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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火焰仍旺,红且暖。

 龙无双左想右想,在二度染上风寒,与穿他的衣服之间,稍微考虑了一会儿。

 唔,不论怎么说,穿着干衣服,总是比穿着衣服来得舒服。既然有干衣服可穿--即使是公孙明德的衣眼--她何必要跟自己过不去,穿着衣服活受罪?

 白雾的葯效,已经退了八成,但残余的葯力,仍让她虚软无力,双手更是抖个不停,耗费了好些时间,才褪去一身透的单衣与鞋袜,换上干燥的衣裳。

 鲍孙明德的朝服,穿在她身上,简直宽大得不象话。衣袖长至膝,前襟直开到间,衣襬更是拖到了地上。

 她试着重绑衣带,卷起袖子,东西绕好半晌后,才能稍微活动自如些。

 火堆旁的公孙明德,则是褪下单衣,着上半身,盘腿而坐,默不吭声的烘烤着的单衣。

 龙无双瞪大了眼儿,表情有些惊讶。

 他、他他他他--他打赤膊呢!

 当然,她不是没见过男人打赤膊。她与寻常的大家闺秀、千金小姐不同,从小就离经叛道,为了美食,时常吆喝着大队人马,陪着她大江南北的跑来跑去。

 男人的膛,她可是见多了!不论是黑的、白的、晒到发红的,甚至长的,她啥样子的膛没瞧过--

 咳嗯,不过,她倒是真的没瞧过公孙明德的膛。

 滴溜溜的眼儿,不由自主的往他身上瞄去。

 她原本以为,公孙明德是书生型的瘦子,身上可能没几两的,说不定还全都是排骨。

 谁晓得,如今亲眼一见,可让她完全推翻之前的猜想。虽说,之前被他抱在怀中时,她隔着衣裳,已摸见他刚硬如铁的肌,但是这会儿,瞧见他下衣裳,袒在火光下,肌理分明的线条时,她仍旧有些吃惊。

 虽然说,公孙明德的身形,没有黑脸的那般壮硕,但是从背后瞧来,倒也是双肩宽阔、双臂有力,肩背直恍如松柏,彷佛能够顶天立地--

 龙无双开始用力猛摇头。

 懊死,那些葯,是不是还会让人神智不清啊?

 哼哼,不过就是白斩一只嘛!就算公孙明德的身材还不错,又怎样呢,了不起就是白斩斗嘛!

 她翻了翻白眼,止自个儿再胡思想,决定下去,靠到火堆旁取取暖。

 只是,才刚一脚踏下,人都还没站起来,她就觉得脚心传来一阵疼。

 “唉啊!”她痛叫一声,软倒回上,疼得眼里还渗出了一滴泪。

 只见一块破瓦片,无巧不巧,刚好在她下的地方,被她一脚踩个正着。鲜红的血迅速涌出,染红她白的足。她趴倒在满是灰尘的上,小手扶着脚,咬唉叫着。

 “好疼啊--”

 火堆旁的公孙明德,总算有了动作。他站起身来,微蹙着眉,走回边,先一手抓住她的足,再用另一手,迅速拔去那块小瓦片。

 龙无双叫得更大声。

 “啊,好疼,很疼啊,你轻点、轻点啊!”她伤口好疼,又恼这家伙不知怜香惜玉,忍不住伸手就要搥他的肩。

 鲍孙明德丢开瓦片,再度握住她挥来的小手,冷冷的教训:“既然会痛,下次做什么事之前,就别忘了用你那双眼和脑袋。”

 “喂,你什么意思啊?”她恼火的想回手,却不回来。

 “意思是,如果你有长脑袋、有长眼的话,下回就该知道拿来用。”

 “你说我没长脑袋、没长眼?”她不敢置信的瞪着他。

 “你有吗?”他挑眉。

 “公、孙、明、德--”她气得挥出另一只手。

 他闪电般再抓住,冷着脸,缓缓近她。

 “如果你有,这几年来,就不会做出行抢贡品这类杀头的大罪,也不会搞得身边所有的人,都跟着你一起受罪,更不会招惹到像今天那种--”

 “什么叫跟着我受罪?”龙无双不服气,抢着要辩驳。“我龙门客栈里的人,全都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薪俸优渥、福利周全,吃的、用的、住的,我哪里少过他们一样?他们留在我那儿,可都是脑袋清楚、心甘情愿地签下工作契约的,我可没拿着刀过他们!”

 “你却让他们不晓得哪一天会被你的胆大妄为,给害到进天牢?还得时时刻刻、心惊胆战的准备替你挡刀子、挨子?”

 “我哪有--”

 “为了足你的口腹之,这几年来,偷抢拐骗你哪招没用过?”

 “你说什么?我偷抢拐骗?”她抬起下巴,挑眉哼声质问:“请问,你有证据吗?你是哪只眼睛看到了?左眼,还是右眼?哪只啊?相爷?”

 他瞇起了眼,神态更冷,声音平滑而危险。

 “我真该让方才那些贼人,将你给带走,他们不知道自己有多幸运。”

 她倒了一口气,脑子里头,怒火劈哩啪啦的烧着。下一瞬间,她想也没想,一脚就往他口踹去--

 “啊!”被踹的公孙明德不动如山,踹人的龙无双,却惨叫一声,疼得全身发抖,再度倒回上,明眸里疼得泪花转。

 呜呜,该死该死,她居然忘了自个儿没穿鞋。更糟糕的是,她还忘了脚底的伤,就这么刚好,她抬起来踹他的,就是受伤的那只脚。

 鲍孙明德仍旧冷着脸,看着她自作自受,疼得在滚,这才放开了她的手,回身拿来自己的单衣,撕了一小块白布。

 为了维持最后尊严,她试图往里爬去,拒绝他的怜悯。

 “走开!”

 强大的力量,扫住她的脚踝,硬是把她拖回来。无论她怎么反抗,他就是不松手。

 “闭嘴。”

 鲍孙明德冷冷的说道,把她拉到边,然后拿着瓦罐,到外头装了雨水,而后重新回到边。

 “你想做什么?”她警戒的问。

 他却没有回答,用白布沾雨水,而后抓住她的脚,严肃而仔细的,擦去白小脚上的污泥以及血迹。确定伤口干净后,他取出随身的伤葯,同样用严肃的态度、细心的动作,替地上葯包扎,丝毫没有弄痛她。

 看着他的一举一动,某种难以辨别的情绪,忽地涌上心头。

 龙无双知道,公孙明德一向看她不顺眼。从小到大,所有人都疼她、宠她,只有这个男人总是对她板着脸,长大之后更是处处找她麻烦,不论她威胁利、软硬兼施,他还是一派刚正不阿的腐儒样儿,儿不买她的帐!

 要不是亲眼瞧见,她根本不敢相信,这个一板一眼的男人,竟会亲手替她洗脚、上葯--

 正当她心思纷时,公孙明德毫无预警的,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啊!”她低呼一声,连忙攀住他的肩,就怕跌在地上,自个儿的粉又要受疼了。

 纤细的小手,圈绕着他的颈项,她这时才发现,他披散在肩后的长发,还是冷的。

 那股难以辨别的情绪,突然变得更加强烈,像块石头般,重重在她的心口。

 火堆燃烧得正旺,公孙明德把她放在火堆旁,然后转身拿了些柴薪,往火堆里头添。

 “你真的只有三十三?”她没头没脑的问。

 他头也不回的搅动着火堆。

 “什么三十三?”

 “你的年龄啊!”“据我所知,是三十三没错。”他依然没有回头,继续调整火堆。

 “我以为你四十几了。”

 他停下动作,缓缓的转过头来,无言的看她。

 龙无双无辜的眨了眨眼。“不能怪我啊,谁要你一年到头,老是板着个脸,一副小老头的模样。”

 鲍孙明德又看了她半晌,才转过头,继续将火堆弄得更旺,淡淡的开口:“说吧,你这回又招惹了谁?”

 她哼了一声,满脸的不服。

 “喂喂,你又知道。是我招惹了谁?你怎知不是人家来招惹我?托您的福,现在全天下都知道,我是只手无缚之力的肥羊,这些贼人不来绑我,还能绑谁?”

 她?手无缚之力?

 真是天大的笑话!

 鲍孙明德面无表情,波澜不兴的黑瞳,望着火堆旁的龙无双,而且还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仔细细的将她看了一遍。

 “喂,你这眼神是什么意思?”她被看得恼了,拧眉瞪他。

 他冷冷的开口。

 “只是看看肥羊长啥样子。”

 她的眼里,气得要出火来,抓起手边仅剩的一只绣花鞋,用力朝他脸上扔。

 鲍孙明德侧身闪过攻击。相较于龙无双的恼怒,他显得十分平静,连表情都丝毫未变。

 “你最好改掉丢东西的习惯。”

 “轮不到你来管我!”她哼声挑眉。

 他眼角微微一,没有动怒,却只是将话题拉回,沈声道:“今天来的这些人,用的暗器、招式,皆是西南部族擅长使的。你三个月前,才刚去过南方,抢了一批蕈菇,不是吗?”

 “什么叫抢?我那是用买的。”她抬起下巴,挑起秀眉,伸出三纤纤玉指,在半空中晃来晃去。“那是我花了三千两银子买的。公孙明德,你虽贵为一朝之相,可也不能信口栽赃呀。”

 三千两?

 他的眼角,再次搐了一下。

 这女人真是天杀的浪费!

 鲍孙明德深一口气,冷声再问:“如果你是用买的,那今天这些人是谁?”

 “你问我,我问谁啊?”她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

 “你不知道?”

 “我?我怎么会知道。”她撇过小脸,状似悠闲的瞧着门外的大雨。“又不是我叫人家来绑我的,你不问他们,反倒来追问我这个被害人,会不会太奇怪了点?”

 她回答得快,表情看来若无其事。但是,他却没有漏掉,她转头之前,眼底的那一丝心虚。

 这女人绝对清楚,对方是哪路人马。

 他微瞇了下眼,继续说道:“如果你晓得对方是谁,最好尽快老实说,这些人没一刀杀了你,反倒要活捉你回去,你以为真是为了赎金?你贵为公主,绑架公主是杀头的大罪,没有哪名贼人,会不长眼到胆敢绑架皇家公主,再跟当今天子要赎金的。”

 “喔?是吗?”龙无双回过头来,冲着他甜甜一笑。“可是,我这个月初才刚被人绑架过耶,就不知是哪名不长眼的贼人了,是吧?相爷。”

 “那些人会来绑你一次,就会来绑第二次。”他冷着脸警告。

 “喔,那就是说,你会来梆我第二次喽?”她冷嘲热讽着,骂人不带脏字的酸他,偏偏就是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一股怒火,缓缓的、缓缓的,从腹间烧起。公孙明德捏紧拳头,几乎难以克制那股想把她在腿上、好好教训一顿的冲动。

 忽地,纷杂的雨声之中,混入了马蹄声响。那声音愈来愈近,很快的已接近他们避雨的破屋。

 鲍孙明德瞇起眼睛,伸手朝龙无双一挥,示意她暂时安静,而后起身到门边察看。

 滂沱大雨里,数骑模糊的身影出现在几栋屋舍外。

 雨里,突然传来人声,而且,那声音不是来自屋外,而是发自于屋内。

 坐在火堆边的龙无双,扬声问道:“喂,你在做什么?”

 清脆的声音响起,公孙明德才猛然想起,向来,只有她叫别人安静的分,从没人敢要求她安静,她根本看不懂别人要她安静的手势!

 话声才刚传出去,对方的暗器,满天花雨般袭来。

 怕又是之前的含葯银珠,公孙明德火速退回屋内。没想到,这次的暗器,并没有爆开,对方功力极高,一颗颗珠子噗噗噗噗连声数响,全数穿墙而过,力道却仍未稍减。

 “啊!”龙无双吓了一跳,惊叫出声。

 眼见坐在地上的她,就要被暗器打中,公孙明德抄起烘烤到一半的单衣,飞身到她身边,长手一挥一捞,将身前乌珠一网打尽,气还未歇,对方攻其不备,不走大门,竟一掌打在干疮百孔的墙上,整个人穿墙而进。

 室内顿时满是灰尘。

 灰尘还没落地,公孙明德已经身而起,与来人飞坑谠了数招,眉眼间闪过一丝讶异。

 这次,来人的功力,比之前的绑匪更高--

 身后的龙无双,却气急败坏的破口大骂。

 “宫、清、扬!你对我发这些破珠子是什么意思?你这王八蛋,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

 骂声未停,对打的两人,已经停下攻势。

 阵阵尘埃落定,只见眼前来人,果真是龙门客栈的大掌柜。

 “相爷,失礼了。”宫清扬抱拳颔首,等到瞧清公孙明德赤的上半身,和穿着相爷朝服的龙无双时,不微挑了下眉。

 鲍孙明德还未开口,门外又走来一人,不是别人,正是大风堂罗家的总管沈飞鹰。

 “公孙--”沈飞鹰才开口说了两个字,紧接着也瞧见了,屋内这对男女异于寻常的衣着,眼神里有着微微讶异,也是挑了挑眉。

 鲍孙明德神色不变,冷冷看着两人,而后单手一抖,抖落一地乌木珠子,反手套上单衣。

 两个男人,很识相的没有再开口,倒是龙无双哇啦哇啦的叫了起来。

 “宫清扬,你还杵在那里做什么?我的马车呢?”

 “为求追赶紧捷,加上大雨,所以我没让车马一起过来。”宫清扬逆来顺受,一如往昔般恭敬的回道。

 “没马车?没马车我怎么回去?”龙无双颐指气使,不客气的说道。“你回去差马车过来!”

 “不用了。”

 这三个字,却不是出自于宫清扬之口,龙无双微瞇着眼,转头看着讨人厌的公孙明德。

 “为什么不用?”

 “你和我共乘一骑。”

 什么?!

 龙无双当场愣住,还没反应过来,公孙明德已经拦,将她一把抱起,往外头走去。

 她这才想到该反抗,在他肩头胡乱挣扎,哇哇踢。

 “为什么我要和你一起,我才不要,你放我下来!鲍孙明德--宫清扬,你还杵着干么?宫清扬--公孙明德,你是聋了吗?你快放我下来--”

 愤怒的抗议声逐渐远去,被留下的两个男人互看了一眼。

 “你不需要过去吗?”

 “什么?沈总管有听到什么吗?”宫清扬面带微笑,神色自若的道。“我耳朵里方才进了些水,什么都听不清楚。敢问,沈总管是听到了些什么?”

 沈飞鹰瞧着他,然后开口答道:“没有,什么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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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意深浓,皓月当空。

 落之后,玄武大街上还是热闹滚滚,比起白昼时分,这会儿的气氛,反倒更热烈,人也更多出好几倍。

 人群最稠密处,即是赫赫有名的龙门客栈。

 那十八扇雕着金雀花鸟的雕花门,早已擦得一尘不染,整齐的敞开着,地上还铺着一层价逾千金的波斯红毯,就等着贵客临门。

 虽说龙门客栈早已言明,今晚并不对外营业,能享用到饕餮宴的,只有少数几人。不过,进不了客栈,凑在外头看看热闹、闻闻菜香也是不错啊!

 况且,今天可是八月二十六,皇上指婚的日子。京城里,所有砸了银子下注的,跟好管闲事的,怎肯放过这场好戏?

 只是,这会儿月上枝头,饕餮宴即将开始了,亲队伍却还不见踪影,大伙儿心里疑惑,嘴上低声的交谈着。

 咦,莫非,相爷不敢来娶龙无双?

 正在议论纷纷的时候,一匹骏马伴随着一顶暖轿,笔直来到客栈门口。

 严耀玉跃下骏马,抬头望了望客栈,神情似笑飞笑。他走到软轿前,伸手等着,轻声唤道:“金儿,咱们到了。”

 轿帘掀开,柔若无骨的小手,搭上严耀玉的手,美丽的‮妇少‬缓缓走下暖轿,在丈夫的陪同下,走进龙门客栈。

 “是谁?是谁?”站得远一点的人,急忙问着。

 “是严耀玉跟钱金金!”

 严家夫妇富可敌国,又跟龙门客栈关系匪浅,能列席饕餮宴,倒也是众人意料之中的事。

 饼没多久,一辆马车也停在客栈前,一个男人踏出马车,一身白衫蓝绣,颀长玉立,俊雅得有如上好的青花瓷,怀里还抱着一个睡美人。

 “啊,是南宫家的夫妇。”

 “南方制杂讠级瓷器的那个南宫家?”

 “当然!不然普天之下,还有哪个南宫家,配得上这桌饕餮宴?”

 紧接着,大风堂罗家的马队,护卫着一顶精致的软轿,也在客栈前停下。

 原本议论纷纷的人们,突然变得鸦雀无声。大伙儿瞪大眼睛,眼睁睁看着虎背熊、衣着华丽的中年人,由美若天仙的罗梦陪伴,一同走进客栈,跟在两人身后的,则是宽袖劲装的沈飞鹰。

 大风堂罗家,做的是镖局生意,算是江湖人士,带刀带剑、见伤见血都是家常便饭,一般平民百姓,见着了罗家的人马,难免忌惮了些。

 “这场饕餮宴,称得上是冠盖云集了。”有人赞叹道。

 “是啊是啊!”在众人的赞叹声中,一个驼背的老媪,拄着拐杖,慢条斯理的踱啊踱,穿越人山人海,踏上波斯红毯。

 玄武大街上人声鼎沸。

 “这个老太婆又是谁啊?”

 “该不是走错路的吧?”

 “有可能、有可能。”

 人们议论纷纷,还有热心人士,准备上前把老媪扶开时,一个貂尾环颈、肢婀娜的貂裘丽人,却从客栈内走了出来。

 “屠婆婆,可把您请来了!”龙无双笑的说道,竟抛下客栈里进入最后筹备阶段的饕餮宴,亲自出来接老媪。

 她亲手扶着老媪,弯笑着。

 老媪扬眉,拿着拐杖头,轻敲龙无双的额。“是啊,我来瞧瞧,你这小妮子,能办出什么等级的宴席。”

 龙无双不但不以为忤,反倒缩着颈项,瞇着一只眼,笑得俏皮可爱。

 “等一会儿啊,就让您这退隐十五年的前任御厨,尝尝我这几年来,费心所搜罗来的好菜!”

 红颜扶着白发,不顾旁人注目,踏进了龙门客栈。

 再过一会儿,在大队人马随护下,八王爷驾到;就连百年酱场的传人唐十九,也拿着饕餮宴的帖子,走进客栈大门。

 仔细算了一算宾客人数,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

 咦?!

 据说,饕餮宴只请了十位嘉宾。如今加加减减算起来,不论怎么算,宾客就是还少一个人。

 眼看饕餮宴即将开席,而宾客却尚未到齐,最后一位宾客,到底是谁呢?

 这时,有人恍然大悟,拍腿大叫。

 “啊,是相爷!”

 “对喔,帖子也发给了相爷。”

 “但相爷没来啊!”是啊,相爷没来。

 相爷为什么没来?

 众人窃窃低语,不停讨论,视线还紧盯着玄武大街尽头,却迟迟不见公孙明德的踪影。

 莫非,相爷不敢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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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门客栈的大厅,布置得精致华丽,有如人间仙境。

 四面屏风,用的是南海的珊瑚树,嫣红丽,高逾六尺,有四尺来宽,细细的珊瑚枝,把顶上宫灯的灯光,筛得更细碎、更柔美。

 桌椅则是百年古董,酸枝红木配上柔软的绣垫,让人坐得格外舒服。而桌面上的汤碗、调羹,浅碟,都是特别向南宫家订制,万中选一的瓷器。

 至于筷子,则是请著名的漆工师傅,先量好宾客们的手宽指长,才去选木、削木、雕刻、上漆。每一双筷子,都是单为一位宾客特制的,不但握起来舒服适意,且漆工细致,摸在指尖,触感如似丝绸。

 饕餮宴席上,贵客们逐一坐下,就连嗜睡如命的南宫夫人钱银银,也被丈夫轻柔的摇醒,眨着半梦半醒的眸子,对其他人微笑。

 龙无双走到主位,明眸环顾一圈,逐一跟贵客们点头致意,最后,当她的目光,落在一个空位上,红竟悄悄弯起,浮现胜利的笑容。

 嘿嘿,她赢了!

 鲍孙明德非但不敢娶她,甚至连饕餮宴都没胆子赴宴。这么一来,违抗圣旨的人,可就是他了。

 要是皇上问罪下来,她大可以说,自个儿可不是不嫁,是公孙明德不敢来娶啊!

 而且,这次皇上赐婚,可是全城瞩目,外头都聚集了那么多人。公孙明德不敢赴宴、没胆娶她的消息,肯定是不到三更,就会传遍京城。所有人都会知道他抗旨;所有人都知道他不敢来娶她;所有人都会知道,堂堂当朝宰相,治不了她这个小女人--

 所有人都会知道,两人多年来明争暗斗,而她,才是最后的赢家!

 胜利的滋味,让她乐得飘飘然,这时要是有好酒、好菜来享用,更是锦上添花,简直是人生第一等乐事!

 红润的瓣,再度嫣然一笑。她敛着貂裙,对着众位贵客福了一福。

 “感谢各位,特地拨冗前来,参加小女子所设的饕餮宴。”她说道,语音清脆,如似银铃,格外悦耳。“饕餮宴筹备多年,是从天下美食中,选出最美味的十道佳肴,在最鲜美的时候,送达京城。再挑出最上好的食材、用了最顶尖的功夫,烹饪料理而成。”

 严耀玉挑眉,含笑提醒。

 “龙儿,还有位子是空的呢!”他故意朝那个空位,多看了几眼。

 龙无双甜甜一笑。

 “虽然说,宾客还少一人,但是时辰已到,好菜可是不等人。”她扬袖,双手轻轻一拍。“开席!”

 十个清秀的丫环,捧着漆盘,盘上搁着一个小碗,小心翼翼的端到宾客面前。

 “这是开胃菜。”

 伴在众人面前的,是一小碗的素面。

 碗内无汤汁、无配料,只有分量极少的面线,成年男人约莫两口,就能吃得一乾二净。

 上好的面线,该是洁白如绢,而碗里的面线,泽却显得有些灰黄。只是,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却从碗里一缕缕飘了出来,得人口水直

 龙无双拢着袖子,从丫环手中,接过一把着红线的筷子,轻笑说道:“这碗细面,是用三十几种可食的云南野蕈,取其部,以光晾晒至全干,再研磨成粉,和面粉,做成细面,面里只用少许海盐调味,请尝尝。”山珍跟海味,全在这碗里了。

 每个人举筷尝了一尝,果真是无比的美味。

 老媪放下筷子,哼了一声。“你这小妮子,倒还真有点本事。”

 龙无双盈盈一福。

 “谢屠婆婆夸奖。”

 紧接着,好菜上桌,蓝瓷大盘里,是撒了葱白、姜丝与黄酒,以薄薄一层网油包裹,所清蒸的鲜鱼。

 “第一道菜,是清蒸鲥鱼。”龙无双说道。“鲥鱼捕时不可用网,以免伤其鱼鳞。此鱼味鲜,鳞片富有脂膏,滋味腴美。”

 屠婆婆率先举筷,在鱼身上轻轻一戳,就见鱼汁如泉涌。

 “这道鲜鱼,要是配上白饭,滋味会更好。”屠婆婆挑起灰白的眉,看着龙无双。“你该不会把白饭给忘了吧?”

 “当然不敢忘。”她甜甜一笑,再度扬袖拍手。“把白饭端上来。”

 热腾腾的白饭,很快的盛上桌,每颗米粒都晶莹剔透,圆润若珍珠。米饭的香气,混着一丝香,盈满斗室。

 龙无双笑得眉眼弯弯,看着贵客们享用美食,个个或讶异、或陶醉不已的神情,心情愉快到了极点。

 她也坐下来,举筷挟了一块鱼

 鱼,在筷端轻轻晃动着,还滴着热烫的鱼汁。她将鱼搁在珍珠米煮成的白饭上头,心满意足的欣赏。

 正当看够了这一幕,端起碗来,预备好好享用时,门外却传来声音。

 “公孙相爷到!”

 龙无双倏地一僵。

 宴席上的众人,都停下动作。只听得那步履徐沈的脚步声,一步一步的接近,半晌后终于踏进大厅。

 瞧见公孙明德的穿著时,龙无双的眼珠子,差点没跌出来,就连手里的白饭鲜鱼,差点也掉了。

 他、他他他他他他他、他--

 他竟然穿得一身红,头上戴着双翼红帽,穿着打扮就像是--就像是--就像是个新郎倌!

 鲍孙明德走到厅内,朝众人举袖拱手,用低沈而清晰的声音,一字一句的宣布。

 “明德奉皇上御旨,待来娶无双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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