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等一下!”
杜仲扬走到了客厅,突然听见身后沈熙文的叫唤,他停下脚步,心底不
窃喜。
“杜先生…”
他回头温柔的说:“请叫我仲扬就好。”
“呃…”沈熙文还是叫不出口,迟疑片刻后说:“请你等我二十分钟,我进备好行李跟你一起回去,好不好?”
杜仲扬的嘴角不自
地扬起,马上说:“当然好。”
沈熙文凝视那一刹的笑容,有些不自在,内心浮现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怀疑自己答应回去的动力,或许只是因为他的笑容…
十几分钟后,门外走进了一个满头白发,却身材魁梧的老年人。
对方似乎很讶异有个陌生人坐在自己家中。
“你是谁?”沈建国问。
杜仲扬站起身,礼貌的伸出手自我介绍。“沈伯伯,你好,我是杜仲扬。”
“什么?杜什么?”沈建国年纪大了,耳朵不太灵光。
“我是杜仲扬,我是来请熙文回去继续当家庭老师的。”杜仲扬提高嗓音说。
“哦…你是那个小女生的爸爸。”沈建国恍然大悟。
杜仲扬又几乎快要翻白眼,这沈家三个男人说的话怎么都一样!
“我是小黛的哥哥。”
“什么小袋大袋?要她哥哥帮忙拿袋子吗?”沈建国听不清楚,胡乱猜一通。
“不是,我在等熙文!等、熙、文!”杜仲扬放弃了,不想解释,只是重复把最后三个字说得大声又响亮。
谁知道沈建国这一次竞听得清清楚楚,还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好了,我知道你在等熙文,等很久了是不是?那也不用这么大声说,对长辈怎么可以这么没有礼貌!年轻人,要有耐心,你这么没有耐心怎么追女生啊?”
“找没有…”
“没有耐心就没有耐心,大方承认也不是丢脸的事情,我们熙文最讨厌没有耐心的男生,才会到现在都不
男朋友。我告诉你,熙文可是很挑人的,她是宁缺勿滥,我看你也不错…可惜有女儿了,你没有机会了,对了!你是离婚还是没有结婚?现在的人都把婚姻当儿戏,小孩生一生,也不好好的一起教养,以为请个家庭老师管管就好了…”
沈建国的话惹得杜仲扬的睑
一阵难看。
“爸!”
幸好沈熙文及时出现解救了他,今天晚上这么尴尬的情况,他这辈子还从来没有经历过。
他回头看见沈熙文已经换好了白色上衣和破旧的牛仔
,头发还是照旧又绑成马尾,更令人失望的是,她又戴起古板的黑框眼镜。
唉!她又变回了他所熟悉的沈老师。
“爸,我改变主意了。”沈熙文走到父亲的身边,握著父亲的手臂,状似亲匿的说话,似乎在解释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小痹,你要想清楚哦!”“爸,你放心啦!既然答应人家要做一个暑假,就最好做完,你不是都叫我们做事情要有始有终?”
“可是那个男人…”沈建国回头偷望了杜仲扬一眼,顾忌他们说的话会被听见,他拉著女儿走到客厅一角,嘀咕嘀咕地说起悄悄话。
杜仲扬突然有种被作弄的感觉。奇怪,沈熙文说话这么小声,怎么这个沈伯伯全都听得一清二楚?
看着他们父女谈话的样子,让他想起自己和父亲的关系,他从来没有坐下来和父亲长谈过什么,也从来没有拥抱过他,更不曾有过像沈熙文和她父亲这样乎和亲近的一刻。他和父亲虽然是血缘至亲,关系却比陌生人还要疏远。
他不
羡慕起她来。
如果将来他结婚,生了孩子,一定会和
子两人同心协力的教育孩子,疼惜孩子。
突然,他的脑子里出现了一幕和谐的家庭聚会图,图中有两个牙牙学语的孩子,一旁的父亲是他,一旁的母亲是…
竟然是沈熙文?!
不!不!他一向是不婚主义者,他有爷爷和妹妹就够了…
“喂!我们可以走了。”沈熙文提著行李袋走来,打断了他的胡思
想。
杜仲扬回过神,慌乱地说:“哦!准备好了吗?我打电话叫司机开车过来。”
他急忙拿出手机,拨下快速键连络司机…
*********
刘管家听到杜仲扬的车子驶进大门,看见后车座里坐著沈老师,飞快的冲到杜老爷的房间通报喜讯。
杜老爷其实早就和刘管家串通好了,刘管家每天都会准备两份饭菜,先偷偷地把食物送到杜老爷的房间,再把另一份一模一样的,原封不动端给杜仲扬看。
杜老爷的诡计得逞,心里开始幻想着抱曾孙的乐趣。唉…仿彿才不久之前,仲扬和小饔诩还只是
鼻涕的小
头,怎么现在都长这么大了,他希望在有生之年,还能够再抱抱那又香又软的小婴儿,再一次尝尝新生命来临的甜蜜滋味。
只可惜,他的孙子一直没有结婚的打算,有女朋友也不认真交往,似乎忙著赚钱,比什么都还重要。
他不使使诡计,这副老骨头就要带著遗憾进棺材了!
杜仲扬一路上都谨守著承诺对沈熙文客气有礼,回到家也礼貌的替她开门。
任务圆满达成,他执意要刘管家煮一份宵夜,让他亲自送到爷爷的房间,监看爷爷把食物都吃完。
杜老爷为了应付孙子,只好做做戏,吃了两、三口,随口说累了要休息。
折腾了一晚,杜仲扬向大家道晚安,就迳自回到书房工作。
除了杜爷爷以外,没有人知道他工作狂似地天天埋头工作,像只嗜血的野兽,狂热地在都市丛林中追逐财富,都是为了重建杜家昔日的风光。
杜家庞大的家产已经被他父亲挥霍一空,杜仲扬高中时就意识到家中的经济状况不稳定,有时候挥金如土,有时候又捉襟见时。
没有钱的时候,父亲就销声匿迹好一段时间,听说总有一些有钱的贵妇会资助他,当他手上有些钱的时候,就会回来将一大叠的钞票丢在客厅,叫家人任意拿用。
这样的日子无法挽救长久以来拮据的财务状况,杜爷爷为了扶养孙儿,靠著勉强留下来的几间公寓收房租维持日常开销,财源更加困窘的时候,更需要变卖早逝的祖母遗留的珠宝。
杜仲扬清楚自己的境况,杜家的富裕已经是过眼云烟,他没有什么可依靠的了,杜家只徒留名声而已。
.大学一年级,他开始投入房地产产业,
读所有房地产投资的工具书,用最少的钱买下查封的法拍屋,亲手整修每一草一木,每一个细节,再配合最强的行销方案,以两倍的价钱卖出。
四年后,他存到了生平第一个一百万美金。
以此为基础,他回台湾以杜家之名寻找财团投资,意外得到相当的信任,靠著独到的眼光,他在台湾投资了几个大楼建案,渐渐在房地产业打响名号。
六年后,他站在纽约的帝国大厦,经过加州海边的公寓,回到台湾仰望他投资的商业大楼。他知道…这一天终于到了。
他买回杜家荒废的老宅,整顿以后,把爷爷、妹妹和刘管家从美国接回来。
他出入有司机,家中有佣人,银行的存款和投资越来越多,许多人都以为他是用家傅的财势累积致富,没有人知道,这所有成就都是他一个人凭著两只手打拚出来的。
然而近年,他不时害怕这样的生活随时会被人夺走,他不想结婚,不想找任何人来分享,只有爷爷和小黛是他的一切,是他必须要守护的人。只要他能够掌控一切,就不会再有失去的机会。
金钱能够
足一切,只是他心底的空虚似乎怎么也无法填满。
*********
沈熙文回来了,一切又恢复了正常的轨道。
杜仲扬照旧晚起晚归,和家人的生活作息
节,和沈熙文根本难得见到几次面。
沈熙文明显感受到他的态度有了相当程度的改变,在她面前不再是一副骄傲自大的模样,反而常常绅士十足的主动打招呼问候,态度尊重且保持适当的距离。
这样的举动又有些礼貌过了头,更让她感到不自在。
两个星期后,这一天,杜仲扬从爷爷那里得到了一个令他不快的消息。
他多年不见的父亲,杜如峰回来了。
杜仲扬没有任何期待或兴奋的感觉,因为杜如峰虽是他的父亲,但他没有从父亲身上感受过亲情,他鄙视父亲的不负责任,他唾弃父亲的风
史,他不屑父亲利用女人来维持自己的身分地位。
而且这一次,杜如峰不但回来,还带了一个跟他异父异母的弟弟回来。
“仲扬,快来…快来见见你的弟弟。”
下午六点左右,杜仲扬提早回到家里。
他在公司就接到父亲接二连三催促的电话,多年不见的父亲在电话中热络的和他诉说这些年来的境遇。
从父亲的电话中,他得知父亲这几年来的生活细节。
原来杜如峰在英国娶了一个家财万贯的寡妇,两人结婚半年了。他深受对方家人的喜爱,不但拥有花费不尽的金钱,还赢得了寡妇独生子的信赖。
“威廉,来来,这是仲扬,我儿子。这就是威廉,也是我儿子。你们可以说是兄弟哦!”杜如峰站在两个年轻俊帅的男人中间,用骄傲的口吻介绍自己优秀的儿子。
李威廉是生长在英国的华裔男子,身材约一般人的普通高度,但是站在杜家男人身边就足足少了一个头,二十六岁的他少杜仲扬两岁,时常带著灿烂的笑容,让人初见面就会感到亲切。
“你好,我是威廉。”李威廉主动上前伸出手。
“你好。”杜仲扬被动的回应,不改冷漠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
杜如峰没将他的态度放在心上,走上前,一脸笑容的对两个儿子说:“仲扬,晚上我在满汉楼订了一桌海鲜大餐,等一下一起去啊!”“是啊!爸?不要忘了多告诉我一些杜家的历史,我已经等不及要多听一些了。”李威廉一脸兴奋,他在英国就常听继父说他的家族在台湾风光的过往,现在站在这已有八十年历史的大豪宅里,他也稍微窥视到杜家过去的风华。
“爸,这一次你要住多久?”杜仲扬不回应晚餐的邀约,冷不防的冒出这一句问话,惹得杜如峰满睑尴尬。
“我才刚回来,问我这个问题会不会太没有礼貌了?”杜如峰责备儿子。
杜仲扬面无表情地说:“不会,我只是想要知道。”
“仲扬,别忘了这里也是我家。我想住多久,当然就可以住多久。”杜如峰提醒著儿子。
“爸,你也别忘了,这栋房子是我买回来的,我有权利决定谁可以住进来。”
儿子的冷漠终于触怒了杜如峰,他恼怒的说:“仲扬,你放心,我不会住太久的。这一次回来只是要看看小黛和你爷爷,毕竟我还是你们的父亲。”
“你是什么样的父亲,我们都很清楚。”
“仲扬!”杜如峰气他毫不留情面,让他尊严扫地。
李威廉适时的定到他们中间说:“对了!爸,小黛说还要带她的家庭老师一起去。”
杜仲扬讶异的问:“你们和小黛她们见过面了?”
杜如峰得意的说:“是啊!我们一起聊了一个下午。你请的那个家庭老师真是不错,威廉很欣赏她呢!”
“小黛真是幸运,有一个这么好的家庭老师。”李威廉一脸羡慕。
“那你也留下来请沈老师一起教你中文好了。”杜如峰提议。
“不行不行!我的中文只会说,完全不会读也不会写,沈老师一定会笑我的。”李威廉连忙挥手拒绝。
“也对,你想追沈老师的话,可不能自曝其短啊!”杜如峰拍了拍威廉的肩膀,笑着说。
“什么是自曝其短?”李威廉问。
“自曝其短就是…还不认识就把自己的缺点全表现出来,就叫自曝其短。”杜仲扬斜了他一个白眼,冷冷的回答。
不知道为什么,一听见父亲说李威廉想要追沈熙文,他已经不悦的情绪更是加足油料,熊熊的狂烧起来。
“原来是这样啊!那我可要好好展现我的优点给沈老师看才行喽!”李威廉不懂杜仲扬的敌意,迳自乐观的说。
杜如峰在一旁鼓励。“对啊!把你学的法律知识好好的发挥出来,这样就够了!”说完,他转头看着儿子杜仲扬。“仲扬,威廉他是学法律的,今年才刚刚考上律师执照呢!”
杜仲扬不回应父亲的话,他一点感觉都没有,律师又怎么样?还不是靠嘴吃饭的家伙。
“今晚你们自己去吃,我还有事情要做。”
他丢下了这两句话,随即转身气冲冲的走上楼,连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案亲回来他应该高兴才对。
案亲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有个爱他、愿意为他付出爱情和钱财的女人,他应该祝福才对。
最让他松一口气的是,父亲显然不会再造成杜家的负担,不会再是杜家的梦魇,他应该更高兴才对。
怎么会这么生气呢?怎么会失去了理性呢?他在气什么啊?
是沈熙文吗?
心里头还找不到答案,猛抬头,就看见了那问题的主人。
沈熙文正从楼梯上走下来,两人在楼梯的转角处相遇。
“哦!你回来了,要一起去吗?”沈熙文温柔的问他。
杜仲扬一时愣住了,他头一回看到沈熙文穿上正式的小洋装,只是简简单单的款式,淡淡的粉红色棉布在裙摆处印上小碎花,显得清新可人;头发披垂在两肩,还拿下了厚重的近视眼镜,浓密的睫
让漂亮的眼睛更显得炯炯有神。
他张大了眼睛,刹那间无法将视线转移开来。
沈熙文被他看得不自在,下意识地拉了拉有些垂落的肩带,急忙解释:“你爸爸说要到高级餐厅吃饭,要我注意一下穿著,所以…所以我…”
“当然!我知道那种餐厅,穿牛仔
是不太适合。”他明白。
“你要和我们一起去吗?”
有一秒钟的犹豫,她几乎要让他改变主意。但是,想起令他厌恶的父亲,他冷冷的回答:“不!我不会去。”
“为什么?你爸爸难得回来,小黛和杜爷爷都要去啊!小黛很兴奋,在房间换了好几套衣服。”
“要去你们去,我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做。”
“有什么事情晚点做不行吗?小黛一定希望你能去,大家难得聚在一起…”她很期待他能够一起成行,他不去,这一身刻意的装扮,似乎一点意义都没有了。
她知道他其实是个幽默风趣的男人,平
装作冷漠,只是因为工作的压力和生活的责任,才会让他变得如此严肃。
他懂她的想法,只是沈熙文不懂他的心情。
“我知道…难得看你没有戴眼镜,还穿得这么漂亮。”他的目光没有一刻放弃欣赏她。
她有些腼腆的说:“哦!我换了新的隐形眼镜,原来的掉了。”
“怪不得你一直戴那副难看的大眼镜。”
沈熙文笑了笑。“不会太难看吧!我高中以前都是戴那副眼镜。”
“难怪你没有男朋友。”他故意调侃她。
“糟糕!不会是眼镜的关系吧?”她也表情夸张十足的回应。
“一定是。”杜仲扬毫不客气的说。
虽是玩笑话,但也令人气馁。沈熙文瞅了他一眼,大声抗议:“不可能啦!”
“你放心,我不是个只重视外表的人。”
“所有男人都是以貌取人的。”沈熙文颇不同意。男人都是肤浅的动物,不懂得看女人的内在美。
杜仲扬笑而不答,若有昕思地看着刻意打扮过的她。
“熙文,你应该时常这样打扮,你现在是这屋子里面最漂亮的女人了。”
“我…”听到他这样的赞美,她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气馁。
这屋子里只有一个
臭末干的十二岁小女孩,还有一个五十多岁的女管家,整个屋子只有两个竞争者,她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天啊…我的大哥,你这是哪一国的赞美词啊!”杜仲扬和沈熙文双双回过头找寻说话的来源,原来是李威廉从客厅走来,听到了他们的对谈,忍不住多嘴。
他夸张地按住自己的
口,深
一口气说:“沈老师打扮起来真是美丽,是我见过最漂亮的老师,我看了差一点就要停止呼吸了!有你和我们一起去吃饭,真是万幸…”
李威廉绅士的伸手要将她接下楼。
她顾及礼节不好拒绝,只有伸手让李威廉握住了。
“我想,你是要说荣幸吧!”杜仲扬在楼梯口高高在上地看到李威廉握住沈熙文的手,心里一股妒意升了上来,原本柔和的神情又变得冷漠。
“对对对!是荣幸!”李威廉很想继续握住沈老师的手,奈何她很快就缩了回去。看惯了西方毫不避讳的大胆女生,面对沈熙文这种内向保守又有气质的女孩,他更觉得珍贵
人。
他这一趟来到台湾,最大的目的就是希望能够找到一个如意美眷。他觉得自己无比幸运,一来到杜家,就遇见了命中注定的另一半。
“沈老师,明天你有没有空陪我一起四处玩玩?我第一次来台湾,想必有很多好玩的地方。”李威廉毫不浪费时间,开始展开攻势。
“对不起,我要陪小黛。”沈熙文没有多想就拒绝了。
“没有关系嘛!出去走走透透气也好啊!”李威廉不放弃。
“我有工作,不能随便出去的。”
“谁是你老板?是杜爷爷吗?我替你去说…”李灭廉有十足把握,杜爷爷是个慈祥的老好人,肯定会答应他。
“不是,是仲扬。”
“是大哥…那就难说话了。”李威廉搔搔头,一脸为难的表情。
杜仲扬不再理会所有人,提起脚步往楼上走,没有人看见他暗暗扬起得意的笑容,因为沈熙文叫他“仲扬”他突然觉得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