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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 带话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安宁伯府五夫人终于到了藏香园。

 崔翎的这位继母出身江东安氏,也算是世家大族,不过她父亲是庶出,安氏如今的家主是她的大伯父。

 当初安宁伯府的五爷年轻丧,膝下只剩一位才三岁的闺女,崔家的人怕他悲伤过度,不能自拔,便想在白之内娶一位继室,好掌理五房,教养幼女。

 因为安宁伯老夫人和江东安氏的家主夫人是姨表姐妹,所以便打算从安家选一位年貌相当的女孩儿过来。

 像这样仓促的婚事,还是给人做继室,安家的嫡女是不肯嫁的。

 但安氏的父亲只是庶出,亦没有什么本事,她母家也不过寒门小户,能够嫁入盛京城的伯府,哪怕是继室,却是她一个绝好的机会。

 崔五爷先头的子没有诞育子嗣,膝下只有一女。

 女孩儿顶多养到十六岁,总是要嫁出去的,可她若生了儿子,那崔五夫人的地位可是稳当当的。

 所以,安氏主动到大伯母跟前走动,在罗氏过世白之内就嫁了过来,成了安宁伯府的五夫人,接连生了两个女儿,到第三胎,终于如愿以偿得了一个儿子。

 崔翎对继母的印象很淡,只知道她话不多,时常受到崔家几位伯母的排挤和语言上的挤兑,可却从来都不恼,也未见她吃过什么样的亏。

 安氏对她,也很淡,说不上有多好。但却也挑剔不出哪里做得不好。

 嘘寒问暖是没有的。但一年四季的衣裳。夏日的冰冬日的炭,日常供给月例银子,却总是给得十分及时,也从来都不克扣她的。

 大约是为了避免相看两厌,所以安氏甚至免了崔翎的一应请安,只在家宴那时人前见一个礼便算是成了,从来不到她的院子去烦她,也从不挑她的礼。

 如此。她和安氏倒也相安无事地过了十二年,从没有谈过心,但也从来没有红过脸。

 总之,安氏就是那样一个不声不响,细细去想却有本事的女人。

 但崔翎不管,对她来说,连父亲崔成楷都不是亲近挂心的人,何况是安氏了。

 所以,木槿虽然挑着继母没有及时来看望她的理,她却是半分都不在意的。

 只是。安氏既然来了,她也没有理由不见。便轻轻推了推仍在她腿上睡得香酣的悦儿“喂,起来了,要睡也要回自己院子去睡,这里不舒坦。”

 悦儿听到动静,懵懂起身,问了一句“什么?”

 崔翎指着她畔口水,笑着说道“擦擦。”

 顿了顿,这才说道“我娘家母亲来了,你要么就坐在一旁陪我待客,要么就回自个屋再睡一觉去。”

 悦儿这才方知有客到访,不由红了脸“五婶婶,我刚才真是不好意思了!”

 崔翎只是个刚生完孩子还在坐月子的产妇,可她倒好,竟然趴在人家的膝盖上睡了好久,还睡得口水都下来了,真是不可思议。

 她当然不想留在这里待客,便连忙起身说道“那我先回去,等你得空了再来。”

 悦儿出去不久,木槿便着安氏进了屋。

 崔翎冲着安氏轻轻点了点头,算是行了礼“母亲怎么来了?”

 这话说得生分,但也实在是因为她不晓得要和安氏怎么交流所致。

 她们相处的这十二年,其实也只有在家宴时候碰到,说过的话加起来也不够十个手指,根本就谈不上彼此了解。

 安氏的表情也十分生疏,不过她到底年龄长些,内心有几分城府,便笑着说道“原该昨就来看你的,只是你父亲病了,我走不身,所以才耽误到现在。”

 她笑了起来“刚去看过了两个孩子,真正好相貌呢,尤其是珂哥儿,我瞧他眉宇之间,倒是有几分像他的外祖父的,一样英气!”

 崔翎几不可察地挑了挑眉,冲安氏笑了笑,便算是应答。

 她的父亲崔成楷年轻时生了一副好相貌,比剃了胡须的五郎还要英俊几分,可惜后来母亲过世之后,他迅速消沉,还成了个酒鬼,时常邋里邋遢的,样貌便没有从前好了。

 可比起同龄人,他仍旧还算是俊大叔,顶多风格颓废了一点,算是忧郁派的。

 她长得说不出来更像崔成楷还是罗氏,也许兼而有之吧,但眉眼确实更像父亲的。

 珂哥儿是她生的,眉眼之中有几分像崔成楷,也并不奇怪。

 可这样套近乎,似乎并不是安氏素来的风格。

 按着崔翎对安氏的认知,刚才那句话,顶多到“真正好相貌呢”就该结束了,因为,安氏和崔成楷的关系也并不好,相敬如冰。

 她想了想,便皱着眉头问道“父亲生病了?他得了什么病?可曾请太医来看过?要紧吗?”

 安氏顿了顿,似是有些吐吐。

 思量了半晌这才开口说道“小半月前,皇上宣你父亲进了一次宫,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回来就喝得酩酊大醉,第二就病了。”

 她双目微敛,带着几分愁思“先时还以为不过只是受了风寒或者伤了脾胃,歇两天便好。只是后来越来越重,竟自一病不起。”

 安氏叹了一声“老伯爷便请了相的太医来看,说他是肝气郁结,思劳成疾,开了猛药调理,可那药方也喝了好些天了,却一直都不曾见好。”

 崔翎垂着头思量着,崔成楷只是安宁伯的幺子,论官阶也不高,还论不到进宫面圣的资格。

 皇上宣他进宫,到底说的是什么话?

 听安氏这意思,崔成楷这病,应该是心病,起因还是和皇上的那番话。

 这倒是令人生疑。

 她倒是有心不去管这个和她素来不大亲近的父亲,可心中百转千回,终究还是不忍心。

 崔翎叹了口气“所谓对症下药方能药到病除,或许那些太医并没有看对地方。”

 她有些可惜地摇了摇头“本来王老太医的医术倒是十分高明的,可惜他老人家出了意外,虽然醒了,可‮腿双‬却骨折了,不能替父亲看一看。”

 安氏也叹了口气“太医们的医术自然是高明的,不过我觉得你父亲这回怕是心病。”

 她脸上现出担忧神色“你说得对,心病还需心药医,只是你父亲见了我就装睡,竟是半个字都不肯吐给我听呢。我不晓得他到底遭了什么事,倒是去哪里去给他找对症的良方?”

 崔翎垂了垂头“父亲生病了,我这个做女儿的,本该去看望的。但我才刚生产完,今两怕是不能去看望了…”

 她心中已然知道,安氏今来这一趟,果然并不是真心实意要来看望她的。

 安氏不过是想要从她这里套一套崔成楷忽然重病的秘密。

 崔翎心下冷笑,她和父亲之间的关系,一直冷若冰霜。

 除了她出阁时他破天荒地给了她巨额的银票,以及回门那,他莫名其妙的真情外之外,她甚至从来都没有看到他对她有过默然以外的表情。

 他或许曾经爱过她这个女儿,可是后来,随着她母亲的死,他说不定还隐约地恨上了她。

 她以为,这一点安宁伯府的每个人都清楚呢。

 难不成安氏并不这样想吗?难道安氏还以为,崔成楷会将这些他不愿意告诉子的事告诉她?

 果然,安氏的神情有些纠结“倒是我的不是。你这才刚生产完,该当要好好做月子,我不该将这些烦心事说给你听,屠惹你记挂。”

 她讪讪一笑,说道“我倒是不知道你父亲原来曾做过皇上的伴读,听说皇上身子不好,恐怕时无多,这才想到叫你父亲入宫说话,想来是你父亲忠君爱国,一时伤感,才病倒了吧?”

 崔翎便接口说道“许是呢。”

 崔成楷曾经是皇帝的伴读,这件事她倒是听安宁伯老夫人说过。

 十三年前,她母亲罗氏还在的时候,崔成楷的官运亨通,志得意满时,也曾想到过要有一番作为和抱负。

 可是后来,他丧之后,酗酒消沉,便再与官运前程无缘了。

 她的祖母安宁伯府老夫人每当提起此时,除了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外,言语之中对已经逝世的罗氏总是颇多怨恨,好似崔成楷有今,全拜罗氏所害。

 崔翎对罗氏的印象还是很好的,她活着的那三年,是个当之无愧的好母亲。

 她是真心实意将罗氏当母亲的。

 所以听到安宁伯府老夫人那样说话,她也曾一度不能释怀,坦白来说,这其实是她不能和安宁伯老夫人亲近的最主要的原因。

 可崔成楷既然是皇帝的伴读,前十三年都不曾来往过,就到临死时,皇帝想起他来了?

 崔翎直觉这里头肯定有点什么事,只是该管,还是不管这件事,她心里有些没底。

 管吧,袁家的事已经足够让人心了,她如今又在月子里,所做的事真的不多。

 可若是不管,她也做不到任由崔成楷这样消沉然后死去。

 那个男人虽然没有给她期望之中的父爱,可三岁之前,他曾那样爱过她,这一点她也无法否认。

 崔翎想了想,说道“母亲回去之后替我给父亲带句话,就说…就说我么家珂哥儿生得可像他了,那孩子,还没有见过外祖父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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