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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凉风沁人的月夜,豪宅内充满嘈杂的人声。

 杨海培独自坐在门廊的木栏上,轻啜着烈酒。

 已经一个星期了,义父该抵达目的地了吧!在这期间,他已解散组织并安抚了下属。这是他最后能做的。为了义父,这一切都不算什么。

 他记得当义父发现他对书本的喜爱时,不惜重金聘请最好的老师来教他念书,直至国外学成归来。后来,之所以选择教职,一方面是掩饰身分,另一方面也是自己所爱,因为每当他看着台下一张张纯真灿烂的面容时,他也会因此而感受到朝阳般的光明。

 至于蓝偌芙…想到她,杨海培握酒杯的手不紧了些。

 蓝偌芙…这个让他在梦里低回不已的名字。

 老天是否有意要折磨他?在校的蓝偌芙从未引起他的注意,但在校外所发生的一切却使他冰冻的心湖有了天旋地转的变化,这并不是他想要的啊!

 一个自屋内走出的身影打断了他的思绪。

 离屋内开幕酒会的喧闹声,程天遥抬头对着月亮吁了一口气。不知这酒会要延续多久?他快待不下去了。

 在这种推不掉的应酬场合里,总能碰上一些要为他介绍淑女名媛的场面,而他总要挖空心思婉拒对方一番。

 若是蓝偌芙肯和他一起出席就会少掉很多麻烦。咦!他怎么从没想过用这个方法?得和她商量才行!想到这里,程天遥转身准备离开,却看到坐在门廊围栏上的人。

 “好久不见。”杨海培举了举手中的杯子。

 “杨副教!”程天遥的叫喊声铿锵有力。

 “看来,她什么都告诉你了。”杨海培脸上闪过一丝苦笑。

 “你还关心她吧!”

 杨海培淡淡一笑。“我是个自顾不暇的人,怎会有空去牵挂一个与我无关的人?”

 “难道你打算这样下去?杨以庆的事迟早会爆发出来的。”

 “这事你还是少过问的好。”

 “难道你不想安安稳稳过日子?”

 杨海培看了程天遥一眼。“有时不是想不想的问题,而是能不能。若是发生状况,也是运气好坏罢了。”

 “难道你不想到国外去?”

 “与其逃亡,不如正面解决。”

 “那偌芙呢?你也是这样将她推出门外的吗?”

 “我不是说过,她和我无关吗?”

 程天遥看着杨海培好一会儿,平静地问:“你爱偌芙吧?否则你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她。”

 杨海培淡漠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若无其事地说道:“她与我无关,也无缘。”

 “她一直深爱着你。”

 程天遥倒口气,留下这句话,便向屋内走去了。

 蓝偌芙急急套上休闲衬衫及牛仔,随意在发上梳两下,楼下的喇叭声已经传来了。

 周的早上已过了一半,程天遥却在十分钟前打电话约她一起去游滨海公路,而她正在打扫房间呢!他总是这样突发奇想就马上行动!蓝偌芙心中嘀咕着,却没有半点不悦的情绪。

 她飞快地冲下楼。

 “早哇!”程天遥看着蓝偌芙,愉快地打着招呼。蓝偌芙嘟囔着:“每次都这样匆忙!”

 “这样才会锻炼出迅速确实的生活步调啊!这是个讲求效率的时代。”他笑着回答。

 “怎么突然想到要去滨海公路?”

 “我才刚起没多久,因为看到天气不错,所以想要出来兜兜风。”

 “幸好你工作时不会这么率而为。”

 “工作不同,那是有计划的。对了,”程天遥往车后座一指。“陈妈一听到我要出游,马上做了一篮子食物,你看看有什么好吃的吧!”

 宽阔的公路上没有太多车辆,因此那部蓝灰色的保时捷就显得格外抢眼。

 那部保时捷以最快的速度冲向公路转弯处,眼看就要撞上围栏,车子却及时煞住。

 嗯!十秒够了。

 车内的杨海培拿出一个小钟似的东西,把指针拨到十的位置,随意地丢在座位上。

 他闲闲燃起一烟,看着远方,目光深不可测。

 天色湛蓝,微风正拂过他的脸庞。现在,连最后一件事也都办妥了,海洋彼端的杨以庆终于可以高枕无忧了。

 曾经不只一次,他瞧见蓝偌芙和程天遥在街头漫步,他们的笑容在阳光底下灿烂异常,就像一对快乐的恋人。

 好极了,他已了无牵挂。

 看着风平静的海面,杨海培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这段路的车辆还真少。”蓝偌芙意外地道。

 “也许是新路的缘故吧!”程天遥的头往窗外一偏,海风立即吹他的发丝。“你瞧!一望无际的海。”

 “我终于体会到心旷神怡的感受了。”

 “能不能麻烦你从篮子里拿出一些食物来?司机先生饿了。”

 “真煞风景!这么快就肚子饿了。”蓝偌芙一面说,一面在篮内翻找。“三明治?”

 “行!”程天遥像个小孩似的猛点头。

 “陈妈真细心,把三明治切得这么漂亮。”她说着便拿起一块三明治递到程天遥的嘴边。

 他咬了一口。

 “好吃吧,乖宝宝?”蓝偌芙顽皮地拍拍程天遥的头。

 “好吃极了!”程天遥突然把头靠在她的肩头。

 车子马上呈S形路线蛇行。

 蓝偌芙惊叫了一声,却见程天遥哈哈大笑,立即叫平八稳地驾着车子。

 “你是故意的!”蓝偌芙嚷道。

 “听到你那么一叫,值回票价了。”

 蓝偌芙抿着嘴,瞪视着程天遥。面对他,她实在无法发脾气,只好收回视线,看着前方。

 突然间,远方一抹蓝灰映入眼帘,她感到整颗心悬了起来。

 “那是他的车!”蓝偌芙惊呼一声,双手不觉紧抓车座。

 程天遥顺着蓝偌芙的视线看到那部蓝灰色的保时捷。

 “你确定是他的车?”

 他不觉松了脚下的油门,车子马上熄火。

 蓝偌芙直视前方,静默不语。

 这些年,杨海培换了好几次车,却不改对蓝灰色及保时捷的偏爱。

 虽然眼前的蓝灰有些遥远模糊,但她直觉认为那是杨海培的车。

 他把车停在那里做什么?

 他们怔怔看着那抹蓝灰启动,加速,再加速,直线往大海的方向飙去。

 “他要干什么?”蓝偌芙忍不住喊出来。

 一瞬间,那部蓝灰色的保时捷冲出了道路,撞断了围栏,坠入大海。

 时间似乎凝止不动了,下一秒钟,空气中迸裂出震耳袭的碎片声,盖住了涛声,也淹没了蓝偌芙的尖叫声。

 “杨以庆贩毒走私

 镑大报纸正大肆刊宣这件事的内幕消息。

 程天遥靠着落地窗念着报上的新闻,蜷伏在靠椅上的蓝偌芙却罔若未闻。

 “滨海公路损毁的新闻也上报了,但没有人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程天遥自顾自地说着。

 蓝偌关垂下眼帘,没有开口。

 那阳光下耀眼的蓝灰色车身以及骇人的火花,皆历历在目…灰飞烟灭,难道这就是他解决问题的方式?

 “…杨以庆的义子,裴扬,”程天遥继续念着报纸。“在事发后,不知去向…另外,商业大亨黄山涛于三前被突袭杀,原因不明。但经调查,发现死者与杨以庆有宿仇。因此,此案是否与杨以度有关,仍有待进一步调查…”

 这或许是杨海培下的毒手吧!就像他毫不留情地谋害白夫人!

 蓝偌芙不平地想着,为什么他甘愿为杨以庆卖命,甚至牺牲他自己的性命?

 程天遥不觉放下报纸。

 “与其逃亡,不如正面解决。”

 杨海培说过这样的话,然而,除了死亡外,难道没有别的出路吗?抑或他不愿苟延残活着,宁可选择死亡?这需要多大的勇气?

 倍延残!?刹那间,程天遥似乎领会到什么似地眯了下眼,正因如此,杨海培才不愿拖累蓝偌芙…

 “她与我无关,也无缘。”这句话忽然在程天遥耳边响起。

 他要她活在亮丽的阳光下,而不是躲藏在阴暗的角落,所以才这么说的?杨海培,是不是这样?程天遥无声地问着。

 他是因为深爱着蓝偌芙,但又不能背叛杨以庆,更为了珍惜自己的尊严,因此他才义无反顾选择了死亡。杨海培,程天遥充满敬意地念着这个名字。

 “死亡,是他最后的出路。”程天遥看着失神的蓝偌芙,神色凝重地说着。

 “他不愿苟延残活着,也不愿拖你下水。偌…芙,”他一字一句清楚地说道。“他深爱着你。”

 蓝偌芙突然想起杨海培在她耳边的低语…

 “说不定,下辈子我们还可以再来一次。”

 那不是揶揄,不是嘲弄,而是一份承诺,跟她约定下辈子再相见…

 顿时,蓝偌芙泪满面。她把脸埋在膝间,双肩不住地搐。

 程天遥走过去,轻拍她的肩膀。

 “我…我爱他…”她喃喃地说。

 “我知道。”他点点头,安抚地轻拍着她。

 蓝偌芙不断低泣着。

 一年后

 风和丽的周末下午。程天遥白色的BMW停在滨海公路的路旁。蓝偌芙纤细的背影袅娜伫立在转弯处的围栏旁。

 海风微微吹着,山崖下的涛一波波打在嶙峋的岩石上,起一朵朵的花。

 程天遥靠在车头上,看着那娉婷的背影。

 看着眼前的情景,程天遥轻吐一口气。尽管杨海培已走了一年,他的影子仍无时无刻充在蓝偌芙的心中。

 即使一切都烟消云散了,也没能淡化她和杨海培之间那份真挚的情感。

 杨海培的确是个令人难忘的人物,但蓝偌芙是不是准备就这么消沉下去?程天遥没有问,因为他害怕知道答案。

 良久良久,他终于站直身子,走到蓝偌芙身旁。

 “一年了,”蓝偌芙仍直视前方。“彷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似的。”她轻吐了一口气。“景物依然…”

 “人事已非。”程天遥马上接口。

 他低头看着崖底的波…那是杨海培的长眠处。

 “风,渐渐大了。”她呢喃似地道。

 程天遥执起她的手,握在自己的双掌间摩娑。“你的手好冷。”

 蓝偌芙下意识想回自己的手,却没有勇气,只好任由他握着。他的手温暖而厚实,给了她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嘿!瞧瞧!”程天遥的声音像发现新大陆似的。“我们俩的手真是黑白分明。”

 他戏谑地看着她。“白无常!”

 蓝偌芙不由得牵动嘴角的笑纹,回了他一句。“黑无常!”

 铃铃铃…

 “‘鸿耀’,董事长室。”蓝偌芙俐落地持起听筒。

 “偌芙,今天不加班吧?”程天遥兴致

 “没有。”

 “好极了,我们赏竹去。下班我到公司门口接你。”

 “天遥…”蓝偌芙犹疑了一会儿。

 太迟了,他已经挂断电话。

 蓝偌芙颓然放回电话,叹了口气。他总是这样随兴致所至临时出游。但话说回来,这个临时计画也使她对周六下午有了期待。

 “我忘了告诉你,”蓝偌芙一坐上车,便听到程天遥的声音。“我们可能要在那里过夜。”

 看着蓝偌芙一脸错愕,程天遥连忙解释。“反正明天是假…”

 “你订房间了没有?”

 “还没。”

 蓝偌芙摆出一副“老是这样”的脸色。

 “到那里再订也不迟,旅馆房间多得是。”他陪笑道。“我先送你回家拿换洗的衣服。”

 蓝偌芙叹口气,看他陪笑的样子,还真没办法对他生气。

 “我上去收拾一下,马上下来。”

 车子一停稳,蓝偌芙便跳下车往楼上冲。

 “我等着。”

 她飞快了几件衣服及随身必备品在背包里,便匆匆下楼。

 “速度真快,女超人!”

 “别取笑我!这是谁害的?”

 程天遥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状。

 “好,我们出发了。”他启动车子。

 “你的东西呢?”

 “在去接你以前,我先回家准备妥了。”

 看到蓝偌芙一脸的妩奈,程天遥忍不住哈哈大笑,将车子往目的地驶去。

 “什么?没有房间?”程天遥错愕地站在竹林别馆的柜台前。

 “对不起,因为是假,又是旺季,所以客房老早就被订满了。”

 站在一旁的蓝偌芙看着程天遥一脸的不可置信,不感到好笑。

 得到报应了吧!谁教他总是临时起意,随所至。何况竹林别馆是这里唯一的旅舍。看来,这下子得打道回府了。

 “难道没有别的补救方法吗?”程天遥皱着眉问柜台。

 电话铃响了。

 “先生,对不起,我接一下电话…喂!竹林别馆,您好…是的…好…好…没问题…”

 程天遥转头歉疚地看着蓝偌芙。

 蓝偌芙微微一笑。“没关系,顶多再开车回家。”

 “都是我不好。”程天遥有些自怨自艾。

 “先生,”柜台人员的叫唤使程天遥回头。“您要的两间单人房,我们没有。目前只有一间预约客人刚退掉的双人房。”

 “双人房!?”两人齐声惊呼。看到程天遥和蓝偌芙双双愣住,柜台人员不笑了笑。“您们是来月吧?我们碰过不少新婚度月的夫妇不好意思订双人房,而要了两间单人房的例子。现在机会难得,所以你们也不用害臊了。”

 一时间,立在柜台前的两人不知该说什么好。

 “先生,这个请填一下。”服务员马上拿出一份表格。

 两人愣在原地半晌,程天遥才被动地填了单子。

 “谢谢!”服务员交给程天遥一把钥匙。“程先生、程太太,您们的房间是三○三。电梯在前面走廊的尽头。”

 蓝偌芙和程天遥尴尬地谢过柜台,相偕走入电梯。彼此互看了一眼,连忙别过头。

 电梯里一片沉默。

 程天遥打破僵局,先笑出声。他促狭地斜睨着蓝偌芙,看着她的脸色渐红,故意靠过去,细着嗓音叫了一声:“程太太!三楼到了。”

 待蓝偌芙举手要捶他,他已笑着冲出电梯,往他们的房间走去。

 “房间满宽敞的。”

 他们异口同声,随即又愕然相视。

 “哈!那是沙发。”程天遥走过去把拉出来,在上面拍了拍。“好极了,看来还舒服的。偌芙,就让你好了。”

 “那怎么可以!”她走过去,嚷道。“沙发怎么此得上还是让你好了。”

 “你跟我争吗?拳头又没我的大。”

 蓝偌芙看着他半晌,莫可奈何地说:“好嘛!算你赢。我先去洗把脸。”

 “洗完了该我。”

 看着蓝偌芙走进浴室,程天遥把自己扔在沙发上。怎么会演成两人同房呢?这完全是自己做事不先做规划的结果。

 “天遥!”蓝偌芙的声音自浴室传来。“该你了。”

 程天遥一下子站起来,往浴室走去,差点与开门走出来的蓝偌芙撞个满怀。

 他反地抓住她的双臂。

 蓝偌芙不由自主地一仰头,发现程天遥的面容和自己近在咫尺,眼神温柔而多情。

 夜渐深,壁上的灯微弱地发出昏暗的光晕,一切都静悄悄的。

 程天遥和蓝偌芙彼此凝视,感受着对方的呼吸和心跳。如催眠般地,两人的逐渐靠近…

 倏然,一阵电话铃声搅了这微妙的气氛,也把他们从梦般的境界拉回现实。

 程天遥走过去接了电话。

 “喂?噢!好…好,谢谢。”

 他挂上电话,转向偌芙。“是柜台,说晚餐时间开始了。”他的语调恢复原来的轻快。

 翌

 初夏的竹林焕发着一股清新的绿意。

 “这里真好,都近中午了,还不觉得闷热。”蓝偌芙深深了口气。

 他们已在竹林中连了几个小时,这里的一切对他们而言,皆新鲜可喜。

 “是啊,连游客都多了起来。”程天遥接口道。

 蓝偌芙定睛一看,林间果然已穿梭着一对对男女。

 “咦?下雨了。”

 他们才沿着小路走没多久,雨便一丝一丝飘落下来。

 “这雨变大了!”蓝偌芙看着手背上的雨滴。

 “哎呀!不好!好像越下越大了,偌芙,我们赶紧回去吧!”

 豆大雨点已快速落下,程天遥和蓝偌芙急急往竹林别馆的方向奔去。

 “嗳!你的运动神经还真不发达。”

 跑在前画的程天遥摇摇头,又踅回去拉气咻咻的蓝偌芙。

 她只能着气看着程天遥。

 “还能跑吗?”程天遥关心地询问着。

 她点点头。

 “那快点,否则感冒就不好了,”他一时兴起靠过去顽皮地叫了声:“程太…太!”

 蓝偌芙伸手要打他,他却笑着向前跑,她则快步在后面追赶着。

 当他们回到房间时,两人都淋成了落汤

 “偌芙,快去冲个热水澡。”

 “你呢?”

 “当然在你后面,所以要快点!”

 蓝偌芙赶紧以最快的速度洗头冲澡。

 十分钟后,她顶着一头发出现在他面前。

 “出来了?动作真快啊!”程天遥吹了声口啃。

 “该你了,还不快点!”蓝偌芙佯装威严。

 “这下子,我可以慢慢洗了。”

 等蓝偌芙反应过来,程天遥早已关上浴室的门。

 捉弄人的家伙!她心中轻骂着。随即仰躺在上。

 外面的雨声似乎比刚才大了,这里的生活实在惬意,使得她几乎不想离开。不知不觉中,她渐渐合上眼皮。

 不知何时,程天遥已经半着头发自浴室出来了。

 “喂!起来!”

 等蓝偌芙意识到他的叫唤时,她已被他从上拉起来了。

 “瞌睡虫,这样不行的。”他抓了一条巾猛擦她的头发。“瞧!成这样还敢睡觉。”

 “你自己还不是一样!”蓝偌芙睡眼惺忪地噘着嘴巴。

 她抄起程天遥肩上的巾,踮起脚尖,也伸手擦他的头发。“还滴水呢,比我的更糟糕!”

 “你说什么?”他起了戏谑之心,手中的巾故意得更猛。

 蓝偌芙笑了起来。“说你五十步笑百…”

 忽然一个重心不稳,她往前倾倒,怕撞到程天遥,连忙推了他一把,遂又往后倒。

 程天遥一个踉跄,两人双双倒在上。他的鼻子埋在她柔细的发间,一时间,不有些意起来。

 “我不想放开你…我不想…”他忍不住沙哑低喃起来。

 蓝偌芙微合着双眼,心不犊禳动着。她明白此刻环抱她的是一个温暖强健的体魄,正传送着难以言喻的安定与祥和。

 “偌芙…”

 程天遥撑起身子,低头看着她,指尖柔柔绕过她的耳垂与双颊。

 蓝偌芙睁开双眼,绽出一个甜美的微笑,伸手理了理他额前的发,进而轻抚着他的脸颊。

 他抓着她的手,用碰了碰她修长的指尖。

 蓝偌芙的眼瞳变得蒙,藏在内心已久的秘密终于口而出…

 “打从认识你的那一刻,你就常驻我心头。”

 程天遥不低头柔声问:“现在呢?”

 蓝偌芙没有回答,笑得更甜美,眼神有些蒙眬的醉意。

 程天遥的头更低了,他的住她的,直直坠入甜美的温柔中。

 蓝偌芙感到身体如一溪清水潺潺过,她本能地让他修长的手指传送无尽的意柔情,在她光滑的肌肤和人的体上。

 窗外嘈切的雨声惊扰不了他们,一切显得如此美好、宁静与自然。

 “我不相信你在美国真的过得清心寡。”蓝偌芙趴在程天遥结实的膛上,用手指轻刮他臂上肌的线条弧度。

 “我可不曾这么说,”程天遥轻抚着她赤光洁的背脊,温柔说道。“何况我也是血之躯的男人,自然会有生理需求。”

 她似笑非笑地斜睨着他。

 他把手移至她肩头,微微一搂。“放实际些吧!‘程太太’。”

 刹那间,蓝偌芙脸色微变,下意识地别过头。

 “你在说什么嘛!”她自他身上爬起来,穿上衣服,故作轻松道。

 “好好考虑吧!本人条件优秀。”程天遥也坐起身来,套上衬衫。

 “下辈子…再来…”霎时,一阵细小如蚊的声音不断在她耳际回响。蓝偌芙全身颤抖起来,那声音渐如排山倒海般地涌向她。

 “说不定我们下辈子还可以再来一次…说不定…”

 她听清楚了,那是杨海培对她的承诺…

 “下辈子还可以再来…”

 “还可以再来一次…”

 “再来一次…我们…”声音嗡嗡不绝于耳。

 “还没穿好吗?”程天遥穿好衣服绕过边,看到蓝偌芙正低着头,缓缓扣着衣钮。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手怎么抖得这么厉害?”他伸手摸摸她的额头,蹲下身帮她将衣服扣上。

 很久以前,杨海培也曾这样帮她扣衣服的…很久以前,蓝偌芙盈眶的泪水一滴滴掉落在程天遥的手背上。

 “偌芙,你不舒服吗?”

 程天遥急急扳起蓝偌芙的头,却看到她一脸惊惶。

 “你没事吧?”

 她慌张地摇头。

 程天遥一时无法明白蓝偌芙的情绪变化。几分钟前,她还柔情意地偎靠在他怀中,而现在却仓惶失措地直掉泪,难道是她想起了什么?

 回想他们的谈话,程天遥实在找不出任何失妥之处…直到他戏称她为“程太太”程太太,程…太…太…一个想法突然涌上心头。

 “偌芙,你是不是想起了他?”

 蓝偌芙一惊,迟疑地回答:“我…没有。”

 程天遥眼睛狠狠一眯,嘴角扬起一丝复杂的微笑。他知道她在说谎。

 他转身面对窗外渐小的雨,心在剧烈翻搅着。为什么过了那么久,自己仍然无法走进她心中?甚至在情过后,她仍会想起杨海培?难道自己只是一个死去之人的替身吗?程天遥的心沉到了谷底。

 “偌芙,你在戏弄我吗?”程天遥痛心地问。

 “没有,我没有!”蓝偌芙急急否认。

 程天遥面对窗外的朦胧细雨,双眉深蹙,不再说话。

 蓝偌芙不知所措地看着他的背影,良久良久,才怯怯喊了一声:“天遥…”

 “住口!”程天遥骤然转身,愤怒地瞪视着她。“我受够你了!”说完,便头也不回走出房间。

 “砰!”一声重重的关门声使蓝偌芙惊跳起来。

 窗外的雨停了,亮丽的阳光穿过玻璃窗,投在地板上,鸟儿也热闹地嘶鸣着,而蓝偌芙的心却坠入无底黑暗的深渊。

 直到要离开的十分钟前,程天遥才踅回房间。她只能茫然看着他收拾衣物。他始终未再看她一眼,或说只字片纸。

 如他所说的,他已受够了她,再也不愿意和她有任何瓜葛。

 黄昏,回台北的路上。

 冰冷的沉默在程天遥和蓝偌芙之间似乎早已凝固了。

 一路上,程天遥一语不发,直视着前方开车。蓝偌芙则一脸悲凄地别过头,静静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物。

 车子停在蓝偌芙的住处前。

 灰暗的夜席卷了大地。

 蓝偌芙打开车门,咬了咬下,带着试探的语气,轻声道:“谢谢…再…再见。”

 捏天遥仍直视前方,毫无反应。

 在她关上车门之际,只听到他的声音自齿间冷冷地迸出四个字:“永不相见!”

 车子随即呼啸而去,消失在寂静的长巷尽头。

 晚风微微吹在身上,蓝偌芙感到身体一片冰冷,脚步沉重得无法跨出去。

 正是痛彻心扉的心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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