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屠刀
眼看那
银钉已到了冯三炳眼前不足三寸的光景,小稚大叫道:“不!”却听有一个
莽莽的声音道:“茶好了,客人喝茶。”
本来什么事都不会打断蒋玉茹盛怒之下的出手,但那声音实在是太特别了,分明是女声,但
嘎嘎的却极难听,直像一把勺儿刮在
瓷碗上的噪声,在祠堂上人人的屏声静气中,分外特别。
蒋玉茹一怔,一抬头,却见有个高高大大、比瘦高的郎嵩都不见矮、却阔出一倍的妇人身影冒了出来。那妇人奇丑无比,一张阔脸上还有几粒麻子,短鼻厚
,又黑又胖,一个
怕有蒋玉茹的三个
。那声音就是她口里发出的。蒋玉茹才待冷笑,却见师兄的眼神有些呆,这才发现那妇人还提了个偌大的锤子。那锤子是个黑乌乌的铁家伙。再没见过那样的顽铁了,也不知是哪个铁匠铺出的活儿,想来本是想打成个八棱的,却全走了样。锤上凸凸凹凹,上面大的小的突起无数个铁疙瘩,显出一种说不出的丑笨。
蒋玉茹有生以来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锤子,怕不有七八十斤重,拿在那妇人手里,却轻飘飘的,全不费力一般。最奇的是她拿这锤子的姿势。她说了“客人喝茶”几个字后,似怕不恭,把右手蒲扇一样的手掌上托的两个茶杯一递,左手则把那只大铁锤平平举起来,将杯子就那么平放在锤子上面。
杯子是好瓷,细白莹润,确是待客用的。可那白瓷映在那么个黑不溜秋的大铁锤上,就显出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最奇的是那妇人左臂竟是平举,全没一丝弯,平平伸着,这样一个七八十斤重的家伙,在她这种极费力的姿势中,竟然抖都不抖上一抖。那妇人这时已走到蒋玉茹身前,静静站着,又道:“客人喝茶。”
蒋玉茹呆了,这茶接还是不接?她疑惑地回望了师哥一眼,见师哥似乎也被这妇人的出现搅愣了,目瞪口呆的模样,并不比自己更好。
那妇人似乎刚看到冯豹儿立在场中,
声道:“小豹子,你可真没规矩。有客人在,你站在堂中间干什么。”说完,她没等冯豹儿答话,一锤就向冯豹儿后背击去。这一下颇为沉重,堂上不只七家村的人,连郎嵩和蒋玉茹都不知她怎么失心疯了,竟砸向自己人,口里不由一声惊呼。冯豹儿也吓了一大跳,但哪里躲得开?只见那一锤重重地击在冯豹儿后背上,众人吓得都忘了也来不及闭眼,却听冯豹儿口里欢呼一声,似颇为痛快一般。蒋玉茹还没搞清怎么回事,就见一
银钉从冯豹儿身上弹了出来,直扑自己面颊,同时冯豹儿双拳上有两道黑血
涌而出,也向她脸上一扑而来。那钉子黑血来得太奇太快太突然,蒋玉茹都没躲利索的。只见那钉“扑”的一下
在了她的鬓发上,而黑血却溅了她满脸。她还没做出反应,只见那妇人一锤锤,恶狠狠,凶霸霸,如前世结仇、今生有怨般往地上众人的身上击去一人一锤,不多不少,一时只见满堂银钉飞
,落在地上,铮然做响,里面夹杂着一个个汉子“哎呀哎呀”的声音,痛呼之后,一个个就此站起。
堂上众人一个个目瞪口呆,七家村的人也没想到这个他们一向
视的河间妇胡大姑还有这样一手功力——隔锤传力,举重若轻。就是余老人在此,也不过如此了。胡大姑面上却仍是漠漠然,无其它神色,直到她把在场的男子都“痛锤”一遍。大家才发现,那锤上的瓷杯竟还在锤上,稳稳当当,一滴未洒。她依旧平伸了左臂,把锤子直递到蒋玉茹的鼻子前,闷声道:“客人喝茶!”
冯豹儿
了
眼,似做梦一般,一
手指指着胡大姑,道:“你、你、你……”
蒋玉茹也呆了,也指着胡大姑道:“你、你、你……”
他俩儿只怕做梦也想不到会有一天异口同声。只听胡大姑道:“怎么,客人不给面子?是嫌茶不好,还是嫌我
笨之人不配来上这碗茶?”
只见她脸上黑了一黑,却似已经动怒一般:“刚才我好像听你们说什么
闸石上的‘十’字,看来你们这能刻字的人是瞧不起我这不会刻字的人了?那我也试试?”
一语未落,她左手一抖,同时右袖一卷——左手抖时,那柄大锤已向大门口飞了出去;右袖一卷,却是卷起了锤上的两个茶杯。只见那锤子疾飞而出,正击在祠堂门口一只老石头狮子身上。那狮子头“咣”的一声,被击得粉碎。
锤子飞得快,胡大姑追得更快。锤子眼看落地时,她已赶到,一抄手就接了那锤子,口里沙哑道:“不知我这一手,还配给两位敬上这一杯茶么?”
满场人都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声势震住了,只听郎嵩喃喃道:“好说,好说。这位是……”
胡大姑不理他话,依旧一步一步走回堂上,还是以锤递杯,直递到了蒋玉茹鼻子尖前:“还不肯喝吗?”
她这一式来得甚疾,蒋玉茹情急之下,闪身一退,袖子一拂,就拂在了那锤子之上。只听“当”的一声,两个细瓷茶杯已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胡大姑
然变
,怒道:“你不给面子!”她一语方完,已锤舞如风,直向蒋玉茹卷去。
蒋玉茹生来天不怕地不怕,今
可算怕了这妇人,她闪身就躲。但她身子躲到哪儿,胡大姑的锤子就追到哪儿。锤风
,蒋玉茹也算闯
了十多年江湖,可直到今
才明白什么叫做云横海立!什么叫做雨
风狂!她一人已接不住胡大姑的锤法,口里忙呼救道:“师哥!”不待她叫,郎嵩已一拔后背的锯齿长刀,闪身加入战团。
只见七家村祠堂之上,刀风霍霍,银钉闪闪,夹杂在一片狂风骤雨般的锤影之中,场面之奇,连冯三炳这样久走江湖之人,也是平生仅见。蒋玉茹与郎嵩二人的身影乍合乍分,乍分又乍合,不觉已用上了他二人的平生绝技“刀针双绝背对飞”
胡大姑的锤子招法笨笨的,力大招重。不一时,她脸上还没见汗,蒋玉茹和郎嵩二人却已汗
背心。蒋玉茹恼道:“师兄,这人什么来头,用的什么功夫?”
郎嵩也认不出这套锤法。也是,江湖中本没有这等重锤,这样的招数,若不是天生神力加上后天苦练,绝不会有一人能够使出。
转眼又过数十招,郎嵩忽似恍然大悟:“师妹,她用的不是锤招,她这是——刀法!”
他这一句,莫名其妙,但场上不乏明眼之人,细看之下,才觉郎嵩所说果然不错,那妇人用的却是一套刀法!刀法虽以悍厉勇决为高,但真还没见人有用锤子来使的。余老人的大关刀已算沉重了,但这锤子要重过那大关刀何止数倍?忽然郎嵩惊呼一声:“这是屠刀门刀法。且住!你与‘屠刀门’是何关系?”
“屠刀门”世居河北山西一带,后来势力泛出关外,在白山黑水之间,声名极盛,其实力之雄,不输于“东密”之在关中中原之地。“东密”势力一直没有出关,实也与“屠刀门”有关。
胡大姑也没想到对方会认出自己来历,脸上黑了一黑:“不错,我爹就姓屠。”
郎嵩已用力一刀向她锤影上硬击过去,叫道:“停!”他本一直避免与对方锤子相
,这时星火一溅,他手上一酸,刀已卷了口,有两个锯齿就此飞溅开去。郎嵩却已与蒋玉茹趁机
身而退。退下后,蒋玉茹
口起伏不定。郎嵩面上
晴百变,调息一番后,道:“好,有‘屠刀门’的人在,看屠老刀把子的面子,咱们‘东密’和七家村这一层就先揭过。”
说着,他拉了蒋玉茹的手,两人向门外飞退而去。门口武侯庄的人还在叫:“郎大侠,那我们庄的事……”
郎嵩一摆手,怒道:“不管了,他妈的,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