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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一颗、两颗、三颗…

 弯弯如眉的新月初上夜空,百般无聊坐在山路边一颗大石上的如意,将一只醒目的红灯笼在身边,仰首望着被树木遮蔽的夜空,在枝桠间数着一颗颗零落的星子。

 离开有间客栈后,如意并未雇轿回府,反而走向月城城郊,照着脑海里的记忆走至城外山脚下后,天色已是全黑,有备而来的她点亮了只灯笼,一路走入山内,在爬至半山拐过几条小道,更加深入另一座山林里,约莫走了有两个时辰后,她望了望山顶处的几点灯火,决定就坐在这里等。

 一个时辰过去,夜愈来愈深,觉得有些冷意的她才拉拢了外衫,想起来活动活动筋骨时,阵阵窸?的声响,和一在林中看来模糊不清的火把,正朝她这方向靠近中。

 她站直了身子“也是该来了。”她还以为他们永远都不会出现呢。

 丛丛火炬愈靠愈近,大老远在山顶就见着半山那只红灯笼的光点的众人,很快地即亮刀亮地出现在她的面前,然后…全体因她开口的第一句话开始发呆。

 “我等你们很久了,你们怎这么慢才来?”两手环着的如意,一脸不满地瞪着带着寨里弟兄杀下山的寨主。

 有没有搞错…

 夜半三更的,出现在这山里头的,不是路经这儿准备遭他们洗劫的路人,也不是护镖路经此地的镖局人马,竟只是一个什么人都没带,就胆敢只身来此的女人,而这个女人,她还…

 她还嫌他们来的动作太慢?

 “等我们?”身为山寨头子的童玉虎,举高了手中的火炬要她看个仔细“你可知我们是谁?”

 她不以为然地扬扬眉“知道啊,山贼嘛!”满面沧桑与刀疤,不都全写在脸上了?

 眼看她并没因此而被吓倒,不死心的他再接再厉地近她的面前,并涎着的笑意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再对她晃着手中的大刀问。

 “你可知我们劫财也劫?”以他阅人无数…不,应是抢人无数的经验来看,一身富贵人家打扮的她,可是他眼中上好的大肥羊,若是劫了她,就不知她的家人愿花多少银子来赎…

 “知道。”如意在他还在心中打算盘时,不慌不忙地自袖中取出一只小瓶“你等会儿喔。”

 “你做什么?”他不解地看她将瓶中的粉末洒在自己的身上。

 “这是七毒,碰到此毒之人,七内必死无疑。”她很仔细地将粉末抹在自己的身上…嗯,八月挑的这香粉味道还满香的。

 他冷哼一声,并不怎么相信“那你岂不是死定了?”

 她伸出一指摇了摇,说谎说得毫无愧“我自小即将七毒的解葯当饭吃,它伤不了我。”

 也不知她所说之言是真是伪,一时之间也不知该不该碰她的童玉虎,眼下唯一能判定的就是,这位夜半出现在此的姑娘,不但没怕上他们半点,也似乎不怎么把他们给看在眼里。

 “头儿。”跟在他身后的男子,在他犹豫的当头,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马上令童玉虎脸上出了狞笑。

 “既然你见着了我们的脸…”

 不等他把话撂完,如意很好奇地问。

 “只是打劫路人,收获不丰吧?能糊口吗?”瞧瞧他们的衣着,啧啧,也不晓得补丁了多少处,看来这年头山贼这一行并不好做。

 “轮不到你来心!”不小心被说中痛处的他,才火大地扬起大刀时,她又自口中迸出一句。

 “不小心劫到了官银,很难销赃吧?”

 倏地,林间呈现一片静寂,一大派人马当下全把两颗眼珠子死死地定在她的身上,而如意只是在场面冷清到一个极点时,朝他们释出一抹和善的笑意。

 满腹的疑惑,使得童玉虎不得不暂时放下手中的大刀。

 “你…说什么?”为什么这女人知道官银之事?还有,她又是怎知道他们是“不小心”劫到的?

 她一脸惋惜“唉,能看不能用,真是可惜了。”

 “你怎知道这件事?”一个含疑问的问句,在童玉虎正否认之前,很不是时候地在他身旁响起。

 “笨蛋!”童玉虎一拳揍在他顶上“你干嘛承认?”

 “我…”

 如意一手掩着,以眼神对童玉虎致上万分同情之意。

 “我同意,是满笨的。”家教需要大大改进,一点职业水准都没有。

 拉不下脸又没法趾高气昂,所以面部表情只能演变成恼羞成怒的童玉虎,再次拿出寨主的气势,将一只拳头亮在她的面前大声喝问。

 “你凭什么说我们劫了官银?”

 只觉得两耳像是有记响雷打过的如意,不慌不忙地掏掏耳,再气定神闲地道。

 “因我知道你们劫了谁,然后照他托镖的路径去查,我发现,在那条路径上,只有两座山寨,而你们就是其一。”步青云会查,难道她就不会?再加上有她爹在朝中的资源,她的速度还比步青云快了些。

 那个私自想要将官银运回府中,并报假帐的仓粮官,可能事前也没想到,那批他想要暗并重铸成民银的官银,竟会不小心遭这票穷得山穷水尽的山贼给劫了吧?搞得在遭劫后,不敢吭声,更不敢大大方方地去追回这笔官银。

 童玉虎还是想否认到底“那也未必是我们干的!”

 “在这两座山寨中,穷得捉襟见肘的,就属你们这一座,而另一座山寨,则是在一扇门左刚的围剿下,去年已是空寨一座。”如意慢条斯理地继续把话说完,语末,她还刻意以两眼瞟了瞟呼应他们一穷二白的衣着。

 在她的目光下,众人不低下头看着自己已经破了很久的衣裳,然后,再集体把含怨的目光转至当家的童玉虎的身上。

 “你还知道些什么?”突然间觉得背后目光刺人得有点痛的童玉虎,气焰转眼就被浇熄了大半。

 “我还知道,一扇门的总捕头左刚,正在追查那笔官银的下落。”她完全不介意向他们通风报讯“另外,他还托千里侯代查那笔官银究竟是何人丢失的。”

 “千里侯?”一听到那个克死人出名的名号,众人纷纷刷白了一张脸。

 “嗯,我相信他很快就会查出那笔官银出自何处。”大概只会慢她个一两天吧,只是她不知,到时步青云会不会有那兴致出手对付那名仓粮官就是了。

 面面相觑的众人,百思莫解之余,忍不住集体盯着眼前感觉像是有点累了,正掩着嘴,秀气地在打呵欠的女人。

 “为何要告诉我们这些?”满腹惑水的童玉虎,实在是想不通她究竟来这干嘛“你有什么目的?”

 话题终于被他们导至重点,如意登时精神一振,先是整理好衣衫,再将两手往两袖一放,字字清晰地向他们宣布她的计画。

 “我想教你们赚钱。”

 “赚钱?”众人异口同声地讶问。

 她愉快地出一抹笑意“正确来说,应该是我想教你们如何大干好几票。”

 当眼前的男人们,全都因此而楞张着嘴呆看着她时,她心情很好地向他们提议。

 “你们的山寨,缺不缺军师?”

 “听说…”

 午后趁着店内较清闲,无事就跑来串门子的东翁,在步青云难得自动自发地批阅起折子时,坐在一旁哀声又叹气地看着窗畔由如意浇灌养大的花朵。

 “想说什么就直说,不然就滚。”步青云搁下手中之笔,收拾好折子后,起身自一旁的书柜取来数卷地图,挑选了一会后,选定其中可能最大的一卷地图。

 “听说,全京城内外,都没人敢娶她。”东翁故意瞄瞄糟蹋了别人名声的他。

 将地图摊在桌案上的步青云,不置可否地挑高了朗眉。

 “是吗?”她要是在乎的话,那她就不必那么卖力诋毁自己的闺誉了,其实她是巴不得没人敢娶她,因她根本就不想嫁人。

 眼看他只是自顾自忙他的事,一点搭理的心情也没有,东翁忍不住好奇地凑到案旁的位子一股坐下。

 “为何你脸上半点愧疚之情都没有?”他都可为她去找乐王,好让乐王去扯太子后腿,也害得那个太子侍读遭太子自跟前赶走,怎么现下他却什么反应都无?

 步青云沉默了一会,也懒得再替她隐瞒“因这本就是她所愿。”

 “什么?”

 “她利用了我。”步青云干脆抖出她的底“她就不想嫁给太子侍读,所以就演了场戏,利用我藉此被太子侍读退婚。”

 “那她可是史上头一人了!”东翁听得简直想要起立鼓掌“我该挑个好日子大摆八桌,好生庆祝庆祝才是!”步青云扫他一眼“你很乐?”

 “当然,她是头一个可以利用了你,还能全身而退的人!”没想到轩辕如相这回还真的算准了,这个一号房的还真克不倒她。

 他泼了盆冷水“谁说我会让她全身而退?”他连战鼓都还没擂起呢,他会轻易放过她?现下不过是先让她口气和布局而已,他倒希望,到时她可不要令他太过失望才好。

 东翁趴在案上问:“你还能拿她怎么着?”

 “不告诉你。”他卖了个关子“总之,她利用我好达成她不出阁的心愿,如今无人敢娶她,正好合了她的心意,因此我本就毋需内疚,你若要代她出头的话,那大可免了。”

 “啧,我还以为她有多大的志向呢。”东翁垮下了脸,一扫之前兴奋之情。

 “例如?”

 他扬手一指“克死你这个克星。”

 “可惜的是,我不会让你、也不会让她称心如意的。”

 就在这时,照例端来汤葯的丹心,步进厅里,打算又照旧将他的葯给搁至一边。

 “侯爷,你的葯…”

 “拿来。”一反常态的步青云,朝她伸出一掌。

 丹心被吓得不轻“你要喝?”咦?这不是他用来浇花的吗?

 “我喝。”他接过端盘,自葯盅里倒了一碗葯,在葯汤不那么烫后,随即仰首将它喝尽并再倒一碗。

 丹心忍不住走至窗边,探首看向外头的天际。

 也为眼前怪象满心纳闷的东翁,在他又喝完另一碗时,百思莫解地搔着发。

 “怎么,你不想死了?”以往要他喝口葯,丹心是千求万求他也不屑一顾,今儿个头是打西边上来不成?

 步青云出一抹冷笑“我要找乐子。”严格说起来,他还得感谢如意让他想通了,并打算再多赖活个几年。

 “这个乐子…刚好是个女人?”

 “她还恰巧就姓上官。”步青云也不介意告诉他,并在说完后,自一旁架上取来外衫穿上。

 东翁愈看愈觉得古怪“喂,你要干嘛?”他不是向来把自己关在一号房内为乐吗?且他那病弱的身子也不能出门去吹什么风。

 “去十四巷,我要就诊。”穿好外衫准备出门的步青云,在把桌上的地图收妥后,随即撇下他们大步走向门外。

 被留下的某两人,在互视了彼此一会后,一同把头探出窗外看向天际。

 “就快天有异象了。”丹心正经八百地表示。

 “我完全同意。”

 正式入主山寨,刚当上军师不久的如意,在被他们回山寨的第二晚上,即将所有人都集中到破旧的大厅内,替他们这班不懂得经营山寨的同伙开业授课,而课程的内容是…

 才听完她说的第一句话,所有男人均以不可思议的目光瞧着她。

 “你在教我们打劫?”

 她有些没好气“难不成我是在教你们做善事?”不打劫,难道他们以为她是要他们去耕田种稻不成?

 “你是个官家小姐!”一手指,自四面八方纷纷指向她。

 她说得更是理所当然“所以我才比任何人都清楚官银的运送路线呀!”他们以为她没事干啥去偷她爹的地图?还有,她辛辛苦苦背图是背假的呀?

 众人还是怀疑地大大皱着眉,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是吗?”普通养在深闺的官家小姐…会懂这种事吗?

 “全国各地地方托镖运送官银入京的路线,全都记在我的脑海里。”安安稳稳端坐在大位上的她,一点也不客气地接过一旁二当家替她泡好的热茶“我可让你们在镖银入京之前,就在京外将它们劫走。”

 大位遭人坐去,只能退居次位的童玉虎,还是不清楚她所谓的大干好几票,到底是哪些票。

 “那…咱们要劫的对象是?”不会又是拦拦路人打劫、或是趁夜跑去月城里抢抢未打烊的商家吧?

 “盐政司。”如意气定神闲地公布他们头一个要下手的对象。

 “什、么?”那么大的官?

 望着那一张张似是被吓着的脸庞,和不约而同往后退了两步的身子,如意不觉得有点头疼。

 “瞧瞧你们,这是什么德行?”她有些挫败地瞪视着他们一个个的鸟样“你们是山贼哪,有点胆量行不行?”看样子在他们下手之前,她得先加强一下他们敬业态度才是。

 童玉虎直朝她摇首“你要我们又去劫官银?”他们才不小心劫过一回哪!不但不能用,也没有门路销赃,眼下他们光是躲一扇门的左刚都来不及了,且后头还有一个千里侯也正在追着,她还要他们去冒险?

 “听清楚。”她深深吁了一口气“我要你们劫的,是在铸成官银前的民银。”唉,就知道他们不太常用脑袋…

 “啊?”一堆有听没有懂的男人全都呆楞楞地瞧着她。

 她朝所有人摆摆手,要他们全都靠过来。

 “放眼全国各府各司、各县各郡,官银皆是在民银收齐重铸过后,再托镖送国库的。”她俨然一派专家地为他们解说“若是劫官银,不但事后手困难,也会引来太多不必要的麻烦,但劫的若是已收齐却尚未重铸成官银的民银…”

 “怎样?”众人忍不住深深屏住了气息。

 “银子上头…”她坏坏一笑“可没刻名字,是不?”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晌,他们拍着掌直朝她点头。

 “对呀!”

 “且慢!”愈想愈觉得不对的童玉虎,连忙在众人高兴得太早前抬起一掌。

 “你有疑问?”她捧着茶碗,朝里头烫热的茶汤吹了吹。

 “我不懂,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怎么想就怎么觉得怪,这种好事怎可能会平白无故地掉在他们身上?而她又为何无端端地冒出来教他们怎么不再饿肚子?

 “当然有。”低首喝了口茶后,如意一脸云淡风清地开出条件“事后,我要分八成。”若没好处,她干啥冒险入伙?

 “什么?”他没想到她居然一开口就这么狠。

 “八成。”她淡淡轻吐。

 “不成,四成!”童玉虎怎么算都觉得不划算,当下就否决了她的狮子大开口。

 “八成。”她面色丝毫无改。

 “五成!”他将两袖一,拉大了嗓门同她砍起价来。

 “八成。”姑娘她还是无动于衷。

 “六成!”他顺势朝她比出两指。

 “成!”逮着机会的如意,两眼一亮,马上就拍板定案。

 “什么?!”全寨男人的吼声,差点把那上了年纪,还有点破旧的房顶给掀掉了。

 “…”慢了一步才发觉上当的童玉虎,悔不当初地低首看着自己造孽的手指头。

 “咱们才分个四成?”深感不公平的二当家,眼眶含泪地问着他们那向来就没什么生意脑袋的当家老大“寨主,咱们卖力卖命的,也才分得了个四成,她呢?她出了什么力?”天底下哪有这种不公平的买卖呀?到底他们是正脾的劫匪或她才是真正的劫匪?她头一个打劫的就是他们!

 “我提供了脑袋。”刚刚坑过一个男人的如意,伸出一指指向自己的脑际。

 “只这样?”她不如去抢算了!

 “光是那四成,就足以让你们全寨躺着吃上四年不止了。”如意放下茶碗,在一屋子的抗议声中,徐徐为他们点亮一盏明灯“况且,我要劫的也不只一个盐政司,只要你们照着我的话去做,我敢打包票,下半辈子,你们要吃香的喝辣的或是躺着过日子都成!”

 扁是想象那美好的远景,一班人差点连口水都下来,在每个人都因此而轻飘飘、神游太虚去时,被坑过一回的童玉虎,这回就显得很小心谨慎。

 “你有把握?”

 “那当然。”如意自信十足地扬高了下颔“若是劫不到银子,你们大可卖了我去抵!”

 转眼间,全山寨喝西北风已经很久的男人们,集体靠上前,动作整齐划一地朝她深深一鞠躬。

 “姑娘,咱们所有兄弟的未来就全靠你了!”

 她很讲义气地点点头“包在我身上。”

 当一屋子乐陶陶的男人们,正四下讨论起她所给的路线、时间和下手的地点时,如意朝童玉虎勾勾指。

 “寨主。”

 “什么?”在凑上前听完她所说的话后,他不解地皱着眉“为何要这么做?”

 “因狡兔应有三窟。”考虑得很远的如意,觉得必须要防患未然。“总之,在咱们劫到第一趟镖银后,你立即照着办,且要快,一刻也拖不得。”一扇门的左刚,办案能力本就是出了名的强,就连六扇门也想延揽他入京,再加上还有个步青云在,她要是不小心点,沟里翻船的人可能就会是她了。

 “好吧…”想想也觉得有点道理的童玉虎,朝她点了个头后,就准备去计画。

 “上官姑娘,吃些吧,你今都没吃什么。”端来一大碗只有一点点汤后,二当家好言地劝着不知为何,入寨以来只肯喝些水、吃上一点点馒头的她。

 她微笑地婉拒“不了,你们用吧,我不饿。”

 不明就里的二当家,只好把她再次拒绝的食物端走。

 嗅着阵阵食物的香气,如意一手抚着咕咕叫的肚皮,试着用意志力驱逐腹里的那阵饿意,以免抵挡不住惑而坏了她的一盘棋,再次喝完一碗茶后,她在心底再三告诉自己,这小代价,她付得起。

 起身步至窗边,远眺着四下幽暗的山林,回首再看了这间破旧的山寨一会,不知为何,她发现,她居然还满想念步青云那间富贵又奢华的天字一号房。

 她也满想念那张俊到没天理的脸庞,和那一双她总觉得好明亮的眼眸…

 啧,她是饿昏头了吗?她居然会想他?错觉,这一定只是她一时的错觉,那个步青云才不在她的人生计画中。

 不过她至今还是没法否认,步青云的确是说中了她的心事,也将她的心态拿捏得很清楚,从来没有一个人,能似他这般看进她灵魂的深处。

 步青云说得没错,她是不想嫁给她爹为她安排的任何一个人,而后再胡里胡涂地奉上自己的人生。因她不知该如何说服自己,去嫁一个她根本连面也没见过,甚至是穷其一生也不知道她能不能爱他的人。

 安排的、没有爱的婚姻,是不会杀死一个人,可它却会慢慢地折磨一个人至死,消耗所有仰望希望的动力之余,再慢慢地枯萎死去。在这上头,有了其他姐姐的境遇之后,她比任何人都明白这一点。

 她并不想也成为一朵红过后,面对雕零之时就再也无人来赏的花朵。

 既然花儿都无百红,她又凭什么能在青春过后还脑剖望得到良人的垂青?她并不愿,她的婚姻,只是一桩买卖,因她知道,她不会是买主也不会是卖方,她只是他人手上易得利,必须牺牲的一员。

 那些女人的深沉痛苦,却又从无人听见的子夜轻叹,她发誓,那绝不会也成为她的无奈。

 “你们全都挤到这儿来做什么?”

 平鲜少有人出入的天字一号房,在这晚,一口气挤进了东翁、鞑靼和丹心后,顿时觉得宅子里人多得让他很想赶人的步青云,心情恶劣地两手环着,不客气地对面前面色凝重的人们统统赠上两记冷眼。

 “上官姑娘失踪了。”打从听到这个消息就一直担心着的鞑靼,将矛头全都指向步青云,语气里还充满了浓浓的指责。

 面容上毫无半点意外之情,也没有什么特别反应的步青云,只是百般无聊地往椅里一靠。

 “前自她离开这间客栈后,她就一直未返上官府。”东翁接着也跟上兴师“上官大人已派出所有人马寻找她的下落。”听说那些人在京内京外找了两,到目前为止,仍是半点消息也无。

 就连一向开朗乐观的丹心,也愈想愈觉得不乐观。

 “我想,上官姑娘她会不会…”

 “怎样?”步青云懒声地应着。

 她一手抚着口“会不会是遭到退婚的打击太大,所以一时想不开就…”或许是退婚后的民情和舆论太大了,所以才得她不得不走上了绝路也说不定。

 步青云朝天翻了个白眼后,直接省了他们那些不必要的担心。

 “她不会去寻死的。”她都还未开始大展手脚兴风作呢,她会舍得死?看来她真的在外头骗人骗得很成功。

 “你打哪来的笃定?”鞑靼还是完全把他当成罪魁祸首,并将他所说之言,都当成是推托之词。

 他不情不愿地承认“因我够了解她。”

 当下东翁像是发现了什么乐子般,刻意对他笑得暧暧昧昧的。

 “哟,你会去了解人?”看样子,这位如意姑娘,可真让他们天字一号房的房客打破了不少惯例。

 “怎么,不成?”他愈看东翁的笑脸,就愈有一股想将东翁踹出去的冲动。

 东翁愉快地着下巴“不是不成,只是很新鲜。”

 “东翁!”

 远远站在厅外,不敢踏入宅内的八月,在被人架来此地,并喝令不许再往前走一步时,往里一看,见着了东翁熟悉的身影,大声唤他之余,两行泪水也配合地了下来。

 “八月?”东翁错愕地看向外头“你怎会来这?”

 “是我命人将她带来这的。”坐在椅里动也不动的步青云,徐徐地握着十指道。

 “你?”厅内的其他三人狐疑地看他一眼后,一头雾水地赶至外头那个已经哭花了脸的八月身边。

 “八月,你家小姐回府了吗?”丹心首先扶好她,并掏出绣帕替她拭泪。

 她仍是哭哭啼啼“小姐、小姐她…”

 “我知道,失踪了嘛。”没耐的东翁在她还没小姐完前,直接代答兼发问“然后呢?找着人了没?”

 “还没有…”满面泪痕的八月干脆将脸埋进帕子里哭个痛快。

 “还没有?”鞑靼不面色凝重,润这下可糟了,都这么多了,她该不会真的…”

 “都是我的错…”八月噎噎地拿开已经泪的帕子。

 “怎么说?”

 “我家老爷说…当我若陪着小姐来此,小姐或许就不会出事了…”她愈说愈是哽咽“老爷还说,若是近内我找不回小姐,我这辈子就休想再踏进上官府一步…老爷还扬言要将我转手卖给他人为奴…”

 坐在里头动也未动的步青云,一手撑着下颔,兴致很好地瞧着外头一搭一唱的四人组。

 “东翁,你定要救救我…”哭了一阵后,八月突然两手紧紧握住东翁的手。

 “我?”他指向自己的鼻尖“你会不会求错对象了?”找他干啥?要找就找个官去呀!

 “那…”她不知如何是好地看着他们“那我该怎么办?”

 “很简单,把帐算在他头上啊!”东翁扳过她的身子,手指正正地指向里头那尊处变不惊的正主儿。

 “他是谁?”没见过步青云的八月,呆楞楞地问。

 丹心一掌拍在她的肩上,隆重地向她介绍。

 “害得你家小姐被退婚的祸首是也。”把她拦在外头不让她进去也好啦,省得步青云克着了她就糟了。

 很怕自己的命没如意那么硬的八月,当下一骨碌地跪在地上,满面害怕地轻唤。

 “侯、侯爷…”

 “放心吧,你家小姐死不了的。”觉得戏也看得差不多了,单纯只是想告诉八月这句话的步青云,话一说完就起身步入内厅。

 “可是侯爷…”八月不放弃的声音还追在他身后“侯爷!”

 一手指,轻轻地点在仍想要挤出眼泪的八月头顶上,她抬首往上一看,只见东翁没好气地低声告诉她。

 “别再挤了,人都走远啦!”为了她家小姐,她演得比他们都还要卖力,真是服了她了…不过话说回来,那个如意姑娘,究竟是给了她多少的好处?改天他定也要算一算,看看能不能也分上一杯羹。

 “呃…”八月僵着脸,有些不安地看着他们“很明显吗?”他们三个看穿不要紧,重要的是,里头的那尊会不会识破啊?

 “你可以再加强一点。”鞑靼中肯地说出他的意见。

 “噢…”她很虚心地广纳各方建议。

 “下回记得,再投入感情些。”丹心还不忘给她演技指导。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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