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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北方二月雪下得绵密,整座华宅全覆于一片皑皑皓之间。

 内院几株依着木廊而栽植之紫薇、芍葯、牡丹全覆上了一层薄棉,以防冻伤。长廊下一处灰白奇岩异水庭园,此时瞧来也格外地让人觉得严寒。只有北方主房外那排松柏,无畏冰雪地耸立于门廊两道,成了雪地里唯一的颜色。

 松柏一路由主房栽至边厅外,鲜灿姿态正巧与里头几个烧红炭盆相映成趣。

 华泽兰、华紫蓉与叔父华永清正分坐于红木长榻两方,两名小婢则站在一旁伺候着。

 几只青釉茶碗置于各人手边,桌几上搁着一盘玫瑰瓜子及一只红陶多子盒…盛着城里著名之“桃铺”所买来的各小点。

 华泽兰一身玉狐皮袍子,姿容雅致,低头正品着香茶。

 华紫蓉一身俐落银红小袖袄,坐在大姐身边,圆润儿嗑着玫瑰瓜子,偶尔也拈来几块糕点入口,对于被冬日大雪困在屋里一事,觉得有些无趣。

 “泽兰、紫蓉,叔父有事想与你们商量。”华永清说道。

 “叔父请说。”华泽兰轻启朱,白净脸上淡然如风。

 “去年哥哥、嫂嫂去世之后,我便深恐对你们两姐妹有照顾不周之处…”

 “叔父多虑了。自从爹娘相继辞世之后,您对我们之照顾,我们姐妹一直感念于心。”华泽兰冰雪明眸望着叔父,诚恳地说道。

 华紫蓉附和地点头,拿了几块橘皮扔入火盆里,炭火“嗤”地一声,缓缓燃出阵阵橘香。

 “你们也别嫌叔父多虑,我昨到庙里烧香时,顺道去找了吴半仙。”华永清绞着双手,低了声音。

 “叔父怎么又去找那个吴半仙了?”华紫蓉红润儿噘着,飒亮双眸不悦地眯起。

 “我不过是去探问一下你们姐妹婚嫁之事。毕竟,吴半仙之前说过哥哥、嫂嫂有劫难一事,结果不也全都应验了…”

 “那只是巧合!”华紫蓉大叫一声,打断了叔父的话。她不相信那些灵异灾祸之事。她娘是因病而终,爹爹则是马儿突发野,将整辆马车翻覆至山谷下,虽是悲惨,却也并非什么罕见之事。

 “紫蓉。”华泽兰皓白手腕往妹妹手上一搁。

 华紫蓉紧闭双边小涡因为压抑着骂人冲动而频频颤动着。

 “紫蓉啊,你甭怪叔父瞎烦,实在是因为叔父只剩你们两个亲人了,再怎么小心也不为过啊。”华永清愁容满面地长叹了口气。

 “叔叔,吴半仙说了什么吗?”华泽兰皓腕一扬,让小婢为叔父斟茶。

 “吴半仙说哥哥、嫂嫂在生前替你俩订好之婚事,当保你们富贵一生、衣食无虞。只是,在出嫁之前,你们姐妹都各有一大劫。若是待在家里,劫数难逃。最好是一个往北,一个往南行,方能安全。”华永清激动地说道。

 “叔父的意思是?”华泽兰问。

 “你们将来之夫婿…刘家位于长安城郊、胡家则在苏州,正好是一北一南。我想不如就安排你们到他们家里去走走看看。你们姐妹意下如何?”

 “好主意啊!”华紫蓉一双圆眸开心得发亮,大声地附和道。她待在家里可闷坏了,正愁没机会出门走走呢!

 “叔父预计何时让我们出发呢?”华泽兰想到即将与情同兄长般之未婚夫婿相见,雅致眉眼也染了几分笑意。

 “这几大雪落得凶,你们出门我也不放心。不如选在三月初成行吧,我今天便写封信给未来亲家。”华永清认真地说道。

 “那便有劳叔父了。我们姐妹这一来一往之际,家里大小事就麻烦您多担待些了。”华泽兰微笑地说道。

 “自己人哪用得着说这些客气话呢?倒是叔父无能,华家布庄生意全都帮不上一点忙。”华永清懊恼地颓下了肩,摇了摇头。

 “叔父,布庄那些琐事,您就别担忧了。我与紫蓉出门前,会让管家先将三月初该结之帐,提前两拿给我过目的。”华泽兰说道。

 华家布庄是三代生意,在这福州城内,谁人不知华家布样新、料子好,绝不偷工减料,连所取得之域外软毡都较之别家柔软许多。

 而在华泽兰双亲未遭遇意外之前,便已将部分生意交给了他们两名女儿,而非弟弟华永清手上。华泽兰爹爹曾于私下代过不许华永清管事,却也不许她们亏待了他,姐妹俩始终将这事记在心里。

 “泽兰亲侄说什么便是什么吧。叔父不过就是年纪虚长了些,对生意之事却是远远不如你们。”

 “叔父客气了,您另有大用处呢。爹娘过世时,要不是有叔叔帮衬着处理,这家早也不像家了。”华紫蓉笑着说道,红边两道小涡瞧来甚是可人。

 “您还费心安排我们两姐妹到外地去散心,这般心思我们姐妹也是感恩于心的。”华泽兰恬净脸庞透着聪慧,气质全是一派大家闺秀风范。

 “叔叔就只有你们两个亲人,我不为你们着想,又为谁费心呢?”

 华永清一笑,垂眉敛目喝起了茶来。

 “姐,我觉得布铺此月营收较之去年此时差了些,我想再去书房瞧仔细些。”华紫蓉说道,灵活大眼在提及生意时,倒是一点也不含糊。

 “去吧。”华泽兰自怀间荷包拿出一串铜制锁匙交给了妹妹,好让她去开启书房大柜拿出帐本。

 华永清目光在那串象征当家主事之钥匙上,停留了一会儿后,他低下头喝茶,茶汤影里映着边一抹没被发觉之笑意…

 *********

 三月初积雪正融,空气里虽是意峭寒,然则几株新芽已在山路两侧冒着绿,瞧来亦是清新可喜。

 华泽兰坐于马车内,倚于车窗边,望着外头苍山山径间一排未受前月风雪影响之阴郁绿树,呼吸着山间微凉空气,清雅边不漾出一抹微笑。

 她身子骨不算太好,便是这般天候也得披着薄裘。不过,能出来走走,总是好事。爹娘相继辞世之后,她们姐妹接手了布庄生意,再无心绪游山玩水了。

 紫蓉所乘之船只,现下应当已经抵达大运河附近了吧。那丫头片子向来一刻都闲不住,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个理由,应当是已经在路上热热闹闹地玩开来了吧…这多亏了叔父之提议啊!

 “好了,大伙脚程快一些,快些经过苍山,别惹麻烦上身。”劣谟车夫大喊了一声,催促着要大伙加快脚程前进。

 华泽兰闻言,看了红嬷一眼。

 红嬷虽才新来府里半年,却是十分懂得小姐心思,先捧上一壶参茶到小姐手边让其暖手后,便神秘兮兮地低声音说道:“不瞒小姐,这条山路这些年来总不平静。有位苍山之狼,终年一袭短衫黑衣,满脸髯似野人,右耳上有道狼咬般深茶印子、武艺高强、生残暴,经常下山强掳貌美少女为。偏偏这条路是捷径,大伙要北行,还是得通过这里。”

 “如此掳人之大事,官府岂能置之不理?”华泽兰柳眉微拧,啜了一小口参茶。

 “那些女儿被掳走之爹娘,个个都生怕报官之后,官兵没捉着人,苍山之狼却反倒前来寻仇,因此全都噤若寒蝉哪。”

 “荒唐!如此纵容那苍狼,他岂不更加目无王法?而那些被掳走之女子,又岂不都白白牺牲了?”华泽兰雅致面容覆上一层薄冰,白皙脸孔益发如同玉雕人儿一般。

 “小姐,你别动怒。总之万般皆是命,那些女人…”红嬷说道。

 “留下命来!”

 一声厉吼后,马车辄然而止,华泽兰和红嬷在马匹嘶鸣声里撞成一团。

 红嬷一听外头遇劫,浑圆身子频频发抖着。

 华泽兰面不改地坐在车内,反手将坐垫下一柄护身小刀握在手掌里,缩进淡黄狐裘间。

 她微起一方帘布,看向窗外…但见数名黑衣蒙面人手拿大刀,正团团围住他们一行人。

 “各位大哥,有话好说、有事好商量…”领头车夫说道。

 “去死!”

 一名黑衣人抡起大刀,倏地砍掉了带头车夫的头。

 车夫鲜血从颈间瀑布般地洒而出,了黄土地、洒于轿身,溅入轿窗之内,泼上华泽兰裘篷。

 红嬷放声尖叫,华家壮丁则是开始和黑衣人对打了起来。

 华泽兰瞪着身上怵目惊心之斑斑血迹,一时之间四肢冰然,整个人动弹不得。

 莫非这便是那位吴半仙所说之劫数?

 不,她不能就此认命。华泽兰握紧拳头,身子往后一缩,偎在窗帘边观看外头的局势…

 黑衣人之狠刀不长眼,转眼间已撂倒了四、五个华府壮丁。

 轿门之外,顿时成了杀戮战场、人间炼狱。刀刃被捅入人体之声,刀刃相击之金石之声,人们受创时所发出之惊叫声,像一道风暴将华泽兰团围住。

 她想移开眼,但她的眼却连眨都无法眨一下。

 “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天大的事,你都不许出声。若有人掀门帘,你便拿这热炭往他们头上倒,接着便拚命逃走,谁也不用顾,千万保住命去唤人来帮忙,懂吗?”华泽兰抓住红嬷的肩膀,低声命令道。

 红嬷脸色苍白地点头又点头,牙齿打颤之声在轿内回响着。

 华泽兰起车门布帘,缓缓地步下车厢…

 红嬷捂住一声惊呼,不能置信地看着小姐步出车外。

 华泽兰站在车厢外,眼睁睁看着最后一名华府壮丁倒在血泊中。她双毫无血,四肢发软,纤弱身子猛烈颤抖着,却依然直背脊,没让自己退缩。

 黑衣人共有八名,全踩在尸体血泊间,恶眼瞪着她。

 “诸位也有亲人,滥杀无辜,岂不怕报应于家人身上?”她声音清亮,目光无惧。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裘篷内那双握紧匕首的手掌,已颤抖到无法制止。

 她已经做好最坏打算了,一待该说之话说完,便要自刎以求个痛快解。既然劫数难逃,至少得走得有尊严些。

 “就凭你这女娃娃,也想教训老子!”一名黑衣人大刀霍霍向前,目光在她清丽面容上溜了一圈。

 “诸位所求无非是财富,何苦杀人?”她说。

 “少啰嗦!”黑衣人大吼一声,大刀一扬,就往华泽兰头面劈去。

 华泽兰一个侧身闪躲,左肩却没逃过刀子。

 一股椎心之痛从肩膀火般地燃起起来,她身上狐裘迅速地被染红。她的身子摇晃了几步后,便像一株被砍倒之梅树,缓缓地卧倒于雪地血泊间。

 好痛…华泽兰痛得睁不开眼,半边肩臂的痛苦火烧油灯似地洒遍全身。

 “兄弟们,这娘儿们美得让人心难耐,想上她的就趁现在,大伙痛快之后再补给她一刀,如何?”一名黑衣人笑地吆喝着所有人围住华泽兰。

 不!

 与其被众人凌辱而亡,她不如亲自了结自己生命。

 华泽兰右手握紧匕首,右肩上刀伤却千刀万剐般地痛了起来。她咬着,微张开眼…

 山崖边,一个跳跃黑色身影,正朝着这里疾奔而来。

 又来一个黑衣人,她命绝矣…

 华泽兰举起匕首,用力往自己口一刺。

 说时迟,那时快。一记长箭倏地中她手里匕首,她的虎口传来一阵剧痛,手掌往右一偏,又折腾了伤处,顿时又是血如注。

 她惊一声,脸色一白,就这么痛昏了过去。

 “是谁偷袭…”

 带头黑衣人才开口问了一句,一记鸣箭便在同时入了他心窝。

 一箭毙命!

 “大哥!”其余黑衣盗匪惊慌地抬头。

 山脚下几方灰白落石边,不知何时已立着一名魁梧汉子…

 男子满头发,胡髭满面、眼凶光,满脸戾气,强弓硬箭搁在肩头,耳上两丸红痕在太阳下闪着干涸血般之深褐。

 “苍狼!”

 黑衣盗匪惊呼出声。

 莫稽眼眸一眯,右手运劲,再度拉满弓弦,簌簌两记快箭疾而出。

 “啊!”一名黑衣人被刺中咽喉,倒地而亡。

 一名黑衣人甚至还来不及开口,额间便入了一记长箭,笔直倒下,断了呼息。

 其他数名黑衣人吓得转身就跑,却是没人能逃过利箭之追击,一个个地全都命断于鸣箭之下。

 苍山脚下,再度恢复万籁俱寂。

 莫稽将弓斜背回肩上,走到她身边,锐利眼瞳在看清楚她的容貌后,整个人霎时怔愣在原地,半分都动弹不得。

 是她!

 丙真是她!

 他书房里那位画中女子真的存在。

 方才远远瞧见她面貌,一度以为他视力模糊了,瞧得不真切了。此时走近一瞧,方知她之雪貌红竟较之画卷更加绝动人。

 但,她受了重伤!

 莫稽犷脸庞不悦地板起,恨不得在那几具尸体上再补上几记长箭。

 他弯身屈膝于地,以指探着她的脉象,浓墨眉拧得更紧了。

 他忙褪去她身上裘篷,飞快点了她肩臂上止血大,再用刀子迅割下一片衣服裹住她伤处,取出一颗止血紫香丸喂入她间。

 “你是我的,不许你死!”

 莫稽声宣告,声震苍山壁岩。

 而她,蹙了下眉。

 他满意地弯身抱起她的身子,肩臂上斜背之弓箭袋,正好抵着她腮边,羽在她颊边扎出了红印。

 怎么会有人皮肤细地如同雪做的一般,一丁点碰撞都不起啊。

 他着地瞧着,舍不得眨眼,直到她身上的血腥味提醒了他,她伤得不轻。

 莫稽用嘴衔住杯箭袋,低吼一声。

 “喝…”

 他搂着她身子,一跃而入山壁,黑色身影走于险壁恶石间却如履平地毫不费力。

 此时,捂着耳朵躲在轿内的红嬷,在外头静得能听见山崖上乌鸦叫声后,这才浑身发抖地溜下了轿。

 满地的尸体让红嬷定在原地,完全不敢动弹。

 “小姐…小姐…小姐您快出来啊…”红嬷干呕地在几具不全尸体间,寻找着小姐的身影。

 没有!

 红嬷慌乱地抬头左右张望,峭陡山壁上之一道黑影,引起她注意。

 她眯眼而视,却只依稀见着一个单肩赤的黑衣人,怀里抱着一团淡黄裘篷!

 “苍狼…”红嬷吓得整个人往地上一跌,染了一身血渍。

 小姐被苍狼带走了!

 红嬷硬是撑起身子,连滚带爬地往前奔驰,惊惶地离开了这座开始为乌云所笼罩之苍山…

 *********

 苍山之顶,终年云雾缭绕,石岖岩间毫无路径可言。

 这般环境原不该有人居住,但便在山区几堵巨石之后,竟矗着一方以巨石架构而成之四方抹圆方楼。

 几名仆佣站在大院子里铲雪,却无一人开口说话,只是大伙好奇的目光总不时地看向后堂主屋。

 主子带回那名女子已有两了,若是再不醒来,会不会有生命危险哪?

 一阵冷风扫过,自一株巨松间吹落一捧雪。

 仆佣们抬头一看,只见到一记黑影横过眼前,他们还未瞧清楚黑影模样,主屋大门便被踢开,又再次阖上…

 莫稽走入屋内,屋内几个火盆所烧出之热度,让他即刻卸去上半身衣物,不耐地往地上一扔。

 他大步地走向榻边…那画中女子还在沉睡,石松正在为其把脉。

 石松见到他来,只是点了点头,便又继续闭眼把脉。

 “她怎么还未醒来?”莫稽不耐烦地开口催促,声震屋檐。

 “主子这般雷吼都没能吵醒她了,我又有何能耐啊。”石松慢条斯理地说道。

 “少啰嗦!”莫稽刚硬脸庞一沉,横眉竖目地瞪着人。

 “伤口复原状况不错,高烧也已退,应当该醒来了才是啊…”石松摇头晃脑地说道。

 “你的话还能听吗?你昨也如此说!”

 莫稽一把拎起石松领口,石松缺了‮腿双‬之身子,于是整个儿被拎在半空里。

 “昨、今皆如此说,代表我困惑了许久。”石松说道,对于莫稽的力大无穷已经习以为常了。

 莫稽把他往榻上一放,目光马上又回到了她憔悴脸庞间…

 她这般瘦弱苍白,真能撑得过生死这一关吗?

 慢着!

 莫稽忽地眯起一双能够看过一座村庄之利眼,紧瞪着她的眼。

 她适才是否眨了下眼?

 上人儿像要呼应莫稽心里疑惑似地,蹙起淡淡蛾眉,羽睫轻扇了几下。

 莫稽僵住身子,石柱般地矗于榻前,心跳咚咚咚地狂击着他膛。

 “红嬷…”华泽兰柔声低唤着,缓缓睁开了眸。她眉头蹙得更紧了,无力双手仅抬起了半寸,便又虚软地落到了身侧。

 莫稽瞪着她,与她之目光会了须臾。

 “红嬷?为何不点烛?”她说。

 莫稽瞪着她那双柔润眸子,他张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肌垒分明之壮硕身躯剧烈地抖动着。

 她看不见!

 而且是突然看不见了!

 “姑娘…”石松身为医者,首先开了口。

 “你是谁!”

 华泽兰惊呼出声,连忙撑起双臂想坐起身,却不慎扯痛了肩膀伤口,痛得蜷成一团。

 突然,那段杀戮不堪之回忆进入她的脑子。

 “不…”她的泪滑出眼眶,清雅脸上失去惯有平静,恐惧地像个迷路孩童。

 她身子摇摇晃地往旁一滚,落下了长榻。

 莫稽一步上前,双臂一伸,将她揽入怀里。

 华泽兰突如其来被一具坚硬男躯给牢扣在怀里,恁是她平有多冷静,此时也是六神无主了。

 她要被凌辱了!华泽兰脑间一闪而过这个念头。

 “放开我!”她抬高手臂想逃离,却再度扯裂了伤口,疼到掉下一串泪水。

 莫稽看着她肩上伤口,在她的挣扎下又渗出血来,他气得一脸胡髭皆像是要焚烧起来一般。

 “你再敢动,我就点你睡!”他出声咆哮,眦目裂地凶恶瞪着她。

 华泽兰全身一僵,不敢动弹,一身颤抖却完全没法子停止。

 她睁着水凝大眼,用力地望着、盯着、瞧着前方。可无论她看得多使劲,眼前却仍是一片阒黑…

 她慌了、怕了,手足无措了,一颗悬在眼眶之泪珠,颤巍巍地滑下了脸庞。

 莫稽低头瞪着那颗泪水,骇然地后退一步。

 他的口有股莫名火焰在灼热,烧得他六神无主,得他只能将怀里的人儿拥得更紧。

 “放开我…”她薄弱嗓音说到后来竟整个儿破碎了。“求…你…”莫稽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孱弱姿态,屏气凝神地以极轻手势将她放回榻上。

 华泽兰身子一接触到长榻,便摸着墙面,惊弓之鸟似地想将自己缩到最角落,肩上鲜血于是顺着她雪白衣袖滑下,出一道怵目惊心之红痕。

 “叫你别动,你还动!你找死吗?”莫稽气急败坏地大吼道。

 华泽兰咬住,身子因为失血过多而摇晃了一回。

 “姑娘,你别慌。说话之人是莫稽主子,是他将你救回山上的,你已经没事了。”石松用双臂撑着自己上前,尽可能柔声地说道。

 “要我如何相信你们,二位若是正大光明之人,为何不燃烛点灯?”华泽兰哽咽地说道。

 莫稽和石松互看了一眼。

 “为何不燃烛点灯?”她又问了一回。

 “现在是白昼。”莫稽声说道。

 华泽兰柳眉一拧,玉容完全冻结。

 她举起没受伤之左手,伸到自己面前,又倏地开,却仍然看不到任何事物,感受不到一丁点明暗之感。

 她…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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