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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天候逐渐地暖和起来,转眼间已近初夏。

 长廊之外,心月手中端着一盅刚刚煎好的葯汁,焦急地迈向西边的院落。

 一阵接着一阵的咳声隐隐约约地传来。

 心月闻声,脸上忧戚更甚,疾行入了苑里。

 “太后,奴婢给您端葯来了。”心月边说边走入内室。

 “葯…搁着吧!”莫妲小声地道,嗓音听来十分虚弱。

 心月搁下葯盅,来到畔揭开绫帐。“该喝葯了,太后。”她将主子轻巧地扶起身。

 这一段时,太后的改变一教她心惊。如今,她的脸色惨白犹胜以往,甚至隐隐地泛着淡青。

 赛神仙入宫来诊治太后,却总是不见起,病情似一催着她的性命,瞧来益发令人寒栗,总像是随时都有归天的可能。心月死命地守着她,尽自己最大的能力来延续主子的性命。

 莫妲瞧了心月一眼,淡淡地道:“你别再为哀家费心,哀家的病是好不了了。”

 “不,太后,您快别这么说,改明儿个心月再请另夕卜位大夫来给您瞧瞧。”

 莫妲缓缓地摇摇头,轻咳了几下。“哀家这病…非葯…葯石可治…”

 “可是…”

 “别说了。”莫妲合上眼“哀家累了。”

 “太后,您不喝葯?”

 莫妲摇摇头“喝了也无用,不如不喝。”话落,她再一次咳了起来。

 突然,心月急叫了起来:“太后,您…”她忙出手绢拭去她畔的血迹。“奴婢、奴婢这就去请王爷过来一I趟。”

 “不要!”莫妲睁开眼,拉住心月的手。“别去,哀家…哀家…”一阵强过一阵的咳意淹没了她的话语。

 有时候,咳得心都疼了,却仍不能停止。莫妲心底明白,自己正一步步迈近黄泉之路。

 “太后!”心月忙为她拍背顺气。

 “月…月丫头,哀家、哀家不想见他…不想…”说到最后,莫妲忍不住伏在心月肩头,落下心酸的泪水。

 “太后…”心月也忍不住哭了。

 “哀家…不要他见到我这样子。”此刻的她病魔身、模样憔悴,怎还能见他?

 “可是,太后…”心月稍稍推开主子,对上她的眼。“打从王爷不见您之后,他整个人都变了。”

 “变了?他怎么了?”苍白的容颜仍有止不住的关切。

 “王爷现下酒乡,非但不再理会朝事,还…”心月有些为难,不知如何启口;更重要的是,她怕太后受到刺

 然而,在这世上王爷又听得几人的劝呢?唯有太后一人可引导他回归正路,成为以往那个人人爱戴的贤王。

 她深信普天之下只有太后可以办到。

 “还怎么样?”莫姐撑起身子问道。

 “太后何不见见王爷,一切自可明了。”心月从小就跟在太后身边,对下降一事亦有所闻,她隐约知道太后的病与王爷有关,只要王爷愿守着太后,那么太后便无性命之忧。

 莫妲微蹙起眉“德毅不会想见到哀家的。”

 “试试怎知呢?”心月亟撮合这一对深爱着对方的有情人。

 如今教她怎么还有勇气去面对他的恨意呢?

 回忆起最后见他的那一次,德毅眼底那仿如利刃般的愤恨,莫妲的心几乎难以承受。

 因为她,先王华荧才会横祸临身,暴毙于榻!她怎能奢望得到德毅的谅解?

 “你可会原谅弑父之人?”莫妲反问心月。

 心月一怔,一时答不上话。

 “连你都不能做到,更何况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语毕,莫妲又是一阵咳。

 “太后,您、您杀了燕王?”

 莫妲叹了口气“还记得那一年你陪哀家还有母后上古苍峰的事吗?”

 “记得!”

 “那一回,格尔臻已经为哀家施了情降,任何不是哀家心怡之人,不得侵犯哀家,否则必遭横祸。”

 原来…莫怪燕王在新婚之夜猝死!心月总算明白主子为何多年来总是纯朴爱民,克尽已力,一切都是为了赎罪。

 “太后可知如何破解情降?”

 莫妲无奈地摇摇头“哀家并不知晓。”

 “可否派人到古苍峰一趟?”

 沉默一会儿,莫妲轻声道:“哀家的身子只怕撑不到那时候了。”

 心月闻言,忍不住红了眼眶。“太后别这么绝望。”

 莫妲强撑起一抹淡笑。“别再哭了。”她伸手抹去心月颊上的泪。

 心月轻轻应了一声,虽然她勉力止住泪,但脸上的忧悒却是怎么也难以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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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莫妲提起勇气来到大殿上。

 “奴婢参见太后。”守在殿外的仆婢齐声喊道;

 “平身。”莫妲往殿上走去。

 “太后,王爷不许任何人人殿。”其中一名年长的宫娥开口。

 “邑都里没有哀家去不得的地方。”莫妲脸上起了罕见的威严。

 爆娥噤声,不敢再拦阻。

 而入殿的一路上,每个见到莫妲的人脸上都有些微的怔愕。

 在靠近大殿时,莫妲耳畔传来嘈杂的声音。

 她听清楚那是唱曲儿的声音,以及男女的嬉闹声。

 莫妲忽地止住了脚步,眸光遥对上大殿上另一双向她投来的冷寒目光。

 轩辕毅仅短暂地瞥她一眼,便继续与身旁的女人们饮酒取乐,完全不将她放在眼里

 莫妲僵立在原地。

 良久,她终于轻叹一声,掉头离去。

 从头到尾,两人连一句话也未曾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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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索了两,莫妲唤人召来君须。

 “君须参见太后。”在人前,君须仍遵从宫中礼仪。

 “平身!”

 “不知太后召见有何要事?”她的语调里隐隐透着倨傲。”哀家已经依你所言,不再见德毅。”

 “君须该言谢?”君须扬眉问道,态度更是放肆。

 莫妲可以轻易感受到君须话中的讥讽,她不怪她,像自己这样逆伦败德的女子,没有资格责怪旁人。

 “你毋需言谢,哀家反倒有一事相求。”

 君须盯住她“什么事会让你求我?”她的眸光里带着挑衅。

 “哀家近得悉德毅似乎行止不当,荒废朝事,你可知道?”莫妲温言问着。

 君须冷笑一声讽道:“我确实知晓王爷行止不端已有很长一段时了,太后。”

 莫姐面色微微一变,强抑下心口翻涌的血气。“身为北邑之主,他万不可颓廓。”她忧心不已。

 “这与我何干?”君须冷言问道。

 “身为他的子,你有义务提点他。”

 “提点他什么?”

 “北邑的臣民仰赖他的德政,教他莫负王上的期许。”莫妲正道。

 “太后果真深明大义。”君须冷冷的嘲讽“只可惜我力有不逮。”

 “你…”“太后以为你不见德毅的这段日子,他见我几回?”

 莫妲无言以对。

 “没有!一回也没有!你知道吗?王爷情愿与歌也不愿见我。”

 霎时,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

 “也许,你该试着改变他!”莫妲开口。

 “太后这不是在同君须说笑吗?连你都办不到的事,怎还能奢望我来完成?”原以为太后不见德毅之后,她该成为胜者,岂料他连见上她一面都不肯。

 君须心头的怨愤也较以往更盛。

 莫妲一再地压抑心绪,终于因忍不住折磨而剧烈的猛咳起来。

 君须瞧在眼底,非但未有一丝同情,反倒讥讽:“瞧瞧你,都病得不轻了,还有闲情逸致理会旁人的事,我劝你还是少费点心,多留神自己吧!”话落,她转身往外头走。“等、等一等…”君须深了口气,然后缓缓地转身。“你…答应哀家…至少去试…别让他沉沦…”莫妲边咳边说。

 君须摇摇头“德毅的事你就甭再心了,还是快想想离开邑都的事吧!你答应过要走的,可别反悔。”

 “只要…你答应劝他…哀家会离开,你放心!”

 君须冷笑—声,悻悻然地离去。

 只要莫妲离开北邑,她相信自己一定有机会赢得德毅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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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月在君须离去之后,立即进入内室,一眼便瞧见太后上殷红的血迹。

 “太后,您怎么了?是不是那个西羌蛮女又说了什么可恶的话?”心月向来不喜欢君须,近来更对她充满敌意。

 “是…是哀家身子不好,怨不得旁人。”莫妲的精神十分虚弱,特别是在面对言问犀利的君须之后。

 “您总是为旁人着想。”

 “别忘了,哀家也曾自私过。”莫妲始终耿耿于怀。

 心月摇摇头“那不同,您与王爷朝夕共处,自然有情。”

 “难容于世人之情终究不会有好的收场。”苍白的容颜浮现心酸的神情。

 心月瞧在眼底,虽万分难过,却无能为力。

 俗世的伦常非她一人之力可以改变,她只有暗暗祈求苍天别让主子受太多苦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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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妲的身子一虚弱过一,趁着尚能走动,她决定离开北邑。

 但离开邑都并非一件易事,一般百姓要出入都城都必须经过严密的搜查,以确保城内臣民的安全。

 因此,莫妲要离城势必会被守城官认出,届时只怕难以离开。

 她左思右想,终于想到一条可行之计。

 见主子似很苦恼,心月在一旁开口问:“太后在忧烦可事?”

 莫妲看着心月。“倘若哀家要离开北邑,你可愿随哀彖离开?”

 “太后…”心月忽地屈膝跪了下来。“奴婢愿追随太后到任何地方”

 “好!”莫妲扶起心月。

 “太后想上哪儿去?”心月问。

 她已经知道君须利用太后与王爷之间的感情来威胁太后离开北邑,尽管这等手法极其可恨,却是唯一可行之计。

 心月不敢想像一旦王上知道太后与王爷之间的感情时,会有什么可怕的事发生。

 怕是会定太后死罪吧!

 “哀家只想离此地愈远愈好。”

 望着主子落寞的神情,心月忍不住说:“您真是受委屈了。”

 “你错了!离开是一种解。”莫妲明白他恨她,而她将因此而死。

 早在两人绵的首夜,她就知道自己的生命已在他手里;将来他若是对她的感情有了犹豫,甚至是异变,那么情降的反噬力量将会加深,她将会因此而付出代价。

 “太后打算何时离开?”

 “明儿个一早。”莫妲肯定地道。“有件事麻烦你到王妃娘娘那儿去—趟,记住,东西务必亲自到她手里。”她嘱咐着,然后提笔在纸上振笔疾书。

 写完之后,她朝纸张轻轻吹气,等字墨于了后折好交给心月。“耐心点,咱们还有需要仰仗她的地方。明白吗?月丫头。”

 心月点点头“奴婢明白。”

 “快去吧!”

 “嗯!”--

 远远地,守城官便看见一顶大轿子朝城门而来,他立即认出那是王妃娘娘的专属轿子。

 不一会儿,轿子已在城门口停下。随轿旁的兰儿上前来到守城官身前。

 “王妃娘娘要到城外探访表姨。”

 “可有王爷令牌?”守城官问道。

 “没有。”

 “这…”“不成吗?”君须忽地走出轿外。她本为西羌公主,威仪自是不弱。

 在王妃娘娘瞧似温和、实则凌厉的目光注视下,守城官不由得回道:“卑职遵命。”话落,他立即命手下开启塘门。

 君须一干仆婢率先走出城门,开道前行。

 而一行人约莫走了一里路之后,在林外的一处小石亭前停下。

 君须首先踏出轿子外。“出来吧!”

 紧接着,莫妲亦揭开轿帘下轿,心月随后。

 “谢谢你。”莫妲朝君须道谢。

 “谢什么?是我要你离开北邑的,现下该道谢的人是我才对!”君须语气仍苛刻。

 心月注意到王妃娘娘已不称主子为太后,分明存心轻侮,一时忍不住气愤地反讽:“太后离开北邑,王妃娘娘未来的日子必定十分好过。”

 “心月!”莫妲摇摇头。

 君须瞪着心月,倨傲地道:“知道吗?离开了北邑,离开了王爷之后,你们主仆二人什么都不是了。”

 “你…”心月又开口。

 一旁的兰儿阻断心月的话。“今后娘娘才是北邑的女主子,听清楚了,丫头!”

 莫妲立即拉住心月的手,阻止她有更不当的言词。

 此时,一辆马车自远而近,转瞬间已停在轿边。“快上马车吧!这是我特地为你们二人所备的。”君须开口催促。

 此时此刻,她只希望莫妲离北邑远远的。

 莫妲瞧着君须“答应我,好好照顾德毅。”

 君须视着她哀愁的目光,沉默片刻后道:“不是早叫你甭心了吗?快走吧!”她厌恶莫姐眼底那一份对德毅深浓的感情。

 她并不是没想过趁此机会除掉她们主仆,然而,瞧莫妲那一张几乎染上死气的脸,她明白她怕是命不长久了。

 既然如此,她也乐得轻松。

 莫妲主仆二人互望一眼,黯然地坐上马车扬尘而去。

 一路上,莫妲的心里总有难忍的心酸;最后,她终于忍不住下泪来。

 她知道,这一离开就是永别了,唯一的遗憾便是没能见着德毅最后一面。

 在颠簸的路程中,她闭上双眼,让德毅的面容一再地在心头跃动,她永远不会忘记。

 心月瞧着主子闭上眼后仍泪不止,心也跟着酸了起来。

 君须在宫里并不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当家主母,许多人在背地里都等着捅她一刀。

 因此,当莫妲离开邑都之后,很快的,轩辕毅便得知一切均是君须的安排。

 当下他心怀怒涛,疾步来到君须寝宫。

 “臣妾见过王爷。”

 轩辕毅冷冷的站在君须面前。“说!太后人在何处?”他开门见山地问,冷眸睥睨着她。

 君须勉强定神回答:“臣妾不明白王爷的意思。”

 “不明白?”沉蓝的眼眸忽然出阴暗的凶光。“欺骗本王的人通常是处以绞舌之刑,你不怕吗?”他伸手勾起她低垂的脸。

 上他那一双似能悉人心的锐利眼眸,君须心儿微颤,连嗓音亦失去平的倨傲之气“臣妾没做错事…自然不怕。”

 “嗯?还不肯说实话。”他的眸中在刹那间进出火焰。“来人!”他大吼一声。

 守在门外的侍卫立时冲进寝宫。

 “将王妃娘娘押入地牢,准备处以绞舌之刑!”轩辕毅下令,同时撒开身。

 原来,他是当真的!

 当侍卫抓住君须的时候,她尖喊道:“不、不要…求王爷开恩哪!”

 “她人在何处?”他的俊颜上不见一丝怜惜之

 “臣妾并不知道,马车夫尚未回城通报。”

 “哼!”轩辕毅冷哼一声,随即掉头准备离去。

 “王爷,不要走…”君须忽然抱住轩辕毅。

 “拉开她!”他厌恶地开口。

 侍卫立即将君须拉离轩辕毅身边。

 “臣妾有什么地方比不上她?”君须在他身后问。

 闻言,轩辕毅回首看向她“她是独一无二的。”

 “这世上又有哪一个人不是?”君须忿忿地回道“知道吗?王爷和她是不可能在一块儿的,王上若得知一切,只怕要处以极刑召告天下。”

 “这算是威胁?”他半眯起眼。

 “不,臣妾只是帮了王爷一个忙。”君须眸中掠过一抹得意之

 “本王不需你费心!”他冷淡地表明立场。

 “难道王爷愿因她而付出生命?”

 “本王岂是贪生怕死之辈?”

 “但是你们永远无法为世人所认同,更不允许有于嗣!难道王爷要一辈子活在黑暗中?”

 “本王向来随心随。”说着,他转身大步离去,一心只想早点查知莫妲的下落。

 他发誓要不计任何代价追回她,无论是为爱,还是为了恨…

 而被留下的君须跪伏在地上,一颗心比寒冰还冷。

 她誓言必将一切讨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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