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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耳际尽是狂啸似的风声,衣裙在急速下坠间猎猎作响。

 别紊脑中恍如走马灯一般,将双十年华的简单经历快速转了一遍。

 她瞧见早死的娘、瞧见健朗的爹、瞧见村里那位据说是死人生下来的不祥男孩。

 接着,她还瞧见家乡一夜之间死了好多人,变得废如死域;瞧见自己无助地跪在爹爹的尸首旁,愣愣地望着面无表情的二爷,站在她面前看了她好久后,开口要地眼他走…

 “二爷…”她无声呓道。

 昏沉间,依稀听见风声中有二爷的狂啸声。

 似乎…还有那一对孪生变态猪哥的惨叫声?

 再下一瞬,一只有力的大掌猛地攫住她的间,阻住她的下坠速度。

 别紊瞬间回神,吓了一大跳,惊呼出声。

 睁眼一望,仍能看得见崖顶没有多远,显示她坠落才只是一瞬之前的事而已。她惑不已,对这似已过了永恒一生,却才仅是刹那一瞬的时间感,觉得有些错

 脑海一片混乱,还来不及有任何反应,她发现自己已经被紧密地箍进一具略带血腥气的坚实怀抱里,沿着山壁往下不停地滑坠。

 她直觉地低头看向脚底,见不到底的深渊,让她突然恐惧起来,忍不住尖叫出声,反地伸出双手,死命地攀住对方。

 求生的意志瞬间狂涌而出,她紧闭双眼,死死攀住那人。

 她不断地在内心向上天祈求:我不想死了、我想见二爷、我想待在二爷身边,永远也不要再离开了!

 那人似乎听见她惊慌的叫声,沉默地将她抱得更紧。

 这一个有力的拥抱,传来源源不绝的安全感,让她奇异地冷静了下来。

 她努力地深呼吸、又深呼吸,努力地下失控的惊慌尖叫,免得害了正在救她的恩人分心闪神。

 万一救命恩人不小心失足,不但她小命休矣,还会拉一个垫背的跟她一起完蛋,那她就万分罪过了。

 虽然闭着眼,她仍能察觉那人的轻功极好,好到不可思议的地步。那人依凭着陡峭山壁上偶尔突出的岩石、或是垂挂伸展的树藤,脚下不停地顺着坠势踩点、踏跃。

 随着那人的轻盈落势,还有数不清次数的震颠之后,两人下落的速度,明显减缓了许多,几乎是在那人的把握之中。

 到后来,与其说他们正在坠落,不如说是那人正带着她御风飞腾。

 惊异于那人的绝顶轻功,别紊好奇地张开眼眸。

 没想到,眼睛才睁开,就正对着那人挂在间上、她绝不会错认的那把刀…

 “…‘亡眼刀’?!”她惊异地低喃出声。

 是二爷?!

 二爷竟然跳下悬崖救她?

 别紊倒一口气,激动地仰起头来,几乎看得呆了。

 她果然见到二爷那张招牌大冰脸,就近靠在她的头顶上方。

 “二爷…二爷…”为什么是他?

 厉痕天没有看她,一手紧紧搂住她,一手拉着崖壁上垂挂下来的藤,全神贯注地瞧着脚下壁势地形,额头全是汗,紧绷严厉的面色有些惨白。

 从他的神情,她明白他们的状况真的是九死一生,惊险无比。

 将脸埋进他怀里,她更加紧紧地抓住他,不再干扰他,也趁此机会享受着偎靠在他怀里、生死与共的一刻…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他的身子重重一震,然后,她的脚底踩到了上地。

 飞腾在空中好一会儿后,此刻踩上土地的感觉,竟是那样的不真实。

 而厉痕天此刻正紧紧抱着她的举动,也同样的不真实。

 所谓的“再世为人”就是这样的心境吧?

 “把手放开,我们到了谷底,已经安全了。”厉痕天的嗓音冷冷地扬起。

 把手放开?

 她、她舍不得啊…别紊假装没听到,硬是维持着同样的姿势不动,不过她有偷偷把脸往他的怀里埋得更深一些。

 “吓傻了?没听到吗?”厉痕天蹙眉低头,瞧着埋在他怀里的小脑袋瓜。

 怀中的人儿不但不放开,反而将他抱得更紧。

 看样子,她应该是听到了。

 他眯起眼,想用力推开她。

 “呜呜…二爷…人家好怕…”她忽然发出一声小动物似的低鸣。

 拾起手来就要把她推离的他,犹豫了一下,怕她真的是惊吓过度,于是破天荒地软了心肠,放下了手,忍住不耐的情绪,站着不动,等她冷静下来。

 他抬头望向几乎看不见的崖顶,从那么高的崖上跳下来,惊险万状,就算是他,都吓得冒出一身冷汗了,何况是娇娇弱弱的小姑娘?

 感觉到他没那么排拒她的拥抱,她暗暗一笑,偷偷将他搂抱得更紧一些,像是恨不得将自己融进他的身躯骨血里。

 一阵风轻轻吹来,他的鼻尖闻到她身上有一股像是花香得好闻气味,而带着暖暖温度的娇软身躯,与他贴得紧紧的,仿佛天生就是该与他身躯相嵌合的另一半。舒适温馨的感觉,教他忽然怔怔地出了神。

 从小到大,在他的记忆中,没人抱过他,他也从没抱过人。与他人将彼此身躯如此贴偎相拥的感觉,对他来说,十分的怪异、陌生,而且…新奇。

 他发现,他并不排斥与她紧紧相拥的感觉。

 怀中的单薄娇躯微微发颤,一股从来不曾出现过的保护,强烈地袭上他的心头。

 他忽然萌生一股冲动,好想拾起双臂,将她瘦弱的肩膀紧紧环住,告诉她,他会用他所有的一切,安抚她的惊惧不安,为她挡去所有的灾祸伤害…

 “…二爷…紊儿不介意您将双手放在紊儿背上,环抱住紊儿…”她偷偷眯着眼,瞧见他僵在半空中的双臂,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似的,因此忍不住开口指点他。

 他猛然回神,想也没想地就抬起双手用力将她推开,并且后退一大步,与她隔出长长的距离。

 猝不及防的动作,让别紊吓了一大跳,踉跄了几步后,腿一软,便软软跌坐到地上。

 他忍着扶起她的冲动,硬是冷着脸,双手背在身后,半转过身子不看她。

 她傻傻地仰头望着他,过了一会儿,眼泪在眼眶中聚集,越聚越多,直到泪水溃堤,一颗又一颗地沿着颊边滑下。

 听见细微的啜泣声,他回头一瞧,见她哭了,下巴的线条立时变得十分僵硬,眼眸中的神情有一瞬的不知所措,但随即就被冷硬的目光掩去。

 “你哭什么?”他声斥道。

 “人家没想到…竟然还能活着见到二爷…”呜呜~~实在是太令她感动了

 她真是不敢置信,他居然真的冒着危险,跳下崖来救她!

 “敢从崖上跳下来,显见你没打算要活了,这会儿还好意思哭吗?”他不以为然地冷哼。

 想起她弃生的举动,他越想越怒。要是他晚了一步,她早就摔得粉身碎骨了,还能坐在这边哭吗?

 “就是没想到能活着,人家…人家才喜极而泣嘛…”呜呜呜~~

 别紊不停地哭泣抹泪,内心感动得七八糟的。

 “不要哭了行不行?”他冷硬的嗓音中,透出一丝丝难以察觉的挫败及惊慌。

 她哭得他心烦意的,直想回崖顶把那两个她跳崖的浑蛋剁得更碎来愤。活了二十多年,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竟会对一个小姑娘的眼泪感到难受。

 在崖顶看到她被跳崖时,他竟然什么都无法思考,便冲上前去杀了那两个畜牲,接着毫不犹豫地跟着从崖顶一跃而下。这般像是着了魔似的举动,令他无法理解自己的行为。

 最后,他叹了一口气,语调软了些。

 “别哭了,起来,跟我回去。”

 “跟你回去?但是,是你不要紊儿,所以阁王才会把紊儿赶出来了啊…”她万分委屈地哽咽道,张着哭红的眼,眨巴眨巴地望着他。

 他愣了愣,随即板起脸孔,硬声说道:“是我让你回去的,谁敢再赶你走?快起来!”

 “喔…”鼻子,别紊撑着身子要起身,没想到‮腿双‬还是软的,一股就倒坐在草地上。

 “我…我站不起来…”她可怜兮兮地仰起头向他求助。

 “麻烦!”他蹙眉一斥,伸出右手来要拉她。

 她喜滋滋的伸出小手,正要搭向他的手掌时,脸色忽然一变,抓住他的手掌惊叫出声。

 “二爷!你的手…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是血模糊的一整片?

 别紊捧着他的右手掌,心口用力揪起,难过得立即洒出成串的眼泪。

 “方才落地时抓树藤伤到的,只有皮擦破,筋骨并不碍事。”他淡漠地解释,想要收回手。

 她的一双小手看似柔弱,此时却抓得死紧,硬是不让他收回手。

 “等一下!我这里有雁公子给我的葯,我帮你上个葯。”她硬扯着他不放,他只得在她面前蹲下身来,将伤掌任她抓握着。

 她一手紧紧抓着他的手掌,一手在带里摸呀摸的,好不容易摸出三个小瓷瓶放到地上。

 “哪一瓶是哪一瓶呀…这是…续命丸…这是毒葯…对了!创伤葯是这瓶!”她慌张地辨识着瓷瓶,然后抓起其中一瓶,将瓶里的葯粉,仔细而均匀地洒在他的手掌上。

 “雁鸣飞为什么给你毒葯?”他脸色忽变,伸出另一只手,从地上拿起她刚才说是毒葯的瓷瓶。

 别紊从怀里掏出一条手绢,细心地绕着他的手掌,随口答道:“雁公子送我离开‘烟波阁’时,说是让我防身制敌用的,但我知道他真正没说出口的用意…是给我在避不了危难时…解用的。”

 “他要你服毒自尽?!”

 “我只是个弱女子,谁知道会遇上什么事?像今天就连连遇险…”想起好几次遇袭的惊险恐惧,身子忍不住微微一颤。

 他的面色忽地一凛,充满杀气。

 “还好有二爷救了我。”她强自镇定地出感激地笑容。

 他的眼一眯,将毒葯瓶子紧紧一握,收进自己怀里。

 “咦?二爷,你干么收走我的葯?”

 “你不需要毒葯。”他把地上另两瓶葯还给她。

 “为什么?”她不解地问。

 “你这么愚蠢,选择跳崖就够了,哪用得着毒葯来防身制敌?”他讽刺地说道,站起身,顺便用没有受伤的左手,一起拉她起来。

 “我…二爷是责骂紊儿不该跳崖吗?”她踉踉跄跄地起身,有些畏缩地说道。他讲到“跳崖”那两个字时,好像咬字特别用力,像在发怒。

 “我警告你,以后别再做这种蠢事。再有一次,别想我救你!我不救蠢蛋,听到没有?”他冷冷瞪她一眼,随即伸出左手,拉着她向前走去。

 别紊眨着眼,低头瞧着他主动牵住她的大手。

 那只大手很干燥、很糙,跟所有长年的练武者一样,掌心和指尖都长满了硬茧,但是却既温暖、又有力,让她心口一悸,涌起前所未有的感动。

 这只手的主人,拚尽全力护住了跳崖的她。

 说不定,跳崖前好几度莫名化解的惊险危难,正是他跟在她身后默默守护着的缘故…

 “紊儿的命是二爷的,二爷说什么,紊儿绝对遵从。”她哽咽地承诺道。

 她的整个心房已经溢满了对他此生不渝的爱慕,绵绵密密、悠悠长长,再也无法斩断。

 厉痕天像是没听到,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一迳儿地往前走。

 她对他的冷漠完全不以为意,拎起裙摆努力跟上他的脚步,圆圆的小脸笑得好灿烂。

 *********

 回到了“烟波阁”后,何凤栖笑地站在大厅接他们。

 “你果然带着紊儿平安归来了。”何凤栖出什么都料到了的安然笑脸。

 厉痕天忽然有种被看穿的狼狈感,登时觉得被何凤栖算计了。

 “阁主…”别紊一见到何凤栖,就怯生生地低着头对他跪了下去,表情惶惑不安。

 “紊儿,起来吧,从此以后好好地照顾二爷就好。”何凤栖温和地说。

 “是!”别紊一听,明白何凤栖是允她回来了,马上笑开了脸,欢迎快喜地起身,走到厉痕天身后,一副厉痕天才是她主子的模样。

 “真是女大不中留!”何凤栖笑叹。

 他们虽然名为主仆,但实际上,他可是宠了她十年,没想到这丫头的心,最终还是向着别人啊!

 别紊虽然羞红了脸,依然笑得可爱。

 “凤栖,等一等!我…”厉痕天蹙着眉头,正要开口拒绝他的安排。

 “痕天,一次折腾就够累人了,你不想再重来一回吧?”何凤栖的笑容敛去了一些,换上一丝不悦的神情。

 他在暗示厉痕天,如果还要推拒他的安排,那就只好再把别紊丢到阁外去自生自灭了。

 厉痕天握拳,右掌掌心一痛,这才想起手上有伤。低头看了一眼被别紊用手绢细细包扎的伤口,他忽地沉默了。

 既然没说话,何凤栖就当他是妥协了。

 像是功德圆满一般,他神态轻松地伸手一挥。“好了,很晚了,你们回去休息吧!”

 厉痕天一声不吭,转头就走:别紊则是连忙跟何凤栖行了礼后,才匆匆忙忙地追随厉痕天的脚步离去。

 厉痕天强烈地觉得被何凤栖耍弄了,一股莫名的怒气无处发,忍不住迁怒在别紊身上。

 他铁青着脸,沉默地回到“望天院”后,便撇下她迳自回房“砰”的一声关上大门,对她不闻不问。

 *********

 厉痕天本想用冷淡的态度,让别紊知难而退,摸摸鼻子回去何凤栖的“梧桐院”然后日子就会照旧过下去,像是没发生过跳崖的事一般。

 但是,连来的相处,让他知道自己错得离谱。

 同在“烟波阁”里生活了十年,厉痕天这才知道别紊这丫头有多着会磨人的子。别紊似乎真的认定了他,采行赖皮大法兼苦计,在“望天院”待着不走了。

 厉痕天不理会她的发落问题“望天院”的管事根本也不敢作主分派她房间,因此她干脆夜夜都睡在他门口,为他守门。

 睡了好几天后,他终于铁青着脸,在三更半夜时叫来管事,分派一间房给不停在他房门口打嚏、鼻水、还不时发出像小动物般奇怪低呜的蠢丫头。

 “望天院”的管事十分机灵,早就听过阁主把他的小婢别紊送给厉痕天,并默许别紊点选厉痕天为夫君的事。因此,当厉痕天开口要他安排房间给别紊以后,她的身分在管事的眼里似乎也有了定位,马上安排她进房贴身伺候厉痕天。

 厉痕天故意漠视她,对她的服侍完全视若无睹,岂料她也有一套磨功。

 他不理她送来的创伤葯,她就站在他身旁一直捧着葯,然后嘴里喃喃威胁着要请何凤栖和雁鸣飞出面;不喝她端来的茶,茶凉了,她换杯热茶继续站;不用她拧来的净手巾,巾子凉了,重新拧水等着他,等到他变脸,受不了地起身甩门,走人为止。

 这天,练完功回房后,他便又被房里那尊顽固的小泥人给的甩门就走,走多远,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才是“望天院”的主子。

 “为什么是我离开我的地方,而不是那丫头?”他喃喃怒道,于是又气呼呼地转身走了回去。

 一进门,就瞧见别紊那丫头眼儿泛红地站在房里,失魂落魄似地发愣。

 见他突然回来,她怔了一下,马上又像变脸似的,出笑嘻嘻的可爱脸蛋,尽职地捧高手里的巾子。

 “二爷,请净手。”

 她娇软又恭谨地轻声唤道,双眼充满了期盼,也有一丝可能又要被拒绝的不安。

 原来,她并不是对他的冷然以对,感到无动于衷。

 他瞪了她好一会儿后,终于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慢慢拿起她手里的布巾擦手,装作没看到她脸上惊喜加、快哭出来的神情。

 “二爷还是跟往常一样,到饭厅与阁主一起用早膳吗?”她笑着问道,双眼已经弯成了一对新月。

 “你似乎很清楚我的习?”他冷淡地说。

 她只是笑着。

 “今天不去饭厅。”他望了她一眼,将布巾扔给她,在桌边坐了下来。

 她眨了眨眼,似是没料到他会突然改变既定的习惯。

 “呃…那,我去叫人传膳过来。”她很快地反应过来,说完就要往门外走去,通知管事安排。

 “不必麻烦人了,你不是很爱侍候我吗?你亲自去端来吧。”他冷淡地说道,语气中含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

 别紊转回身来,愣愣地瞧了他一眼,随即便会意过来。

 “是,紊儿这就去帮二爷端早膳过来!”别紊马上回答,脸上的笑意一丝也未曾减损,反而还一副很高兴他对她下命令似的表情。

 她对他福了福身,像只快乐的小鸟般,翩翩飞出门外去,仿佛丝毫未觉他的故意刁难。

 厉痕天有些张口结舌地瞪着她的背影,心里忽然升出一股小小的罪恶感。

 这丫头像少筋似的,对他的刁难怎么完全不以为意呢?

 厨房离“望天院”甚远,将饭菜从岛的那头端到这一头来,是项有些累人的苦差事,因此他一向都是到饭厅与众人共享早膳,省得麻烦下人的。

 别紊不会不知道这些事,却还是一脸笑容地接下他无理的要求。难道她天生就是奴坚强,硬要留下来找罪受?

 下心口那股怪怪的罪恶感,他忽然站起身,决定出远门去,想将傻傻跑去厨房为他端早膳的别紊抛在脑后,来个眼不见为净。

 她爱端膳,就让她端个够;她爱服侍,就让她服侍个够!

 虽然默许她在“望天院”待下,但他可没义务要接受她的一切侍候!

 只是,在离开“烟波阁”之前,他还是忍不住闭了个弯,拦下已经快走到厨房的别紊,取消了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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