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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宋乔治是独子,宋家在上海当地是有名的仕绅,据说跟宋查理还有点亲戚关系,不过这只是传言,没有人能够证实。

 然则无论他们跟宋查理有没有亲戚关系,有一点倒是可以证实,那就是宋乔治的父亲很有办法,才不过半天的功夫,郝蔓荻的父亲就被人从巡捕房里放了出来,平安回到家。

 宋乔治的父亲甚至还有办法影响报社,硬是让他们道歉,说他们看错人,那天陪同工部局官员吃饭的,不是郝文强,而是另外一个从北京来的友人。这位友人跟工部局的官员颇有情,他们基于朋友的情谊,特地请这个友人吃顿饭,并非外传的“有目的的餐叙”这一切只是误会。

 这当然是鬼扯,大家心知肚明。

 虽然照片拍得不太清楚,但那身形、那脸孔分明就是郝文强,还张冠李戴呢!

 这新闻哗哗哗地闹了好几天,就啪一声不见了。到底上海每天都有更热闹的新闻出现,再惊悚的头条,也占不了报纸几天版面,况且又遭到有心人的刻意打,更是一下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几天以后,就再也没有人提起这件事了。

 想当然耳,韦皓天非常生气。

 郝蔓荻居然去找宋乔治帮忙,这等于是当面给他难堪,他当然不会饶过郝蔓荻。

 “站住。”

 这天郝蔓荻又要外出参加舞会,被提早回家的韦皓天叫住,她悻悻然地转身。

 “干么?”他们又回复到之前那种你不管我、我不管你的生活。老实说,彼此都累了,都想从这场漫无止境的冷战中解,回复到前些日子的幸福及甜蜜,然而他们还有心结,没这么容易解开。

 “坐下。”过去他们还有个莉塔娜指引他们,如今莉塔娜已经蒙主宠召,他们只有靠自己的力量解开心结,而这是最困难的事,他们两人都没经验。

 “我还要赶去参加洁雯的生日派对…”

 “坐下!”

 没经验也罢,韦皓天甚至还对着郝蔓荻大吼大叫,立时现场气氛更为不好。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郝蔓荻依言坐上沙发,双手抱地打量韦皓天,相信他一定是要跟她训话,但她根本不想听。

 韦皓天先是搔搔头,随后也双手抱,居高临下打量郝蔓荻,谁也不肯让谁。

 “你为什么去找宋乔治帮忙?”这就是困扰了他好几天的事情,他甚至气到半夜睡不着,好几次都想踹开中间那扇门找她问清楚,终究还是忍住。

 “你不帮我,我当然只好自己想办法,这还用问吗?”既然都忍住了,干么不忍到底,还来问她?

 “谁说我不帮忙?”他瞇眼。“我只不过说了你几句,你就跑掉了,然后去找那该死的宋乔治。”

 “别说乔治的坏话,他可是个好人。”郝蔓荻气愤不已。“我爹地能这么快被放出来,全靠他热心帮忙,我不许你侮辱他。”

 “他当然热心了。”韦皓天冷笑。“好不容易才逮着这个机会,说什么也要大献殷勤。”

 “皓天!”

 “他是有目的的,蔓荻,难道你看不出来?”他提醒她。“那天我去他家接你的时候,他正想带你上楼,意图非常明显。”想乘机占她的便宜。

 “那天我喝醉了,他只是想找个地方让我休息,没你想的那么龌龊。”郝蔓荻为乔治辩护,听得韦皓天非常心寒。

 “你是说,就算他有企图也不要紧,是这个意思吗?”他是关心她,她却一心向着朋友,好像他这个丈夫不存在似的。

 “我没有这么说。”为什么他老是喜欢曲解她的意思?

 “你明明就觉得不要紧。”这不是他刻意曲解,而是她一心袒护朋友,这让他非常伤心。

 “我没有…”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好吧!我承认我不了解他有什么企图,但我对你的企图倒是了解得一清二楚,不需要别人提醒我!”

 “我对你有什么企图?”韦皓天不明白为什么又突然扯上他,他们现在讨论的人是宋乔治。

 “你会娶我,完全是为了报复我!”要扭曲大家一起来,谁怕谁?“因为小时候我不懂事,对你说了一些不好听的话,又当众侮辱你,所以你就不择手段的把我娶进门,好折磨我报复!”

 这真是韦皓天听过最胡扯、也是最令他伤心的话。她明明知道,他为什么娶她,她明明知道,他对她的爱慕及思念,从来没有一刻停止。

 她是他的爱、他的愁,他的梦想。可如今她为了支持宋乔治,可以对他做出这么无情、不实的指控,他还有什么话说?

 “原来之前你说了解我、爱我都是在作戏。”他总算明白他和宋乔治之间的差异,光信任这点就相差一千倍,他怎么和人竞争?

 “当然,不然你真的以为我会喜欢一个黄包车夫?”郝蔓荻直觉地反驳,话说出口以后,才发现自己说错了,和韦皓天陷入相同的错愕。

 他们同一时间愣住,都不敢相信对方(自己)这么说了。“黄包车夫”这个字眼,在他们的生活里面,已经消失多时,如今再提起,听起来特别讽刺。

 “你说的对,是我自己多心了,我在作梦。”他从沙发上拿起大衣和帽子,就往外走。

 郝蔓荻用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恨自己为什么大嘴巴,她分明就不是这个想法,为什么老是说出和内心完全相反的话来?为什么?

 他们一向就有这个问题,自尊心强,谁都不愿开口认输。过于会保护自己的结果是互相伤害,彼此都很无奈。

 走出家门的韦皓天,陷入比郝蔓荻更深的茫然,不晓得今生所为何来,自己又是什么?

 他像个游魂一样,在街头晃来晃去。

 上海无论白天或晚上都很繁华,但此刻他却觉得没有容身之地,事实上他已经在这个地方住了三十几年。

 他无意识地举起手,扒扒头发,才发现头发已经过长,该理一理了。难怪蔓荻会一直强调他是黄包车夫,因为上社会的公子哥儿,没有人头发留得像他这么长的,除非是他那一票好兄弟,否则大家都是规规矩矩用发油梳上去,发尾留到颈后,没人会留到肩膀。

 “老板,我们是不是该回银行了?其他的大老板们正在银行的公事房候着呢!”司机一直默默跟在韦皓天后面,没敢烦他,可这时候实在没有办法,只得跟上前问韦皓天。

 “不,我们去理发。”韦皓天决定临时改变行程,反正那些所谓的“大老板”们,都是他的好兄弟,他们不会介意的。

 “理发?!”司机张大眼睛,不明白这个时候韦皓天怎么还能这么镇定,华董的宝座都快被人给抢去,他居然还要去理发。

 “对,理发。”理掉这三千烦恼丝。“你去把车子开过来,我在这里等你。”华董的位子固然重要,但理发这件事更重要,他不要他的外表看起来像黄包车夫。

 “好的,我马上去把车子开过来,您稍等一下。”司机难得看见韦皓天这种表情,也不敢再多嘴,马上就要去开车。

 “动作快一点,我要去理发。”他摸摸发尾,真的太长了。

 “是,老板。”司机用跑的跑去几条街外,将停放的车子开过来,再下车为韦皓天打开车门,请他上车。

 等一切该走的程序都走完,司机已经是气如牛,难以开口说话,但他还是很尽责地转头问韦皓天。

 “要去华安理发厅吗?”华安理发厅是上海市最有名、也最贵的理发厅,剃一次头要六角大洋。

 “不,我们到南市去。”韦皓天回道,司机惊讶地看了韦皓天一眼,接着发动引擎,开往南市。

 南市是上海最老的城区,位于华界。既然是老城区,必定商业鼎盛,处处充满传统沪上风情。当然,这样的老城区必定也会有贫民窟,住着些贫困的穷人,韦皓天就是要去那里。

 “老板,您好久没来了。”自从他娶郝蔓荻为以后,就不曾来过南市,遑论最低下的贫民区。

 “是啊,好久没来了,不知道老师傅还在不在?”他看看车外的风景,街上到处跑满了黄包车。

 “应该在吧!”司机说。“前阵子我朋友才刚来让杨师傅剃过头,他老的技术还是一样好呢!”

 像他们这种领固定工资的小老百姓,能省则省,剃个头也要到处比价,看哪边的技术好,哪边收费便宜才敢去剃。不过近年来工资普遍提高,会这么斤斤计较的人越来越少,都涌向设备齐全的理发厅去理头了,很少人会找路边摆摊的老师傅清理门面。

 韦皓天没答话,他知道在人们的眼里,他是个奇怪的大亨。坐拥难以估计的财富,却喜欢跑到贫民窟的剃头摊剃头,传出去真要成为笑话。

 “你在车上等我。”但人就是这么可笑,外表可以改变,却改变不了习惯,总是陷在固有的格局里面挣脱不出来,就算事业再成功也一样。

 吩咐妥司机以后,韦皓天打开车门,一个人下车,一步一步踱向狭小巷口那个不起眼的剃头摊。

 “杨师傅。”

 剃头摊的生意不太好,几乎没什么客人。老师傅见到韦皓天有些惊讶,他好久没来了。

 “好久不见,您的身子骨还好吗?可还健朗?”

 老师傅算是少数他尊敬的长辈,韦皓天同他说起话来特别有礼貌,只见老师傅绽开一个开朗的笑容,极有精神的回道。

 “还不错,一时半刻死不了,就这么赖活着。”低阶层有低阶层的语言,韦皓逃谫时觉得好亲切。

 “能够赖活着也行,总比横死好。”他笑着说道,老师傅也回他一个笑容,两手摊开一条白色围单,请韦皓天坐下,开始帮他剃头。

 路边的剃头摊当然比不上高级理发厅享受,幸亏现在不是夏天,不然光坐着就要出一身汗,更何况老师傅用的都是一些老式的剃刀和剪刀,新一点的年轻人都不敢尝试。

 “你都已经是上海知名的银行家了,实在不应该再来这个地方剃头。”老师傅帮韦皓天剃头,至少超过十年,可以说是一路看着他长大。

 “没办法,我改不掉这个习惯,还是喜欢找您。”从他和郝蔓荻结婚以后,便一直到华安理发厅理头,里面设备虽豪华,但他总觉得缺少了点什么,让他怎么看都觉得不对。

 “有些事情可以改变,有些事情却很难戒掉,对吧?”老师傅帮韦皓天理了十几年的头,非常清楚他心里的愤怒及惘,和难以遮掩的茫然。

 “是啊,真的很难戒掉。”他可以改变发型和穿着,符合上社会的标准,可是却戒不掉骨子里那属于低下阶层的劳动习惯,不然他不会这么喜欢工作。

 “我记得第一次帮你剃头的时候,你还是个付不出剃头钱的穷小子,现在却已经是商场大亨。”他付出了许多努力,终于走到今天。可不晓得怎么搞的,他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少。

 “当初要不是您心肠好,免费帮我剃头,说不定我就得拉一辈子的黄包车,您也看不到今的我。”商老爷子就是看中他干净的外表,从中瞧出他的上进心,才会聘他为包车夫,然后进一步收他为义子。若说老师傅是他的恩人,一点也不为过。

 “只是几分钱的恩情,不必一直放在心上。”老师傅微笑。“重要的是做人要懂得知足,若是一直不肯饶恕饼去,是得不到真正的幸福的。”

 老师傅活得够长、够久,对世事看透的程度,远比韦皓天来得深,韦皓天的身体,因他这一席话僵住,动也动不了。

 “好了。”老师傅的功夫了得,三两下就理出一个适合韦皓天的发型,那才是真正的韦皓天。

 “头发理完了,你可以赶紧回去了,这个地方很,不是你这个商场大亨应该来的地方。”老师傅剃完头就赶人,韦皓天掏出一把钞票要给老师傅,被他严厉拒绝。

 “我只收两角大洋,多的不收。”他不会因为他已经成了商场大亨,就调高收费标准。

 韦皓天只得苦笑,把钞票回皮夹,东摸西摸找出两角大洋给老师傅。

 “以后最好少来这个地方,以免被绑架。”虽说他有商维钧罩着,但上海黑社会竞争烈,谁也说不准。

 “除非您肯听从我的建议,开一家理发厅,否则我还是会来。”韦皓天坚持。

 “不了,皓天。”老师傅的态度比他还要坚定。“就像我刚才说的,生命中总有些无法摆,也无法轻易抹去的事物。我习惯街头摆摊的日子,也无意更改这项习惯,但是无论如何谢谢你。只要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动,我随叫随到,一定帮你剃头。”

 老城区的人情味儿,总是让人忘不了,韦皓天终于找到他为什么一定要来这里剃头的原因。

 “那么,多保重了,杨师傅。”

 除了习惯之外,还有那发自内心恳切的叮咛和问候。这都是冰冷的上社会所没有的,老师傅让他回忆起那段美好时光。

 “老板,要回去了吗?”司机问刚上车的韦皓天,开始发动引擎。

 韦皓天摇摇头,颤声说:“到棚户区。”

 这回司机没再多话,方向盘一转,就朝葯水弄开去。到了棚户区以后,韦皓天一个人独自下车,走到他小时候住饼的空地,发现那儿已经搭上更多的滚地龙,于是两手入大衣的口袋,看着破落的棚户。

 重要的是做人要懂得知足,若是一直不肯饶恕饼去,是得不到真正的幸福的。

 他想起老师傅的话,想着想着,不由得激动起来。

 生命中总有些无法摆,也无法轻易抹去的事物。

 老师傅的话像是紧箍咒,掐得他的呼吸紧紧的,差一点窒息。

 他一直想摆过去,一直想抹杀过去,终究还是忘不了,摆不掉。他甚至无法饶恕饼去,对自己永不足,全都是因为自己内心深处,那个处处受辱、时时刻刻自卑的少年还没长大的缘故。

 不然你真的以为我会喜欢一个黄包车夫?

 但他真的以为她爱他,无论他是不是黄包车夫。

 想到手里紧握着银元的愤怒少年,想到郝蔓荻说这句话时的嘴脸,纠结于韦皓天眼角的泪,不知不觉地掉下来,落入高及膝的杂草堆里,无声无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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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老一辈企业家倾全力的杯葛之下,韦皓天毫无意外的落选,与工部局华董宝座擦身而过。

 韦皓天当然很生气,并开始调查是谁搞的鬼。

 他落选的原因很多,其中大部分都跟郝蔓荻有关。工部局的华董竞选章程规定:凡是想竞选华董的人,必须付房地捐款每年五十两以上,或年付房租一千两百两以上者,才能竞选华董。

 此外,工部局并规定凡竞选华董者,必须在公共租界居住五年以上,才有资格登记竞选。

 前一项他没问题,有问题的是后者。他之前的确是住在公共租界,也居住了超过五年,但为了郝蔓荻,他又在法租界的毕勋路上买了房子,搬到法租界来,这一个小小的搬迁行为,居然就成了那批老贼攻击他的目标,藉此质疑他参选的正当,差点把他气死。

 接着,又是郝蔓荻的问题。

 不过这回问题不出在她身上,而是她父亲,明着支持韦皓天,暗地里使拐子的郝文强,未料竟成了他的恶梦。

 郝文强的影响力虽然不比当初,但好歹他也是纳税华人会的一员。而华董的产生,又必须倚赖纳税华人会、同乡团体,和商业团体三者平均选出代表八十一人,再由代表选出华人董事,足见竞争之烈。

 郝文强即是那八十一名代表之一,在投票前夕他也信誓旦旦定会投他女婿一票,结果票开出来,四十票比四十一票,吴建华以一票险胜,关键的一票就在郝文强,他将手上原本该给韦皓天的一票,临时改投给了吴建华,硬生生地改变选举结果!

 当然,韦皓天也不是好惹的,在确定是他丈人搞的鬼以后,马上就在“中陆实业银行”的董事会上,拔除了郝文强董事长的位子。

 郝文强被迫出经营权,像只战败的公狗,整天落寞打不起精神来。郝蔓荻看她爹地这个样子,很为他心疼,于是代替她爹地跟韦皓天涉,希望能让他重新回到银行上班。

 不消说,韦皓天的答案一定是NO,想都别想!郝蔓荻气不过,又跟韦皓天吵了好几次架,气得韦皓天好几天不回家,直接住到饭店。

 郝蔓荻也不甘示弱,开始疯狂的参加舞会,和旧时朋友混在一起,于是情况又回复到以前,他们仍在原地踏步。

 这天,失意的郝文强既失去了银行董事长的头衔,手里头也没有多余的钱可供挥霍,只得一个人坐在酒吧的吧台喝闷酒。

 他的人生走到这一步,可说是彻底失败。非但祖先留下来的财产被他败得光,就连维持了几百年的家族清誉也不保,成了家族罪人。

 他的人生没有这么失意过,就算去年银行发生倒闭危机的时候,他都还相信自己总有一天会东山再起。但是此刻他真的完全失去斗志,真想就这么过去算了,也好过活着让全上海的人看不起…

 “伯父,怎么一个人窝在这里喝闷酒呢?也让小侄陪你喝一杯。”

 郝文强杯子里头的酒喝光了,正想再往杯子里头倒酒的时候,宋乔治却早一步拿起酒瓶帮他倒酒。

 “乔治!”郝文强颇为惊讶会在这儿遇见他,嘴巴张得老大。

 “一个人喝酒多无聊,我来陪您聊几句,给您充当听众。”宋乔治的胆子不大,嘴巴却很甜,尤其懂得怎么讨好老人家。

 “唉,还有什么好说的?”郝文强一脸失意。“现在的我已经是一只丧家犬,连吠都不懂得吠了,哪还敢抱怨?”他已经完全失去银行的主控权,等于是被赶出董事会,像只没用的老狗般被踢走。

 “您这话说得不对,伯父。”宋乔治摇头说道。“失去了一家银行,可以再补回一家银行,上海没您想象中这么无情。”

 “乔治!”郝文强上下打量宋乔治,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韦皓天拿走了您的银行,您也可以拿走他的银行,这道理就跟帽子戏法一样,都是换来换去而已。”宋乔治呵呵呵地笑,郝文强知道没那么简单,其中必有内情。

 “怎么,你们打算对付韦皓天?”郝文强兴奋的猜测道。

 “是有这个打算。”宋乔治回道。“我们觉得他太烦了,这回的华董选拔,要不是您临时跑票,吴会长也不会当选,他要我代替他谢谢您,改天有空设个饭局,大伙儿一起吃饭。”

 也就是说,老一辈的企业家们准备要反扑了,这真令人痛快。

 “告诉吴会长,就说郝伯伯这票跑得值得,请他老不必放在心上。”到底都是传统上海仕绅,相也是应该。

 “但您也因此被赶出董事会,想想您这一票的代价还真大啊!”啧啧啧。

 “无所谓。”郝文强阴郁地说,仰头又喝掉一杯,乔治再次帮他添酒。

 “反正他早想干掉我,要不是碍于蔓荻,我们早就撕破脸了。不过现在的情形也差不多,我们根本不交谈。”翁婿关系坏得很。

 “韦皓天,就是一个这么令人讨厌的人。”宋乔治自己就恨他恨得牙的,巴不得扳倒他。

 “所以大家才想要联合起来对付他,挫挫他的锐气。”其实不只韦皓天,他们那一票都很惹人厌,绰号“五龙”但在他看来应该是五条虫才对,让人恨不得一脚踩死,教他们永不翻身,哼!

 “看样子你也吃过他的亏,贤侄。”郝文强打量宋乔治扭曲的表情,上面写满了恨。

 “不止一回。”宋乔治承认。“就是因为吃过他的亏,所以才想要扳倒他。我是特地来问问看伯父有没有兴趣,也加入扳倒韦皓天的行列。”

 “兴趣倒是有的。”而且相当浓厚。“但问题是我已经一文不名,没有股票,名下也只剩下一栋洋房,要怎么加入你们?”

 “这简单。”乔治狡狯地回道。“我只要说服我父亲,请他将名下所有『聚南商业银行』的股票转给您,届时您就可以亲眼目睹韦皓天失魂落魄的模样,岂不大快人心?”

 “你是说…”郝文强难以置信的看着宋乔治,只见他笑。

 “没错。”他点头。“吴会长他们就是打算在银行董事会上,用绝对的优势夺走韦皓天手上的经营权,让他也尝尝被赶出董事会的滋味。”

 这真是太快人心,活生生就是现世报。得知这个消息的郝文强雀跃不已,但他同时也了解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只是不知道对方想要什么,于是直问。

 “贤侄,你为什么要帮我?”

 宋乔治愣了一下,老实回道。

 “因为蔓荻。”他解释。“我想伯父应该也知道,我喜欢蔓荻很久了,只是您把她送到法国,一送就是五年。这期间我爸爸又止我出国,怕我一去不回头,于是我只得守在上海苦苦等待。好不容易等了五年,盼到她回国,您却又将她闪电下嫁给韦皓天,小侄从头到尾,一直都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这不恰巧您最近又遭遇到不幸的事,可韦皓天那狠心的家伙,却丢下您不管。要不是我和父亲到处张罗,您也不会在巡捕房里头关个半天就被放出来。说到底,我就是看不惯韦皓天对待你们父女的方式,想替您和蔓荻争口气而已!”

 宋乔治到底是上社会训练出来的产物,绕弯讨人情的技巧极高,一口人情话更是说得漂亮,郝文强立时便能会意,连忙拍拍宋乔治肩膀安慰宋乔治。

 “都是郝伯伯不对,我不该没问过你的意愿,就将蔓荻许配给韦皓天,这些日子以来,让你试凄了。”郝文强当初其实就找过乔治的父亲借钱,但他父亲是个精明的商人,也不认为世界上有哪个女人值得花一、两百万,因此一口就回绝了。这回他会松口帮忙,应该是受不了乔治死拖活赖苦苦哀求,不得已的情况之下才点的头,也算是欠了子债。

 “只要您答应事成之后,将蔓荻嫁给我,小侄就不觉得试凄。”想起那天倒在他怀中的软玉温香,宋乔治的股间便涌上一股騒动,非要郝蔓荻平息不可。

 “你放心,我一定会要她跟韦皓天离婚。”郝文强极有自信的答应。“像他那种货,根本不配碰蔓荻,我不会让他再继续留在蔓荻的身边。”

 大家都不看好韦皓天和郝蔓荻,都想拆散他们,想想他们的情路还真是艰苦,一路不受祝福。

 “来,我们干杯。”想到即将就能拥美人入怀,宋乔治心情愉快地拿起酒杯,向郝文强敬酒。

 “预祝我们的计划成功,顺利扳倒韦皓天,叫他滚回去街头拉黄包车。”宋乔治恨恨说道。

 “对,叫他滚回去拉黄包车。”郝文强亦恨恨附议道。

 “干杯!”

 “干!”

 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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