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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遗忘之痛
 购物中心“新文艺复兴”

 购物中心东侧毗邻哥特河,而整幢建筑物采放式设计,在中央地带则是一个巨大的泉,泉四周附有强化盖板,可以往泉延伸,变成一个巨大的舞台。

 舞台上方则是号称全国最大的天幕玻璃,上面模仿西斯汀礼拜堂(SistineChapel)的天花板壁画,却以彩绘玻璃画上哥特市内各个地标及哥特市民生活的图案,风格混杂古怪。

 舞台上已经放置好布景及观众坐椅等,工作人员在作最后检查,舞台四周已围满了不少好奇的市民。

 后台处则挤着一群穿上戏服的小孩,他们脸涨得通红,吱吱喳喳的,十分兴奋。不过当中唯独一名穿上猫装戏服的小男孩离群坐在一旁,下颔支在膝盖上,腮帮子鼓起像得了腮腺炎。

 “嗯,妈妈答应我会来,但表演就要开始…咦,这是…”嘴巴咕噜着的小孩往旁一望,刚好捕捉到一道轻轻跃过的黑影。

 一只黑猫。

 动物落足在某个支柱与上一层天顶的空隙间,躲在阴影中,抬头看着上方的天幕。

 “小猫咪,你在看什么?”小孩好奇的随着黑猫的视线望去。

 “咦,上面好像有两个人耶…一个瘦瘦的…嗯,还有一个好像很高大…”

 “道格,要准备上场啰!”后方忽地传来女声音,一名女子上前牵起小孩的手。

 “但,老师…猫…上面…”

 “知道了知道了,你可是饰演穿长靴的猫喔,记着别忘了台词喔。”

 “但…”道格再回头,黑猫已然不见。

 购物中心屋顶,天幕玻璃的“上方”

 天幕玻璃从购物中心中央伸延,占了近三分之一的天顶面积,用的是最高级数,防弹车用的特殊强化玻璃,可以抵受相当的压力及冲击,其底下还有合金框架支撑。玻璃表面滑溜,即使清洁工人也要绑上几条安全索才能做例行清洁工作。

 一道人影坐在玻璃上方,睥睨着下方。

 玻璃颜色各异,折率也不同,在人影眼中呈现出来的是幅色彩怪异,扭曲的众生相。

 他只有约一百六十公分高,四肢纤长瘦削,令其头颅显得尤为大,加上一双大眼,就如一头被吃了半年麦片粥,饿得皮包骨的猫头鹰。此外,他背着一个小型登山背包,身穿普通的连身运动套装,鼻子下方裹着一条画上猫头鹰图案的围巾。

 “秋天炸弹客”真正的齐格飞·雅典。

 时近黄昏,天上乌云不住聚集,远方偶尔响起阵阵闷雷,暴风雨将临。

 齐格飞的目光焦点回到身前的一个木盒子处。

 木盒子,或是木箱,约三个足球大小,外表以桃花心木制成,各面都雕有精致的唐草图案,外表就如一个放大版的八音盒…一个只要打开,就会听到由尖叫哭嚎组成的八音盒。齐格飞面对炸弹,静默。

 天空开始洒下微微的雨丝。

 一会后,脚步声在其右侧响起。

 “齐格飞·雅典?”

 齐格飞·雅典转头,入目的是一名身穿黑色长身皮衣的青年,手中的手指着自己,嗯,应该是葛拉克系列吧。

 他笑了笑,淡淡道:“是的,我就是,你好。你就是那个什么…侦探吧…”

 “是的。”

 “你比我想象中更有效率呢,我安排那假饵,应付警方还是其次,主要是为了引开你的注意力,想不到…算了,好吧,侦探先生,我告诉你,我的密语是…小红帽说:“在愚者嘉年华中,毒气弹不在任何治疗人身之地。””

 “呃?”对方出乎意料的好商量,瞬间令银凌海愣住。

 “我没有骗你。不过我也不知这话是何意思,也没兴趣,你自己慢慢研究吧。之前为了“愚者”那两个古怪要求,我已经累透了。”

 齐格飞摆摆手,如赶跑恼人的苍蝇般,道:“我的每件“作品”都是心血,所以拜托你给我闪边去,别妨碍我集中精神。”

 银凌海一动不动,静静的道:“齐格飞,那么…那木盒是炸弹吗?”

 “我比较喜欢艺术品这个词汇。不过,嗯,是的。”

 “你想引爆它?老天,你不知道这会造成多大伤亡吗?”

 “你想我是干哪一行的?我当然知道了。”

 齐格飞奇怪的道:“不过那些什么音爆、震波、负一类的术语我就跳过吧。但这次我特意装在玻璃天顶上,就是要适度的控制爆炸威力及方向,玻璃碎掉后形成瞬间的玻璃雨,纯就视觉画面来说,应该会更震撼吧。”

 “为…为什么?”

 “我是个真正的艺术家。艺术可以拯救人的心灵,你知道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品有什么特色吗?就是和谐、明晰和宁静,所以我讨厌虚伪的模仿,哪一种形式都讨厌,那令人不安…呃,如果你是问我对地点偏好的话。”

 “你知道我问的不只是这个。”

 “嗯,你和抓我的那群家伙一样,老是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对吧?为什么每次都在秋天动手?为什么放炸弹?为什么要生存?为什么要死亡?为什么?”

 “那其实到底是为什么?我有时间,想听听。”银凌海逐渐变换位置,以多个角度观察对手及…炸弹,脑子拚命运转着。

 嗯,炸药是哪一类的?TNT、C—4,或是其提炼出来的RDX?又或是自己喊不出名字,更力高效能的炸药?

 雨丝开始密集起来。

 最重要的是,用的是哪种引爆系统?是定时系统?又或是手机无线电遥控?呃,炸弹有固定在地面吗?有装震动感应装置?还是有其它陷阱?

 “很简单,我害怕遗忘。”齐格飞淡淡道,语气平静。

 “呃?遗忘?”

 “你来到这儿,一定知道我的故事吧。当时那场意外后…我…我不断想起我的亲人朋友,想起他们所有人的脸,我的心像是碎成无数分子般,我…我用了差不多一年时间才战胜这种感觉,然后我没事了。”

 齐格飞闭上双目又睁开,道:“最初我的确以为是这样。”

 “嗯?”

 齐格飞沉默了数秒,才道:“某一天,我开始忘了某个朋友的别名,隔天我又忘了某个表兄的绰号,我才知道事情原来更糟。”

 雨势渐大,齐格飞从背包中拿出一个宠物用的营帐,在木箱上架起,防止雨水直接洒下。

 “更糟?”

 “是的,我发觉自己的心开始没那么…呃,紧揪着了,我心中有个声音说:“忘了他们吧,好好生活,放眼未来。””

 “呃,这有什么问题?”

 “天杀的,你就是这么幸运?”齐格飞激动起来,道:“从没有任何心爱的人在你面前死去吗?老天,他们全部都是我的亲人、我的朋友!我是他们在世上唯一的连结,他们唯一存在过的证明,如果我的心麻木了。首发,那一切都会归于虚无!”

 银凌海想说点什么,但瞬间,那些大义凛然的话突然变得像浓痰,咳不出来。

 “那太恐怖了,所以我不可以忘掉他们,我不可以停止哀痛。”齐格飞顿了顿,静谧的看着银凌海双目,再道:“如果我忘掉哀伤,就等于忘掉他们。遗忘记忆就是遗忘死人,这才是最大的恶。”

 银凌海叹了口气,犹豫了一会才道:“齐格飞,我明白你的话,但没法理解你的话,还有你的世界观。”

 “那你是幸运的人。”齐格飞目光的焦点落回木盒上,道:“艺术可以拯救人的心。每次的爆炸,真实的爆炸,那实在的火花、光芒、随后的哭泣惨叫,这些都唤回我的记忆。

 “最重要的是,让当时的感觉鲜活过来。那些家伙说那是什么PTSD,不,不是的,朋友,那不过是种痛苦,私密的痛苦,你明白吗?”

 银凌海摇摇头。

 齐格飞却没有理会银凌海的反应,更像是自言自语的,续道:“到后来,我开始连对爆炸也麻木了,当年那抓到我的警探某种程度上帮了我,最少我有个“非不为也实不能也”的借口。”

 齐格飞嘿的笑了一下,再道:“不过“愚者”令我成为…血鬼,也让我有特别的…能力:我能保持意识清醒,我要的话,是在任何时候。

 “这能力在战斗中没啥用,不过正是我要的,这次我要亲身感受那种痛楚,那种感觉,整个过程完全的清醒!即使支离破碎也能保持意识,我要感受“爆炸”的一切,这是我的救赎,十五分钟后出现的救赎!”

 “你要和那炸弹一起…”

 “是的,老实说,我不知道这样做有没有用,甚至有没有意义。但…老天,当其它方法无效,你总要试些别的,对不?”

 “我真的不明白,但我要阻止你。”银凌海说罢,轻轻踏前一步。从炸弹的外型,齐格飞的说话、行为推断,木盒中的应该是普通的定时炸弹,没时间了,只得一试。

 “你要制止我?”

 “先制住你,或是先移开那炸弹,我不介意先后次序。”

 “嗯,干架我真的超级弱的,即使成为血鬼后也一样,真要打,我大概三秒钟就被你制服了吧。”齐格飞淡淡道。

 “是吗?”

 雨势开始大了,道道银箭自乌云处出。再来是道雷光,天地一阵白茫。

 “所以我找了个拍档,”齐格飞高举一臂,做了个手势,又道:“其实他一早已在附近,在等待着他的战场。”

 “什么?”

 隆隆的巨大雷鸣有如万个战鼓同响,同一时间,一道几近低不可闻的脚步声,自银凌海身后高速接近。

 “嘎…”

 巨大的黑影伴随声音出现,空气也几乎被开。

 “不好,很快的速…”

 银凌海勉强半扭过身子,但先机已失。

 右手一痛,手被轰飞至远处,对方的攻击动作极为敏捷灵活,十分之一秒后,探员腹部传来巨大的冲击,整个人被撞飞,往后抛跌出去。

 “啪!”银凌海在空中翻了几个筋斗,消去部分冲力,再顺势一手抓着地上某个铁条架,才勉强稳住身子。

 天上电光一闪,雷声伴随。齐格飞忽地轻哼着一首旋律凄美忧伤的曲子,是佛汉·威廉斯的《绿袖子幻想曲》。

 “吼…”银凌海如猫般弓起身子,头微抬,擦擦嘴角溢出的血丝,刚才还持的手微微颤抖着,双目赤芒浮现,盯着前方的巨大黑影。

 作出巨大破坏力攻击的是个超过两米高,有如巨人般的黑人壮汉。他身穿运动夹克,双手戴着手套,约六十来岁,两鬓斑白,小*平头上的灰发像是无数尖刺,亦如银凌海般,双目红芒隐现。

 “他叫刚铎,也是帕克的七名手下之一。”齐格飞暂停哼歌,道:“除了老爱碎碎念什么天使翅膀的外,是个强而有力的好帮手。刚铎先生,接下来是你的战场了。”

 “唔。”刚铎头微低,下颔略收,双臂曲肘,左拳在前略高于肩,而右拳在后近下颔处,拳峰则朝向银凌海。

 “等等,这人…我好像在那儿看过…”看到对方的动作,银凌海瞬间闪过模糊的印象。

 夜空接近同时闪过两道电光,天地成黑白。

 “嗄…”

 刚铎沉默,右脚掌蹬地,左脚同时前滑,如此反复以滑步向银凌海。

 雷声隆隆而至。

 中央舞台上。

 “好了,各位亲爱的先生女士,”拿着麦克风的主持人炒热现场气氛的道:“相信大家对格林兄弟、安徒生这些童话大师的名字和作品,都耳能详,对吧?哈,说到这个,很多人其实弄不清哪个童话是哪个大师写的喔,例如…”

 主持人略微顿了顿,察觉到观众不耐烦的气氛,立时改口道:“但是在今天晚上,大家会看到不一样的东西喔!”

 观众拍掌。

 “由哥特市彩虹儿童剧团主演,巧妙的串连起《国王的新衣》、《美人鱼》和《灰姑娘》等多个不同名家撰写的童话故事,其剧本更得到全国最佳儿童戏剧剧本的亚军。大家是不是很想看呢?不过别急,我们先请这次活动的赞助商代表说一两句感想…”

 同一时间,后台处。

 大群穿上戏服的小孩既兴奋又紧张的等待着,身旁还站着数名放不下心来的家长,在老师的劝说下才勉强步回观众席。

 同样在后台的道格从布景板的隙偷眼瞧着观众席,好一会,道格回过头,眼圈一红,两边腮帮子再鼓起,噘嘴向身旁的保母妮卡道:“妈妈又骗人,她没有来。”

 “这…梵歌小姐可能正赶来呢,而且你放心吧!”妮卡拍拍手上的DV摄录机“我会拍下你采表演的。”

 “但妈妈答应过的,打电话给她,问她在哪儿。”

 “嗯,我的手机留在观众席的包包中,待会吧,好不?”对方有点为难的道。

 “哼。”“不好意思,这位家长…”此时一名忙碌的老师跑来。

 “啊,好的,我现在回观众席…嗯,道格,要加油喔!我知道梵歌小姐很期待你的表演的。”

 “嗯。”道格没打采的道。

 “呃,道格,快要出场了,你…”老师正想牵起道格的手,后方忽地传来一声尖叫。

 “老师,汤姆和谢利又在打架!”

 “什么?”老师匆忙走前制止。

 “哼,妈妈是坏人,不守信…”道格咕噜着,然后心中浮现一个孩子气的报复念头。

 刚才的准备姿势和这步法,是拳击?银凌海心念电转,巨汉步法节奏改变,由滑步变成轻跳般,身子倏地加速,已来到探员身前。

 “什…”银凌海慌忙作出防御动作。

 黑人前臂略伸,是比刚才攻击更快的左刺拳,在银凌海反应未及时,已狠狠击中他的太阳。刚铎左拳回收,动作不停,左直拳已击中对手腹部,探员整个身子立时如被炸开了般,因剧痛而瞬间愣住。

 然后是一记下而上的右勾拳,银凌海再次双脚离地,背叛地心引力。

 战场下方的舞台处。

 “好了,谢谢赞助商代表。”主持人紧握麦克风,大叫道:“各位一定很焦急了,现在,由哥特市彩虹儿童剧团主演的《童话游踪》正式开始!”

 “好了,上场啦,大家像练习般,放轻松就可以啦。”老师向一众小孩道,却忽地愣了一下,脸色微变,道:“咦,道格呢?”

 探员整个**如炮弹般横越空中,先撞歪某个由铁条组成的护栏,再落到某个水泥台子前。台子上连着的一支也被撞歪了,身内部的双股铜线。

 “嘎呀…嘎呀…”

 超越正常人水平,快速灵活动作和瞬间爆发力,拳头更像是炸药般,特别是左拳的打击感…他戴上铁指环一类武器吗?

 刚铎再度近,挥拳,这次不是带试探质的刺拳,而是记直接狠辣的左直拳,如攻城锤般捣向银凌海面门。

 嗯,拳击吗?好吧。

 慌忙立起的银凌海双目赤芒暴涨,集中所有注意力于对方的动作上。

 捕捉到了!银凌海身体略侧,同时左臂向右侧格挡,右腿则踢向对方的膝盖处,动作一气呵成。对方用的一直是典型的拳击动作,而拳击是没有下盘攻击的,代表他对此的反应会较慢。

 踢击命中!以自已血鬼的能力,这一记最少也令关节移位吧,他的身体也会略微前倾,此时我再…

 对方的关节位置却只传来如弹丸命中牛皮的厚实声音,触感则如千年树干的硬质木身。“什…”

 刚铎以凶猛的右直拳回答,然后是左直拳、右勾拳,攻击快速连贯,行云水,是拳击中的一二三连击法。

 人形沙袋往后退飞数十步,勉强站直没倒,拚命气。

 刚铎仍然保持基本的拳手姿势,膝盖中招处传来吱吱般骨骼摩擦声音。他如测试般原地弹跳了一下,再左右各横移一步,动作畅,就如没中招般。

 刚才那一记踢击,他明明就…

 刚铎如看穿银凌海的疑问般,打破一直的沉默,道:“小子,这是我作为…血鬼的异能,当我集中精神的时候,肌、韧带骨骼及关节等都会比一般人坚固,抵受力及耐痛力更强,而且复原速度极快,像这种抓般的下段攻击是没效的。”

 原来是这样,是和雯妮莎相似,适合近身战的异能吗?而且对方本已擅长搏战,老天,真是令人头痛…不,炸弹快要爆炸,没时间了。

 银凌海深口气,静下来,把所有杂念,包括炸弹快要爆炸的事都排走。

 冷静,集中精神。

 巨汉再次攻至,由跳跃步转滑步,直拳、刺拳、摆拳,替出击,快如闪电。

 银凌海以左臂防守,右手防守,防守,防守,侧踢,直踹,仍旧没效。

 踢击无效,探员小腹出空档。刚铎冷哼一声,一记左平勾拳立时轰向对手。

 中计了…

 银凌海深口气,用尽全身上下所有力气抓住对方攻来的左手,扳开对方手指,一边上折其四指,同时让手下沉。这是柔道中的“四指技术”对方手指被屈向自然弯曲的相反方向,韧带被拉紧,手的所有关节被锁住,神经也会受到极大的刺

 刚铎的关节部位的确很坚固,但关节就是关节,不是钻石,再强化,也一定比一般骨骼脆弱,也不会由有变无。

 而且刚铎是拳击手,双拳的确很强,但从一直的对战情况看来,他除了拳击外,不会其它格斗技巧,所以只要想办法牵制或是破坏他的手臂,就会容易应付得多。

 这是时间紧迫下,陷于劣势者的冒险攻击。

 很好,抓到了,然后再使出投摔技…双手皮肤传来某种古怪触感,而刚铎手指关节同时传来金属撞击音。

 金属撞击音?

 刚铎如不受关节扭曲影响般,神态仍旧冷漠,同时右直拳毫不犹豫地往银凌海前轰去。

 “喔…”清脆的肋骨断裂声响起,银凌海整个人第三次往后倒飞,巧合地再撞到先前同一位置上,护栏铁条断裂,而已歪掉的铜柱向侧一倾,倒在玻璃天幕边缘的混凝土天顶处。

 雷声电光纷至,雨水倾盆洒下。

 刚铎猛地扯下夹克,出贴身汗衫下的赤肌,右手上臂处有个“镜人(Mirror-man)”字样的纹身,而下臂的纹身则是一对红色羽翅膀及一个光环图案,左臂则是一节金属义肢。

 “什么,这是…”

 巨汉的左手义肢,其肩膀至手指的各关节枢纽、螺栓位置等均由金属组成,呈黑色暗哑,像是某种黑色金属,没有一般义手的人造皮肤,上臂处铭刻着一个特别图案,是一个在同心圆中的天平,圆周边处还刻着些不知名的文字。

 而义肢与肩膀接合处呈不规则形态,更如肌般微微动着,比较像是…咬着刚铎的肩膀。刚铎再下显得多余的手套,复张开双臂,昂首仰天,向雷电怒吼。“女士…不,警官,请你再说一次。”商场的保安主管看着梵歌及身后的一票警察,脸都白了,下颔张开至不可思议的角度。

 “我说我们怀疑这儿有炸弹,请你马上疏散这儿的市民…”

 “请等等,我先向总公司汇报一下…”

 梵歌忽地一把掀起其衣领,冷冷道:“马、上、去!”

 银凌海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口处像是了把热炭,咽喉中不止涌出又腥又咸的体,眼前景物都浮现出双重迭影。

 刚铎大部分攻击都朝银凌海头部招呼,脑震的效果开始出现。

 那是…金属义肢?但现阶段还没开发出这样高的灵活度啊…刚铎彷佛会意,声音似带某种歉意,道:“这是“愚者”给我的,说是什么炼金师公会的产品,它可以与神经中枢系统联系,感应到神经脉冲,模仿真手的动作,不过没法传递感觉就是了。”

 “所以原来你的左手不会痛吗?”银凌海拚命气,呼吸杂乱。他的目光落到对方正常血的右臂处,看到镜人字样的纹身,忽心中一动。

 “等等…我…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重量级拳王“镜人”阿伯拉罕·昆·刚铎!”

 银凌海想起小时候,每次有阿伯拉罕·昆·刚铎的比赛,莫凡要是在家,总会盯牢电视不放。而“镜人”这绰号,是因为…刚铎是左撇子,而且…对了,他每次都故意用对方最擅长的拳招了结对手,呃,好像是这样。

 “正确点说,是前两届的拳王。”刚铎苦笑了一下,道:“对我来说,已经像是一万年前的事了。”

 “刚铎先生,你是有名的运动家啊,到底为什…”

 刚铎打断银凌海,道:“小子,我的故事其实不重要,来来去去,其实都是那一套。昔日的英雄被世界遗忘,失意、痛苦再加上…”

 拳击手看看自己的义肢,道:“交通意外,然后又是痛苦,人就是喜欢重复。”

 “刚铎先生…”

 “我想再次找回那种感觉,那种真正的战斗,真正的人生意义,而“愚者”说会安排一个好对手给我。

 “你拒绝齐格飞的时候我其实很高兴,以为你和我一样,心中都背负着某种东西,只有这种人才懂真正的战斗,灵魂完全燃烧地战斗,要这样才能摆痛苦。”

 刚铎顿了一下,语气转寒,道:“可是我弄错了。”

 “弄错?”

 “明知对手实力如此强大,明知炸弹就要爆炸,但你在干什么?你那娘娘腔的攻击算是什么?”

 刚铎摇了摇头,道:“我从你的招式动作看出来了,你的一切攻击都以最低武力为大前提,不是毁掉对手,而是制止对手。可能条子受的训练就是这样吧,我不知道,但在这时就太天真了。”

 银凌海沉默,只不住息,折断的肋骨刺入肺部,痛楚令人提神。

 “现在是生死决斗,这儿是擂台,是战场。我是个职业拳手,是以毁灭对手**为业的人,以破坏为根本,不会想这招是否太残忍,是否令对方造成永久伤残一类。”

 刚铎顿了顿,忽地出失落的眼神,续道:“不久前,有个占卜师向我说过,我会在战斗中遇上“天使”拯救我的心,我以为这次…不,还是算了,动作和战斗的习惯不是说改就改的,小子,你退下吧,我不想再和一个半吊子的男人战斗。”

 空中传来《绿袖子幻想曲》的轻哼曲调,齐格飞沉醉于自己的世界中,对周遭发生的事不闻不问,曲子于雨中回

 像倒数。

 银凌海擦掉鼻孔下的鲜血,再次站下来,道:“那么,刚铎先生,那就请你好好指导我战斗的方式吧。”

 刚铎摇摇头,再摆出拳手基本姿势,道:“我还是拳手时,我的土耳其按摩师说过一句他们国家的谚语:“许多人被认为很勇敢,是因为他们没有勇气逃跑””

 银凌海忍痛深口气,斜瞄一下左右的地面,身子倏地横移,一双眼睛复紧盯着刚铎。刚铎沉默下来,以滑步和银凌海保持平行方向。

 半秒后,刚铎由滑步转跳跃步,发挥强大的瞬间爆发力,高速向银凌海。

 一记右刺拳,银凌海身子慌忙略侧勉强避开,但身体也因此失去平衡。

 刚铎轻哼一声,左直拳连带袭至。银凌海一脸狼狈恐惧,双拳疯狂挥舞,朝对方臂侧打,速度虽快但杂乱无章。

 招式往还,银凌海颔侧被狠狠击中,往后退了两步,刚铎丝毫不停,以跳跃步急速前移,左直拳再全力往银凌海击去。银凌海低吼一声,同时挥拳敌奇-書∧網,拳头互相撞击。

 “咦?”刚铎在运力中的义手传来异常的振,瞬间,其手肘关节处怪异的摆开去。

 银凌海右手手骨,不,半条膀臂也传来清脆的骨骼断折声。

 动作崩溃,刚铎瞬间失了平衡,身子前倾。

 最强处往往就是最弱处,金属义肢的确很强,但义肢就是义肢,没有痛觉,不会告诉大脑哪个部分损坏了。

 唯一的机会来了!

 银凌海左手紧抓对方剩下的右手,同时脚一挑,踢起本来是护栏一部分的断铁条。

 铁条如利箭,迅速穿过对手肋骨之间,目的地是心脏。

 “喔!”刚铎痛哼一声。

 战斗前先横移至接近断铁条的位置,再做狼狈的假动作,然后瞬间集中攻击金属义肢的其中一个螺栓接合处…是零或一百的高风险战术!

 最重要的是,刚铎是血鬼,被利刃等物体刺入心脏,会暂时不能动弹,但不会死。这点银凌海自己也体验过。

 成功了,现在快…异变倏至!

 刚铎只愣了一下,右手一把挣脱,巨大的手掌再迅速抓握着银凌海的头颅。

 “什…”被起凶的刚铎怒吼着,一臂凌空高举银凌海,再猛地往下一撞。

 探员后脑与强化玻璃热情相遇,玻璃登时高兴得裂起来,后脑勺则报以灼烫的血。

 “嘎!”刚铎正常运作的血手臂疯狂胡乱击打,如陨石雨般撞击银凌海**及身旁的玻璃,玻璃裂得更厉害,辅助支撑的钢条也吱吱作响。

 剩下的**和五官都在溢出鲜红体。

 “嗄呀…嗄呀…”刚铎站直身子,看了看金属义肢,脸上出古怪的表情,再一把将手肘下的半截扯掉。

 “小子…你刚才那些看似慌乱的攻击,其实瞬间都重复打击同一位置吗?而且这铁条…”刚铎一脸不可置信的略微转头,看着完美穿过肋骨空隙的长条武器,道:“这是很好的战术,本来是的。”

 “嗄…”银凌海息着,没法说话。

 “你知道我的绰号为何叫“镜人”吗?除了我是左撇子,而且喜欢用对方的绝技了结他外,另一个原因是,我天生内脏位置是左右相反的。”

 “嗄…”

 “我初出道时,经理人甚至以此作卖点呢。老一辈的拳击都知道,但你年轻,不知道是正常的,”刚铎唏嘘的道:“我不过是一个被遗忘了的,上上届的拳王罢了。”

 巨汉叹了口气,看着倒在地上,眼鼻嘴都是干与犹未干血迹的银凌海,忽又出刚才失落的神色,道:“那个占卜师很准,一些只有我本人才知道的秘密她也晓得,她说要是我选择战斗,就会遇上一个长着“红翼的天使”让我的心平静下来。”

 刚铎展展手臂上的纹身,道:“我也是为此才纹上这个的,但最后天使还是没出现,上天真的舍弃了我吗?小子,你说呢?”

 刚铎一手举拳向天,道:“算了,我不期望一个弱者会有答案。”

 下一秒,拳头就会如巨锤般捣下。

 恐惧有如黑死病般高速传播,购物中心内的人们以看到一折大减价的速度,高速逃跑,偌大的建筑瞬间变得如死城。

 梵歌匆忙来到中央舞台前,神色紧张的左右张望,倏地看到某道稔的身影,立时一把抓着对方。

 “妮卡!”

 “啊!梵歌小姐。”保母也是一脸慌张。

 “道格呢?他在哪儿?我刚看过,他不在那群疏散的孩子中。”

 “我不知道,老师说表演前已经没看到他了,我也在找他,对不起…”

 “可恶…”梵歌深一口气,道:“这儿很危险,你快走。”

 “不,没看好道格是我的责任,我要…”

 “快走!这是警察的责…”

 天顶上忽地传来巨响,二人抬头一看,玻璃顶是一…不,两个人影,玻璃及钢架传来呻般的嘎吱声,玻璃碎块开始落下。

 “这是…”

 银凌海意识开始模糊起来。

 “…弱者有答案…”

 站起来,拜托,我的身体,请你站起来啊…像以往查案,面对某些强大对手,被至濒死的极限状态时一样,心中有道声音响起了。

 心兽,每头血鬼体内的野兽。

 “不行了吗?但这次我不会再帮你的。”声音低沉,混着咆哮:“除非你给我你的…”

 白光亮起,天际劈下一道霹雳。银凌海双目瞪大,巨响令他意识再次聚焦。

 皮肤刺痛,每一发都像被拉扯着,这种感觉是…近距离雷击的先兆?

 白光瞬间充斥于大气中,接下来是隆然的一声巨响。

 打雷时,避雷针能吸引雷电的放电通道,让其电从针处到地面,避免损毁建筑物,可是购物中心的避雷针被银凌海多次“撞击”已经断掉了。

 比常人高大的刚铎,肩膀半截的义肢,膛处着的铁条,让他继避雷针后,成为第二个良好的导体。

 带着数万伏特电的电瞬间穿过刚铎的身体,银凌海身体也一阵麻痹。

 刚铎如电池耗尽的机械人般,双膝一软,半跪下来,上身再前倾倒地,空中飘来一阵皮烧焦的味道。除灼伤外,强大的闪电脉冲电会令人心脏麻痹,停止跳动,而呼吸中枢停止运作,最后导致死亡。

 当然,那是指一般人而言。

 刚铎发出断断续续的呻,虽然暂时失去活动能力,但身上的伤口已开始活化,是他特有的“耐打”异能。

 “是…机会…”银凌海如梦游般,摇摇晃晃的半支起身子,他擦掉眼睛的血污,但擦不掉复视现象,手在地上摸索着。

 刚铎一双焦点散涣的眼睛看着银凌海,像是等待某个结局,又似期待某种死亡的来临。银凌海指尖碰到了另一条断掉的铁条,可以刺穿**的武器。

 他没理会,再摸索,找到了。

 是刚铎的前半截义肢。银凌海横移两步,咬牙切齿的做出运力姿势,然后,铁臂如球般投出,破开风雨,向着目标:齐格飞面前的木箱飞了过去。

 拜托,要命中啊!这个角度及力度,加上投出物本身的质量,应该可以把那炸弹撞飞到空中,再沿抛物线落下,那个方向是哥特河,掉到水中应该能减低爆炸威力。

 “啪!”金属断臂结结实实的撞到套上防水帐篷的木箱上。

 同一时间,银凌海脚下的强化玻璃终于崩溃,裂痕快速曼延,再哗啦一声清响,探员及巨汉立时往下掉落。

 “危险!”梵歌一把扯着尚没意识过来的保母,二人滚地葫芦般倒往一旁。

 炸弹没有如银凌海计划般被猛力撞飞,但因为冲力加上雨水减低玻璃面的摩擦力,木盒往一旁旋滑开去。

 “什么?”如梦初醒的齐格飞立时站起,追上去,却脚下一滑,往前摔倒,炸弹被推得更远,向玻璃天顶边缘处滑去。

 “不!”齐格飞一慌,整个身子飞扑过去,有如美式足球触地得分姿势般。千钧一发间,他勉力伸长手臂,由上往下,仅仅把离边缘只有约寸许处的木盒子按住。

 狂风带着雨水,从天顶的大攻进建筑物内。

 “成…成功了吗?”银凌海勉力半支起身子,却哇的吐了口鲜血。探员只感自己全身内脏都像被火反复烤过,再进几枚热炭和海胆。

 不远处则躺着半昏的巨汉,发出微弱的呻

 “啪。”另一旁某块将坠未坠的布景板掉到地上,银凌海本能转过头去,地上半跪着一名十来岁的小男孩,对方似乎被吓得愣住了,双目失神无焦点,呆呆的没有反应。

 “小朋友,这儿很…很危险,你快…”

 “嗄嗄…好险,差点儿就…”齐格飞虽拚命气,甩掉了围巾的嘴巴却出笑容。

 倏地一道黑影闪过,是一只黑猫。

 “什…”

 黑猫横空一跃,如皮球般猛力撞在木箱侧面上,被齐格飞手指按住的木箱遭横向力度撞击,往空中抛跌开去。

 “不!”眼中只有木箱的齐格飞尖叫一声,不,半声,他恼怒的一手拨开黑猫,身子一跃,往外扑出。

 木箱回应地心力,往下掉落。

 夜风在齐格飞身旁高速掠过,就在他的手刚接触到木箱的瞬间,白光从箱中涌现。

 下一刻,火焰的花卉从箱内盛放。

 齐格飞的嘴巴向上弯,想起他可能是帕克七名手下中最快乐,又或有最美好结局的一个,求仁得仁的笑声自喉咙内酝酿。

 大量产生的气体往外迅速膨,高于音速的速度产生音爆。

 爆炸声完全掩盖了炸弹客的笑声。

 “隆”的一声巨响,炸弹于建筑物斜上方的空间爆炸。

 震波往各个方向传递,虽没有如炸设想般粉碎整个天幕玻璃,但强大的冲击力仍猛烈袭向四周。天幕被刚铎弄毁的部分再受冲击,咿呀一声,合金支架、玻璃以及天幕下方的舞台灯等东西如冰雹般从天而降,再发出巨响。

 巨响过后,一切回复寂静。扬起的灰尘逐渐落下,舞台各处如被台风刮过般,满目疮痍,空气也似吓得不敢动。

 冷风从塌了三分之一的天顶灌入,雨却停了。

 刚铎双目闭上一会又睁开,他摇摇头,意识开始恢复过来。

 “嗯,这儿是…对了,刚才那小子…等等,我还没挂…那炸弹爆发了吗?不过威力可没齐格飞说的那样…还是那半吊子的小鬼成功了…不!没可能…咦?”刚铎勉强半支起身子,发现自己身旁不知何时躺着一名小孩,虽紧闭双目,但口仍是有节奏的起伏,应是是昏了过去。

 刚铎双目逐渐回复正常,这才留意到自己和小孩上方立着一道奇怪的黑影。

 受爆炸影响,此时购物中心已一片漆黑,只剩下从上方透进来的天然光线。人影背光而立,张开双手,而背项上则伸出两片怪东西,像一双翅膀。

 “是…是那小子?他保护了这小鬼和我…等等!他的背…”

 银凌海背脊上的原来是两片巨大、不规则形状的玻璃碎片。它们巧合的在左右肩胛骨附近,染了血,呈红。

 就似一对发育不良的翅膀。红翅膀。

 眼神失去焦点的银凌海倒下,背上的玻璃因冲击而碎掉。

 刚铎愣了一下,忽地大笑起来,巨手伸向银凌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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