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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深夜,沐浴饼后显得如海棠般清新动人的儿坐在简陋的褥上,披散著长及的如瀑青丝,小脸透著重重的思索,看着摆放在薄被上的二十两银子。

 这二十两银子,她受之有愧。

 懊死到了极点,她的良心此时此刻冒出来做什么?

 钱到手了就好,还理会那么多做什么?

 可是脑子如此劝说,她的心还是紧紧地纠结著,无法放松。

 “他看起来…好像真的很生气。”她喃喃地道,眼前浮起骆弃脸色铁青的情景。

 而且看起来有那么一点点伤心…

 “讨厌,我为什么要去在乎他伤不伤心?又不是我害死他老婆的。”

 儿甩了甩头,正要将银子收起来,一双涂满红蔻丹、青筋满布的手却抢在她之前,将所有的银子一扫而空。

 “娘!”她心头热血一冲,悲愤地抬头“你把我的银子还来!”

 “哇,儿,你真的去卖了呀?啧啧,二十两银子,你娘我最风光的时候也还挣不了一逃邺十两,你早该听娘的话,以你的美绝对可以哄得那一票男人乐歪了,从此要什么有什么,金银珠宝财源滚滚来。”柳宝惜一双凤眸透著贪婪与兴奋光彩,忙不迭将银子前衣襟内。

 儿脑子轰地一声,仿佛看见所有的希望被漫天而来的黑暗没…

 她的银子,她和妹妹的未来!

 “娘,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姐姐!”联儿抱著折妥的衣裳走进来,一见这熟悉的景象,不哽咽大喊。“你是我们的娘,怎么、怎么可以对我们说这样伤人的话呢?那是姐姐辛苦挣来的钱…”

 “辛苦?不就是张开‮腿双‬,有什么好辛苦的?你们俩就是这样想不开,美可是挣钱最好的工具。”柳宝惜双手叉,已四十岁的她隐约可见当年的青春美,然而岁月和贪婪扭曲的性格已令她最后的一丝丝美丽也变样了。

 联儿心痛又难过地瞥了眼脸色雪白,紧绷僵立著的姐姐“娘,你快把银子还给姐姐吧。”

 “联儿,不用求她了。”儿冷冷地开口,神情萧索。“银子一入她口,哪里还有吐出来的可能?你今才认识她的吗?”

 “可是姐姐,那是你的银子…”

 “是去张大腿赚回来的,有什么好耀武扬威?别跟我装得一副三贞九烈的模样,呸!你是我生的,我还会不知道你是什么种吗?”

 儿没有辩白,只是心灰意冷,陌生而遥远地望着娘亲。

 这就是她的亲生娘亲吗?

 也许这个娘打从她们一出生就等待,盘算著她们长大,好大张帜待价而沽。

 所以她痛恨自己的美貌,这见鬼的、受诅咒的美貌!

 “银子拿了,你可以滚了。”她微微一笑,笑容冰冷。“就怕那些还不够你在赌桌上输两把。”

 一摸著几个铜钱,就可以连命都不要地扔进赌场里,更何况是这天上掉下来似的二十两钜款?

 “呸呸呸,老娘都还没下场就给你咒楣了!”嘴上这么说,柳宝惜却已掩不住喜上眉梢,揣著银子就往门口疾走。

 再说对烈儿也有几分忌惮,得了便宜马上就走,省得她改变心意,那事可就麻烦了。

 “姐,你就真的让她把你赚的银子拿走?”联儿扔下衣裳,慌乱地奔近紧抓住她的手臂急摇。“姐姐呀!”

 “没用的,我负责把银子藏起来,她负责找到银子拿去赌,防不住的。”儿疲倦地坐倒在上。

 终究得到几时,她才能摆这样辱冰冷无情的出身?

 她是娼之女,母亲从良后依旧未忘过去丝竹喧嚷,锦绣著身,和那众星拱月时的极乐滋味。纵然姿不若从前,她还是暗地与旧时恩客藕断丝连,这才气病了父亲,最后如她意地成了寡妇。

 后来…后来她自恩客身上染了病,从此颜色俱变,门前冷落车马稀,受不了打击的她又再一次选择堕落赌场。

 进了赌场还是个完整的人吗?

 儿自一个稚女娃渐渐长成绝少女,冷眼旁观看尽多少发生在母亲身上的人情冷暖,而她也自心疼母亲、同情母亲,慢慢地冷了一颗滚烫的心。

 她现在只有一个心愿,就是在姐妹俩被母亲卖掉前,揽够银两带著天真无的妹妹逃离这儿,永永远远地逃离这儿。

 可是再这样下去,她要到几时才能攒到足够的银子呢?

 饶是坚强刚烈的她,一思及此,也不热泪夺眶。

 蓦地,一双温热柔软的手臂紧紧环抱住她单薄颤抖的身子。

 “姐姐,对不起。”联儿满面泪痕,泣不成声地抱住她。“都是我拖累了你,若不是为了我这无能的人,无能的身子,你早就可以高高地飞出这囚笼,去过那属于自己的自由自在日子了。”

 “不!”好不容易强抑住的坚强瞬间崩溃,儿反手紧紧将妹妹拥入怀里,哽咽喑哑地喃喃。“不是你的错,是姐姐太没用了,我改变不了娘,也保护不了你,也没有勇气就这样空著双手,带著你去到哪里是哪里…”

 “不对,不是姐姐…的错…”联儿已经哭到说不出话来了。

 “不是我的错吗?那么事情怎么会演变成这样?”儿茫然地仰头,望向窗外暗沉沉的黑夜。

 今晚,连一弯月亮也无,已是初夏时分,怎么还有凄恻寒风卷满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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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得万籁静寂,夜深月斜了,儿还是睡不著。

 她叹了口气,推开那单薄老旧的格子被,披了件外衣,披散著一头长长青丝,悄悄走出窄小的老屋。

 夜越发沉了,连星子都已不见,仿佛天上人间只剩下她一人独自醒著。

 儿也不怕,她缓缓穿过白人车扰攘,此刻却宁静悠然的大街水小桥上,看着杨柳映落在水波潋滟中的影子,看着大红灯笼竟夜燃烧著串串暖红,非但暖了沁凉的夏夜,还与天边月共和。

 她不是诗人,只是个俗人,却也被这石桥烟柳,水月光撼动得痴痴然,叹不已。

 就在这时,她眼角余光瞥见在桥的那一头,一株柳树畔,一个好不熟悉的玄高大身影。

 她心一跳,急急眼睛,深恐是自己眼花了。

 不。

 那人不正是艾公子吗?他在做什么?钓鱼吗?

 可是钓鱼怎么会选在这夜深人静的?瞧他坐在大石上,身畔还放了一只酒壶。原来是自斟自饮自垂自钓,好不快活。

 她凤眼明亮了起来,口热血沸腾昂著,冲动地飞奔过石桥,奔近他。

 骆弃诧异地望着那个轻巧疾舞而来的俏生生女人…

 “你?”

 “艾公子,真巧啊,怎么会在这儿遇见你?”她着气,眼儿闪闪发光著来到他身旁。

 “三更半夜的,你怎么还不睡?”他皱起了眉,难道她不怕危险?

 “睡不著。”儿不请自来地挨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快乐地笑着“你在钓鱼吗?”

 “我在独个儿静静,想事情。”他在“独个儿”三个字上加重音。

 儿不是听不出,但现在夜太美,她太惊喜,又太寂寞了,所以她假装什么都听不懂,一个劲地对著他笑意嫣嫣。

 “你那壶里是酒吗?我可不可以喝一口?”

 骆弃瞪著她,完全不知该怎么断然推拒这个迟钝的女人。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是有著这么一张绝可人、妩媚娇甜容颜的她。

 “那不是酒,是茶。”他暗叹一口气,无奈地道:“‘江南雨’茶,你想喝就喝吧。”

 “谢谢艾公子,你真是个大好人。”她欢呼一声,一把抓起壶身打开壶口,就这么大剌剌地灌了一口。

 “当心烫!”他要阻止已是来不及。

 “哇…呸呸呸!”她一张小脸全皱成了一团,猛吐舌吹气。“哎呀!好烫呀。”

 他一怔,不哈哈大笑。

 她好笑又好气又埋怨地白了他一眼。笑得那样开心,她的舌头可是烫得差点就了呢!到时候变成了哑巴美人,看还怎么叫卖馒头?

 饶是如此,当他浑厚清朗的笑声回在夜里时,她的心,还是奇异地感觉到喜悦畅了起来。

 她居然逗笑他了呢!

 “你想来道‘白烫猪舌’当夜消也不是这么个作法…”儿索耍宝到底,博君一乐。“只要你公子说一声,小女子我是很乐意替你烤烤钓上来的鱼,给你喝茶时搭著吃的。”

 他笑意更盛。“嗯哼,谁说我这鱼是钓来吃的呢?”

 “不是钓来吃的?”她睁大双眼,诧然道:“那敢情还是钓来看的?嗯,你们富贵子弟公子哥的脑袋果然和常人不一样。”

 咦,不对,她越想越觉得不对,这艾公子器宇轩昂、英姿焕发,说起话来条条分明、冷静从容,哪像是个受打击太重而脑子失灵的人?

 她该不会是被艾老爷骗了吧?

 就在她惊疑之际,骆弃微笑着拿过茶壶,自怀里取出了只白玉夜光杯。

 这是他以前饮酒时惯常携用的杯子,只是现在酒戒了,这随身习惯却难戒掉,眼下正好派上用场。

 “来。”他优雅地为她斟了七分满的杯子,递给了她。

 “谢谢你。”她又惊又喜,有些含羞带怯地双手接著杯子,痴痴望着那白玉杯里透著碧绿波的热茶。

 “喝茶并不适合用白玉夜光杯,但是现下也只好将就了。”

 “不,我觉得这剔透的白衬著绿汪汪的茶,实在好看得不得了,最是恰当合拍不过。”她爱不释手地端看着,简直舍不得一口喝下。

 “你喝吧,这壶里满满都是,喝完了再斟就是了。”

 她眸儿一亮“你愿意让我陪著你在这儿喝茶钓鱼?”

 “我没有理由也没有资格不让你留下。”他别过头去,硬生生抑下心底莫名怦动的感觉。

 只是一个静得令人心痛的明月夜,只是一个美得教人屏息的女子…除此之外别无其他含意。

 他的理智如此告诫自己,却未发觉自己眼神竟透著一抹温柔。

 今早的不悦,好似已经蒸发在月里。

 罢了,他堂堂大丈夫怎可因小事就介怀别扭?何况她对于苏秀的事全然不了解,他又怎可迁怒于她?

 一想到这儿,他的心又似软了三分。

 “那么待会钓著了鱼,你愿意和我一同烤著吃吗?”她双眸亮晶晶,咧著嘴笑,得寸进尺地祈盼问。

 “你那么爱吃鱼?”他没好气地睨了她一眼。

 “当然,谁不爱吃鱼?鱼太好吃了,可以红烧、清蒸、酥炸、白灼…哦,对!还有糖醋鱼、五柳鱼、东坡鱼…”儿背菜单似地一溜儿念了下去,还边念边著口水。

 真是,她一点都不像苏秀那样纤细易感,就连一弯月、一抹柳丝都能够惹得她感喟良久。

 面前这绝女子,活是个大俗人,清娇媚却大红花似的热热闹闹、喧喧哗哗,若说苏秀是一幅浓淡相宜峻奇动人的画,那么这柳儿便是一张喜气缤纷抢眼的年画。

 骆弃怔怔地看着一口干掉一杯的儿,看着她咂咂舌,笑嘻嘻地又自己斟了茶,瞥见他在看时,还一脸心照不宣的俏皮相对他眨眨眼。

 “这‘江南芋头’真好喝。”她兴高采烈的称赞。

 “是‘江南雨’,不是江南芋。”他没力地著眉心,觉得伤脑筋又不想笑。

 她挥挥小手“哎呀!都可以啦,茶好喝最要紧。呃,艾公子,你钓了半天到底钓到鱼了没?我几百年没尝过鱼的滋味了,今天可是把希望全寄托在你身上。”

 “你真吵。”话虽这么说,他角却已漏了一丝笑。

 “我吵?”她忍不住哇啦哇啦起来。“我怎么可能会很吵?我今儿晚上是因为心情不好…对,就是那个叫心什么不佳来著,这才出来散心的,我这么有气质的心什么不佳…”

 “心绪不佳。”

 “对对,就是心绪不佳。”她半是佩服半是羡慕地望着他“富家公子就是这点好,书读得都比别人多一些,肚里学问随随便便掏一点出来都能倒全部的人。”

 “倒群雄。”骆弃叹了口气。

 “对对对,你晓得我在说什么就是什么了。总之,刚刚我是很有气质的心绪不佳才出来走走的,我的心事梗得我半夜睡不下,怎么翻身怎么难受,起来想吐又吐不出,咽也咽不下。”她不摇了摇头,神情又有些沮丧落寞。

 “怎么了?你有什么心事?”他关切的问道。

 她眨巴著水汪汪的大眼睛,盯著他半晌后还是再摇了摇头。

 “没什么,说了你也不懂。咱们就别提这些烦心的事了吧,我现在只想吃鱼,烤得香香的,好好吃的鱼。”她深一口气,一脸馋样。

 骆弃心一动,就为了她垂涎著鱼儿的娇憨渴望表情,手中细长钓竿一震一扬,刹那间一条好大的草鱼银晃晃地跳跃著上岸。

 “哇!”她看呆了。

 “够不够吃?该去捡柴生火了吧?”他含笑提醒她。

 “得令!”儿果真像个小兵一样一身,旋即忙著捡柴去了。

 而他,却早已笑得眸底关不住,随著水月柳波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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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时光不管人间喜悲,依旧自顾消逝溜走。

 昨儿晚上陪著意外相见的艾公子笑着烤鱼,直到暮星沉去晓星升起的儿,才睡了一、两个时辰就迫不及待爬起来,兴匆匆地著面团,强压抑著心头快迸出的喜悦和期待,蒸好了馒头就往这艾府送来。

 拜艾老爷厚赏所赐,她现在只要蒸送给艾府的二十颗馒头就成了,不过这还不是她今早芳心窃喜难掩雀跃的原因。

 而是她渴望见到某一个人哪!

 昨晚分享了那么美好、开心的一夜,他后来可睡得好?梦里可曾有片刻想起她,梦著她?

 她羞红著小脸,拚命气、吐气,小手不时扇去颊上不断升起的红晕燥热。

 “哎呀,我在胡思想些什么呀?不过就是烤条鱼喝些茶,谈谈笑笑的一个晚上,怎么见得人家就非得记挂在心上不可呢?”她告诫自己。

 但是不知怎地,她自己可是深深地记挂在心头,再也难以等闲视之了。

 来到艾府,未见到艾老爷,倒是见到友善的佣仆一路上好意带领指点,直接引导她进了骆弃居住的“七棠楼”

 为什么唤作七棠楼?大户人家书读得多,果然连起个名字都这般深奥。

 她不想到自家姐妹两人的名,是起自“、联”两字,比较之下,真是那个叫做什么来著?

 “就是妹妹嘴里过的那个什么形什么拙的,应该对吧?”她摇摇头,心下又烦闷紧了。“唉,妹妹有才又有貌,我却是个大字识不了一担的人,看来以后妹妹会成为爹那样的读书人,而我这坏胚子只能堕落到走娘那样的路子。”

 她忽然感慨得不得了。

 但是她不服,在命运面前,她绝不轻易屈服。

 “你到七棠楼这里做什么?”

 一个冷冷不悦的声音响起,惊醒了儿紊乱的思绪,也震得她有一乍然的恍神。

 儿猛然抬头,在觑著他高大的玄衫影之际,心头陡热。

 他就在那儿,高大,拔,眼神深邃,带著一丝丝愠怒,还有一丝丝不愿承认的思索和诧异。

 仿佛讶异美丽的她怎会此时出现在他眼前?又像是惊喜,又像是恼怒与困扰。

 儿曾设想过千百次,关于他再见到她时会说的话,但是决计不是这个!

 她口一疼,黯然地低下头来。

 傻瓜,就说了她是一相情愿、胡思想吧?他怎么可能把昨夜放在心上,以为有什么不一样?他又怎么可能认为她美丽?他可是富豪子弟,她则是陋巷村姑,就算名声同样的坏,却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她究竟在想什么?希冀什么?奢求什么?

 “你还未回答我的问题。”骆弃缓缓放下手上的小铲子,脚下的葯田奇花异草散发著淡淡的花草香气,混合飘出某种离奇幻惑的味道。

 她就在那儿,雪净娇的脸蛋上憔悴忧伤,月牙旧衫裹出一身清瘦伶仃…

 他咬牙切齿不愿承认自己被深深地撼动、了。

 今早父亲眼光暧昧、言词闪烁,在探听著他对于柳儿的印象如何。

 原本昨夜的笑意仿佛还回在他心底,但是在听见父亲刻意的询问后,他恍然大悟到这一切原是爹的安排。

 他就那么有把握,自己一定会被柳儿的美丽吸引吗?

 可恶!他续不续弦是他的自由,在经历了上一段情伤痛苦后,怎么爹还会以为他愿意再为另一个女人托付真心?

 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那才是个彻头彻尾的大白痴。

 是!就算他两个好友续弦后过得幸福极了,就算他也曾想过或许有一天,会有个真心相待的好女人能够住进他心底,抹去他曾有过的心恋伤痕。

 但是绝不是现在,也绝不会是俗丽的柳儿。

 他近乎赌气地对父亲冷冷撂下一句话…

 “我是绝对不可能会对一个美丽却空无脑袋的村姑俗女动心的!”

 而现在,她却又出现在他面前,带给他的震还不只一些些。

 在他无情地吐出冰冷的排斥之词后,儿美丽的眼眸里盛满孤寂和等待,沧桑和无力…黑瞳底炽烈燃烧的火焰恍若虚弱飘摇在寒风中,即将熄灭消失。

 他心一痛,昨夜点点滴滴又浮现在眼前。

 昨晚,她笑得多么灿烂可爱无忧,所有沧桑与倦意和世故全消失无踪,她终于显现出青春无的本

 他却狠心地将这一切又全盘打碎。

 他眼睁睁地看着她低下头,颤抖著敛去了所有的脆弱和渴盼。

 骆弃五脏六腑全数揪疼绞拧了起来,他不由自主地缓缓走向她,大掌轻轻托起她低垂的小脸,专注而深刻地凝视搜寻著。

 “你哭过。”他眉头深蹙,心底有一丝愧疚。

 是因为他的缘故吗?

 儿怔怔地仰望着他,因他掌心的热度和力量而震惊,也因他温暖的男儿气息深深包围住自己,背脊情不自掠过一阵战栗。

 并不是恐惧,并不是畏缩,而是一种奇异的、陌生的酥软栗然,自心底而起,最后涌至她头脸,在她粉的双颊上悄悄绽放开了两朵绯绯娇的红霞。

 “对不起。”她不知怎地腼觍羞赧了起来。

 老天,她这辈子还不知道什么叫腼觍呢,怎么今天却心慌意到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为什么向我道歉?”他轻声问。

 她呆呆望着他。

 他为什么对她好温柔?他刚刚不是很讨厌她的样子吗?不是把昨夜的美好全忘了吗?

 “我、我也不知道。”她忽然想哭,昂沸腾的口鼓得好紧好紧。

 她多么想扑进这个只见了几次面,却像已相识一生一世般的伟岸男人怀里。

 疲惫、泪水、苍凉…对人生的无能为力和疲力竭仿佛统统可以向他倾吐一尽。

 可是…不行。

 她从没有一时半刻忘记了自己的身分,尤其在经过昨晚和今天后。

 儿极力收拾起漏的心情,掩去渴望祈盼的颜色,强自一笑。

 “我给你送馒头来了。”她低低道。

 骆弃深深凝视著她,半晌后,怅然若失地摇了摇头,像是要挥去自己也感莫名的悸动。

 “为什么又给我送馒头来?”他轻轻放开她,但指尖却好似仍留有她肌肤的细腻和香气。

 “这是艾老爷的意思。”她温和地补了一句:“你也应该吃点东西。”

 “我没有不吃。”他转身走向葯田,修长的‮腿双‬轻而易举就和她打开了距离。“你昨晚还瞧见我吃了烤鱼,忘了吗?”

 儿怔忡地伫立在原地,不知他这样是否叫拒绝?

 可是他自己又提起昨晚的事,原来他也没有忘记呀!

 儿一颗心忽喜忽悲,不知该继续因期待而跳动,还是该认命死心地消极下去?

 “你要我站在小径上吃吗?过来。”他头也不回地道“这里有亭子。”

 “噢。”她恍然,芳心顿时大大雀跃了起来,背起口袋子就追了上去。

 有蝴蝶!

 不只翩翩然飞舞在身边,更翩翩然轻舞在她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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