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办公室里,时震远一脸忧心忡仲,从沙发上站起又坐下,来回踱步,手里拿着几份文件,口里喃喃念着。
“张衡隆真的愈来愈过分了,不甘于只任总经理职位,一心想把我这个董事长拉下来,要不是股东那里有我的人在,还真不知道会有什么下场。”
解彦廷坐在一旁,手里不断翻著文件,却似乎没有读进脑子里。
“这一次趁着我到国外出差,乘机召开股东会议,说我这个董事长不务正业,只想拓展自己的事业,影响到公司发展,还说有好几个董事都已经对我很不满,这些事你怎么没通知我?”
时震远转头看着解彦廷,等了半天,却没有听到解彦廷的答覆。
“彦廷、彦廷!”终于,时震远不满的对着他大吼。“解彦廷,你最近在搞什么?!”
解彦廷猛地回神,才发现自己又出神了,
着时震远指责的目光,他选择不发一语,知道解释是不被接受的。
“你最近是怎么回事?总这样魂不守舍的。”时震远十分不满。“身为我的特助,你一向都是我的得力助手,可是这一个礼拜来,你却像变了个人似的。”
“对不起,董事长。”解彦廷咬了咬牙,知道错在自己。
“最近正值多事之秋,张衡隆的野心愈来愈大,你得多帮我留意他,我只有一双眼、一个人,根本没办法注意那么多事。”时震远叨念着。
“是的,董事长,我会改进,不会再犯相同的错误。”解彦廷知道他的确该收收心,不能老把注意力放在另一个人身上。
时震远叹了一口气,虽然他事务繁多,但对于解彦廷与宝贝女儿之间的纠葛却也了然于心。
“这几天,靖仪的心情不好。”时震远重重地在椅子上坐下。“我常常忙到晚上八、九点,回到家总见不着她的人。”
解彦廷沉默。
自从他透
自己与别人交往的消息后,她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
鲍事上,两人还是不免有接触,但是他铁了心的回避她眼神、拒绝她的关心,几天后,她也不再主动,除了公事之外,他们几乎没多做交谈。
一直以为她已经接受这种情况,不会再对自己有多余的心思,甚至会慢慢的把他忘记,没想到她却开始晚归。
因此几天前,在下班以后,他跟踪她,想知道她究竟在忙什么。
然而在那荒废的小鲍园里,在那个水塔天台上,看到了她伤心无奈的背影。
鲍园的草长了,大树却干枯了,再也不能成功地遮住她身影,反让她无助的样子更清楚地映在他眼里。
看着她将小脸埋在双膝中,长发垂落,
动的肩膀更让他清楚知道,她正哭得多么伤心。
她从来不爱哭,就算哭了,也不让人知道。
所以,她的泪总是无声,只有颤抖。
但该死的,她无声的泪水却不停地重重敲在他心口上,感觉像是
口被人踹了一脚。
她颤抖得如此厉害,哭得无声无息,更让他觉得肝肠寸断。
解彦廷心痛得几乎想冲过去,将她拥在怀中,但他明白,这么做只会让事情再回到原点。
她的心伤、他的心疼,只会更深,不会减缓。
所以只能忍着,只要过了这段阵痛期,她就能浴火重生,成为展翅的凤凰,她一定能成功忘记他的。
握紧了拳,燃起了菸,隔着一段距离,他看着她、守着她,遵守他一开始的承诺,却没让她知道。
就是因为这些日子以来,他总是牵挂她、担心她的状况,所以这个“特助”才会做得这么失职。
解彦廷回忆这些天来搁在心里的事,不
脸色一沉,但他随即扬起头,不让自己表现出沮丧的模样。
“董事长,您放心,张衡隆那边我会特别注意的。”解彦廷对他保证道:“至于靖仪那里…”解彦廷顿了顿。“您也可以不用担心她,我说过我不会让她受到伤害。”
时震远读出解彦廷眼中的坚持,安慰的点点头。
收养他,原本只是基于对好友遗孤的照顾,自认多一个人吃不倒他,庆幸的是解彦廷的表现远远超过他所预期,只是…
时靖仪对解彦廷的好感与依赖,也超过他这个做父亲的预期。
几年前,他当时身体正差,急于将宝贝女儿托付给身家相当的男人,而将解彦廷排除在外,但随着时间过去,他才慢慢发现,或许解彦廷才是唯一可以照顾她、呵护她的最佳人选。
“彦廷,关于靖仪…”时震远先起了头。
“董事长,您放心吧,我说会保护她,就一定会做到,直到另一个能照顾她的男人出现为止,我不会忘了董事长的
代。”解彦廷一直记得时震远曾经说过,时靖仪值得更好的男人。
时震远正
开口解释,秘书却来敲门,告知董事长有重要客户来访,中止了他们的谈话。
“这样吧,我有些事想跟你谈,明天你跟我到高雄一趟,我在车上跟你说。”时震远对解彦廷如此
代。
“知道了。”解彦廷点头,看着时震远离开办公室,他无奈一叹,心知自己与时靖仪的距离是愈来愈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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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回到办公室,还没有时间稍作
息,时靖仪就出现了。
“你要和我爸去高雄吗?”时靖仪在压抑了好几天之后,终于爆发出所有的情绪。
解彦廷先是怔楞,看她一眼之后,很快的垂下眼睫,回避她指责的眼神。
“董事长说有事情要
代,叫我陪他去一趟。”
“骗人!”时靖仪忍不住大吼。“这两天在高雄的会议又不是很重要,不需要你们两个人都去,我跟在爸爸身边也已经有一段日子,不会不知道最近公司的情况不稳,张衡隆对他很有意见,他必须留个人盯住张衡隆,所以他不会开口叫你去,一定是因为你要躲我,所以才说要去高雄的,对不对?”
时靖仪不明白其实这一趟高雄出差,时父想
代的并不是公事,而是关于她的事,她一心认定解彦廷只是为了想躲她,所以才会自动请缨。
“我没有必要躲你。”解彦廷先是口是心非的道,然后又补了句真心话。“何况你最近的状况很好,有你在公司里,董事长也很放心。”
时靖仪只是摇头,
儿不相信他说的话。
“我已经尽量不来打搅你,离你远远的,除了公事,我不再来吵你、闹你,这样还不够吗?你还要躲到哪里去?”她几乎用尽全力大喊,没有料到这一段感情,她竟爱得这么没有尊严。
一直以来,她总是坚持自己想要的,总是勇往直前,从不肯轻言放弃,但是这一次,她很明显察觉到解彦廷是故意逃避她的,她知道,如果她继续步步进
,只会将他推得更远,所以她收敛她的倔强、撒娇与任
,只希望他不要一下子走得太远…但他为什么还是这么做?
“我做的还不够吗?!”时靖仪紧咬着
,全身一颤,垂下眼睫不敢看着他,就怕眼泪会一下子溃堤。
他看着她,一言不发,浓眉深锁着,答案在心里缭绕…
她离得再远都不够…
因为她的人已经刻在他心里,甚至都融入了骨血里,她退得再远都不够。
“靖仪,我没有要躲你的意思。”他只是重复这句话。
他愿意守在她身边,就算是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他都愿意守着她一生一世,又怎么会想要躲她?
只可惜这种心情她一辈子都不会懂,而他更不能让她懂。
她的死心眼,一如他的,他们只能是两条平行线,再也没有
集的可能。
虽然不忍心见她难受,但听闻她这一番话,解彦廷知道她只是表面上收敛了情感,并没有对他完全死心。
“你之前不是提到想学习国贸方面的事务,我已经跟之毓说好了,她很
你随时到公司去。”
“算了。”时靖仪喉头一哽,水汪汪的眼睛泛着泪光。
她不笨,当然知道他的用心,只是这却将她伤得更深。
明知道她难受,他却一迳把她推走,甚至还要她直接面对他口中所谓的“女朋友”?!
“我不学了。”她绝望地闭上眼,身体僵硬,双手握拳。
“你无非是要我认清楚,这些年来的
恋都是多余的。”时靖仪抬起头来看着他,咬着
,凝视他冷然的俊脸,她的心仍有几分撼动。
她从没有那么在乎过一个男人,所以她用尽全力将他留在身边,无论如何也不想放手。
但眼前的情况却似乎不再是她所脑控制的,她别无选择,只能转身离开。
不看,或许就能不痛。
只是这真的很难。
她曾经那么真心以为,那些甜蜜的纠
将会持续一辈子。
“所以,现在让我清清楚楚地告诉你。”意识到自己已经太过在乎他,她紧紧握住拳,直
的身子几乎无法呼吸。
“该懂的我都懂了,你想要的女人不是我,这一点我也接受了,这样够了吗?能不能对我宽容些,让我有时间去适应你的改变。”时靖仪再次重重地叹一口气,她的
口实在窒闷得难受。
“过去我太在乎你了,无法接受其他女人站在你身边。”时靖仪悲哀的承认,再也没有办法在他面前故作坚强。
“我会试着收回我的感情。”她
吐吐道,不安地抬起头来看着他。“只要再给我一些时间。”
看着她那样楚楚可怜的表情,解彦廷怎么舍得
迫她?
看出他的心软,时靖仪咬了咬
,像是在挣扎什么,几秒钟之后,她才移步向前,澄眸中有着渴求。
“既然你要去高雄,正好让我有时间好好沉淀,你可以允诺我最后一个任
的请求吗?”
解彦廷沉默以对,知道自己绝对不忍心拒绝她。
“今天下班后,我会到水塔天台那里等你,你可以再陪我一次吗?最后一次,从今以后,绝对不再打搅你。”时靖仪强调说道。
解彦廷的眉皱得更紧,她的要求果然教他无法接受。
“我不会去。”解彦廷马上拒绝,甚至连想都不用想。
一双美丽大眼垂了下来,她就知道会得到这个答案。
“我不会放弃的,我会一直等你,等到你来为止。”时靖仪说着,声音隐隐哽咽,背过身去,不愿让他看见她的脆弱。
“靖仪,不要任
。”解彦廷黯然,伸出手去,却没有立即给予抚慰,只凝视着她寂寥的背影,迟迟无法给她一记拥抱。
“你就不能允许我最后再任
一次吗?我都说了会放手,给我留下一个美好的回忆,这样你都不肯?”
字字句句,全是她不容错辨的怨怼,他不是不懂,只是他们之间的事不是自己能作主,时震远不但是长辈更是恩人,解彦廷无能为力,只能退让,将她拱手让给其他更好的男人。
“我是不会去的。”解彦廷再次重申。
时靖仪瞪着他,满脸哀怨,解彦廷只能装作没看到。
“你去也好,不去也好,反正今天晚上,我就在那里等你,如果你来了,我们之间会有完美的结束,如果你不来,我会恨你一辈子。”时靖仪不否认,面对解彦廷,她有时任
得紧,但她也只对他一个人任
啊!
沉默继续蔓延着,解彦廷依然不予回应。
时靖仪没想到她的执意相守,却只落个被推得更远的下场,他只想着父亲的恩情,不曾顾虑过她的感觉,她再迟钝也感受得出他的铁石心肠。
无所谓了,反正麻木的心,已经无法再更痛了。
“去也好,不去也好,都随便你了。”
解彦廷一怔,僵硬地别开脸。
“我已经说不会去,你别再浪费时间了。”他蹙眉,压抑地低吼。不再看她伤心
绝的面容,他抛下她,转身离开,步伐踩得决绝,狼狈得像逃难一样,逃离他的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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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针指着八点,离下班时间已经很久了。
解彦廷努力让自己忙碌,但一双眼却总是不经意地去注意腕表,心里想着她回家了没?
他准备好所有东西,甚至连不需要的物品都放进公事包里,即使已经没有事情可做了,却还是不敢回家。
他知道,只要他一回到家,发现她不在,他的一双脚铁定又要朝她飞奔而去。
所以他不走,甚至打算今天就睡在公司里,绝对不被动摇。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十点、十一点,他躺在沙发上,却了无睡意。
时靖仪是个很倔强的女孩,这一点他很清楚,她既然说不走,会不会真的留到天亮?
那里是个废弃的公园,难保不会有
汉四处游
,要是有个什么意外…
解彦廷霍地从沙发上跳起来,不敢继续再想下去,也无法停止因惊恐所引起的颤抖。
他不能让她一个人在那里,至少今晚不行。
解彦廷随意套了件外衣,十万火急的赶到公园,车子才停下,就看到银白月光照耀下的倩影。
他终究还是放不下她。
深夜里,汽车引擎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终于转过头来,隔着一段距离看着他。
他看不见她眼里的眸光,却能想像得到她空寂落寞的神情。
两人隔着一段距离僵持着,他不朝她靠近,而她也静静待在原地。
终于,时靖仪垂下了眸,似是知道他的决心。
他会来,只是因为他担心;刻意保持距离,是因为他仍坚持原来的想法。
他真的不要她了。
时靖仪
边浮起淡淡苦笑,她
鼻子,忍住心酸。
“好希望我们永远都不会长大。”时靖仪喃喃低语,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音量说着,多想再次重温童年无忧无虑的情怀。
“可惜那是不可能的。”时靖仪轻声说着,同时提醒自己,已经到了该放弃的时候。
时靖仪以极缓慢的速度站起来,走向梯子,腿双却因为坐太久而麻痹,一个脚步没踩好,整个人直往下坠,砰地一声落在地面上。
“靖仪。”
解彦廷赶忙从车内冲了出来,没几秒时间就来到她身边,一把抱起了她。
“有没有受伤?有没有撞到头?”他惊慌问道,看到她的手臂与膝盖上都有一大片擦伤,他心疼得快死掉。“你为什么不小心一点?”
他口气很凶,动作却很温柔,轻手轻脚地拂去伤口上的灰上石粒,黑眸里满是担忧。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温柔呢?”时靖仪觉得
口好疼痛,堆叠的情绪找不到出口,她红了眼眶,却没有流泪。
他的温柔教她好难受。
解彦廷沉默不语,但扶住她的大掌却不自觉收紧。
“你真的只把我当妹妹看吗?”时靖仪又问,为的是让自己死心。
他仍沉默,半晌后,才略微点头。
时靖仪扬起泪眸,神色怔仲。
“所以…就这样结束吧!”
这一回,她不用等他回答,就知道他的答案是什么,所以她一问完,就垂下了头,落下的眼泪没让他看见。
心真的很痛很痛。
解彦廷无言地将她拥入怀里,他静静拥抱,而她默默流泪,谁都没起身,月光照在他们紧贴的身上,
出无言的温柔。
“从高雄回来后,你就再也不会这样抱着我了。”时靖仪苦苦一笑,想她一路走来,这段感情她爱得很辛苦。
解彦廷没说话,慢慢站起身想扶她回车内。“回去擦点葯吧!”
时靖仪伸手,紧握住他的手掌,再看他一眼。
“背我,像小时候我的脚受伤一样,再背我一次。”她鼻头酸酸的,双手恋恋不舍的
着他,怎么也不放开。
解彦廷无言了,默默看着她。
“再背我一次,拜托。”她用微弱的力道揪扯着他的衣服,因为怕他拒绝,所以心慌地说了一遍又一遍。
几秒钟之后,他背对着她蹲了下来,让她的一双手臂紧紧揽住他,轻而易举将她背起来。
几乎是同一时刻,她的小脸随即枕上他宽厚的背,轻轻的摩赠,鼻尖依恋地轻赠他颈部,松了口气,脸上挤出虚弱的笑容。
记忆中熟悉的温暖与气息,一下子涌入时靖仪的鼻端,泪水在他看不到的身后一滴、一滴落下,沾
了他的背。
“我有时好气我爸,你竟然为了他,不肯接受我。”时靖仪颤抖的说,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怨怼。
解彦廷不知该开口说什么,就连安慰她的话都说不出口。
恼怒与心疼充斥在
臆间,杂乱的情绪教他不知该如何是好,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只能一再地矛盾挣扎。
但最后理性还是战胜了感情。
他这个人最不适合谈感情,理智和理性多得都能拿去卖了。
所以,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他一步一步背着她往车子的方向前进,将那些说不出口的纠葛心事再一次
回心底深处,永不开启。
他相信,她会找到更好、更适合她的人,而他会永远将她放在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