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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晋北的冬天来得早,还不到十一月,初雪就降临了,这时,擎北马场来了一位意外的客人。

 “大哥,你怎么来了?”紫萝衣又惊讶又喜悦地接紫家大哥紫承尧。

 “来看你呀,每个人都叫我带东西给你,我还以为会被死!”说著,紫承尧把两个大包袱递给她。“喏,全都是给你的。”

 “这里什么都有,还用得著带什么给我呀!”紫萝衣随手把包袱放一边,兴匆匆地拉著大哥坐下,她有好多事想问呢。“快,告诉我,大家都好吗?四妹也要嫁了吧?还有五妹,她订亲了吗?我记得二哥也要成亲了…”

 她问了一马车的问题,紫承尧也很有耐心的一一回答她,直到她足了,他才开始回问她。

 “你呢?你在这里过得好不好?妹夫对你如何?”

 “好,怎么不好,”紫萝衣哈哈笑,意气风发得意得不得了。“在这里除了场主之外我最大,而那家伙怕我怕得要死,我可威风了!”

 “怕你?”想到那个高大威武又魄力十足的男人,紫承尧实在想像不出来那男人怕妹妹的样子,妹妹的个子还不到那男人的肩膀呢!“他怎会怕你?”难道是个外强中干的草包?但,草包又如何管理如此庞大的马场?

 不,多半是妹夫让她,她就以为是妹夫怕她了。

 “这个你不用知道,你只要知道他怕我,我在这里过得很好就行了。”紫萝衣瞄一下窗外,细雪正绵绵的飘著。“我说大哥,挑这种时候来看我,一定还有其他事吧?”

 “谁知道这里会下雪,江南还温暖得很呢!”紫承尧咕哝“不过,确实还有另一件事…”他顿住,左右看看。“对了,妹夫呢?”

 “出关看马去了。”紫萝衣回道。“干嘛,找他有事?”

 “出关啦?”紫承尧皱眉。“什么时候会回来?”

 “不知道。”连他出关这件事都是庄绍飞告诉她的,她怎会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到底有什么事啦?”

 “这…”紫承尧犹豫一下。“是这样的,妹夫给了我们两匹汗血马做聘礼,但你也知道,想繁殖,最好有两匹牝马,所以爹是想说妹夫能不能再卖给我们一匹牝马…”

 就这样?

 啧,还以为是什么惊逃诏地的大事呢!

 “不用卖,再送给你们一匹吧!”紫萝衣涸贫慨地送出大礼,她是场主夫人,送一匹马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得由我挑,最好的不能给你们,我们马场要自己留著繁殖。”

 “那当然,不过…”紫承尧很高兴,但又有点担心。“你可以决定吗?”

 “废话,我是场主夫人耶!”

 于是,事情就这么决定了。

 两天后,紫承尧高高兴兴的带著一匹汗血马回江南,紫萝衣没有告诉任何人,因为她是场主夫人,只要向场主代,横竖这也只不过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等厉千魂回来再告诉他就好了…前提是她要碰得上他的人。

 事情大条了!

 不过才当天下午而已,紫萝衣正打算到汗血马的马厩去报到,庄绍飞却先一步逮到她。

 “大嫂,汗马厩的管理人说少了一匹马,是你骑到哪里去了吗?”

 “送给我大哥啦!”

 紫萝衣话一说完,庄绍飞的脸就刷一下变成灰白色的,连向来泰山崩垮在面前也不眨一下眼的孟羽也惊着摇晃了一下。

 “你…你说什么?”

 “送给我大哥啦!”紫萝衣奇怪的来回看他们。“有什么不对吗?”

 孟羽仿彿不能呼吸似的用力咽下一口唾沫,那模样却好像他下的是一颗烧得炽红冒烟的火炭。

 “老大…不知道?”

 “废话,他又不在!”

 孟羽与庄绍飞异口同声发出凄惨的呻

 “大嫂,那本小册子,你…到底看了没有?”

 “看啦!”紫萝衣满不在乎地耸耸肩。“也没怎么仔细看就是了。”

 两人神情更是惨澹。

 “绍飞,多久了?”

 “超过三个月了。”

 “完了,老大这回真的死定了!”

 两人看看紫萝衣,再相觑一眼,不约而同摇头深深叹息,然后转身离去。

 “喂喂,到底是怎样嘛?”紫萝衣愈来愈疑惑了,只不过送一匹马而已,到底有什么大不了的,厉千魂送两匹,她才送一匹而已呀!

 但他俩都没有理会她,自顾自走远,脚步踉跄,好像病入膏肓快死了。

 紫萝衣恼火的瞪住他们的背影半晌,忽地转身回屋,冲入主寝室,开始翻箱倒柜的到处找。

 那本小册子扔到哪里去了?

 好半天后,终于被她找著了,她马上坐下来翻看。“啊,在这里…马场所有一切财产,唯有场主能决定处置方式,其他人概不能私下买卖授送…呿,我这场主夫人当假的呀!”咕哝著再翻一页。

 “好吧,犯规就犯规,我也不会不承认,嗯,刑罚是什么呢?”她两眼专注地仔细搜索。“违者…违者…啊,这里,违者…咦?就这样?也不怎样嘛,他们干嘛那么紧张,真是!”颇觉无聊地丢开小册子,紫萝衣决定不需要太在意这件事,照常去伺候“她的”汗血马。

 可是,就从这个下午开始,马场里每个人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包括跟她最的兰嫂、孟羽和庄绍飞,每个人都是用“谋杀亲夫的女人”的目光来看她,看得她肚子里猛放鞭炮。

 谋杀亲夫是吧?

 好,她就谋杀给他们看,厉千魂一回来,她就砍得他飞狗跳,就算他躲到坑里去,她也要追杀到底。

 这才是名副其实的谋杀亲夫!

 *********

 再过两天,厉千魂回来了。

 当时紫萝衣正在清扫马厩,庄绍飞和孟羽一同来找她,说是厉千魂要见她,她马上就明白是为了送马的事,当即毫不迟疑的和他们去,想说尽快把事情解决,她好回来继续工作。

 片刻后,他们来到一栋比谷仓更大上两、三倍的大屋子,刚踏进去,她就觉得他们实在太小题大作了,因为不但厉千魂在那里,马场里各工作负责人也都聚集在那里,还有两位严阵以待的大夫。

 “好,我来了。”

 这时候,她依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虽然厉千魂的表情就像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一样,十分冷峻、十分严酷,严酷得她“不敢”在这种时候拔剑追杀他。

 厉阎王就该是这副样子的吧!

 “那匹马是你送出去的?”

 “是。”

 “你认罪?”

 认罪?

 现在是怎样,官大人审案?

 她想翻白眼。“是。”

 厉千魂下颚绷了一下。“你知道该接受什么刑罚?”

 紫萝衣的视线朝一旁飞去,屋子正中间有一座跟一般平房一样大的铁笼子,笼子里有两头犊牛般大小的豹子正在那里龇牙咧嘴的嘶吼,饥肠辘辘地已经准备好要“进食”了。

 她不在意的耸耸肩。“知道。”

 厉千魂点点头“好。”话落,冷不防一指点住她的道,使她只能出声但不能动,再转身面对马场镑工作负责人。“我是她的丈夫,有权利代替她受刑,你们同意吗?”

 “…同意。”不同意也不行,这是规矩。

 “我就知道!”庄绍飞呻著朝铁笼子对面挥挥手,顿时又是另两头豹子被放入笼子内。

 “喂喂喂,”紫萝衣不敢置信的大叫。“厉千魂,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又没有要你代我受刑,我自己就应付得了了,少看不起我好不好,我…耶耶耶,孟羽,你…你干嘛封住他的功力?”

 孟羽面无表情的注视著她。“为了公平起见,所有受刑者都必须被封住宝力,除了一把匕首以外,不许使用其他任何武器,大家以同等的条件去面对刑罚。”

 紫萝衣顿时傻住了,这下子她终于明白哪里不对了,而且是大大的不对!

 原以为要面对两头豹子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也用不著什么武器,空手就行了,顶多两招,她就可以轻轻松松的解决它们了。

 可没想到竟要被封住宝力,那她不如自己把脑袋到豹子嘴巴里还干脆一点,一把匕首又有什么用,人家可是有两副比匕首更厉害的凶器,一口咬住你的手臂,随便扭一下颈子,那条手臂就不是你的了。

 包别提要代替她受刑的话,面对的将是四头而不是两头豹子,厉千魂的武功再高强也派不上用场,他也只能用一把匕首和最原始的条件…蛮力去对战。

 唯有战胜者才能生存。

 “孟羽,请…请老实告诉我,有没有人通过这项刑罚?”紫萝衣胆战心惊地问。

 “有,一半,另一半在即将被咬死的情况下,只好选择求饶。”

 “可以求饶?”紫萝衣惊喜地松了口气。

 “可以,求饶者我们会救他出来,但求饶者也会失去留在擎北马场的权利,他会被赶出马场,连同他的家眷,全都不允许再回来了。”孟羽瞥她一眼。“老大绝不会求饶!”

 不会吗?

 紫萝衣的目光朝厉千魂望去,后者甫下外衣内衫,出刚劲的上半身,很明显的,他是马场里最高挑的人,虽然不像蒙古摔角选手那样魁梧壮硕,但肌强健又结实,全身都充满了无与伦比的劲道,那坚毅无惧的勇者气魄,更让人觉得他几乎是无所不能的。

 不会求饶也无所谓,既然有一半的人通得过刑罚,以厉千魂的条件,她相信他也应该有办法通过,虽然看上去实在不太可能。

 一个普通人仅靠一把匕首要战胜四头豹子,太不可思议了!

 “不过那是在面对两头豹子的情况。”孟羽又多加了一句。

 两头?!

 紫萝衣的心扑一下又跳到喉咙口。“那…四头呢?”

 “从没有人敢于单独面对四头豹子,”孟羽语气平板地说。“他们都在一开始就求饶了。”换了是他,恐怕也不一定有那种勇气,除非豹子也会上他笑脸的当。

 紫萝衣的心咚一下又掉到脚底下。“那如果他…拚不过呢?”

 “…死!”

 “死?!”紫萝衣失声尖叫。“我,他是你们老大,你们怎能眼睁睁看着他被豹子咬死?”

 “就因为他是我们老大,更不能违反规矩,否则以后他如何带领属下?”

 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好不好!

 “去你娘的那条大腿,人都死了,还能带领什么?”紫萝衣叫得更尖锐。

 “…大嫂,你没有想过,罪魁祸首是你自己吗?”

 紫萝衣窒住了,孟羽说得没错,罪魁祸首是她,她有什么权利在这里大呼小叫责怪别人?

 猛一口气,她毅然大叫“厉千魂,我不需要你替我受刑,我自个儿来!”

 正朝铁笼门走去的厉千魂只稍稍顿了一下下脚步。“孟羽,点她的哑!”

 “你敢…!”紫萝衣暴怒地瞪大两眼,不敢相信她又被人制住,动不得也出声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厉千魂踏入铁笼内。

 “抱歉,大嫂,是老大的命令,我不能不从。”孟羽低低道。

 紫萝衣没空理会他,她只想大声尖叫,因为厉千魂甫一进入笼子里,那四头吃人的野兽便怒吼著沉重而猛厉的嗥叫,凶戾无匹地朝他扑过去,可是她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瞪圆了眼拚命息,愈愈急促、愈重…

 虽然功力被封住,但厉千魂的身手依然十分矫健,别看他人高马大,行动起来却有如风一般轻灵迅捷,只是,他再轻盈快捷也没用,如果说他是风,豹子就是闪电,风怎么可脑旗得过闪电呢?

 包何况,他只是一个人,而对手可是四头凶残的掠食动物,天生的杀手,为了在那四头畜生的联击下出手反击,并一一解决掉它们,他必须冒险。

 于是,他的匕首戮进了其中一只豹的心脏,但相对的,其他三只豹的利牙也分别在他的肩部和大腿撕扯下一大块,他的手臂也差一点点就被咬成两段,人与兽的鲜血同时溅到铁笼子上,但他连息的时间都没有,必须马上再冒险进击…

 匕首神准的再刺入第二只豹的脑门子上,而其他两只豹又在他的际和背部造成血淋淋的可怖伤口,接下来,他的动作开始有点迟钝了,因为豹牙咬断了他的血管,使他失血太快,这是他无法控制的,好几次他都险些被豹牙咬住喉咙,他的匕首再也无法准确的刺中目标,人兽双方都在彼此身上留下愈来愈多的伤口…

 紫萝衣瞪大了眼看着,不知何时,泪水逐渐模糊了她的视线,映著那鲜的血光,她眼前也渲染成一片惨烈的红,鼻端飘入的血腥味,愈来愈刺鼻,也愈来愈浓烈…

 打从懂事以来,这是她头一回掉泪水,而她自己甚至没察觉到。

 她不想再看下去了,但不能不看,也无法不看,那闪著森森白光的尖牙利齿仿彿铁耙似的咬合在他手臂上、在他腿上、在他肩上、在他背上、在他上、在他身上所有地方,撕扯出一个个可怖的、恶心的伤口,她真的不想再看下去了,但不能不看,也无法不看…

 被了、够了!再咬下去他会死,他真的会死呀,他们可以眼睁睁看着他被活活咬死,她不能,她不能啊!

 她想放声大吼,但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就如同其他人一样,没有人发得出声音来,每个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气息盯住铁笼内惊心动魄的血战,除了笼内发出的野兽嗥叫声,现场没有半点声息。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众人惊慌的叫声传入她耳际。

 “快,快开门,他的血管一定断了,快先点封住他的血管!”

 “还有这边,天哪,这边的血跟瀑布一样狂飙出来!”

 “老大,睁开你的眼,不能睡著,听见没有,绝不能睡著,你一睡著就醒不过来了!”

 “老大,千万要撑住,好不容易解决了那四头畜生,可不能现在认输啊!”混乱中,有人点开了她的道,她不知道是谁,她的眼里只有那个躺在血泊中的男人,双脚不假思索地狂奔过去,跪在他身边怒吼。“你欠我的还没还清,你敢给我死看看!”

 她这一吼,原本即将阖上的眼眸瞬间又睁大了,厉千魂吃力的动著嘴,想说什么。

 紫萝衣硬把视线定在他颈部上方,不去看他身上血模糊的伤,还有他那几乎被咬成两截的手臂,然后,她俯覆在他耳畔低语“只要你不死,我就原谅你,不过你要发誓,不管任伺理由,你都不能再干那种事了,我可不许你哪天又带个女人回来,你那张恰恰好够睡两个人,可挤不下第三个人了!”

 厉千魂张了好几次嘴,好不容易才发出声音来。“我…发誓…”

 “还有,你妹妹要再来找你处理什么鸟问题,全交给我处理,我也不许你又被她利用去做什么奇奇怪怪的事!”

 “可以,就…交给你…”紫萝衣满意的绽开笑容,那笑,竟有几分若隐若现的柔媚。

 “最后一件…”她的声音更轻、更细,还有一点不好意思。“其实早在宣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喜欢上你了,所以,你正是我想嫁的人!”

 “…”她喜欢他?!

 她喜欢他,所以天南海北的追杀他,那么,如果她讨厌他的话,他是不是比较安全?

 *********

 除了马场的工作之外,紫萝衣不管做什么都十分没耐,光是坐著用餐她都坐不了多久,所以她用餐都特别快,夹菜扒饭很快,咀嚼咽更快,人家还吃不到一半,她早已吃走人了。

 但这回,她拿出有史以来最惊人的耐心待在厉千魂边,照顾他、伺候他,甚至没想到要去关心一下她的宝贝汗血马。

 在他还不能下之前,她都不会离开他边。

 因此,厉千魂每次一醒转过来,第一眼见到的就是坐在边的小子,而她也总是十分专注在手中的小册子上…那本她早该背起来,却拖到现在才开始艰苦奋战的小册子。

 她很快就察觉到他醒了,马上倾身上前。“你醒了,渴了吗?”

 厉千魂点头,她马上转身去倒温热的参茶,又按住他的身子“不要动!”再喝一口茶,俯向他,贴住他的将嘴里的茶水渡进他的嘴,就这样,她耐心地,一口一口的将一整杯茶喂完。

 “还要吗?”

 厉千魂摇头,她便掀被飞快的检查一下扎满他全身的绷带,确定没有再渗出血来,方才放心的盖回被子,掖紧。

 “那再睡一会儿吧!”

 厉千魂没有再睡,视线移到那本小册子上,她会意地叹了口气,很无奈地。

 “好啦、好啦,对不起嘛,我早就该背起来的,就不会害你伤得这么重,差点连命都没了,真的真的很对不起!”端著严肃的表情,她认真的低头道歉。“如果这样你还不满意,等你痊愈之后,你要怎样都行,要我磕头道歉也没问题。不过我得先声明…”

 她有点不情愿地瞪那小册子一眼。

 “我可不是故意不背它的喔,我啊,原本应该是不识字的,倘若不是我老爹威胁我说不识字就不许再碰马,我根本就不想学什么字。唉,学这种东西干什么呢?真是考验我的耐…”

 她开始碎碎念、碎碎念,念学写字带给她多大的烦恼、懊恼,然后又碎碎念、碎碎念,念识字后又带给她多大的困扰、烦扰。

 “可恶,我就知道识字不是什么好事,开什么玩笑,居然要我背那种东西,让我死了吧!看一行字,我头就开始昏了;看两行字,头就痛了;底线是三行字,再看下去就要死人啦!可恨我老娘竟不顾我的死活,非要我背起来不可,不过两页书,整整背了我一年…”

 她哀声又叹气,又翻白眼又摇头。

 “所以啊,我一看到这本小册子头就大了,虽然小小的一本,也不过三十几页而已,可是每一页都密密麻麻的,光是翻开,我眼就花了;看不到两行宇,瞌睡虫就来造访我,这怎能怪我呢?我已经很努力了呀,你说…咦咦咦?睡著了?”

 静默片刻,她耸耸肩。

 “啧,没想到我的声音还有催人入眠的神效呢!”

 于是,她又继续专注在她那本小册子上,没注意到上的厉千魂似笑非笑的了一下嘴角。

 看来她并没有完全失去女人的特,就跟天底下所有女人一样,她也很长舌。

 *********

 “矿场那边都停工了?”

 “停了,除了守卫,全部回家准备过年了。”

 “好,让大家休息到元宵后再开工。”大略检视一下帐簿后,厉千魂就把帐簿还给孟羽。“没问题,今年的总帐可以结了。”

 孟羽不松了口气,挥去一头冷汗。

 “太好了,算这些帐真不是人干的,要我再重算一次,我先死给你看!”

 厉千魂瞟他一眼。“我可算了十几年,你的意思是说我不是人?”

 孟羽咧咧嘴。“是神!”

 庄绍飞失声爆笑。“你那张嘴才真的有资格列入神的等级!”

 孟羽没理会他,两眼可怜兮兮的瞅住厉千魂。“老大,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够下?”

 “我已经可以下了。”

 “下方便后再爬回上去,那不算下,那叫活动筋骨,看看你的身子有没有因为躺太久而报废了!”孟羽一本正经的解释。“我说的是下工作。”

 厉千魂往后靠在好几支松软的枕头上。“怎么,急著要把帐簿还给我?”

 “对,”孟羽很老实的承认“要我去谈生意、谈条件、谈判,谈什么都好,我可以拍脯保证用最快的速度搞定。可要我算帐…”他呻。“简直是要我的老命,帐簿才交给我一个月,我的头发已经白了一半啦!”

 厉千魂阖上眼。“大夫说至少得再半个多月,即便我想提早工作,萝衣也不许,你就再忍忍吧!”

 “再忍半个多月?”孟羽惊呼,想哭了。“到时候我的头发就全白啦!”

 “把总帐结完了就行了!”声落,厉千魂匆地睁眼往门外瞟了一下。“好了,你们可以走了,快回去喝粥吧!”

 庄缙飞和孟羽恰好与兴高彩烈的紫萝衣错身而过。

 “来了、来了,好甜的腊八粥,来喝啰!”她捧著一支拖盘进房,上头两碗腊八粥,一碗给厉千魂,一碗自己端著,然后一股坐上沿。“我最喜欢喝腊八粥了,兰嫂在煮的时候我偷喝了好几口,其实跟我们江南的腊八粥差不多嘛!”

 “除非是咸的,否则腊八粥吃起来都差不了多少。”

 “说得也是,材料都差不多嘛!”见厉千魂喝了一口就停下来望着碗里的腊八粥不动了,紫萝衣不奇怪地再多喝两口。“干嘛,不好喝吗?不会啊,我觉得很好喝呀!还是你的左手仍然无法使力,捧不住碗?要不要我喂你?”

 “不,都不是,是…”厉千魂徐徐抬眸。“过去十年来,我都是自己一个人喝腊八粥的…”现在多了一个人,老实说,他有点不习惯。

 “真巧!”紫萝衣哈哈大笑。“我也是自己一个人躲起来喝的!”

 眉毛讶异地挑起半边。“为何要自己一个人躲起来喝?”

 “因为我很喜欢喝腊八粥嘛,所以我就想,既然喜欢喝就要学起来,以后想喝就可以自己煮来喝,这不是很方便吗?”紫萝衣一边喝一边解释。“所以啦,我就叫我娘教我,然后就很骄傲的煮给大家喝,结果煮出来的粥却没人敢喝,包括我自己在内…”

 “焦了?”

 “不是。”

 “错放了盐巴?”

 “也不是。”

 “不够烂?”

 “更不是。”

 “…究竟是为何?”

 紫萝衣嘻开牙齿,表情很滑稽。“我不小心把巴豆也给加进去了!”

 厉千魂怔了一下。“怎会?”

 紫萝衣噘了噘嘴。“那时候我才八岁嘛,想说加多一点料会比较好吃,凡是长豆子样的都被我拿来加料,连豆、豇豆都加进去了,谁知道巴豆吃了会拉肚子,又没人告诉我,那怎能怪我!”

 懊怪让她进厨房里去胡搞瞎搅的人吧!

 “我想是不能怪你。”

 “自那而后,别说煮腊八粥,我连厨房都不进了,可是每年腊八时,大家还是一再提起那件事来嘲笑我,真够可恶的!”紫萝衣忿忿道。“所以我只好躲起来喝粥啰!”

 或许他们是担心她又进去厨房瞎搞,下回说不定会不小心加进砒霜!

 “真难为你了。”厉千魂喃喃道,低头喝粥。

 “所以说,陈年老帐就不要老是去翻他嘛,多无聊啊!”紫萝衣又说,似有所指。“像我,别人要是惹翻了我,我会很生气,不过一旦事情过去了,我也会忘得一干二净,再也不会重提旧事来要胁对方。”

 万千魄瞄她一眼,没吭声。

 他知道,虽然她说已原谅他,但他在面对她时依然小心翼翼的,所以她才特意暗示他那件事已经过去,她也原谅他了,要他不用再放在心上。

 即使如此,对自己生平唯一做错的一件事,他也不可能轻易忘怀,是警惕自己别再犯同样的错,也是提醒自己,他以为对的事也有可能是错的,往后做任何事都必须更加谨慎。

 不过,也许他应该试著用平常心去面对她,毕竟,她是他的子,两人是要相处一辈子的,总不能老是这样战战兢兢的吧?

 “萝衣。”

 “干嘛?”

 “过年时我可能没办法带你回娘家省亲。”

 “我知道、我知道,大夫说的嘛,你想出远门,得再过两个月,我老早写信回去通知娘家了。”紫萝衣挥挥汤匙,要他不用挂念这件事。“不过,大哥说明年端午前后,二哥要娶老婆,秀衣也要嫁人,那时候你得陪我回去喔!”

 “那是当然。”喝完了粥,厉千魂把空碗递出去。“再帮我盛一碗。”

 “哇,你吃好快!”紫萝衣赶紧囫图下剩余的粥,再接来他的空碗。“我也要,我至少能来上四、五碗!”

 “以往我都只喝一碗,不过现在…”厉千魂若有所思地道。“或许我也能多来上两碗吧!”

 “腊八粥好喝嘛!”话落,紫萝衣轻快的跑出房去。

 是腊八粥好喝吗?

 望着她窈窕的背影,厉千魂问自己,再回答自己。

 不,是因为有她。

 在以往总是他自己一个人的此时此刻,多了一个她陪他喝腊八粥,起初他有点不习惯,然而说著聊著,一碗腊八粥很快就喝光了,他有点惊讶,往常这种甜食他总是吃不上半碗的,现在他却还想再多吃一点,为什么?

 答案很快就出来了,或许他以为自己还不习惯身边多了一个人了,但其实他早已融入这种感觉之中了,因为从新婚第一夜起,他就不只一个人了。

 虽然她天天都在追杀他,但她始终是他的子;虽然他独自睡在书房里的卧榻上,但他知道他的子就睡在他的寝室里;虽然他们根本见不到面,但他时时刻刻都可以感受到她的存在…他不能不时刻提高警觉以痹篇她的追杀,一察觉到她的靠近,他就得马上避走,他从未这样须臾片刻不曾忘怀过一个人。

 还有兰嫂、庄绍飞、孟羽和马场里其他人,他们也时不时的提到她,说她进餐像在决斗,说她吃面食吃厌了,说她原想嫁个读书人,说她每都在汗马厩工作大半天,说她也会驯马,说她…

 从新婚第一开始,他的生命中就多了一个她…他的子,他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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