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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严家动作很快,在协议离婚的第二天,也就是当周的星期六,严家长辈在家中举办一个宴会,邀请好朋友们来热闹热闹。

 是庆祝严家独子离坏女人的手掌心吗?还是严家长辈要尽快替儿子物一个更合适、更美丽、更贤淑的子?

 她这么想一点也不为过,至少八卦杂志评论星期六的那场晚宴俨然变成严家王子选妃的场所。

 那么,她这个前应该表达什么意见呢?

 不,她什么都不想多想,就算她的心痛个半死,也绝对不承认,她的确在乎那个男人…

 所以她更努力上班,更努力投入工作,一方面藉由忙碌让自己的脑袋想些有用的东西,另一方面则希望能填补父亲不在公司的这一段空白。只是愈深入,她反而更忧心忡忡,渐渐地,她总算了解上一回会议中,那些高级主管为什么会那么担忧了。

 这当然包括总裁为何要攀着“联信金控”不放,因为总裁了解“宋氏建设”的危机,唯有跟“联信金控”维持良好的关系。“宋氏建设”才有翻身的一天!

 全球景气衰退多年,建筑业首当其冲,有保值价值的地段永远是那些,更不用提那些天价的收购价和稀少的数量;而其他地段的地价如能持平还是好事,否则地价下跌的速度就像溜滑梯一样,让人胆战心惊。

 景气不好,建筑案件空屋率暴增,就算建商撒下大笔宣传费用,请来超级名模或影视红星代言,效果依然有限。收益锐减,支出却增加,收支无法平衡之下“宋氏建设”前途堪虞,就更不用提和地下钱庄借的那一亿元保证金了。

 以继夜整理总裁的机密文件,她不仅理出头绪,也深深为宋氏的未来感到恐惧。

 案亲将所有希望寄托在联勤土地标售案上,是希望能以这块地开发后的商机和买气,来拯救“宋氏建设”的烂摊子。他不惜和黑道谈条件,支借一亿新台币,接受黑道的“建议”、由黑道居中,宋氏收买邮务士。

 检调单位总有一天会查出“宋氏建设”就是始作俑者,她唯一能做的只有归还那一亿元,和黑道彻底划清界限,将伤害降到最低。

 秘书轻敲门,而后进入。她支吾其词。“副总,有一些访客…”

 宋恬梨放下手中的卷宗。“是谁?”

 “他们说总裁欠他们一亿,他们来看看…”

 宋恬梨神色一凛。“请他们进来,还有,在客人离开前,我不接任何电话,除了王妈妈。”

 “是。”

 秘书离开,进入的访客倒是让宋恬梨很惊讶。和电影的古惑仔不同,他们看起来专业许多,穿西装打领带,衣着整齐。

 “两位请坐。”

 访客甲将一纸合约书往宋恬梨办公桌上一丢。“宋总裁欠我们钱。”

 那纸合约,她已看过父亲手中的副本。“我知道。”

 访客乙继续。“我们老板说无法标下那个案子,等于宣告合作破裂,一亿元要按照规矩来。”

 宋恬梨皱起眉头。“什么规矩?”

 访客甲大声斥喝:“利息啊!你当我们是开慈善机构的吗?借钱当然要算利息!”

 “利率多少?”她问。

 访客乙耸肩,弹掉嘴边的烟。“不会难算,一天十万,友情价。”

 “一天十万?!”她能不吃惊吗?

 访客甲拍桌。“你以为你老爸只有借一千万吗?你老爸借的金额可是一亿喔!一天十万算是打坏行情了!”

 “一亿的保证金被扣也不是我们愿意的。”她说,脑子里忙运算着那些天价的数字。

 访客乙踹桌。“干我事啊!你们欠钱还钱就对了!”

 访客甲补充。“明天我们会再来,来收之前的利息,到今天刚好五百万,也是友情价,希望大小姐不要让我们失望!”

 两人双双起身,右手比了比五的数字,然后离开。整间办公室还充斥着他们身上的烟味和槟榔味。

 第一个五百万很好解决,她个人的定存刚好是这个数字,和银行解约后随时可以应急。

 但之后呢?每天的十万,还没算上一亿的本金,高利贷吃人不吐骨头的手法,果然会人走上绝路。

 重点是“宋氏建设”还在营运中,许多工程还在进行,许多预售屋还在销售中,不能让黑道这时候来公司闹事,否则一切将不堪设想!

 前有检调机关的积极调查,后有地下钱庄虎视眈眈“宋氏建设”的境况不容许有一点意外。

 她拿起外套和皮包。她必须迅速筹钱,愈快想办法把一亿元生出来,和黑道彻底断绝关系,才能够保全“宋氏建设”!

 她走了趟银行,将定存解约,并请银行开立一张五百万的本票,准备支付明天的利息。再经由朋友介绍,找了间中古车行,将家里多余的车子卖出…一辆劳斯莱斯、一辆宾士、一辆保时捷、一辆BMW休旅车,再和车行协调换了一辆二十五万的中古轿车代步。车行肯定没有那么多现金可以一次收购所有的车,因此那几辆车只能算是借买质,等车子卖出后,扣掉车行收取的手续费,她才能拿到车款。

 忙碌奔走了一天,直到晚上她才返回医院,却已过了加护病房探访时间,只好折回加护病房的家属休息室。

 休息室里有躺椅、桌子、电视,也有蒸饭箱和微波炉,医院对加护病房的家属算是尽心了。

 休息室内零零散散坐了一些人,她找到王妈妈。

 “爸爸今天还好吗?”宋恬梨问王妈妈。

 王妈妈正忙着张罗大小姐的补品。半小时前,她确认大小姐正在返回医院的途中,就动手将晚上由家里带来的食物加热。“还在昏,叫他也没反应,真让人担心。”

 “主治医生有说什么吗?”

 王妈妈摇头。“情况还是不好,医生的眉头都皱在一起。”

 宋恬梨叹了口气。“那,也只有等了…”

 王妈妈将鱼汤和炒子及其他补品摆了一桌,全心全意在帮大小姐坐月子。“小姐今天情况还好吗?”

 她知道王妈妈并不是问公司的事。“闷闷地痛,不太舒服。”

 换王妈妈叹气了。“女人身体本来就很脆弱,小产就像把生结蒂的种子硬生生拔掉,当然比顺产会更辛苦,哎,只脑瓶食补补充元气了。来,小姐,吃饭了。”

 宋恬梨望着整桌的补品,猛然想到,这是她今天的第一餐。忙了一整天,除了水,她没吃任何东西。

 她拿起筷子和碗,认真吃着王妈妈的爱心补品。也许以后再也吃不到了。她的泪噙在眼眶中。

 “王妈妈,公司和爸爸有很大的麻烦,爸爸向地下钱庄借了一笔数目很大的钱,我必须近期内还掉,否则会很麻烦…今天,我解除定存、卖了车子,市区的房子明天也会请仲介去估价,如果万不得已,连明山主屋,可能也必须变卖…”

 她含着泪水,在加护病房探访的空档,王妈妈都会回明山主屋去准备这些吃的,她老人家这样来回奔波,也很辛苦。

 “你就像我的妈妈一样,这么用心照顾我,无论如何你始终支持我、宠爱我,只是…我真的没有能力再请人来照顾我了…”

 王妈妈当然明白大小姐的意思,她微笑,‮摩抚‬大小姐的长发,轻轻地叹了口气。“明天回去,我会跟其他人说明家里的状况,只是王妈妈是不会走的。我只有一个人,孩子都在国外,有自己的天地,老爷抚育我的孩子成家立业,我也会照顾老爷的孩子直到我走不动、做不动为止。大小姐就好像我自己的女儿,我现在怎么可以离你而去?”

 宋恬梨放下碗筷,双臂轻轻环住娇小的长者,感动的眼水在眼眶中打转。“王妈妈,谢谢您。”

 “不用跟王妈妈客气…”王妈妈突然想到,赶紧由棉背心口袋中拿出一只信封。“对了,早上严家管家送来这个东西,说是严家少爷要给你的。”

 宋恬梨接过信封,拆了封口。那是一份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和一张空白支票。

 “小姐…这是?”

 她耸肩,拭去眼眶的泪,坚强地扯开笑。“也许是赡养费吧,我不知道,只是这东西收不得…”

 她的视线不自觉地落在协议书上。看着他刚劲有力的签名,她难看的笑不见了,泪意与感伤让她鼻酸…是啊,两个月的婚姻就这么结束了,她还期望些什么?

 “小姐…”王妈妈轻叹。“坐月子不能掉眼泪。”

 宋恬梨抬起头,将协议书折好。她鼻子。“是啊,我正在坐月子,不能哭的…”

 她要加油。现实中有太多的事情要处理,她再也没有心力去为这样的结束和自己的不舍而难过。

 她是不舍的,就算他总是怒她、令她生气,只是夜夜依偎在他的镶里,知道他对自己的在乎,感受他火一般的情和霸道的温柔…

 能不爱上他吗?

 如果不爱,在分开时,她的心就不会这么痛了。

 ***--***--***--***

 五百万不是小数目,她不想随便出去,到时真正的债主又跑来要钱,那更麻烦。

 第二天早上,在她不畏危险的坚持下,访客甲乙总算同意带她回去见他们老板。一见可不得了,真人不相,谁会知道,一位看起来完全不像高利贷的老伯伯竟是幕后推手?这位务农的地主竟然可以指挥全省镑线黑道,随便挥个手,要借几亿就几亿!

 缴完“利息”之后,在和仲介商讨卖屋事宜之前,她必须先去一个地方,解决另一件事。

 她驱车来到“联信金控”总部,那是一幢二十五层楼高的建筑物,前庭有两尊石狮镇守着,气势磅礴。

 不过,以她“不守妇道”的坏纪录来看,进入联信总部肯定会遭受许多白眼,毕竟严仲允可是“联信金控”女职员公认的偶像,偶像被欺负,女同胞当然不可能给她什么好脸色。可是去联信总比去严家好,她还记得自己父亲躺在严家大厅昂贵的长地毯上垂死挣扎的画面,她一点都不想复习!

 在路旁停好车,宋恬梨下车,专心低头锁门。中古车的中控锁有些失灵,必须手动锁车,对她而言很新奇。

 她很专心,儿没注意到身后黑色轿车的接近,也没注意一个男人就站在她身后,双眼饥渴地汲取她修长纤细的身影。

 “换车了?”

 宋恬梨闷叫一声,整个人抱头缩成一团。严仲允这一吓,几乎吓掉她半条命。

 她没好气地回头瞪他。一般人见到“前夫”不外乎是感伤或愤怒,谁像她,只觉得浑身虚,狼狈到了极点。

 “你一定要这么吓人吗?”她虚软地拍着口。

 肇事者倒没有半点愧疚之意。“你胆子变小了。”

 宋恬梨没气质地赏给他一记白眼。任谁在直捣地下钱庄、黑道总部之后,余悸犹存,当然变得很胆小,严仲允这混帐家伙还雪上加霜!

 她双手,气呼呼地瞪着他。“谁被你这样吓不会胆战心惊?任何人都会好不好!”“我只是打招呼。”严仲允笑说,一眼收尽她清丽的模样。俐落的黑色装,白色的衬衫,一头长发束成马尾,脸上只有略施淡妆,一身简单,却美得让他屏息,思念与渴望在体内窜。

 他凝视着她,双拳紧握,努力控制拥抱她的冲动。他嗓音沙哑:“怎么会来这里?我记得宋氏在这附近并没有工地。”

 宋恬梨力持振作。“我拿东西还你,正好你现在出现,我就不用进去联信…”

 她由皮包里拿出那张空白支票。“我不需要这个。”

 严仲允黑眸深邃。“商场传言宋氏有财务危机,我曾经答应过会帮你。”

 她的眼痹篇他的关心。“你不怕我填个天价,把『联信金控』给拖垮?”

 “随你填。”

 宋恬梨摇头。“不了,我不想和严家有任何牵扯。还你。”

 “真的这么厌恶我?”他问,语气好空

 宋恬梨耸肩,扯开,避重就轻地说:“不用担心,我相信伯父伯母一定会很快就能帮你找个比我更优秀、更贤淑的子。你知道的,我们这种第二代是没有权利决定自己的婚姻。”她的语气连自己听起来都觉得好干涩、好悲哀…

 他看着她。“你在意吗?”

 “在意什么?”

 “在意我短时间内再婚?”

 不要…她眨眨眼,强装惊喜“真的?记得告诉我期,我送个大礼。”

 他承认了…

 “我会的。”

 在泪水夺眶之前,她将支票回他的手掌里。“那先祝你一切顺利喽,我还有事,先走了。”

 她转过身。

 “你呢?等宋总裁康复了,是不是也会着手安排你的婚事?”他手心中的支票捏得好皱好皱。

 她闭上眼。“当、当然会,你知道总裁最热衷的就是这个。”

 “那你心里爱慕的对象呢?听说震家小姐回来了。”他问。

 这是前两天的新闻,和严家的晚宴刚好是同一天。

 “是啊,净悠小姐回来了。”

 “你会心痛吗?”

 她凄凉的眼,盈着满满的泪水。“当然会痛。”她沙哑地说。

 他会娶谁?

 在报纸上,他和许多大财团千金都有合影,八卦杂志甚至多事地作了分析评比,那么,他会娶谁?是“东大电机”的大小姐?还是“众积科技”的千金?或是“华生银行”的女继承人?也许银行的女继承人更适合他,毕竟银行之间联姻,彼此背景相同,绝对更契合。

 老天,她受不了…

 “是啊,爱慕的人心里有别人,任谁都会痛。”

 严仲允望着她纤弱的背影,她颤抖的肩显示她的情绪有多么激动,他苦笑了。也许他真的有自倾向,明明知道痛苦,还挖个要自己往下跳,让嫉妒的火灼烧自己,只求和她说说话,听听她的声音。

 “你很好,会找到合适你的伴侣。”

 宾烫的泪滑下脸颊。“不要了…”

 “是我福气不够,不能拥有你。”

 她咬着。“你想让令慈伤心难堪吗?是我『不守妇德』,被扫出严家大门。”

 他双拳紧握。“这是我们父母决定的婚事,你不重视,我并不意外。”

 “我不想讨论这个话题了。”她很尖锐地打断他。

 “总裁好吗?”

 “还好。”

 “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

 她摇头。“谢谢。”

 风扬起她的马尾,送来她独一无二的馨香。他不会忘记这个味道,‮夜午‬梦回,让他钟爱、紧密守护在怀里的,就是这个味道。

 “我应该在楼上等你来找我的,这样我们还可以喝杯茶好好聊聊。”

 她拭去泪,耸耸肩,依然背对着他。“不了,大家都忙。”

 他伸出手,像是想抓住这仅剩下的独处的机会,或像过去将她紧紧地拥在怀里,但他的手仍然僵在半空中,又寂寞地放下。

 “有事,找我。”

 她没回应。

 “再见。”他说,神情黯然,转身上车,车子扬长而去。

 “哦…老天!”

 宋恬梨趴在车顶上,再也无法控制地痛哭失声。

 ***--***--***--***

 房子的事谈得很好,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连同车子的钱,她应该会有近四千万的现金。但这还是不够,离一亿元还有一段距离,更不用提每天十万的利息。

 或者她可以请求检调单位先行释放一半的保证金…她听说其他建商正有意向他们申请,也许她可以搭个顺风车…

 可是,她又怕动作太大,反而引起检调单位的注意。

 但,剩余的六千万她该如何处理?眼下能做的似乎只有变卖土地,所以她只好找上“创建投资”的利世珩,看他是否有收购土地的意愿。

 只是拜访利世珩时,她却大感震惊。利执行长惯有的玩世不恭、吊儿郎当、潇洒不羁全不见了,整个人看来很沈。

 “利先生看起来不开心?”她问。

 利世珩指着自己的左口。“心不见了,开心不起来。”

 宋恬梨想到之前一直伴在他左右的那位冰山美人。“柏小姐呢?”

 柏家土地是半年前“宋氏建设”和“震天集团”合作的案子,只不过让利世珩半路杀出,她和樋口特助的合作便无疾而终。

 只是,她没想到柏小姐竟从此变成利世珩的…脔?玩具?玩伴?

 她无法解释他们之间微妙的关系。

 利世珩烦闷地大声叹息。“不提了、不提了,世上又不是只有一个柏恺倩!我在乎什么啊?!”

 宋恬梨感同深受地苦笑。世上又多了一个为情所扰的笨蛋,唉。

 “美丽的宋美人莅临敝公司有何指教呢?要跟我约会吃饭吗?你不知道那一别,我对你的思念之情,有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啊!”伤心的痞子想要故作潇洒,实在有点难看。

 宋恬梨摇头。“不了,我只是来谈生意,况且…”她不介意在笨蛋的伤口上撒盐。“况且你为柏小姐心情不好,肯定无法和我专心享受浪漫的烛光晚餐,不是吗?”

 利世珩中箭落马,目光一凛。“牙尖嘴利,我总算了解严家为什么要把你扫出大门了!”

 宋恬梨轻轻地说:“利执行长此言差矣,我是因为不守妇道、红杏出墙才被轰出大门的,和牙尖嘴利无关。”

 利世珩挑眉。“你和谁?不会是前些日子那篇报导吧?你怎么可能和樋口发生事情?在医院耶,想也知道一定有内情,严家的人很瞎喔!”

 为情所苦的笨蛋都知道不可能,看来严仲允一定比笨蛋还要笨!

 “那你还要跟我约会吗?”她嘲弄地问,突然发现有人跟自己境况相同,甚至同样为情所苦的感觉还不错。

 唉,说到底,她也是为情所苦的笨蛋。

 “不要,我想念我的女人。”

 他的语气像失去玩具的任男孩,眼神黯淡而沉重。

 “那来谈谈生意吧!”她提议。“工作消愁。”

 “什么生意?”

 宋恬梨拿出文件。“我需要六千万,这些土地我要卖掉,就看利执行长觉得有没有投资的价值了。”

 “卖地?”

 她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抱歉,我接个电话。”

 宋恬梨打开手机。“喂?”

 电话那头传来王妈妈急切破碎的泣声。“大小姐,不好了!老爷他,老爷他…你快回来…快回来见他最后一面吧…”

 爸?!

 宋恬梨手中的白色手机应声落地,泪,迸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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