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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咦?没人?

 是在一楼的大书房里工作吗?

 想了一下,她悄悄从男主卧更衣室里的内梯溜到花园,想说要再从花园里偷偷绕到大门,装作她是来拜访的。

 “于小姐?”

 没想到摸不到两步就有人叫她,正在练习做小偷的人吓得差点一头撞进玫瑰丛里做针包,掐著心头小鹿的脖子回头一看…

 “耶,是你!”真巧,又是那个认识她的车夫。

 “您怎会在这里?”车夫有点明知故问之嫌。

 “呃,呃,我…”雪侬尴尬的不知该如何说才好。

 “啊,来找埃米尔先生的吗?真不巧,他到巴黎去了。”

 雪侬一怔“巴黎?他到巴黎干什么?”她口问。

 “听说是去参加宫廷舞会。”车夫说。“好像埃米尔先生并不想去,但又不能不去,因为是他请人家替他要到邀请函的,他不去就太失礼了。”

 埃米尔请人家替他要邀请函?

 难不成是…

 一定是!

 “舞会是什么时候?”雪侬急问。

 “今天晚上。”

 “今晚?!”雪侬尖叫,那怎么来得及,这里又没有法拉第让她飙车!“你有没有办法在舞会开始前送我到那里?”

 “舞会开始前?”车夫迟疑了一会儿。“很赶的话是可以,但…”

 “好,那你先去准备马车,待会儿我就到车库找你!”

 不给车夫反对的机会,她说完回头就跑,直接冲回女主卧…她已经习惯先从女主卧开始找“门”可是她才跑进去几步就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咦咦咦,那不是我的电子闹钟吗?”

 再仔细环视一圈,她更诧异了。

 没有电灯,依然是煤油灯,她可以肯定还在十九世纪,可是,她所有东西竟然全都跑到这里来了,全都在她离开二十世纪时的地方,她换下来的牛仔就横躺在上,运动鞋一东一西落在两边地上,还有她的手表和钥匙圈、背包…

 她满怀疑惑地再跑进更衣室。

 果然,所有衣物全都在,包括十九世纪和二十世纪的服装,罩内衣,就连她的珠宝首饰也都在更衣室里的小化妆间里。

 现在又是怎样?

 她困惑地猛搔脑袋,但不过一会儿就甩甩头,开始手忙脚的整理行李,努力把需要用到的东西全进小小的行李箱里。

 现在没时间想那种事,先应付过眼前的问题再说。

 十五分钟后,她拖著两箱行李到车库,先递给车夫一枚小钻戒,又给他看另一枚大钻戒。

 “如果你赶上了,这枚大钻戒也给你!”

 “没问题,于小姐,一定赶得上!”

 大钻之下必有快马!

 *********

 “到了,于小姐,埃米尔先生在巴黎的宅邸。”

 “赶上了吗?”

 “应该吧。”

 “最好是。”

 雪侬晕头晕脑的晃下马车,从启程开始直至到达为止,她就像雪克杯里的冰块一样,在车箱里天旋地转、翻天覆地,现在,她终于可以被倒进酒杯里享受一下平静的滋味了。

 车夫扶著雪侬上了阶梯,再把行李从马车上拿下来放在她脚边。

 “小姐,您的行李。”

 “谢谢,如果你不想让埃米尔知道,可以先走了。”

 看着马车消失在车道尽头之后,雪侬方才转回来拉两下门铃,片刻后,大门打开…

 *********

 “你要带谁去?”

 起居室里,埃米尔手握一杯红酒倚在红砖壁炉旁,面无表情地环视每一张期待中透著央求的脸。

 “谁也不带。”

 顿时,天与地一起崩塌了,三道尖锐的声箭同时刺入埃米尔的耳膜里。

 “我是你妹妹,为什么不带我去?”玛克琳愤慨怒吼。“我从没参加过宫里的宴会,埃米尔,求求你带我去吧!”伊莲娜哀怜乞求。

 “这是难得的机会,我命令你带娥洁妮去!”子爵夫人威严十足。

 埃米尔垂下半眸,默不吭声,静静喝他的酒,于是,声箭升级为火炮,开始轰隆隆的做重点攻击。

 “我不管,你一定要带我去!”

 “埃米尔,我这辈子就求你这一次!”

 “你没听到我的话吗?埃米尔,我叫你带娥洁妮去!”

 “或者…”

 在一片轰炸声中,冷不防突然穿进一个笑的声音,男人的,说也奇怪,这声音一出现,轰炸声就消失了。

 “你带我妹妹去,我带你妹妹去,嗯?”

 埃米尔拉高视线投向起居室另一头,那儿有一对年轻男女,男的潇洒俊俏,女的温婉娇美。

 “很抱歉,沛皮尼,老实说,我并不想去,更不可能带任何人去。”

 “既然你不想去,又为何要我替你准备邀请函呢?”

 “因为他想带去的人不在呀!”斜坐在窗枱上的伊德笑道。

 “哦?”沛皮尼瞄一下身旁的妹妹梅耶,后者表情隐隐有些黯然。“埃米尔想带谁去呢?”

 “他呀,”伊德也瞄了一下眼,不过他瞄的是三张黑睑。“他想带…”

 “埃米尔先生,很抱歉打搅,但外面有位于小姐,她说是…”

 锵!酒杯碎裂声打断了女仆的话,不过她也没打算说完,因为起居室里已经不见埃米尔的踪影了。

 “那位于小姐是谁?”沛皮尼愕然问。

 “真厉害!”伊德哈哈大笑。“总是能在最紧急的时候赶到!”

 片刻后,埃米尔回到起居室,大家都感觉得到他不一样了,虽然他的表情依然冷峻,但脚步十分轻快,甚至有点雀跃。

 “我们雪侬小姐赶到了?”伊德问。“在更衣?”

 埃米尔颔首,到酒柜旁为自己重新倒一杯酒。

 “可恶,那个女人又来干什么?”子爵夫人忿忿道。

 “现在我总算明白为什么你们那么讨厌她了!”玛克琳喃喃嘟囔。

 “那个该死的女人真不知羞,老是著埃米尔!”伊莲娜更是咬牙切齿。

 是谁在著谁呀?

 十五分钟后,雪侬出现了,说实话,她穿的根本不是十九世纪的女装,而是二十世纪的晚礼服,一款复古风味十足的晚礼服。

 白缎长袖礼服后面垂著一小段拖地的裙裾,低肩的衣领上是一圈白色大玫瑰,蓬松满的裙摆处也绕著一圈更大的白玫瑰,衬上高挽的云鬓上那朵白玫瑰,还有珍珠耳饰、珍珠项炼,浓淡适宜的晚宴妆,她看上去是如此高贵大方又浪漫典雅,就像一朵娇滴的白玫瑰。

 起居室里的男人们全都看痴了眼,甚至女人们也张著嘴一时吭不出声来。

 “抱歉、抱歉,让你们久等了!”

 “不要紧。”

 “那么,可以出发了吗?”

 “当然。”才几句话,埃米尔就带著雪侬走人,早已忘了还有其他人的存在。

 “那就是…”沛皮尼又瞥向梅耶,后者咬著下,几乎要哭了。“埃米尔心仪的女人?”

 “何止心仪,埃米尔简直是…”伊德滑稽的咧咧嘴。

 “怎样?”

 “怕她,我想你懂我的意思,嗯?”

 男人会怕女人,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女人太凶悍,男人压制不住;另一种是太在乎她,所以怕她生气。

 就埃米尔而言,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第二种情况。

 听伊德一说,不仅沛皮尼兄妹哑然以对,子爵夫人和伊莲娜更是愀然变,当下就开始头接耳窃窃私语,积极筹画卑鄙无、下龌龊的计策,阴谋暗中搞破坏,很快的,玛克琳也加入了,因为雪侬“抢”了她参加宫廷舞会的机会。

 无论如何,她们绝不能让埃米尔和那个女人在一起!

 *********

 杜乐丽宫里专门举办宫廷舞会的元帅之房,这晚也挤满了两、三千人,前配满五颜六勋章的显贵男士们仿彿闪闪发亮的圣诞树,一座座结婚蛋糕掐著绣花手帕搔首弄姿,频频抛媚眼,顺便用扇子发送无线电报给情人。

 在路易国王一行人入场,王妃就座之后,管弦乐团才开始演奏卡德利尔舞曲,于是,舞会开始了,所有人都集中到大厅中央开始跳舞,只余下少数人仍然待在原处,譬如埃米尔和雪侬,因为除了华尔滋和加洛普舞之外,雪侬都不会跳。

 “埃米尔。”

 “嗯?”

 “你打算整个晚上都用马脸跟人家打招呼吗?”

 从第一脚踏入杜乐丽宫,埃米尔就寸步不离的守在雪侬身边,舞会开始之后,只要有男人过来来邀请雪侬跳舞,他的脸就会拉成隔夜的法国面包…又长又硬,再用比钢铁更生硬的语气替她拒绝,她只好一直用左手持扇挡在脸前。

 请离我远点,这里有大型危险动物。

 “…你没来。”

 听他指控的语气,雪侬马上知道他说的是五天前她的承诺。

 “对不起嘛,”她理亏地吐吐舌头。“我又不是故意的,我也没想到突然有人来找我,还死赖著不走…”

 “男的?”声音有点阴沉。

 “女的。”

 “你应该告诉我联络你的方法。”声音正常了。

 “这个嘛…”雪侬沉苦思半天。“好难!”要真那么容易,时光机就不必发明得那么辛苦了。

 埃米尔沉默一会儿。

 “你想再参加宫廷舞会吗?”

 “不想!”

 “为什么?”

 “我只是想看看路易国王,现在看过了,我还来干什么?”

 凝眸注视著她,埃米尔又静默片刻。

 “那么,要如何你才肯留下来?”

 “留下来?”雪侬讶异的复述道。“留在哪儿?”

 “巴黎,我必须处理一些公事,暂时还不能回夜丘。”

 他要处理公事,关她什么事?难不成要她客串秘书?

 “你可以派人送我回去嘛!”

 “我希望你留下来。”

 “可是…”雪侬原想继续拒绝,但转眼一想,不是早已决定要来看看为什么只有她会碰上这种事的吗?

 那么,是不是应该顺其自然才对?

 不然靠她自己,一点头绪都没有,连怎么开始,要从哪里开始都不知道,又找得出什么答案来?

 好吧,就顺其自然!

 “呃,我是说,古堡的女主卧,有人会进去吗?”

 埃米尔呆了一下,不解她为何突然转到这个问题上来。“不会,女主卧没有人住,自然也不会有人去清理,尤其是在你出现之后…”

 “我?”

 “要知道,我们国家的习俗与你们不同,在我们国家,淑女是不可以出现在男士的卧房里的,倘若被人看见了,你的名誉将会彻底被毁,因此我特别代仆人,没有得到我的同意就不许进女主卧,所以,不会有人进去。你问这个做什么?”

 很好,这么一来,她的东西就不会被发现了。

 “随便问问。”雪侬说“我带的衣服不够,怎么办?”再次转开话题。

 “你愿意留下来?”埃米尔双眼瞬间灼亮起来。“没问题,衣服不够,明天我就叫人来帮你量身订做!”

 雪侬耸耸肩。“好,不过样式由我自己决定。”她拒绝变成另一座结婚蛋糕。

 埃米尔毫不犹豫的点头同意。“当然。”

 问题解决了,看得出埃米尔很高兴,再有人来邀请雪侬跳舞时,他的表情依然冷峻,但代替她婉拒的口气缓和多了。

 “埃米尔。”

 “什么?”

 “到底哪一个才是你?”

 癌下眼来“嗯?”埃米尔不解的凝睇她。

 雪侬仰起眸子视他的目光。“当你跟我独处的时候,毫无疑问,你是最最亲切温和的标准绅士,可是…”她没再说下去,相信他也应该明白她的意思。

 埃米尔垂下视线,沉默片刻。

 “我怕吓跑你。”

 说得也对,那一回如果不是他及时撤下冷峻的气势,换上温和的面貌,她八成会吓得再也不敢来了,说不定还会连夜搬离古堡;之后,若非他继续保持亲切随和的绅士风度,就算来了,她也会尽量痹篇他,因为她最讨厌“傲慢”的有钱人。

 认识她的人都知道,杜奥布罗杰家虽富有,但她的作风向来是最平民化的,朋友只那种以诚心对待彼此的人,从不考虑家世财富,除了订制这批泡泡袖的复古女装之外,她所有衣物用品都是杜奥爸爸、妈妈主动买给她的,不然她的东西都会用到已经连修补的价值都没有才丢掉。

 她从不认为财富是一件值得骄傲炫耀的事。

 不过…“你是说,我对你最初的印象才是对的?”她觉得不像啊!

 埃米尔又静默了好半晌,突然问:“你还想跳舞吗?”

 “呃?”漠不相干的问题,听得雪侬脑筋有点转不过来。“不想,我只是来看看路易国王长什么样子的,根本没想过要跳舞。”

 “那我们先回去吧!”

 *********

 虽然他们回到宅邸时仍然相当早,不过刚过‮夜午‬而已,但不能参加宫廷舞会的人没事干,都早早就去睡了,除了尽责的老管家还在等门。

 “先生还需要什么吗?”

 “你累了吗?”埃米尔问雪侬,后者摇摇头,他便吩咐老管家“帮我们准备一些点心和红茶,然后你就可以去睡了。”再转注雪侬。“你先去更衣,待会儿在书房见。”

 半个钟头后,雪侬来到一楼的书房,见埃米尔端著一杯酒在书桌后沉思。

 “你有什么事想告诉我吗?”

 见她出现,埃米尔马上起身以示礼貌,待她落坐后,他又亲自替她倒红茶,并把点心盘子挪到她面前,再回到他自己的座位坐下,又端起酒杯浅酌,默然沉思。

 好一会儿时间,书房里没有丁点声音。

 “我有两个叔叔,”他突然开口了。“明天你就可以见到索瓦三叔,他是个非常忠厚老实的人,因此我可以放心的把公司交给他;但弗朗二叔,他是个典型的子,整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总以为只要有我父亲无限制供应他金钱,为何他要工作?于是每天吃喝玩乐,缺钱就跟我父亲伸手…”

 凝望着玻璃杯中暗红的体,他继续往下述说。

 “起初父亲一直忍耐,直至弗朗叔叔学会赌博,债主开始到我家来讨债,父亲不得不缩减他的津贴以示警告,但弗朗叔叔依然故我,于是父亲只好一再缩减他的津贴,一再劝诫他,终于有一天,我父亲警告他,倘若他再不戒赌,父亲会把他赶出门,再也不管他的死活了…”

 他顿了一下。“两天后,我父亲因为落马意外摔断脖子去世!”

 雪侬呆了呆。“咦?”这么巧?

 “父亲去世前,我一直在伦敦念书,后来又到巴黎继承舅舅的财产与公司,直到父亲去世后,我才回到夜丘继承康帝酒园,学习种植葡萄与酿酒的知识,而弗朗叔叔也很殷勤的提供他的协助,又主动提议说他可以暂时替我处理帐务方面的问题,好让我专心学习,因为他是我叔叔,我相信他…”

 听到这里,没来由的,雪侬突然觉得背脊有点发凉,赶紧端起杯子来喝下好几口热红茶,却依然驱不走口隐隐的心寒。

 “之后,伊德他父亲好几次私底下警告我弗朗叔叔不可信,并告诉我父亲去世前正在犹豫是否要赶走弗朗叔叔,考虑再三后,我决定收回帐簿。记得当时已经相当晚了,叔叔刚从外面回来,由于他时常不在家,所以我决定马上去找他收回帐簿,不意却恰好被我听见他在对婶婶炫耀…”

 叙述突然中断,埃米尔仰杯一口饮尽杯中的酒,鲁的横臂抹去边的酒渍,又深呼吸好几下,仿佛在压抑什么。

 “他对婶婶炫耀说,害死我父亲是他这辈子做过最聪明的事…”

 果然!

 雪侬心头顿时凉到谷底,双手捧著热腾腾的红茶,却温暖不了她的心。

 “接著他又说,如我这般温和好说话的人,他随便哄哄就可以吃定我了,过两年他会再安排另一次意外,由于我尚未娶生子,届时我的财产将会由弗朗叔叔的长子继承,这就是他的计画…”

 “上帝!”雪侬惊恐地呻

 “就在那一刻,我才霍然恍悟是我的温和脾气害死了我父亲,若非叔叔认为我很容易控制,他不会害死我父亲,同时我也了解到只要我是个富有的人,我就没资格做我自己,我必须是个人家不敢轻易招惹的人…”

 以他的境况来说,的确是,看看伊莲娜和子爵夫人就知道了,也难怪起初几次见到她时,他会认定她是心怀不轨来惑他的。

 在某些状况下,拥有财富反而不是好事。

 “所以你才会迫使自己成为一个令人忌惮的人,”雪侬低语。“其实你的本温和又亲切,是个好说话的好好先生。”说穿了,他只是在保护自己。

 埃米尔面颊搐一下,又倒出满满一大杯酒猛然一口喝下,绷著下颚没说话。

 “但是,埃米尔,”雪侬温柔的低喃。“你父亲的死不能怪你呀!”

 “为什么不?”埃米尔愤怒的反驳。“如果当时的我跟现在一样,你以为弗朗叔叔还会害死我父亲吗?”

 呃,这个嘛,说得也没错啦,如果当时他也像现在这样严峻冷漠、难以控制,害死他父亲也没用,搞不好还会马上受到他的怀疑、调查,届时就算他叔叔想再安排意外害死他,也要担心人家会再次怀疑到自己身上来,果真如此,恐怕连半钱都享受不到,他叔叔就会被送上死刑台了。

 “现在你叔叔呢?坐牢?”

 “我没有证据证明他是凶手,所以给了他一笔钱叫他离开,再也不许出现在我面前,否则我会亲手杀死他!”

 害死人竟然连坐牢也不用!

 雪侬不恨恨地无声骂了一句话,再无措地凝住埃米尔因为懊悔和自责而显得有点扭曲的表情,明明知道错不在他身上,她却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应该如何说服他,更无法抹平他的痛苦。

 他已经钻进牛角尖里爬不出来了,她知道。

 但就算明知如此,她也无能为力,毕竟她才十九岁,也不是多成的人,更没有经历过那种事,不了解那种痛苦的心理,说出来的话多半是不著边际的。

 她只知道藉酒消愁不是个好主意,最后只会变成不可理喻的酒鬼,想叫他别喝了,又知道他一定听不进去,眼见他不断斟满酒杯,灌下一杯杯苦酒,徒劳的想浇熄满腔怒火…针对他自己的怒火,不知为何,他这种无肋的举止竟使她感到一种奇妙的,不寻常的,又闷郁又亢奋的情愫逐渐在心中扩展开来。

 这种感觉她从没有过,很陌生,还带著一丝焦躁感,心里似乎急著想做什么,却又不知道究竟要做什么,因为如此,又多惹来一份愤怒,使她差点跳起来揪住埃米尔摇到他清醒为止。

 但她没有。

 她只是惊愕的,不可思议的瞪圆了眼,因为,就在这一瞬间,她突然醒悟自己终于对埃米尔动心了。

 说实话,埃米尔确实是个条件超优的男人,也积极表现出追求她的态度,然而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也有半年多了,她却从不曾为他动过心,喜欢,有,就像喜欢朋友那样;但动心,完全没有,因为以她对他的认识,他跟其他男人并没有什么不同,一般而已。

 直至此刻,她才发现他是不同的,他不是傲慢的富家子弟,也不是没经历过痛苦挫折的肤浅男人,所以他才会显得比费艾成,明明只有二十八岁,看上去却有三十八岁的老成。

 只有痛苦才会使男人以最快的速度成长、成

 不是特别的男人,条件再好也看不进她眼里,而他正是一个特别的男人,一个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却充满自责的、痛苦的,连想做他自己都由不得他的男人。

 唯有痛苦的男人才会使女人心疼、怜爱。

 她不喜欢懦弱的男人,但他并不是懦弱,只是不知道该如何让自己从那份痛苦愤怒的自责中解出来而已。

 痛苦自责使他成长,但痛苦自责也困住了他。

 见他如同困兽般在自己设下的牢笼内绝望的挣扎,这不是他…严酷冷峻的他,也不是他…温和亲切的他,这是另一个茫然无助的他,三者融合成一个特别的他,一个既强韧又无助的男人,这使她心动了。

 然而,心动了又如何?

 他们分处于两个世纪,根本没有机会在一起,更何况,在未来的某一天,另一个女人才是他会倾心的对象,他爱的将是那个女人而不是她,现在他只是一时上她而已。

 心动了又如何?

 自找苦吃而已!

 想到这,她不苦笑一下,旋即悄悄起身,悄悄离去,想回房去想想她是不是应该马上离开比较好?

 谁知她的手才刚握上门把,一条有力的手臂即横过来在门板上,浓浓的酒气自她头顶上扑下来,她咽了口唾沫,忐忑的抬起眸子对上一双红通通的眼,那深沉而抑郁的眼神仿彿有魔力般瞬间便攫住了她的心神,使她再也无法动弹,也无法做任何思考…

 然后,他另一只手圈住了她的颈背,大拇指以惊人的温柔摩挲她的喉头,直至她不过气来,大拇指才移到她的下巴迫使她仰高脸…

 而雪侬脑海里却依然一片空白,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脸缓缓俯下来,双以足以令钢铁融化的柔情在她的嘴上移动,再徐徐分开她的,在他的舌头悄悄潜入她温暖的口中时,猝然一股兴奋刺穿她,她低低呻一声,情不自向他的侵入,迫不及待地回应他的温柔…

 因为她的反应,他的双臂猛然圈住她,于是,他们的身体密合了,紧紧的,没有一丝隙,不一会儿,他的吻逐渐加深,开始变得有侵略,同时,他的手掌也覆上她满的脯,蓦而又是一阵热力窜她全身,她又不由自主的呻著将自己送入他手中…

 她的举动显然鼓励了他,拥著她的手臂骤然收紧,他的亲吻愈加猛烈,他的爱抚仿佛狂风扫落叶般肆无忌惮…

 突然,他猛地推开她,踉跄后退一步,重的息声在书房里回

 而她却仍是一脑子麻糬,直到她看见他眼中赤望,一种纯粹野的、狂暴的、饥渴的望,她才悚然回过神来。

 “现在,用最快的速度离开我,”他以极力压抑的语气说,声音十分沙哑而嗄,双拳因过度用力紧握而显得有些颤抖。“在我还控制得住自己之前,回你的房间去!”声落,他又退开两步背过身去。

 毫不犹豫地,雪侬以最快的速度打开门冲出去,奔上楼梯跑回房里。

 对,她必须离开他,离开这个世纪,以最快的速度,免得愈陷愈深和他牵扯不清。

 没有希望的未来,她不想再走下去了。

 然而,翌早晨,当雪侬下楼准备向埃米尔提出要尽快离开的决定时,一对上他那双格外柔和又亲密的眼神,即刻明白他已经察觉到她对他的心动…由昨晚那个热情得几乎令他失去自制力的亲吻,才会出现那种眼神,结果她不但什么也说不出口,还不由自主地涨红了脸。

 埃米尔莞尔,很体贴的装作没注意到。

 “用早餐吗?”

 “呃,呃,是。”

 “那么,一起去吧!”

 “呃,呃,好。”

 于是,被动的,她被领向餐室,该说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很显然的,虽然她的理智很清楚尽快离开才是正确的,但她的情感却一点也不想离开。

 前锋战还没开打,理智就认输了。

 “其…其他人呢?”她极力想找回镇定。

 “在巴黎,没有人会在早上十一点以前起,那不合。”

 起时间还要合乎

 呿,自己散漫还要找借口!

 “那你呢?你又算什么?”

 “我有工作。”

 “在巴黎,辛勤工作合乎吗?”

 “一点也不。”

 “换句话说,你是个落伍的人?”

 “也许是吧。热巧克力?”

 “…是,谢谢。”

 明明仆人就在后面等著伺候他们,他却很体贴的亲自为她倒热巧克力,亲手为她在面包上涂抹果酱再递给她,又把酪的盘子挪到她面前,她不叹了口气,再耸耸肩。

 避他的,堕落吧!

 只要她先做好心理准备,这是一段不会有结果的感情,在十九世纪谈一场恋爱再回去又有何不可?

 初恋总是没有结果的,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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