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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京城对她而言,是一个初来乍到的地方,离开了庄小蝶,曲纱纱几乎失方向。

 茶楼她是不能回去了,通往庄家的路她又不知该怎么走,彷徨之中,只得在荷塘边寻了块大石,失落地坐下。

 清晨已经变成了烈当空,塘中的荷花已经有些委靡,不再似之前一般娇,她看着自己的影子渐渐由长变短,往头上移去。

 “这儿太阳大,当心把皮肤晒黑了。”忽然,有一个银铃般的声音说。

 她诧异地回眸,看到一个穿着水红衫子的丽人,正盈盈地对她微笑。这个女子好生面,似乎在哪里见过。

 “姐姐你是在对我说话吗?”曲纱纱小心翼翼地问。

 “这儿除了你,还有别人吗?”红衫丽人走近,目光停留在她的俏颜上,久久地打量她,忽然叹息道:“呵呵,你跟我想象中的太不一样了!”

 “我?”曲纱纱更加惊奇“姐姐你认识我吗?”

 “我家公子跟我提起过你。”

 “你家公子?”

 “就是慕容公子。”

 “原来…”原来眼前的丽人是柳笑哥的爱妾,是她嫉妒的人。难怪看她如此面,当闯到柳笑哥家中还他鼻烟壶的时候,她们好像见过。

 “他跟我提起你的时候,我还以为,他说的是哪个妩媚雍容的大美人,没想到却是曲姑娘你。”

 “我这副丑陋的样子让你失望了吧?”曲纱纱涩笑。这副丑陋的样子,也一定让柳笑哥讨厌吧?

 “不,”红衫丽人却摇了摇头“恰恰相反。”

 “相反?”她一愣。

 “看惯了牡丹的丽,忽然见识到雏菊的清新,真让人惊喜!”语气之中不经意透出一丝幽黯的意味,喃喃自语道“他当初见到你的时候,大概也是这种心情吧。”

 “姐姐你在说什么?”曲纱纱仍旧怔怔的。

 “呵,没什么,”目光移到她的腿上“妹妹你似乎有些先天不足之症?”

 “对呀,”她提起裙子,毫不掩饰“我的腿一长一短。”

 “你总这样坦白地谈起你的腿吗?”红衫丽人似有一抹愕然“当初见到我家公子的时候,你也毫不避讳?”

 “有什么可避讳的?我本来就是残废,他总会知道的。”

 “可一般女子不会这样轻易地把自己的缺陷展示在男子面前,至少要先给他留下一个好印象。”

 “残废的人就不能给他留下好印象吗?”曲纱纱摇头“小时候他就没有嫌弃过我,长大了,虽然他失去了记忆,但也应该不会嫌弃我吧?”

 “真是一个意志坚决的女孩,”红衫女子赞道“我可越来越喜欢你了。”

 “对了,姐姐,说了半天,我还没有请教你的姓名呢。”

 “我叫银芙。”对方回答、

 “银芙?”她心中不一酸“原来你就是…就是他最宠爱的银芙姐姐。”

 “最宠爱的?”银芙大笑起来“不,我只是他最信任的;距离最宠爱的,还差个十万八千里呢!”

 “那么柳笑哥最宠爱谁?”明知答案或许会令她伤心,但仍忍不住睁大眼睛追问。

 “他最宠爱的…”银芙莞尔地盯着她“就是你啊!”“银芙姐,你不要开玩笑啦!”曲纱纱顿时羞红了脸。

 “你不相信?我可是他最信任的人,他有什么话都会对我说,难道他告诉我的你都不信?”

 “柳笑哥真的对你这样说?”仍旧难以置信!他既然最宠爱她,为何刚才对她视而不见,还要当着她的面跟别人那样亲热?

 “他要我瞒着你,可我偏偏要对你说,”银芙一副得意的样子,坏坏的笑“哼,谁叫我一见之下就喜欢上你了呢?你那天偷鼻烟壶的事真把我笑死了。”

 “他要你瞒着我什么?”

 “瞒着他喜欢你的事啊!”“呃?”他也喜欢她吗?万种相思并非她的一相情愿?这句话她听得真切吗?怎么彷佛在梦中一般?可喜欢就喜欢了,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他为什么要瞒着她?

 “不过你也不要太过高兴,公子虽然喜欢你,却并不打算向你表白,你若想跟他在一起,可能要吃些苦头。”

 “我…”曲纱纱难以启齿“我也没有硬要跟他在一起呀!”

 “不想跟他在一起?那妹妹你想方设法着他做什么?”银芙眨眨眼睛。

 “我只是想经常看到他,希望他有朝一能想起我,想起我们小时候快乐的事,”她难过地咬咬“但是,他现在身边有了你们,我知道不可能了。”

 他曾经说过要娶她的誓言,就算他恢复记忆,也不可能了吧?因为,他要娶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傻丫头,”银芙戳戳她的脑门“你当我们真是他的小妾呀?”

 “怎么?”又是一剎那的惊愕“你们难道不是吗?”

 “我们只是他收留的可怜孤女,是他从院里、从人贩子手中救出来的,暂且居住在他家中,将来,我们觅得了好归宿,都会离开他的。”

 “可京城里都传言,他家有美妾无数,个个爱他如命,柳笑哥他自己也这样说过。”

 “那是因为不想惹麻烦!你要知道,我们其中有些人从前在窑子里,都是鼎鼎大名的花魁,京城里王孙公子倘若听说我们恢复自由身后无依无靠的,说不定会起念,所以他才这样放出话来,况且,这样也可以让他躲避那些相中他万贯家财的媒婆。”

 “真的?”如同听到了最最荒唐的故事,曲纱纱呆若木,怎么也不肯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不信就等着瞧好了,下个月我就要嫁给城东的柳书生了,而素素要自立门户,到山东开一间绣坊,妍妍则打算成立一个『胭脂门』,专门训练调理胭脂花粉的高手。”

 “可柳笑哥他还特意买下了这座茶楼专供姐姐你赏花呢,可见他并非心中没有你。”她怯怯地提出疑问。

 “傻丫头,你以为这茶楼是专门为了我买下的?这茶楼地段这么好,难道不赚钱吗?我们不过一年之中偶尔来几次罢了!你那柳笑哥可精明了,哪里会做亏本生意?”银芙叹一口气“素素和妍妍她们,将来赚了钱是要还他利息的。像我,有朝一,我未来的相公在官场上飞黄腾达了,也是要报答他的。”

 “这样啊!”曲纱纱终于镇定下来,平复了心跳。

 “他跟我们做生意,现在我也要跟你来做生意。”

 “嗯?”

 “如果我帮妹妹你得到了他,将来你可不可以在他面前替我美言,不要让我还债了?如今这官商勾结的年代,我只想跟着柳相公过太平的日子,不愿让他牵扯上是是非非,所以,最好叫公子以后有事不要来找我们。”

 “啊?”曲纱纱不由得笑起来。

 “我们很没良心,对不对?难得公子如此待我们,我们却这样未雨绸缪。”银芙也自嘲地笑。

 “银芙姐…”曲纱纱犹豫着开口“柳笑哥就那么令你们讨厌吗?为什么跟他相处了那么久,你们中间竟没有一个人愿意为了他留下来?”

 “你的意思是说,为什么我们没有一个人爱上他,对不对?”丽的容颜在这一刻微凝,对着阳光微瞇双眸,无限深思地道:“不是不爱,而是我们知道自己没那个本事,能让他爱上我们,得不到的东西,我们从不奢望。”

 四周一片沉默,曲纱纱听了这话,心里猛地卜通了一下。

 “好了,听姐姐话,”银芙恢复调皮,拍拍她的肩“依我的计策行事,保你能他说出真心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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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银芙,把我的衣服拿来!”

 盆内的热水如温泉般舒畅,浸浴在其中的男子不由得闭上眼睛,小憩了一会儿,但当他苏醒过来,却发现伺候他的人不见了。

 “外面有人吗?”

 慕容迟扬高声音嚷嚷,四周却一片寂静,没有回答。

 “这些疯丫头,又到哪儿去了?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他苦笑地摇了摇头,只好自己爬出浴盆,寻找衣衫。

 可说来奇怪,除了一块围的浴巾,他什么也找不到。打开衣柜,却发现衣柜空空如也。

 难道衣服都拿去清洗了?可他有那么多的衣服,都脏了?至少也应该给他留下一套吧?

 “这些疯丫头又在搞什么鬼?”

 他一边无奈地叹气,一边朝相连的卧室走去。

 他打算先好好睡上一觉,有了精神再找那些失职的人兴师问罪。

 可当他来到榻之前,脚步顿时煞住,满脸惊愕。

 一件从未遇过的怪事发生了--上,竟然躺着一个女子!

 他的上怎么会平空冒出一个女子?而且,这个女子似被点了道,动弹不得,娇小的身子藏在薄薄的被褥之下,藕一般的臂膀赤出,珑玲的曲线随着她的呼吸而隐隐起伏。

 再看那女子的脸,他几乎要跌倒!

 曲纱纱那双他努力下去想念的晶莹眼眸,此刻却在烛光下与他默默对视。

 “你…你怎么在这儿?”慕容迟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

 “是银芙姐姐带我来的,”小小的身子拚命挣扎却无济于事“我上当了,柳笑哥,银芙姐姐不知施了什么法术,我动不了。”

 “那该死的女人到底在哪里?!”他满脸愠,打算冲出去教训手下一顿,然而,他再次怔愣住。

 门被反锁起来了,怎么推也推不开。不止门,还有窗,也被反锁。

 霎时,他明白了,紧闭的室内,孤男寡女,褪去的衣衫…这一切,都说明了银芙的用意。

 “这个该死的女人!”他彻底暴怒,口大骂,用力捶门。

 “柳笑哥,你怎么了?”曲纱纱怯怯地问“为什么那样生气?是不是因为不想看见我?”

 “不是。”门窗安然不动,他叹息一声,委靡不振地坐到椅上。

 其实作为一个男人,面对如此福怎会生气?他只是不愿意让纯洁天真的纱纱被这种暧昧的场景玷污了而已。

 “柳笑哥,你可不可以先扶我坐起来?这样躺着跟你说话好奇怪。”无言半晌之后,曲纱纱小心翼翼地问。

 “哦,我倒忘了。”慕容迟涩涩地笑笑,伸出双指朝她陶前点去…然而,忽然想起了什么,动作戛然而止。

 “怎么了?”她诧异。

 “你…”他痹篇她的目光“你的衣服呢?”

 “衣服?”曲纱纱这才发现自己藏在被褥下的身子像是完全赤的,顿时羞得满脸通红“我不知道,大概是银芙姐把它们拿走了。”

 “要解开你的道,必须得触碰你的部,”他低声道“可是现在,我不方便帮你解开。”

 “喔,”她脸儿已经红得发紫了“那、那就不要解了。”

 “也不知银芙那疯丫头的点技术怎么样,我只教过她一次,她居然就敢用来害人!你现在觉得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他担忧地问。

 “没什么大碍,除了不能动之外,就是觉得身子有点酸酸麻麻的,还有点。”

 “什么?”俊颜一僵“你确定吗?”

 “嗯,”曲纱纱点了点头“这样躺着,真的好难受,好像有蚂蚁在身上爬却不能动弹。”

 “糟糕!”慕容迟脸色大变“银芙那个疯丫头点错位了,她要害死你了!”

 “呃?”望着他的焦急,她怔怔的。

 “纱纱,我现在也顾不得这许多,一定要帮你解开道,否则你性命堪忧,”他迫不得已向她靠近“你不要怪我无礼。”

 “我怎么会怪柳笑哥呢?”别说他是为了她好,就算他真有什么歹意,她想自己大概也不会怪他。

 慕容迟只觉得这瞬间,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了,习武这么多年,点、解无数,却第一次如此紧张。

 指尖轻抬,迫自己不要去多想,在思维停顿的一刻,朝她前点去。

 就像一个新手,连自己也不确定到底是否解开了她的道,收手之后,只知道愣愣地盯着她,生怕出了什么差错,默默祈祷上苍保佑自己没有伤害到她。

 他想问问她感觉如何,但这一刻,连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咦?”曲纱纱终于惊喜地道“柳笑哥,我好像可以动了耶!”

 “没有哪里不舒服吧?”他上下打量她。

 “没有,”她高兴地摇头“身子好像舒坦了许多,就是…”

 “就是什么?”

 “我的腿好像还是有点麻。”她看着自己残疾的所在,蹙起眉。

 “哪儿?”他慌忙握住她的足踝,关切之下,顿时忘记了男女授受不亲这回事,等到再次想起,已经晚了,他已经触碰了她晶莹如雪的肌肤。

 她的肌肤如此细腻柔滑,散发着处子的清芬,温暖如玉,让他的心顿时狂跳,身子也硬了起来。

 面对这样纯净如水的女孩子,他怎么可以如此失态失控?彷佛一个狼!

 天底下绝美的女子他见得多了,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騒动难安。慕容迟连忙正襟危坐,摒退杂念,一心一意替她腿。

 “这样好些了吗?”良久良久,他才轻轻地问。

 “好一点了。”红烛映得她的脸越发娇如花,羞涩地痹篇他的目光“其实我的腿经常会不太舒服,姐姐们也常不时帮我按摩一下。”

 “改天我请个大夫来替你瞧一瞧。”

 “不必了,我倒不在乎这种酸酸麻麻的感觉,只是走路的时候有些不方便。”

 “那我们就想个法子,让它们变整齐。”

 “可能吗?再高明的大夫也没有办法把它们变得一样长吧?难道用锯子把长的那只锯短吗?”她笑起来。

 “当然不会用锯子了,”慕容迟忽然神秘地轻扬嘴角“我想到了一个主意,到时候再告诉你。总之,我有法子让你走路的时候方便一些。”

 “真的吗?”曲纱纱睁大眼睛“柳笑哥,你好聪明哦!”“我本来就很聪明呀,”不知为何,他心中一片骄傲,像小男孩逞了英雄一般。呵,真可笑,不过是一个黄丫头的夸奖,值得让他兴奋至此吗?

 “对了,我想要问问你,你如何遇上银芙的?她又是如何把你带到这儿来的?”按下心中喜悦,慕容迟换了严肃问题。

 “我在荷塘边遇到她,她说可以让你说出心里话…”她支支吾吾地咬住嘴“我就相信她了,谁知却被她点了,带到这里来了。”

 “让我说出心里话?”剑眉一凝“什么心里话?”

 “就是你喜欢我的话。”细若蚊蚋地回答。

 “她对你说我喜欢你。”俊颜震惊。

 “是啊,”曲纱纱叹了一口气“我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她。柳笑哥,你喜欢我吗?”

 晶莹的眸子抬起,真诚地望着他。

 “我…”这叫他该如何回答?

 “柳笑哥,如果一个女孩抱住你、亲你,你会不会说你喜欢她?”

 “当然不会。”他马上答。

 “为什么呢?”她晶莹的眸中泛着好奇。

 “男人这辈子可以拥抱和亲吻很多女孩,但并不见得就会真心喜欢他拥抱和亲吻过的所有女孩。”

 “是这样呀,”她看来很失望“那这些女孩岂不是会很伤心?”

 “对于自己不喜欢的女孩,一般男人不会在意她们伤不伤心。”

 “好险。”她忽然拍了拍自己的口,

 他诧异问:“好险什么?”

 “好险我没有抱你和亲你。”曲纱纱低低道出实话。

 “什么?”他怀疑自己听力出错。

 “银芙姐姐说,只要我大胆地抱住你、亲你,你就一定会忍不住说你喜欢我,”纯净的面孔添了一丝幽黯的影子“可是,那种事情我做不出来,我知道我的两个姐姐都是这样让姐夫们说出喜欢她们的,我也曾经想过要学习她们使些手段,可我,我就是心里害怕,做不出来,现在我才知道当年姐姐们好有勇气,我好佩服她们,”

 这一刻,她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他真想一把将她抱入怀中,‮摩抚‬她的柔发,但自制力还是让他忍住了--佯装了这么久,不能功亏一篑。

 “柳笑哥,我好没出息,对不对?”她不神伤“整个姐妹坡,就数我最没用了。”

 “谁说你没用?”慕容迟眉间泛起疼惜的颜色“你是天下最好的厨师,是最聪明可爱的女孩子。”

 “再聪明可爱,厨艺再好,又有什么用?”曲纱纱自嘲地摇头“我都不能让你喜欢我!柳笑哥,说实话,你到底喜欢我吗?”

 他喜欢她吗?

 这个答案,他一再逃避,连自己也无法确定。按说,他不该喜欢上一个黄丫头,但她的影子在他心中却为何深深地烙下了?可若说他已经爱上了她,那他又怎么会舍得一而再、再而三地把她从身边推开,甚至答应曲施施永远不再见她?

 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他只知道此刻很想拥她入怀,给伤感的她一点安慰。

 “纱纱,”他不由自主地凑上前去,无限温柔地捧起她的脸蛋“我…”

 这个时候,就差一点,他们的关系也许就再不似从前了,但上天似乎存心捉弄,非不让他们得偿所愿--这个时候,窗外响起了人声。

 “公子。”银芙隔着纱影,轻轻地唤。

 “你还有脸回来!”慕容迟一听是她,马上火冒三丈,丢下曲纱纱,街到窗边。

 “公子,”她吐吐舌头“前厅有人要见你,现在方便吗?我可以进来吗?”

 “哼,我们都找不到衣服,你说你进来方便吗?”慕容迟吼道。

 “哦,是银芙疏忽了,我马上去准备,为你更衣。”道歉的话语中藏着忍不住的笑意。

 “快去!”他再次厉喝,顿了一顿,才想到另一件重要的事“你刚才说来客人了?是谁?”

 到底是什么重要的客人,能让银芙放弃一手策划的计,前来还他衣衫?

 “不是客人,”银芙低低地答“是老太爷从江陵来了。”

 是义父?俊颜马上僵了,高大的身子直直地杵在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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