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焚日-九天缥缈之乱(二)
在宙斯城西区的这一座大宅子,相传已有三十多年的历史,属于琉璃国某位当权者的故居,也属于盛传已久的准“鬼宅”范围。它由三进三出的套院组成,东面还有一栋二层高的小木楼,望上去颇为颓废。而此时小楼的一楼内,闪烁着一片飘渺的青光,在“寒月季”的夜晚看来颇有几分
森。
楼内光线昏暗,只可以模糊地看见,南面安放着一盏古代样式的烛台“灯
”顶端却悬浮着一小块六棱柱形的透明晶体,依照竖轴旋转,正是这一小块晶体带给了这个房间那一丝略带
霾的光明。只是窗外皎洁的月光泻入后,顿时也将那青色的光华撞得散
了。
屋内此时无人。屋外的长廊边,长满了三尺有余的杂草,第一眼望去像荒废了许久似的。月光在廊内投下了斑斑摇晃的草影,而影子再被屋内传出的那一缕模糊青光映衬后,便显得今夜多了一分未明的恐怖。
渐渐地,回廊的转角处传来一阵吱哑的声响,少顷,转过一个一头金色短发的女子。她容貌妩媚,却神色安宁地推着一张木制的轮椅。而轮椅上坐着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从那枯瘦的手脚里可以看出他几近全身瘫痪。年轻人似乎是睡着了,女子也似乎不敢惊扰他,于是在长长的回廊里,就只剩下了轮椅前行单调的杂音,和那个年轻人沉睡中略显急促的呼吸声音。
月光一晃,长廊边突然多了一个全身黑色的灰发男子。推着轮椅的女子微微惊了一下,旋即又轻舒了一口气,低声开口道:“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男子没有回答,望了女子一眼后就转向轮椅上的年轻人,道:“叶大人醒了么?结果如何?”他的声音略带沙哑,似乎还有着些许内伤。
“不知道啊。”女子望着轮椅,目光里似有隐忧“从理论上来说,‘寒夜’的考验跟耶妮娜的‘海皇’根本不是一个级数上。按他上次出来时说的,要窥探到最深处‘四方天’的秘密,共有九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层
治…上次七天他才破解了六千有余…”
“那家伙疯了!?”灰发男子脸色一变,低声惊道“以叶大人现在不是完全体的身体状态,根本不可能掌握‘寒夜’的力量,更不要说与‘幻心’复合了…那个‘天地九之极致’是为完全态的神祗准备的啊…”至于他口中“疯了”的人,明显不在此时这三人之中。
“怎么现在才回来,翼。”似乎在旁人说话的时候,轮椅上的年轻人已然苏醒。他微微抬头看了灰发男子一眼,
边溢出玩笑口气的低语:“你不知道现在的我离不了你们的保护么?”在他的眼睛里,似乎分裂成数千片碎片的光华,隐隐带着一丝责怪之
。
灰发的男子却看见在那个瘫痪的躯体里,灵魂上布满着在那“天地九之极致”中所受的创伤痕迹,当下低头道:“对不起,叶大人…我不该使用‘守护羽翼’的力量…而且,我没能把凌浣血劝回来…”
“不是那些…翼,你知道自己错在哪了么?”月光无法照及的阴影里,年轻人眼神平淡,轻声开口“你不该强迫凌先生来助我一臂之力。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自由,并不是说我们属于超越这世间的存在就可以漠视他人的意愿…而且现在的我,连原来千分之一的记忆与实力都没有恢复。更何况,以凌浣血的性格,跟我的个性根本不搭调呵…”虽然是轻笑着说话,但是他的语气里还是有着抹不去的凄凉之意,听的矗立不动的男子微微皱眉。
“喂,叶天然!你看我抓到什么啦。”这个时候前院传来了一声极不协调的尖叫,明显是耶妮娜那小丫头的嗓音“这个时候,宙斯城里居然有贼呢!真是少见啦。”
“这丫头…真拿她没办法…”叶天然稍带苦意地微笑了一下,向着灰衣男子道“凯恩,你去看看,注意点…居然会有人想到我们这‘鬼宅’来偷东西,还真是别出心裁呢。”即是他不提醒,相信凯恩也会最好的处理,但他此时称呼了灰衣男子凡世中的姓名,也就意味着暂时放弃了等级间的差异,以朋友来相处…被强制苏醒不成后,叶天然已经理解被人强迫的痛苦,如非必要,他也不想以自己的身份来压制凯恩这个“封彻之翼”
“没问题,叶大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凯恩与叶天然的思想是相通的,当下一个转身,掠往前院。只是他动身之后,原本站在长廊边的身形是突然消失的,在半空中没有留下丝毫掠空而过的痕迹,就那么刹那间,他的声音已在前院响起:“怎么了?耶妮娜…”
叶天然倒是没有惊异于凯恩的速度…似乎在他身边的人都不是易于之辈…他只是抬头望了一眼天上的渐渐淡化的雾气,轻声道:“快要天亮了。霖苒,这次我睡了几天?”
“才三天多…”身后推着轮椅的霖苒迈步向着叶天然的房间行去,口中同时答道“是不是在里面出了什么事情?”
“没有…”叶天然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右小指微微挑了一下“只是一直都麻烦你照顾我了…还害你也成了通缉犯。抱歉。”对于现在的他来说,除了头颈外,唯一能活动的就是这一
小指了,可以说他现在基本上是个废人。
“是我自己的错。”霖苒皱了下眉,直觉里叶天然在此时提起这样的事情像是一种不好的预兆,轻笑了下道“要不是我在天罡城胡乱使用‘擎天刃’,现在也不会搞成这样…是我连累了你好不好?”其实他们之所以躲在宙斯城这“鬼宅”里,多半还是凯恩毁了“琉璃之晶”的象征“双子塔”导致与琉璃国也对他们发出了绝杀通缉令,现在即使是“诉神殿”也保护不了他们了。
“真的是‘胡乱’用的么?”叶天然的声音里多了一丝低沉,与霖苒说话的口气冥冥中似乎已经改变了。霖苒的身形微微僵了一下,没有回答,走了两步却再次停下,随后却迅速地转到叶天然面前蹲下,盯上了叶天然的眼睛。
叶天然的目光里,碎裂的光华犹如实质,灵魂深处渐渐弥漫的一丝哀伤牢牢地锁住了霖苒的心神…在“寒夜”那个虚拟的世界里,叶天然第一次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向着自己的“爸爸”放出了极限的“毁灭灵魂之力”;第一次尝到了与“月凝香”相爱背后的刻骨铭心和心酸惨烈;第一次经历了战场上的腥风血雨和兄弟的背叛;第一次感受了以一人之力违逆天下后的绝望与孤独寂寞…
加上第一次后达到一万两千多层的
治里,也就相当于渡过了一万两千世的人生。只有在那之后,叶天然才比以往更深刻地意识到…现在的他,还远没有资格去承担这个天下。同样的,那样的万世经历也赐予他以往所没有的智慧与
察力,所以他才能将以往自己所不明白的全部贯通、想通。
带着那种奇异的目光,叶天然望着霖苒明
中也透着些许憔悴的脸庞,轻轻一叹:
“听说…你曾经想杀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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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呀。”霖苒的笑犹如
丽的玫瑰般绽放。回答的同时,她已经起身,望着天空雾气里的月…似乎男子与女子眼中的世界就是不同的…叶天然注意的只是布满天空的雾气。
终究还是明白了么?霖苒心中幽怨般地痛了一下。看叶天然的神色,似乎即使是明白了自己对他抱有杀意后,还是没有记起自己究竟是谁呢…也是,那个时候的情况下,谁会记起那样不过见了一面的人呢?即使对方是像霖苒这样美丽的女子。
“在天罡城的时候,我的确是在设计要杀你…”没有听见叶天然的回应,霖苒自顾自地开口诉说着:“在我的计划里,本来是要把月凝香做
饵,引你来送死的…在那个宅子的四周,已经由堇华布满了引导师的结界…你知道她是结界系的引导师…而我,准备把三次‘擎天刃’的力量压缩成阵眼的结晶体,相信那之后阵法的力量也足够轻易地把你毁灭…那个时候我心里只有仇恨,所以也就顾不得天罡城会怎么样了…”
“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呢…半路杀出个辛耀野,我做到第三枚结晶时被他偷袭,结果导致了‘擎天刃’完全失控…若不是累积了三计擎天刃,天罡城的防御结界也不会那样轻易被摧毁了。后来我才知道,即使辛耀野不在,还是会由千剑飞出手,依照堇华的命令,怎么着我也过不了这一关…她也早决定要杀我了…”
叶天然望着月光下女子纤细美丽的身体曲线,移开了目光道:“是你杀了香儿,是么?”话语虽淡,却有着方才一直都没有的杀意。叶天然对于月凝香的死一直无法释怀,而且似乎连“寒夜”都知道这一点,在已过的一万多层的
治中,有三成以上是和月凝香有关的幻境。每一次,这些幻象都会割开叶天然心上尚未愈合的伤。
“不是我!”霖苒突然叫了一声,猛地回头,望着叶天然。
“不是你是谁!?”叶天然的语气也有些不客气了,散
的眼神一凝,透出凌厉之
。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霖苒拼命地摇头。叶天然的目光像无形的手一般,卡住了她的喉咙,让她
不过气。“我真的不知道…我和堇华只是把她打昏了,然后把她放在阵法中心…那个地方即使是‘擎天刃’爆发也是最安全的…我真的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死…”
她的话语里没有一丝作假的感觉。叶天然念及被堇华背叛也是霖苒心中的伤口,神色微微一缓,却皱起眉头:“那个时候,我被剥夺了所有的力量…后来我们是怎么离开的?”
霖苒眼角泪光微闪,深
了口气道:“你该知道,那个剥夺你力量的人对于‘四方天’有着极为特殊的意义,他的存在就是在告诉千剑飞不要在纠
下去…加上我最后那一击给千剑飞造成的伤势也不轻,所以我们才能安全回到琉璃国…那段时间,你昏
了十四天。”
“你的意思,是不是在暗指你救过我?”叶天然低头,却轻笑了一声“但是…你竟然把香儿丢下,还没有通知辛耀野我不能赴约…他们在‘寒夜’里没少给我添麻烦呢。”他始终耿耿于怀的就是霖苒竟然决定把月凝香的身体葬在天罡城外的“紫玉山”下。
霖苒没有回答,只是回头仰望着天空的月出神。
叶天然抬头望着她的侧脸,目光朦胧不清,缓缓地道:“现在的我,已经没有丝毫反抗的力量了。为什么你又不杀我呢?”
“那天,我跟千剑飞
手…”霖苒答非所问“温柔天的‘溺情功’、‘凝情剑’当真了得…现在的你,根本不是四方天中人的对手…”
叶天然没有听进她的话,性格中最少的那些许固执却偏偏在此时发作出来,语气僵硬地道:“为什么不杀我!?”
霖苒的神色一变,猛地转身,扬手…“啪”地一声,那一巴掌结结实实地落在叶天然脸上。同时她已然叫出声:“你就这样恨我么!?你就这样想毁了我!?你杀了我一次还不够么!?为什么非要让我**
地呆在你面前?我…我爱上你了!我就是爱上你了!非要我承认,你现在就
足了吧!”大段情绪宣
的话语之后,她狠狠咬牙,向着来时的方向逃远了…
叶天然微微呆滞地坐着,想追下,却也没有丝毫的活动能力,正在他犹豫思索自己什么时候“杀”了霖苒一次时,身后却突然传来耶妮娜异样冰冷的声音:
“如果你敢爱上那个女人的话,叶天然。”回头望去,耶妮娜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冷漠,
“我就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