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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清晨朝阳初升,伴着不绝于耳的海鸟叫声,熙来攘往的港口此刻已呈现热闹非凡的气氛。

 用完早膳,朱胤然踽行在港口大街笔直的石灰板道上,贴身随从韩祥则亦步亦趋地跟在身旁。

 他们来到泉州海宁港已有几,海映着清朗的天光,巨波漾,浩瀚无穷,一至黄昏,绚丽的霞光更教人有看不腻的惊

 比起内地的好山好水,朱胤然对眼前磅礴的海景更是心生敬畏。

 靠海生活的人民,带起这一带的富庶繁荣,泉州物产富饶,坐拥鱼盐之利,真不愧为“海上丝绸之路”的起点。

 “爷…您当真要随便买颗珍珠当王爷的寿礼吗?”

 在主仆二人出府前往泉州的途中,他们便得到消息,三世子已得到世上最好的灵珠,等着在王爷寿宴时呈上。

 为了此事,韩祥这一路上苦思对策,拼命冀望能再找出另一颗灵珠与三世子相抗衡。

 偏偏他这主子却无关紧要地不改原计画,依然往泉州而行,任由他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怎么会是随便,你没听说『郝铺』所进的珍珠是当今世上最好的珍珠吗?”朱胤然没好气地觑了他一眼,直接点破他话里的语病。

 “『郝铺』的珍珠固然是好,却比不上三世子得到的灵珠啊,传闻灵珠可治百病、有起死回生之效,更有足以倾国替朝的能量耶!”韩祥是个直肠子,往往心里想什么,嘴巴便管不住地呼噜噜说出口。

 朱胤然深知他的个性,仅敛眉轻道:“这不过是道听涂说之词,不足采信。”

 语落他仍是一派悠闲,一副与世无争的淡然。

 “爷…”韩祥还想开口,却因主子突然停下脚步而跟着瞪大眼愣杵在原地。

 这、这主子转啦?竟杵在卖姑娘珠花胭脂的摊贩前?

 “嘿!鲍子爷尽管瞧瞧,有新到的货,买个珠花讨姑娘心呀!”卖珠花的大娘一瞧见贵气公子站在摊前,立即捉住时机吆喝着。

 也不知为何,仅一眼,朱胤然便被摊架上的一支簪子给吸引了目光。“大娘,这簪子…”

 他话未落,便见大娘热心地道:“公子爷好眼光,这支竹节钗是刚进的货,素面银钗条,曲面为竹节装饰,若再费心思些,可以再挑个珠花、珍珠攒在上头,肯定教心上人快。”

 心上人?朱胤然猛然一窒,心底不自觉掠过一抹清雅的面容。

 他瞧着竹节钗,想像起簪子簪在昨夜那姑娘发间的模样,这钗子整体感觉十分雅致俐落,很符合她给人的感觉。

 “那就这支簪子。”朱胤然扬,眼角闪动笑意地说。

 “好、好,谢谢公子爷,谢谢光顾!”一开市就卖了个好价钱,大娘眉开眼笑地频道谢。

 朱胤然收下簪子,脚步继续迈向“郝铺”却发现韩祥仍杵在原地发愣。

 “还发什么愣?”他侧过脸,定声拉回随从恍惚的思绪,脚步不变地往前行。

 未多时,主仆二人已来到“郝铺”

 朱胤然讶异的看着眼前正准备开铺的身影,韩祥也愣了下,瞥头看向主子,果见他已趋步向前朝姑娘走去。

 水蕴星转身一瞧见朱胤然,先是一愣,而后口而出的话里有着浓浓的防备与不解。“你来这里做什么?”

 昨夜的牵扯让她无法给予他太好的印象,她总觉眼前的贵公子斯文俊逸的笑脸让人心生反感。

 尤其是那一副从容不迫的闲适与好心情,教人看不清他真实的样貌。

 “来到『郝铺』自然是买珠了。”他扬眉,笑着说。

 一大清早,姑娘的口气就呛得很,不知她是否仍为昨将他误认为贼而做东之事心生介怀?

 买珠?水蕴星对他的话抱着几分迟疑,但对方既是客,她也不便板着脸。“那就请二位爷先候着。”

 “劳烦姑娘请你们当家出来,我们家公子要同你们做大买卖。”韩祥瞧见姑娘漫不经心的态度,忍不住开口道。

 水蕴星正想回应他的话,一抹稚嗓霍地从身后响起。“我们家星姨姨便是『郝铺』的当家呀!”

 朱胤然难掩讶异,微挑浓眉问:“原来四姑娘是『郝铺』的当家?”

 就算她是“郝铺”的当家又与他何干?水蕴星正想回嘴,甥儿的声音却又抢先一步响起。

 “当然喽!如假包换,她便是咱们『郝铺』的女当家,两位大爷里边请!”

 听着甥儿人小表大的招呼声,水蕴星忍不住翻了翻白眼,转身果然瞧见甥儿连同他的宝贝鹦鹉,正恭恭敬敬地杵在铺子口。

 “!奥!!”连鹦鹉干干也有样学样地栖在主人肩上,一脸正经地对着客人点头。

 这孩子和鹦鹉起得可真早!

 水蕴星莫可奈何地额角,没好气道:“净儿!同干干回屋后去。”

 “星姨姨别恼,待净儿给两位大爷奉上茶水再走。”柏净不过八、九岁,自小天资聪颖,跟在经商的爷爷及爹爹身边,耳濡目染下尽得了商人本

 精明、聪颖,一张小嘴更是机灵地不输大人。

 打量眼前有趣的情景,朱胤然温笑道:“四姑娘果然好本事!”

 确定她是“郝铺”的女当家后,他打从心底佩服,一双黑幽幽的眸子更是正大光明地直瞅着她,无法否认自己被那清雅却多变的样貌所吸引。

 她低垂下眼,浓密修长的眼睫在如雪肌肤上落下浅影,嘴角挂着宠溺的笑,与昨那英姿飒的模样又有些不同。

 水蕴星扬睫,发现两人站得过分靠近,男子的眼神显得放肆,但既是客人,她也没法表现太多情绪。“两位公子请进。”

 朱胤然抱拳回礼,跟着走进敞洁的铺子里。

 水蕴星尾随在两人身后,心跳略促。唉!莫非是最近身子虚弱了,连耳也微微发热。

 她在心中大感不解地暗忖着,向来清冷的语调难得着烦躁。“净儿,奉完茶水便成了,别留在这捣乱。”

 “是。”柏净听出星姨语气里的不容置啄,清亮的眸子溜了溜,奉上茶水后便乖乖地进了后厅。

 她瞧甥儿进了后厅,这才收敛心神看向男人,有礼而疏淡地问:“不知公子今想选什么珠宝饰物?”

 “我要铺子最好的珍珠!”

 水蕴星下颚微扬,眸光带着评估的意味。“『郝铺』的珍珠皆是极品,不知公子所谓最好是以何定论?”

 “此珠是做为贺寿之礼,因此我要的珍珠当以质、泽、形皆上选为首要。”他轻啜茶,目光滞在她清雅的面容上强调道:“当然,银子不是问题。”

 水蕴星暗暗觑着他,因为他的说法,对他稍稍改观。

 要论鉴珠,其范围甚广,珍珠的价值考量除了以大小、圆度、颜色及晕彩极为重要外,珠贝分泌出来的珠层厚薄与珠层反出来的光泽,都是决定珍珠价格高低与否的重要关键。

 他会说出鉴珠三要…质、泽、形,可知他是行家,并非顺口胡诌的表面话。

 只是…水蕴星扬眉,眸光着教人探不清的光采,见他神态自若地不把银两看在眼里,她对他的身分更加疑惑了。

 “郝铺”在海宁港几年,上门光顾的不外乎是将珍珠当饰物的贵妇、千金,又甚者是痴儿郎买来送心上人的定情物,鲜少像他这样的人出现。

 “『郝铺』出售的珍珠,无论大小,皆属极品,银两由几十两、几千两甚至上万两都有,不知公子…”

 在她沉之际,朱胤然率直开口:“在下听闻『郝铺』的珍珠有泰半皆来自灵珠岛,那就由四姑娘推荐如何?”

 水蕴星扬眉,不知他为何提起灵珠岛。

 “品质好便是好珠,公子何需特别指定灵珠岛所产呢?”她心生戒备,避重就轻问。

 “不瞒四姑娘,此礼是为祝贺我父亲六十大寿。贺礼的品质自然马虎不得,再说在下也想一睹灵珠岛所产之珠的风采。”

 “公子既是懂珠之人,当可自行判定。”她不似一般生意人,尽会耍嘴皮子夸大。

 不过他既已开门见山地提出要求,水蕴星自然无法充耳不闻,略沉思了会后,她道:“那就请公子稍待。”

 她转身进入侧边的小门,身子瞬即便没入布帘之后。

 片刻,水蕴星取出几款质地上等的珍珠走了出来,随着她的脚步,置在墨锦布之上的莹白珍珠发出润泽的光芒,连同她那双捧着托盘的姣白十指,相互辉映地让人移不开视线。

 “这三颗便是本铺最上等的珍珠。”水蕴星放下托盘,秀雅的面容尽是骄傲。

 灵珠岛即使因为失去镇岛之珠而导致珍珠年年欠收,但岛上所产的珍珠依然可称为世上第一,此点仍是无庸置疑的!

 朱胤然闻言,立即取起其中一颗蛋大的珍珠,神情认真地细细打量,虽然他并不精通珍珠,但在父王爱珠成痴的状况下,他多少也练就了些赏珠的本事。

 珍珠表面大多带有自然造成的瑕疵,水蕴星取出的三颗珍珠除了表面光滑无瑕外,珠面更泛着晕彩,为珍珠带来折变幻的色彩。

 扁凭此点,朱胤然便知她所拿出的珍珠何其稀有!

 水蕴星瞧着男子温文的脸庞上尽是专注的神情,心中不由得一窒,虽然男子的目光并非落在她身上,但却教她有着莫名的羞窘。

 老天爷呀!她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呀!

 她不动声地移开眸光,先是为他们再斟了一次茶后,又端出了甜饼、糕点招待。

 朱胤然无暇理会她忙碌的身影,只拧眉专注在眼前的珍珠之上,半盏茶后,他对着水蕴星笑道:“就是这颗!”

 水蕴星心中一愣…他选的珍珠正是三颗珠里质地最好的上等珠!她小心翼翼地藏好紊乱的思绪,微笑道:“公子果然好眼光,此珠是近年来铺内最好的珠,价值万两!”

 他选的珠质地清澈,虽不是最大,却是三颗珠当中最好的莹白珍珠,要价万两实是因为此珠罕见的完美,因此身价不凡。

 听她这一说,朱胤然深黑的幽瞳染着笑。“好,那就决定是它了!”

 “公子确定要它?”水蕴星有些讶异,未料及这珍珠如此天价,他竟眉也不皱一下地下了决定。

 想来此人非富即贵,果真如当初她所猜测的一样。

 反倒是始终杵在一旁的韩祥听到了价钱,有些急促地出声。“爷,这么一颗小珍珠就要价万两会不会太贵了,听说三世子的灵珠有如拳头般大小…”

 他看得出主子看姑娘的眼神“特别”不同,深怕主子美当前,受骗也浑然不觉。

 朱胤然抬手,制止他的话。“灵珠难求,心诚即可。”

 既然主子决定了,他也不便多说什么,韩祥搔搔首,无奈地叹息出声。“是,小的明白!”

 听闻他们的对话,水蕴星惊愕地说不出话,他们说“三世子得到如拳头般大小的灵珠”难不成…眼前的男子与季王有关?

 正当水蕴星仍处在震惊时,朱胤然再次开口。“届时就有劳贵铺在寿宴前一将珍珠送进武肃季王府,这是订金。”

 他转头示意随从,韩祥立即掏出了一叠银票搁在水蕴星面前,待她清点。

 瞧她惊愕的神情,朱胤然为自己其实别有居心而暗自低叹。

 自小处在尔虞我诈、争权夺位的王府里,他自有一套生存之道,旁人总认为他子纯、心眼少,殊不知这仅是他不沾尘事的障眼法。

 对他而言,谁继承王位都不重要,名利富贵有如过往云烟“王爷”这封号太沉重,实在不是他的子所能承受的。

 他深知自己的个性,所以不愿被束缚。

 然而,眼前的姑娘不一样,硬是教他第一眼便对她起了眷恋,让他全无道理地为她倾心。

 “公子是说…武肃季王府?”水蕴星哪知朱胤然脑中转着什么念头,只知自己被这突来其来的巧合给骇住了。

 三姐夫在信中所提及的不就是武肃季王府吗?

 “没错!所以说姑娘有眼不识泰山,我家公子正是季王二子朱胤然!”碍于主子的个性,韩祥遇到此场合,语气总免不了高傲地宣示。

 即使力持镇静,水蕴星还是难掩心里的激动,原来这曾被她错认为小贼的斯文公子竟是…季王的二子?

 纵使心里早猜过千百次,知道他或许出身不凡,但她可从没想过他来头竟这么大!

 “待四姑娘将珍珠送至王府后,便可取回尾款。”相较于随从的“刻意”朱胤然的态度显得随

 未料及会遇上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水蕴星佯装镇定,取来笔墨,稔地写下立据后将笔递给他。“成,那还请公子立据为凭。”

 朱胤然接过她手中的笔爽快落款。“不过在下还有一事相求。”

 她微微一怔,心里有一丝忐忑地问:“公子请说。”

 “送珠后,可否另聘四姑娘留在府中鉴珠?”朱胤然终是说出了口,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对她起了私心,想藉由送珠入府再见她一面。

 “鉴珠?”水蕴星圆瞠美眸,完全未料及事情会如此发展。

 “我三弟得到了江湖传言中的至宝灵珠,在下想藉四姑娘的专业,鉴定灵珠的真伪。”朱胤然敛下眉,不疾不徐开口,持平的嗓音诚恳之至。

 水蕴星意会过来,暗下心中騒动的情绪。“我?”

 不止水蕴星,连韩祥也不解主子怎会突然提出此要求,不知主子的打算为何?

 “是,在下早就耳闻『郝铺』乃泉州好珠汇集的铺子,想来当家鉴珠的本事自然不在话下,只是未料及是如此年轻秀雅的美丽姑娘罢了。”他的神态自然,语调温缓,要人不为他的话欣喜也难。

 水蕴星被他这一赞,秀颜微赧、耳发热,竟窘困地险些搭不上话,好半晌她才开口。“多谢公子看重。”

 “那在下就在此先谢过四姑娘。”

 水蕴星扬轻笑,心里翻腾,如此一来她便可冠冕堂皇地进入王府,伺机取回灵珠。

 只是这寻珠之事“水到渠成”到让她觉得…怪异莫名,甚至连朱胤然斯文有礼的笑容,仿佛也着让她参不透的诡谲。

 直至朱胤然主仆离开铺子许久,她仍处在茫然当中,心绪久久不能平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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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一离开“郝铺”韩祥便绕在主子身旁急得打转。“爷、爷!这是怎么一回事?您怎么会请那四姑娘到府里鉴珠呢?”

 “多事!”朱胤然赏了他一记爆栗子。“咱们可以准备启程打道回府了,再耽搁怕是赶不上父王寿宴。”

 他轻扯,朗眉微蹙,连远眺港口的眼神也显得深奥难测,此刻的他与方才跟姑娘温文谈笑时的模样俨然不同。

 瞧着主子的模样,韩祥垂下眉不敢再多问,心里隐约知晓,主子定是“知道”了些什么,才会请“郝铺”的四姑娘到府里鉴珠的。

 他自小苞在主子身边伺候,王府内的争权夺利他也时有耳闻。

 大世子体弱多病,二世子情淡薄,三世子虽聪明,但野心极大、风头正盛,再加上老王爷年岁渐迈,继承世袭爵位的人选之争势必更加烈。

 韩祥暗叹了口气,识趣地不敢再探究。“那小的先回客栈打理打理。”

 朱胤然瞥着随从远去的俐落身影,感叹万分。

 手足之情竟比不过主仆情谊!他嘲弄的扯笑了笑,谁会料到“尔虞我诈”这四个字竟会出现在自家兄弟身上呢?

 海风拂面,却拂不去他心中突起的挹郁情结。

 “你…还没走?”水蕴星一踏出铺子,便见朱胤然背对她的拔身形。

 他倏地旋身,眼底因为她清雅的面容而着笑意。“突然想起,还没请教姑娘芳名?”

 “有这么重要吗?”她轻耸肩,不明白他的坚持。

 “我想知道。”他坚持地说,隐去过度澎湃的思绪,却掩不了眼底因她窜起的两簇火光。

 水蕴星看着他,心头因为他灼热的目光震了一下,他的眼神引来她一阵心悸,连忙低下头回避他的眼神。

 “莫非要知道姑娘的名字,还得有什么规矩不成?”他沉,语音微扬地问。

 水蕴星白了他一眼,轻啐。“只是姑娘我不愿说,成吗?”

 探不清他斯文面容下暗藏的心机,她旋身,不愿再与他纠下去。

 “成!”朱胤然一瞧见姑娘就要离开,为了留住她连忙出声。“不过既然四姑娘都同在下做了易,那…再谈场易如何?”

 水蕴星拧起眉,调整气息,不知他是否会再透任何关于灵珠的事。“什么易?”

 当她话落下的同时,朱胤然直接将簪子簪入她的发髻,一双深目瞬也不瞬地瞅着她。“这钗果然适合四姑娘。”

 彼此的气息因为过分靠近的身躯,着海味沁入鼻息。

 他心动。

 她心

 水蕴星似被点了似地,只感觉到平静心湖被拨起阵阵涟漪。

 他…这贵为世子的鲁男子做了什么?她淡雅的清容一怔,眼底浮现惘的神情。

 “半个月后,王府见!”他往后退了一步,教人摸不透的俊容漾着斯文有礼的笑容。

 他并不是真要知晓她的名,也不是要再谈场易,只是借故送了支发钗给她?

 水蕴星别过头,心中有种难解的蠢蠢动,刻意忽略他随海风翻飞的衣袂与黑发,若有似无地发出了无声的叹息。

 此刻的她心如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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