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这是什么?小葶脖子上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东西?翡翠,快,叫钱侍卫去请大夫!”葛庭安瞧见情况不对,马上冲着门口的婢女大喊。
蒲从云闻声一看,发现那条
动的血条,脸色顿时有些发青,他不敢置信地
眼睛,凑近了仔细再看。
“大夫?哪位?”翡翠本来就情绪紧张,听见自家大人声音失控,跑出门外没几步,又忽地回头慌乱地问。
“全部!寨子里能找到的统统给我叫来!”葛庭安这回可真急了,语无伦次地挥着手。
翡翠心急如焚,刚跑到院子里,就见蒲从云飞身跃下数级台阶,直接奔到自己面前。
“你听好,找大夫前先把曲祭师给我叫来!”
“蒲从云!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小葶还没死,你找祭师做什么?大夫,快去找大夫!”楼梯上出现葛庭安急奔而下的身影,他边跑边叫。
翡翠不
傻眼,不知该听谁的话,就见蒲从云眼珠子一瞪,毫无征兆地将葛庭安一把拎起。
“你…你想干什么?!”葛庭安一惊,以为他要行凶,伸手去扯蒲从云的手臂,他却文风不动。
“姓葛的你懂什么?小葶脖子里的是蛊!我虽是苗人,对蛊却不熟悉,苗寨的大祭师是这方面的专才,不叫曲祭师来,就算你请几百个大夫也没用!”蒲从云满脸
霾地对他大吼。“蒲公子--”翡翠急得在旁边大声求情。“奴婢这就去请曲祭师,我家大人是文官,您快放下他!”
蒲从云这才发现自己掐得葛庭安脸色发青,实在是太冲动了,连忙松开手。葛庭安浑身乏力,气都
不进,腿一软就要坐倒,若不是蒲从云很快伸手扶住,他差点一
股坐到地上。
“傻站着干嘛,还不快去找曲祭师?”他摸着喉咙,
进气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朝翡翠直瞪眼。
翡翠吓了一跳,转身就跑。
不久,曲羡林便跟着钱浩气
吁吁地奔进小楼。
“有蛊?哪里?哪里有蛊?”他一进屋就大声嚷嚷。
蒲从云心急如焚,一见他来,连忙将他引到
前。“就这个!”他和葛庭安几乎同时指着卓葶的脖子说。
曲羡林低下头仔细查看起来,一言不发的样子看得周围的人好紧张。
“怎么样?”蒲从云实在忍不住了,急声催问。
“是血蛊!”隔了片刻,曲羡林终于确定自己眼前所见,脸色十分难看地扭头回答。
“血蛊!”蒲从云闻言,整个人像挨了记闷
似的往后退了几步,摇着头不敢置信,又猛地冲过去揪住曲羡林的衣领叫道:“不、不可能,你胡说!”
“怎么?很严重吗?”葛庭安纵然不清楚血蛊为何,光看蒲从云狰狞的面目,也知情况不妙。
“小人确没看错…”曲羡林脸都白了,但还是颤声道:“虽然小人不清楚卓姑娘究竟和谁结了仇,以至被人下了这种怨毒的蛊虫,但小人自幼随师父学艺,对自己的眼力还是很有信心…”
“别扯这么远--”蒲从云可没耐心听他自吹自擂,急声催问道:“你说,究竟怎样才能解除卓姑娘身上的血蛊?”
“解血蛊和解普通蛊没什么不同,只要用施法的母蛊,钓出中蛊者体内的公蛊即可!”
可施法的人是谁?蒲从云的手不觉松开,厢房里的人面面相觑,一时间谁也没了主意。
“寨子里一共有多少人会蛊术?”停了片刻,蒲从云终于冷静下来,扭头问曲羡林。
“不在少数。”曲羡林想了想,不确定地说:“大概有四十来人吧…”
“四十来人?是多了点。”蒲从云层心一皱,沉声问:“施展血蛊,不是要用怨毒之血才行吗?”关于蛊,他多少知道一些。
“公子说的对,施蛊之人必须对被施蛊者充满怨恨、同时用自己的鲜血喂食蛊物。可卓姑娘为人和善,小人想破头也想不出谁会对她用这种恶毒的蛊术…”曲羡林茫然望着蒲从云,百思不得其解。
听到这儿,葛庭安总算明白了个大概。
“好啊,究竟是哪个王八蛋,敢用这种下
手段对付小葶?有本事就别让我逮到!”他忍不住低声咒骂。
“会蛊术又怨恨卓姑娘的人应该不多,我们马上逐个去查,我就不信,会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蒲从云双手握挚,神情也在瞬间凝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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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
晚间--
一道灰色身影匆匆赶往特使小楼。
“公子查到了,是黎媚儿,十有八九是黎媚儿使的术!”忙了一整天的曲羡林边跑边叫。
“黎媚儿?”坐在卓葶
头的蒲从云霍地站起,嗓音微讶道:“你确定?她人呢?怎么没带来?”
曲羡林脸色一窒。“小人也是遍查寨子后,发现会使蛊的人只有她不见了,再加上大公子府里出事,才断定是她。”
“你是说…黎媚儿不见了?”
“是。”曲羡林不敢隐瞒,照实说道:“据知情的人讲,大公子死后,她悲痛
绝,当晚就不知去向,甚至有人以为她殉情了,但小人判断,她因此迁怒卓姑娘使用血蛊的可能
更大一些。”
“就没人知道她在哪里?”蒲从云眸光一黯,心也跟着江一沉。
“黎媚儿是墨冲人,也许她回老家了…”曲羡林猜测着说。会对黎媚儿特别注意,是因为她的美丽,没想到今天却派上用处…只要能救卓姑娘,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好,我跟你一起去。”
“我也去!”
不等蒲从云动身,葛庭安也闻讯赶来,他是担心那个凶手会逍遥法外,没有得到应有的惩处。
黎媚儿这个女人他知道,也晓得她和死去的蒲大公子关系非同一般…他生怕蒲从云会看在死去兄长的份上,对她手下留情。
“葛大人,盘龙寨需要您坐镇,卓姑娘也离不开您的保护。”怕葛庭安行为冲动,蒲从云淡淡拒绝。
“可是…”
梆庭安迟疑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没有跟着蒲从云一起去,他虽为特使,毕竟不是太上皇,不好强行
手苗人的内务。
屋外漆黑一片,蒲从云快步赶回府邸,稍稍准备了一下,就带着几名侍卫,连同曲羡林一起赶往墨冲。
通往墨冲的山路崎岖不平,所经之处人烟稀少,但蒲从云求快心切,硬是在第三
午后到达目的地。
“请问黎媚儿姑娘的家在哪?”
好不容易在个破败的村落里见到一名坐在门口纺纱的老妈妈,随从赶紧翻身下马,走过去问话。
老妈妈抬头,见到一队衣着光鲜的外乡人,微愣,随后用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株槐树。“黎媚儿?树下右转第三家就是。”
蒲从云闻言,按捺不住心底的焦急,抖动马缰,踏过一片空寂的村落,率先走了过去,只见一名女子平静地坐在自家的院子里仰头望天,身上披麻带孝。
蒲从云推开篱笆围成的院门,缓步走到那女子前。
听见动静,女子扭过头,将视线移向蒲从云,没有惊讶,没有意外,彷佛早就知道他会来。
“我为卓姑娘的血蛊而来。”蒲从云看了她片刻,说道。
黎媚儿笑哼一声,并不作答。
“黎姑娘,我知道你心中悲苦,但卓姑娘是无辜的…”曲羡林这时也跟了过来,向黎媚儿深施一礼。“请你高抬贵手,放卓姑娘一条生路,羡林在此代表全族老少向你道谢…”
“是了,上司夫人万一出事,惹得朝廷震怒,你们谁也捞不到好处,哈哈!”黎媚儿仰高视线看天,却放纵地大笑。
“黎媚儿!”
蒲从云忍不住怒喝一声,额上青筋可见。“你不是蠢人,却做出这种蠢事,你脑子里到底装的什么?”他黑眸一瞇,沉声道:“把母蛊
出来!”
黎媚儿听了非但不理,反而笑声更大。“你想要就要,当我黎媚儿是什么?”
“我不管你是什么,但我要告诉你,”蒲从云以冷厉的视线瞪着她。“我虽非小人,但也不是君子,你若不
出母蛊,即便拆了这里、掘地三尺,我也要把母蛊弄到手!”
“你威胁我?”黎媚儿脸上的笑终于挂不住了。“你堂堂土司公子,竟威胁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
“但你却有害人的毒蛊!”
蒲从云一声令下,随从应声进了院子,
出身上带的家伙,随即就要抄黎媚儿的家,黎媚儿立即受不了了,神情激动地大叫:“你们这些臭男人不许碰我的东西,要什么破蛊,我给你就是!”蒲从云面无表情地看着黎媚儿进屋,再出来时,手上抱着个小小的坛子。
“给你,这就是!”她咬牙切齿说。
曲羡林接过坛子打开,里面果真有一条通体血红的母蛊,高兴之余正要合上盖子带走,黎媚儿愈想愈觉悲伤,突然冲过去抓住那条母蛊,将牠整个
进嘴里。
这下变故来得太快,纵使蒲从云反应极快地一把掐住黎媚儿的下颚,终究没能避免母蛊被
食的命运。
“吐!你吐出来!”他发疯似的掐着黎媚儿的脖子大叫。
周围的人全都傻了眼。
“三公子!”曲羡林赶紧跑过去拉蒲从云的手。“您就是掐死她,吐出来的母蛊也不能用了!”
蒲从云闻言,懊恼地狂吼一声,猛地放手,任凭脸色铁青的黎媚儿软绵绵滑倒在地。看在大哥的份上,他终究不能对她下手。
“三公子…”怕他有什么意外之举,曲羡林一边暗示手下将黎媚儿移开,一边想好言劝慰蒲从云几句,可又不知该说什么。
“没了母蛊…卓姑娘会怎样?”隔了许久,蒲从云深
一口气,神情颓然地问。
“昏
不醒,直至被血蛊
尽鲜血而亡…”曲羡林答得胆战心惊,忽然又眉眼大亮地叫起来。“啊!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只是、只是…”
原本沮丧的面容重新燃起希望,蒲从云急声催问:“只是什么?快说,别
吐吐!”
“我师父虽能根据中蛊者的症状培育母蛊,但培育母蛊耗时极长,而且…他脾气怪异,不愿被人打搅。”
“不管了,只要能救人就行!我这就带卓姑娘去求医!”蒲从云心中惊喜,带着人马急速返回盘龙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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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过后,新年将至。
雪下得很大,却掩不住盘龙寨里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的气氛,新任土司蒲从云的家门口却是例外,几乎感受不到一丝过年的喜悦。
身披狐皮斗篷的年轻女子从街道尽头走来,问身边的高个男子。
“大表哥,你说我去医病没多久,蒲三公子就接任土司之位了?你呢,也恶有恶报,京官当不成,被罚到苗寨做观察使了?”
“不错,所谓世事难料,我信心满满而来,原以为回去后能飞黄腾达,没想到却得到这么个结果,不过…看蒲从云对你一片真心,我这让步也算值得。”高个男子感叹地说。
“没这么惨吧?”年轻女子不
笑起来。“你刚才还兴高彩烈的对我说,蒲从云把新发现的几处矿产开掘权全交给你了,发了一笔小财呢?”
“说的也是。”高个男子闻言,顿时又高兴起来,瞟了眼年轻女子问道:“送去伺候你的那几个丫环全被赶了回来,这半年,你在那个怪老头那里没受什么委屈吧?”
“没有。”年轻女子摇摇头。“莫伯伯人其实
好的,只是喜欢清静、讨厌有人吆喝来吆喝去的样子,他说看了心烦不说,还打搅他做事,所以不给你们任何消息,也不许我和你们接触。”
“你总是把人往挤处想。”高个男子不以为然看她一眼。“你知道这半年来,我和从云有多担心你…好了,全过去了…”甫抬头,发现土司府已在眼前。
“葛大人,您来了。”
才进土司府,
面正好走来一位青衣人,见到高个男子即作揖行礼,目光却在瞅见男子身后的年轻女子后,变得惊喜异常。
“蒲贤,才半年不见,你就认不出我了?”年轻女子开心地笑着。
“不不…”蒲贤连连摆手,连说话都难以平稳。“卓姑娘,我家主人等你等得好苦,快!他现在就在你去年待过的客房里,我…我马上带你过去!”
年轻女子笑声更响,跟着大表兄和蒲贤往府邸深处走去。
眼看前面就是客房,高个男子突然停住脚步。
“蒲贤,大过年的,我请你喝两杯?”
蒲贤微愣,马上明白高个男子的用心,连忙笑着回答:“葛大人请客,小人怎敢不从?”旋即又向年轻女子道:“卓姑娘,小人就不引路了,劳烦您自个儿去找主子吧。”
见年轻女子转身上了长廊,高个男子正要离去,忽然心念一动,快步赶到她身边,低声道:“我去年来苗寨的目的,你就不用告诉蒲从云了吧?”
“知道了,大表兄!”
年轻女子满口答应,笑咪咪地走到长廊尽头,一眼就瞧见那熟悉的男子身影,坐在窗边、对着屋外漫天大雪举杯饮酒。
“不是说过不许进来的吗?出去!”听到门口动静,男子头也不回地说。
是在跟她说话吗?
年轻女子不以为然,走前几步,
下身上的斗篷,搭到一旁的椅子上。
见来人竟藐视他的命令,男子不悦地回头。“叫你出去,你…”话音末落,就见他霍地站起,脸上透着不敢置信。
“卓葶,是你吗?我总算等到你回来了!”他惊喜万分,多月来的郁闷一扫而空,握住酒杯的手不由一紧,瓷杯竟然啪地应声而碎。
“小心!”卓葶一惊,连忙冲过去,抓住他的手仔细查看。
蒲从云望着她,一句话都说不出,静静享受着指尖柔暖的温度,良久才问:“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她让他等太久,久得几乎让他以为自己今生今世不再有机会见到她。
“血蛊好难养,莫伯伯比平时多花了一个月时间,我又懒,整天睡得
的才上路,所以就迟了。”
蒲从云闻言,不由哈哈大笑。“你还是那么贪睡,没有任何事情可以改变你的习惯吗?”
卓葶侧着脑袋想了想。“也不全对,想你的时候就睡不着。”说着,眼前忽然一阵眩晕。
见她脸色不对,蒲从云连忙扶她在椅子上坐下。“怎么半年过去,你的病还没全好?”
“好得差不多了。”往椅子上一坐,她有些困,打了个哈欠道:“只是血蛊在我体内被毒葯压制了三天,发作起来比较厉害,有些后遗症罢了。”
“哦?”他被
起兴趣,问出自己一直不得其解的问题。“那天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服毒?又怎么中的血蛊?”
“我哪里服毒了?”卓葶随口道:“其实那是葛大人…”忽地一惊,想起自己答应过大表兄的话,连忙笑着改口。“那天我听葛大人说,墨玉莲花服用了能滋养皮肤,我就好奇地吃了两枝,没想到…葛大人他们找不到我服毒的理由,就冤枉你了,呵呵…至于血蛊嘛,大概是我中墨玉莲的毒后才中的,到底怎么回事我也说不清楚…”
“原来如此,不过当
我大哥如此对你,我受几天冤枉也没什么大不了。”蒲从云不
松了一口气,又见她眉眼满是倦
,忍不住又问:“你要不要躺在
上睡一会儿?”
“不。”她想也不想,摇头拒绝。“我就喜欢和你坐在一起。”
蒲从云情不自
抓住她的手。“好,那你就合眼休息一会儿,我就坐在旁边看着你。”
卓葶大概真的累了,轻轻“嗯”了一声,靠在椅背上养神。
蒲从云目不转睛盯着她看,从她柔
的脸颊到她黑亮的长发,再移到她罗裙下的柔美曲线,无数种感觉
织心头,只觉
气回肠。
“从云?”不知想起什么,卓葶轻唤一声。
“嗯?”见她仍旧闭着眼睛,他不确定她是不是在说梦话。
“我是广寒子的女弟子。”
“我知道。”第一次见面时他就知道了。
“我不是朝廷封赐的土司夫人。不仅如此,我还有一个在朝为官的大表兄,他姓葛名庭安,是现在的苗地观察使。”
蒲从云闻言,顿时瞪住她。
“你不想问我,真正的土司夫人哪里去了?”见他久不出声,她终于睁开眼,看向他略微僵直的脸。
“去哪了?”蒲从云紧绷着
,声音微颤地问,就怕听见不能接受的话。
“死了。”她轻轻一叹。“在来盘龙寨的路上误入黑水,染上疟疾死的,大表兄怕没法子
差,私自把册封名册烧了,原本他想蒙混过关,没想到凑巧遇见我,于是…”她后面的声音几不可闻。
原来如此。蒲从云像是打了一场很累的仗,长长松了口气。
见她已然睡
,他起身抱住她放到
上。
“不管你是什么身分,我都喜欢…”他轻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