坟中的孤鬼只怕都已被冷得藏在棺材里不敢出来,看坟的人自然更不躲到哪里去了。

 但此刻,却有个人已在这屋里逗留了很久。

 这人就盘坐在地下,痴痴地望着这坛子在出神。

 这时他眼睛里充满了悲愤怨恨之,痴痴地也不知在想什么,地上早已结了冰,他似也全不觉得冷。过了半晌,木屋外忽然传来一阵沙沙的脚步声。

 这人立刻握住了斧柄,沉声道:谁?

 木屋外传入了那独眼妇人沙哑而凌厉的语声:是我!

 这人神情立刻紧张起来,嗄声道:人是不是在城里?

 独眼妇人道:老乌的消息的确可行,我已经将人带回来了!

 过了半晌,那人忽然转过身,噗地跪了下去,目中早已热泪盈眶,久久无法站起。

 忽然间,门外又有一阵脚步声传来。

 独眼妇人沉声道:什么人?

 门外一个破锣般的声音道:是老七和我。

 这两人一个是满脸麻子的大汉,肩上担着大担的菜,另一个长得瘦瘦小小,却是个卖臭豆干的。

 此刻两人狠狠瞪了大汉一眼,卖白菜的麻子一把揪住他,厉声道:姓铁的,你还有什么话说?

 独眼妇人沉声道:放开他,有什么话等人来齐之后再说也不迟。

 麻子咬了咬牙,终于放开手,向桌上那黑坛子叩了三个头,目中已不泪落如雨。

 半时辰之内,又陆续来了三个人,一个肩背药箱,手提虎掌,是个走江湖卖野药的郎中。

 另一个满身油腻,挑着副担子,前面是个酒坛,后面的小纱橱里装着几只碗、几十只鸭爪鸭翅膀。还有一个却是个测字卖卜的瞎子。

 这三人见到那大汉,亦是满面怒容。外面雪光反映,天色还很亮,屋子里却是黑黝黝的,充满了一种森凄惨之意,这七人盘膝坐在地上,一个个都铁青着脸,紧咬着牙,看来就像是群鬼,从地狱逃出来复仇的。

 大汉亦是满面悲惨之,垂首无话。

 独眼妇人忽然道:老五,你可知道老三能不能赶得到?

 那卖酒的胖子道:一定能赶得到,我已经接到他的讯了。

 独眼妇人皱眉道:既是如此,他为何到现在还没有来?

 那卖卜的瞎子长长叹息了一声,缓缓道:我们已等了十七年,岂在乎再多等这一时半刻。

 独眼妇人也长长叹息了一声,道:十七年,十七年她这连说了七八遍,越说声音越悲惨。

 这十七年日子显然不是好过的,那其中也不知包含了多少辛酸、多少血泪!七个人的眼睛一齐瞪住大汉,目中已将出火来。

 那卖卜的瞎子又道:这十七年来,我时时刻刻都在想重见铁某人一面,只可惜现在--他苍白的脸上,肌一阵缩,嗄声道:他现在已变成什么模样?老四,你说给我听听好吗?

 卖野药的郎中咬了咬牙,道:看起来他还是跟十七年前差不多,只不过胡子长了些,人也胖了些?

 瞎子仰面一阵惨笑,道:好,好--姓铁的,你可知道我这十七年来,夜都在求老天保佑你身子康健,无病无痛,看来老天果然没有叫我失望。

 独眼妇人咬牙道:他出卖了翁天杰,自然早已大富大贵,怎会像我们这样过的是连猪狗都不如的日子她指着那卖酒的道:安乐公子张老五竟会挑着担子在街上卖酒,易二哥已变成瞎子这些事,你只怕都没有想到吧?

 大汉紧紧闭着眼睛,不敢张开,他只怕一张开眼睛,热泪就会忍不住要夺眶而出。

 十七年十七年

 这十七年他所忍受的苦难,又有谁知道?

 突然屋子外一人大呼道:大嫂大嫂--我有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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