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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一般公寓是容不下一家六口一人一个房间的,因此当孩子还小时,司爸爸一有机会就另外买下隔壁一楼,两户打通成一户,如此一来,不但每个人都可以拥有自己的房间,还可以多一间书房。

 只不过司家的书房纯粹是摆着好看的,除了把一大堆占位置的书全扔进去养蛀书虫之外,根本没有人认真去使用过。

 但现在,书房终于能发挥它的真正功用了,它变成文飏的画画室。

 此刻,文飏正在书房里头赶画稿赶得灰头土脸,由于一段时间没画,而且要经过翻译的手续,他的画稿一定要提前画好,为了赶进度,他只好省略初稿,直接给他画下去。

 看他可怜,老是一边画一边抹眼泪,司琪、司大哥、司三姐和司小弟一有空就来帮忙,贴网点、画背景,现在也管不了背景画得好不好,能赶上稿最重要。

 “四姐夫,电话。”

 司小弟把无线电话交给文飏,文飏顺手接过来夹在下巴和肩膀之间,继续画。

 “大哥?什么事…伊拉克?那边愈来愈危险了,挑志愿者吧,一天一千一…不,津布巴韦的政是美国人搞的鬼,我们不手…帮拉利昂政府结束内战?唔…请三哥负责吧…”

 又画歪了,擦擦擦,擦擦擦…

 “还要训练?不是才刚训练好一批交给他们…好吧,那,还有谁有空…可以,就交给五姐…对,我现在赶画稿赶得快抓狂了,你要不要过来帮我画背景?算你聪明…”

 再讲几句话后,他把电话拿下来放到一旁,继续专注于画画。

 “四姐夫,”司小弟不知何时摸到他后面来偷看。“你那时候碰上的女人都是这种大脯细的吗?”

 又提这件事!

 文飏的脸又刷一下爆红,目光偷瞥向司琪,恰好撞上司琪似笑非笑的眼神,脖子顿时缩短了好几分。

 “才…才不是!”他吐吐的否认。“小琪…小琪是我见过身材最好的女孩子!”明明她自己也说不要脯太小、的嘛!“真的,我发誓!”啊,对了,也不要穿太热。

 “是喔。”司小弟在偷笑。“你那时候有受伤过吗?”

 “当然有,”文飏松了口气,谈这种话题他还比较自在。“干这行不可能没受过伤,多少一定会有。”

 “最严重是哪一回?”

 文飏沉默了,好一会儿后他才轻声道:“今年在埃及的时候。”

 司小弟一怔,正想追问,司琪突然叫起来。

 “请等一下,第七十五页跑到哪里去了?”

 一句话引起一阵兵荒马,一群人开始为了找一张画稿而翻天覆地,当司爸爸开门时,竟然看不到文飏。

 “阿飏呢?”

 大家抬起头来,动作一致的指向书桌,文飏这才从书桌底下钻出头来。

 “爸?”

 “快出来,有人来找你了!”

 *********

 对文家叔叔和姑姑而言,文飏是比他们自己的儿女更宝贝的孩子,虽然文飏在伦敦医院结婚时,他们衷心付出真诚无限的祝福,但还是觉得不够,怎能这样简简单单就混过去呢?

 所以,他们来了,特地到台湾来找司爸爸,准备要讨论一下如何为文飏和司琪补一下热闹。

 天哪,好高!

 这是司家兄弟姐妹对文家叔叔、姑姑头一个印象,就连文姑姑都比司二哥高,而且他们也比一般人强健干,明明都五十多近六十岁的人了,那种气势、魄力连三、四十岁的壮年人都比不上他们。

 “好了,阿飏,听说你急着在赶画稿,你去忙你的吧,这种事我们和亲家讨论就行了。”

 一阵亲热寒暄之后,文二叔就赶着文飏回书房。

 “好。”反正那种事他也不上手,即使他反对也没人会听他的。

 “我们去帮忙。”司琪和司小弟也对那种事没兴趣。

 “等等,你们留下来,我想,咳咳,这种事你们两个也一起来讨论比较好。”

 面对文二叔不寻常的眼神,司琪有点讶异,但还是乖乖留下来,让文飏自己回书房去,门关上了,文二叔才收回目光,沉思片刻。

 “我想你们可能有点奇怪我们为何那么宠爱阿飏,所以我们想解释一下…”

 他又停了一下,表情是陷入回忆中的苦涩。

 “也许你们已经知道了,在阿飏他爸爸十六岁的时候,我们的父母去世了,当时台湾的亲戚特别到伦敦来‘关切’爸妈的身后事,把一切处理好之后才回台湾,可是,他们只记得带走爸妈留下来的财产,却忘了顺便带走我们这几个孤儿,他们…”他无奈地撇了一下嘴角。“把我们留给了孤儿院…”

 司爸爸和儿女们相觑一眼,没吭声。

 “当时大哥知道如果我们真进了孤儿院,恐怕很难再有团聚的一天,也不太可能会有什么光明前途,于是他和妈妈的同乡朋友谈好条件,请她出面认养我们,大哥会每个月支付给她一笔数目不小的金钱,当然,她不需要养育我们,这个责任大哥会承担起来…”

 文二叔苦笑。

 “想想,当时大哥才十六岁,带着才十三岁、九岁和七岁的弟妹,要付出认养费,又不想委屈我们,希望能让我们继续过以前那种好日子,他哪有能力负担?所以,他加入了雇佣军,当时那种年代,只有雇佣军能享有高额报酬,又不限制年龄经验,只要你肯拿出性命去拚…”

 文姑姑默默拭了一下眼角,文二叔安慰地拍拍她的手。

 “大哥真的很疼爱我们,虽然不在我们身边,但我们能够像父母在世时那样穿好的、住好的、吃好的,可以安安心心的继续念书。偶尔他回来一次,总不忘替我们带些稀奇特别的礼物,却从来不提他身上累累的伤。直到我们成年了,可以自立了,他还是继续拿命去拚,只为了替我们筹措结婚基金和创业基金…”

 听到这里,连司三姐和司琪的眼都红了。

 “甚至,他明明已经有一位跟他一起奋战十多年,生死相许的女人,他却一直不肯结婚,直到我们三个都结了婚,生下头胎之后,他才安心的和那个女人结婚,阿飏出生的时候,他已经三十六岁了。整整二十年的奋斗,在生死之间徘徊,从不为他自己,只为了我们三个弟妹,对这样的大哥,我们该如何回报呢?”

 文二叔、三叔和文姑姑相对微笑。

 “我们三个全都加入了军校,再转入英国皇家特别空勤团,学习一切最艰深、最高难度的战斗技巧,在服完最低服役年限之后,我们就直接退役,再把大哥拉出佣兵军团,自行筹组佣兵团队,因为我们知道大哥在军团里工作太久,他已经离不开那种生活了,一旦离开军团,他就会不知道如何生活下去…”

 文二叔感慨的叹了口气。

 “可是,筹组佣兵团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当时我们还没有能力招募人员,一切都得靠自己,自己购买武器也要有资金、要有通道,就算一切都齐全了,雇主又在哪里?在闯出名声之前,一切都只是空中楼阁,在那段努力闯名声的日子里,大家真的好辛苦…”

 文姑姑蓦然握住文二叔的手,文二叔瞄她一下。

 “不,说辛苦还不够,我们曾经穷困得要捉老鼠来吃,住在等待拆除的废弃建筑里,过着比乞丐还不如的生活,孩子们一满七岁就得开始接受严格训练,十岁加入行动,从没有过一般孩子快乐的童年,但是我们没有任何怨言,因为我们全家人都在一起,我们彼此深爱所有的亲人,这就足够弥补所有的委屈了。只有一件事,无论如何也弥补不了…”

 文姑姑突然哭出声来。“大嫂是为了救我而死的!”

 文二叔用力搂住她的肩,却无能安慰她。

 “我们从未失去过任何一个亲人,只有大嫂,大哥深爱大嫂,但大嫂死的时候,大哥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掉,因为他不希望我们因此而感到内疚…”

 司琪转开头去了一下鼻子。

 “大嫂去世之后,大哥和阿飏等于是相依为命,他们的感情比一般父子更深,这世上再也没有比他们更亲的父子了,我们一直觉得他们之中无论是谁失去谁,另一个一定会承受不了…”

 说到这里,文二叔突然沉默了好一会儿,但没有人敢催促他,大家都静静等待着。

 “阿飏十二岁那年,正是大哥带领大家硬闯出一片天,我们佣兵团队即将奠立基础的紧张时刻,为了闯出名声,我们分别接了许多没人敢接的案子,但大哥坚持要把所有任务都挂在他名下,后来我们才知道为什么…”

 文二叔的声音逐渐显得有些沙哑。

 “那是我接的案子,我完成的任务,我暗杀了一位南美大毒枭,任务很成功,后果却是由大哥承担的,因为任务是挂在他名下。那个大毒枭的老婆派人来找大哥报仇,在有一回我们都出去工作,轮到大哥留在家里陪伴孩子们时,那些人找上门了…”

 他深了口气,再继续往下说。

 “当时大哥如果只带阿飏逃走,他们一定逃得掉,但大哥不可能丢下我们的孩子不管,于是选择用他的死来换取所有孩子的安全。而阿飏,就那样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爸爸走出去送死,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爸爸被活生生砍掉双臂,砍掉双脚,最后再砍掉脑袋…”

 众人惊骇得忘了呼吸。

 “就跟他爸爸一样,阿飏连一滴眼泪也没有掉,眼睁睁看着爸爸死在他眼前,但他一滴眼泪也没掉,从那天开始直到现在,一滴眼泪也没有掉。他知道如果他哭了,其他兄弟们一定会不顾一切冲出去救他爸爸;他知道如果他哭了,其他兄弟们一定会内疚、会痛苦,所以他绝不哭…”

 司琪和文姑姑同时哭出声来。

 “他就像大哥一样坚强得令人心痛,虽然五官秀秀气气的像个女孩子,又像大嫂那样沉静内向,但事实上,他的内心就像大哥那样勇敢坚韧,是世上最值得依靠的男人…”

 司琪突然跳起来冲进书房里,旋即传出她的大哭声和文飏慌乱的安慰声。

 “怎么了,小琪,怎么了?你别哭啊,到底是什么事…”

 司三姐默默拭着眼角,文二叔、文三叔都红了眼眶,文姑姑更是泣不成声。

 “从那天起,阿飏就成为我们心中最重要的人,我们可以为他舍弃一切,舍弃子、舍弃儿女,只要是为他好,一切都可以舍弃,因为我们欠大哥和阿飏的永远也还不清,这一辈子…永远…也…还不清…”

 文二叔也哽咽了,一时之间,客厅里陷入一片哀凄的气氛中,司家人暗暗晞嘘不已。

 那样艰辛的童年,那样可怕的经验,文飏却依然能保持安然沉静的本而不被扭曲,甚至在历经种种磨难之后,更被淬炼为一个纯然外柔内刚的男子汉,这种人实在坚强得有点可怕。

 直至文飏搂着仍在搭搭的司琪出现,大家才赶紧收泪的收泪,振起精神来装作什么事也没有。

 “二叔,你们究竟在说什么,”文飏狐疑地问。“为什么小琪会哭成这样?”

 “没什么、没什么,”司爸爸忙道。“我只是在问你叔叔,他们都还在啊,为什么要由你来担任公司的老板?”

 “就这样?可是…”

 “喔,这个其实也很简单,”为了不让文飏有机会再追问下去,文二叔赶紧“回答”司爸爸提出的问题。“从大哥去世那天起,我们全家人就一致同意…”

 “我可没同意!”文飏不甘心的咕哝。

 文二叔咳了两下。“呃,少数服从多数,全家人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九的人同意,除了阿飏,没有人能够代替大哥的位置…”

 “原来我只是零点零零一!”文飏不可思议的低喃。

 有人失笑,文二叔又咳了好几下。

 “总之,我们努力打下名声,一旦涤讪基础就开始招募人员拓展业务,再逐渐转型为公司化经营,如今,我们已经不需要像过去那样亲自执行任务血卖命,但有时候还是会因为业务上的冲突而惹来一些麻烦,所以才会把阿飏送回台湾来避避风头…”

 “业务上的冲突?明明是女人的麻烦!”

 依然埋在文飏怀里的司琪突然闷闷的传出这么一句,文飏顿时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文二叔咳得差点停不下来。

 “二叔,保重啊,”司琪咕哝。“为了阿飏女人的麻烦得重病划不来啊!”“大脯细的女人吗?”司小弟口问。

 文三叔爆笑,文姑姑也忍俊不住笑出声来。

 “小琪,那…”文飏更尴尬了。“那不能怪我呀!”

 “什么不能怪你?她是大脯细不能怪你?还是她被你上了不能怪你?”

 “这…这…她不是大脯细嘛!”

 “哦,那是不食人间烟火?”

 “小琪…”

 “纯手工大騒包?”

 “…”*********

 梳妆台前,司琪正对镜举着吹风机吹干头发,不经意瞥见身后上,文飏偷偷服下一锭葯片,她不莞尔。

 他又想要了。

 由于文飏的身体不堪烈运动,文老六一直在寻找适合文飏使用的葯,直到文飏婚后一个多月,文老六终于可以确定何种葯物最适合文飏使用,只要葯量控制得宜,也不会有任何后遗症。

 之后,文飏才被允许披甲上战场,只要他记得在练上运动之前都得先服用葯片预防发作,不然前锋战开打一半他就会阵亡了。

 必掉吹风机,她注视着镜中的文飏,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着头发。“阿飏。”

 “什么?”

 “你爸爸过世之后,你们为什么还要继续做佣兵,难道你们也离不开那种生活了吗?”

 “并不是,”文飏双手枕在脑后,同样从镜中凝住她。“但爸爸用上了全副心力去营建这份事业,甚至把命都赔进去了,我们不想让爸爸的心血白费,因此才会用爸爸的代号‘雷神’做公司的名字,表示公司的原始创建人是爸爸。”

 放下梳子,她回身。“那你又为什么叫雷羊?”

 “我是爸爸的儿子,而且…”文飏拉开一个滑稽的苦笑。“我属羊的嘛!”

 司琪噗哧失笑“对喔,你属羊的…”起身走向他“一只无辜、无助又无力的小绵羊…”坐上哼一声。“其实都是骗人的,你最最狡猾了!”

 文飏一脸无辜,看上去真是无助又无力。“没有啊!”司琪又哼一声,一躺下去文飏就抱过来了,而且每次都会把手“不经意”的放在她的脯上,看来他哈很久了,婚后一逮着机会就要宣示一下他的“大妈”所有权。

 “你又想要了?”

 文飏双颊微赧。“不可以吗?”

 “不是不可以,是…”司琪徐徐自枕头底下掏出文飏“暗杠”在里面的保险套。“今天姑姑跟我说,他们盼望了许久终于盼到你结婚,但他们还有一点小贪心,希望能亲手抱抱你的孩子,那么,他们就再也没有任何遗憾了。所以…”

 她随手扔掉保险套。“忘了我说要毕业之后再生孩子的话,顺其自然吧!”

 “小琪!”文飏惊喜的抱紧了她。“你是说真的?”

 “不然咧?”司琪斜睨着他“你不喜欢吗?那拿回来好了!”她作势要下找保险套。

 “不不不!我喜欢!我喜欢!”文飏慌忙抓回她,还用身子住她。

 “你喜欢?”

 “喜欢!喜欢,真的很喜欢!”

 看他慌里慌张的卯起来拚命点头,就像怕被抢走雪糕的小孩子,司琪不由失笑,温柔的抚挲他的脸。

 “你的脸红了。”

 “葯效开始了吗?那么…”文飏双眸微微眯了起来。“我也可以开始了!”

 “开始什么?”

 “开始努力把你的细变成水桶!”

 这么一来,他的漫画上也不会永远都是大脯细的女主角了!

 *********

 果然如同文飏所料,无论他如何反对都无效,圣诞节当天,文二叔在东区某大饭店里席开一百桌,热热闹闹的请来司家所有亲戚朋友、邻居同学们吃喜宴,司琪还被穿上新娘礼服现身,现场不知多少男士们呕出一桶桶妒恨的鲜血。

 不过当文飓那十三个堂表兄弟姐妹们现身时,场面更是轰然,不管男人、女人都看直了眼。

 好高!

 那天之后,上司家去探问那十三个伴郎、伴娘底细的人几乎可以绕台北县一圈,司琪更是被同学们得差点不敢去上学。

 “阿飏,请告诉我,寒假时不会这么可怕。”

 “…”“为什么不说话?”

 “你要我说实话?”

 “…不必了,我想我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没错,寒假时他们还得到伦敦开另一场喜宴,宴请的是男方的亲戚朋友、邻居同事等等,听说人数将有台北喜宴的二十倍以上,而且司琪也得再穿一次新娘礼服。

 饶了她吧!

 *********

 寒假开始了,就在他们预定出发到伦敦的前两天,司爸爸决定全家人一起去扫墓,因为瑞士办公室那边请他提早结束假期回去工作,因此伦敦的喜宴结束之后,他就要直接到瑞士去报到了。

 中国人很少在过年前扫墓,因此整片公墓里除了司家一家人之外,根本没有半个人,阵阵寒冷的风拂来,虽然是大白天,还是有点森森的味道。

 “0K,清扫好了,野草也拔光了!”

 人多好办事,大家分工合作,很快就清理好坟墓,再一起把鲜花供品放在墓前,然后轮向司妈妈祷告。

 司琪排最后一号,因为她要介绍她的老公给妈妈认识。

 “妈妈,这是我老公,他叫文飏,虽然他看上去软趴趴的很不可靠…”她顿住,横扫千军的朝两旁各瞪去一眼,因为大家都在笑。“总之,别看他好像很不可靠,其实他很强的喔,大家都可以为我作证,所以妈妈可以不必为我担心了,要担心就担心大哥、二哥、三姐和小弟…”

 “喂喂喂,”大家一起丢出抗议书。“什么意思啊,比我们早一点结婚而已就这么跩!”

 “是又怎样?”司琪得意洋洋的挽着文飏的手臂将他扯上前。“该你了。”

 “伯母,呃,不对,妈妈,我…”文飏似乎有点不知所措。“我叫文飏,您可以叫我阿飏,我…我…我发誓,我一定会用尽全心去疼爱小琪,用尽全力去保护小琪,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她受到半点委屈、半点伤…”

 话说一半,他蓦然噤声,神情猝冷,在司琪尚未察觉到有何不对之前便将她扯到身后,大步站到面对不远处那片树林的最前方,全身紧绷。

 众人正觉惑,忽见林子一阵沙沙响,随即从林子里陆续走出四个人。

 “天鬼!”司琪与司爸爸失声惊叫,叫完又同时把其他四人扯到他们身后,一起躲在文飏后面。

 在文飏正前方三步处,天鬼站定,其他三人横列在后。

 “还有黑猩猩、红狮、黄蛇。”文飏低喃。

 “雷羊,你还是没死!”天鬼是那种恨不得亲口咬死文飏的语气。

 冷静的眸子一一扫过面前四个敌人,文飏始终非常镇定。“我说过,你们想要我死,但我那些兄弟们可不想我死。”

 天鬼冷哼,咬紧牙。“不过今天你再也逃不了,我不会把你捉到哪里去处死,就在这里,我要亲手杀死你,谁也阻止不了我,我倒要看看你那些兄弟们如何一眨眼从伦敦赶到这里来救你!”

 文飏深一口气。“好,你要杀我可以,但让其他人先离开这里,然后我们再来看看你们是否真有能力杀我!”

 “不!”天鬼还来不及表示同意或反对,司琪便从文飏身后一步跳到他身边。“我绝不走!”

 文飏眉头皱了一下。“小琪,你们在这边会妨碍我…”

 “我听你在说!”司琪根本不信他。“你以为我那么笨吗?那天那么多人也没妨碍你杀了那九个人,现在你要我们离开,明摆着就是你担心对付不了他们,害怕连累我们,所以才要我们离开,对不对?”

 文飏窒了一下。“小琪,不是这样,我只是…”

 “不必再说了!”司琪斩钉截铁,毫无转圜余地的砍断他的只是。“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听!”

 文飏静默两秒,转向司爸爸。“爸爸,您…”

 “不!”

 “不?”这下子文飏可真的呆住了。“爸爸…”

 “我常常跟孩子们说,家人是最重要的,如今,你已经是我们的家人了,我们就要尽全力维护,无论如何要奋斗到最后一刻。”司爸爸出人意料之外的平静,连一丝丝担心的表情都没有。“这回,我不想再让小琪失望了。”

 一听不对劲,而且不对劲得很不对劲,文飏开始慌张了。“可…可是…”

 “我说阿飏啊,”司二哥从后面搭上文飏的肩。“别再婆妈了好不好?很难看耶!”

 “没错,阿飏,”司大哥搭上文飏另一边的肩。“我们谁都不会离开。”

 “无论如何,我都不想下半辈子都得面对哭哭啼啼的小琪,”司三姐在后面咕咕哝哝。“光是想象我就会抓狂!”

 “四姐夫,我们你到底!”司小弟更豪迈。

 他们要他到底?

 怎么

 用命来

 文飏手足无措,几乎快哭出来了。“别这样,这不是看电视影集,这真的会要人命呀!”

 “对,要他们的命!”司二哥生就是乐观。“我们人多嘛!”

 “我担心的倒是如何向警方解释我们为何要联手杀死四个人,”司大哥同样乐观。“而且还是外国人。”

 “就说他们是从伊拉克来的嘛!”司三姐一样乐观。

 “对对对,伊拉克来的恐怖份子!”司小弟更乐观。

 “想那些做什么,阿飏会处理的啦!”司琪更不必说了,还是乐观。

 所以说,司家五兄弟姐妹就是乐观。

 如果不是情势不对,文飏真的会笑出来,但他虽然满心笑意,嘴却怎么也拉不开来,最后还是往下垂。

 “算我求你们好不好?我…”

 “别求了,阿飏,”司琪突然猛扯他的衣袖,语声十分讶异。“快看看那又是谁?”

 天鬼有更多的手下来了?

 文飏赶紧回过眼去看,但见又有数人从林子里出来,其中一个还是女的,而天鬼他们四个一看见那女的竟然吓得魂飞魄散,脸色苍白皮皮挫,刚刚那不可一世的气焰全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是她?”文飏怔住了。

 听他的语气很不寻常,司琪忙问:“谁?是谁?”

 “…地狐,天鬼的老大。”

 “耶?”司琪惊呼,忙又拉回目光去看个仔细。

 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哈她老公哈得想要他死?

 当地狐走到天鬼身边停步时,司琪可以仔仔细细看清楚地狐的模样了,心下也明白了黄蛇为何会说文飏和地狐是最完美的搭配。

 因为该死的他们两个的确是最完美的搭配。

 那个女人很高,跟天鬼一样高,换句话说,那女人只要穿上高跟鞋就会比天鬼高了,但文飏至少比那女人更高上十公分左右,而且文飏十分清秀,那女人也很秀气,文飏气质沉静,那女人长发飘逸,看上去也相当纤细。

 总而言之,他们两人若是站在一起,没别的话说,就是很搭。

 “阿飏,你们两个真的很速配呢!”

 文飏没吭声,甚至没看上她一眼,仅是将臂揽上她际,很清楚的表明他自己的想法。

 他觉得自己跟司琪更速配。

 而那女人,地狐,她的目光先在文飏揽住司琪际的手臂上绕一下,再往上看一眼文飏,又拉到一旁仔细打量清楚司琪的模样,最后再回到文飏脸上。

 “能告诉我为何是她吗?”连声音都很纤细,真奇怪她如何当上天鬼的老大?

 文飏蹙眉,不语,似乎在考虑要不要说。

 于是地狐又加了一句。“只要你说得能让我心服口服,我就不再纠你了。”

 闻言,文飏马上决定要说出来,好让她离他愈远愈好。“我母亲,她也是个非常沉静的女人,但她却爱上了我父亲,一个跟她完全相反的男人。”

 地狐柳眉细蹙,不解。“所以?”

 “因为我父亲是个非常热情的男人,他就像一把火,情愿燃烧自己去温暖身边的人。小琪…”文飏深情的眸子瞥向身侧的司琪。“她就像我父亲,是一个非常热情的女孩子,只要在她身边,时时刻刻都能感觉到她温暖了我的心。而你…”他的目光回到地狐那边。

 “你是个冷血的女人,你的爱只会让我感到颤栗,温暖不了我的心。这些话或许难听,但却是事实,希望你能了解,如果没有一颗热情的心,任何女人都吸引不了我!”

 地狐依然蹙着柳眉,似乎极力想了解文飏的话,但总是想不通。

 直至她的眼不经意瞄向司琪,后者是那样坚定的、无畏的站在文飏身边,半步也不愿退缩,于是,她豁然明白了。

 “我想我能了解你的意思了,譬如此刻,换了我是她,基于现实考量,我早就离开远远的了,绝不会像她那样硬要留在你身边,因为那么做太愚蠢、太无意义,但那却能使你感到温暖,即使这会让你又气又急,却无法不因此更爱她,那是她做得到,我却做不到的事,所以你选择她,而不是我?”

 文飏无言,默认。

 地狐点点头。“既然是我做不到的事,我也无话可说,我会遵守诺言,以后不再纠你,反正你的心已在她身上,我再纠你也无意义。”

 真现实!

 “那么…”文飏瞥向天鬼。

 “放心,我不会允许他再来找你的麻烦了。”

 天鬼面色微变。“可是,地狐,我们的任务…”

 “一年的期限早就过了,雇主另外找别人了。”地狐淡淡道。

 “但如果不设法补救的话,我们的…”没声音了。

 除了文飏,没人看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不过眨了下限,地狐已横着一把匕首在天鬼的咽喉上,紧紧的,使天鬼连一下口水都不敢,更别提出声。

 “你想违抗我吗?”

 “…”想都不敢想!

 眼一花,匕首又不见了,天鬼捂着喉咙直气,地狐又看回文飏,嘴里却是在对天鬼说话。

 “就算你真想对他如何,那也是不可能的事。”

 “为什么…难道…”天鬼急忙环顾四周,但搜寻了半天也没瞧见什么碍眼事物。“我感觉不到有其他人。”

 “我也感觉不到,可是…”地狐紧盯住文飏。“雷羊已历经两次危险,他的兄弟们不可能再放任他碰上第三次危险,我相信即使你我都察觉不到任何不对,但他的左右必定有人护卫…”

 蓦然一阵狂放的大笑,在众人惊奇的眼光下,彷佛幽灵现身似的,四周突然冒出七、八条人影。

 “不亏是地狐,果然聪明!”

 “二哥!”文飏惊呼。文老二笑着走向文飏。“地狐说得对,你已经历两次危险,我们怎能再让你经历第三次,不过这也是二伯的命令,除了大哥坐镇公司,以及有工作的人之外,其他人都一直守在你四周,唉,为了不让你察觉,可真是辛苦呢!”

 “可恶,原来你们一直都在!”司琪忿忿道。“也不早说,害人家紧张的!”

 文老二哈哈笑。“抱歉、抱歉,我们知道地狐也来了,所以想看看阿飏有没有办法自己一劳永逸的解决这件事,如果可以的话,大家以后也不必再战战兢兢的过日子了,不是吗?”

 司琪想了一下。“好吧,算你有理,原谅你!”

 “谢谢!谢谢!”文老二笑得更开心,想到麻烦终于解决了,他怎能不开心。

 “所以,从圣诞节开始,你们一直都跟着阿飏?”司琪好奇的问。

 “错,从你们一回到台湾开始。”

 “不是吧?”司琪吃惊了。“四个多月耶,而我们竟然都不知道!”

 “这就是能力!能力啊!”文老二得意洋洋。

 “是喔,你们…”

 见他太嚣张,司琪正想亏他几句,司小弟突然大叫起来。

 “咦?他们人呢?”

 原来在他们说话问,天鬼、地狐等人悄悄走了。

 “走了。”文老二不在意地耸耸肩。

 “他们真的不会再来找阿飏了吗?”司琪不放心的问。

 文飏与文老二相对一眼。

 “地狐是聪明人,她不会再来了。”文老二咧开别有用意的笑。

 “你确定?”她实在很难相信那个女人会这样说放弃就放弃。

 “放心,保证不会了。”文飏揽住司琪纤转回墓前。“来,我们继续吧,我还没说完呢!”

 “啊,对,你还没说完呢,快,说吧!”

 手臂放开司琪,文飏神情转正,严肃地望定墓碑。

 “妈妈,刚刚我忘了告诉您我有多爱小琪,对吧?那么现在,我必须先告诉您,我到底有多么深爱小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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