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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喜事 六
 第三十四章喜事六

 昨天那两人看起来…有些行踪诡秘。越彤和这个齐伯轩。怎么看也不象是会进那种小店喝茶吃东西的人——他们昨天在那儿做什么?

 我又觉得自己想多了。他们在做什么,也不关我的事情。

 “那会儿没有来得及招呼,可是终究还是在这儿又碰面了。可见有缘千里来相会这话半点不假。”

 越彤的笑容似有深意,但我却只想到…不是冤家不聚头这话。

 四周冰雪如晶玉,梅花的香气暗暗浮动。

 许久之后,我仍然清楚地记得这次碰面,每一个细节都记得。茶带着清香,可是总让人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看得出来越彤是练剑的,而且只怕造诣不低,她双目有一层晶光,用书上的话来形容就是眼波转,但是内行的人一看就看得出来,修为不到极高的地步,眼中不可能光华蕴蕴,灵气隐然。

 因此文飞问她:“越彤姑娘是练剑的吧?”

 越彤笑着应了一声:“是啊,三脚猫的把式,不过从四岁开始练,到现在也有十多年啦。”

 越朱就笑:“哎哟哟,听这老气横秋的口气,你一共也不过活了十来年,倒说得象是过了半辈子一样。”

 “人哪。最好的时光,最紧要的时光也就这十来年啊,”越彤眉一挑:“练剑不早,难成大器。小时候你哭着喊着不肯练剑,现在可后悔了?”

 越朱并不恼:“那有什么可后悔的,全家人上上下下老老小小,满脑子都是一个‘剑’字,凡是与剑有好处的,那统统捧上天。与剑无干涉的,一律是不务正业罪大恶极。我就不想同你们一个活法儿。剑是为人所用的,可人不能让剑主宰了这一辈子的人生吧?”

 咦?

 我微微惊讶,这位越朱姑娘看着文文静静,说出话来却——有几分离经叛道的感觉,越彤虽然笑容不变,可是眼中已然多了几分不悦,不知是不悦她的这种态度,还是不满她当着我们的面这样说,总之,是有损她的面子。

 可我倒觉得这位越朱姑娘一下子可亲起来。

 据父亲说,母亲就是这样的人。她不喜欢同旁人一样一窝蜂似的去挤一样的路,也从来不人云亦云,把旁人的人生哲理当做自己人生路的不二指南与目标。

 我就是我自己,我的人生是自己的,我不是旁人的牵线木偶。

 这种会被认为大逆不道的想法,父亲却极欣赏。他从来不强迫我做什么事,幻术是我自己要学的,连这次出来。父亲都没有拦阻。他让我无拘无束的成长,就如山间的树,在山野间,在阳光下在雨里自由地伸展枝杈——

 可是父亲的心中,一定会有担忧,不安…还有不赞同吧。

 是的…

 这一刻我忽然间醒悟,父亲并不赞成我这次来京城。

 之前我并不是没有感觉,可是,想见文飞的念头太强烈,盖过了其他的思绪。

 父亲为什么不赞同?

 是因为对文飞的不了解,还是觉得我此举太过轻率冲动?

 齐伯轩从头到尾就没有说过什么话,可是等他们三人说还有事先走了之后,我和巫真齐齐松了口气。

 巫真小声说:“这就是京城的阔小姐?好客得过了头儿,不由分说就把人拉过来,也不问问人家乐意不乐意。”顿了下,她问文飞:“不是说你家里明天就要办喜事?你怎么还出来找我们?”

 文飞说:“今天是丰冬节,西城有庙会,极热闹的。丰冬节过了之后,天气一天冷似一天,出门的人少,多半就在家中等着过年。下次再想热热闹闹,就得等到上元了,所以想带你们一起去逛逛。”

 巫真看看外面天色,雪还是纷纷扬扬下个没停:“这么冷的天,还会有人出来逛庙会?”

 “你们去了便知。”

 我印象里,从来没有经过如此热闹,眼花缭,简直象是进了一个光怪6离的陌生世界。

 车子才转过街角,多彩的颜色,喧杂的声音,呼啦啦一下子象是开闸的洪水一样,淹没了我的眼睛和耳朵。

 各式各样的声音,各形各的新奇事物,巫真指着前面:“快看快看!”

 那边有个壮汉,在这样下雪的天气里还赤着上身,手里举着一燃烧的火把,噗的一口了出去,腾起的火焰猛地爆涨,火球足有面盆般大,底下的人轰然叫一声好。

 “这是…”巫真小声说:“是幻术吗?”

 我也看得极入神,等着他再下一次。

 “嘴中含着东西,倒不是幻术。”文飞带着笑意看着我们。

 我忙忙定定神坐好,不能象两只刚从乡下进城的土包子一样——可我们本来就是乡下来的,虽然也见过些杂耍,可这样的我还是头次见。

 我们那里,过年,过正月十五,也没有这样热闹法。许多小摊子上,都在提前卖起了年货。红通通的联儿,窗花,贴纸,灯笼,还有那晶莹剔透的雕琢好的的福猪,福羊,走马灯之类,内是通红的,巫真讶异:“那是,琉璃的?”

 琉璃这种东西好生金贵,京城的人就这么在地摊儿上摆出来卖?

 “哪里,那是冰的,里面那通红的是红蜡,现在天气寒,买回去晚上还可以点着看,摆在窗上,院中…晚上点起来才好看呢。”

 巫真瞠目结舌:“冰火怎相融,它不会化么?”

 “你买一个回去点一点就知道了。”

 巫真连连点头:“那是要买的!”又问我:“巫宋,你说这个好不好?要真能点,咱们回去也弄个。”

 “我们那里没有京城这样冷,哪有这样结实的冰?”

 “也是…”

 巫真沮丧不到一会儿,就被其他更新奇的东西吸引了,一个劲儿往人多处挤。

 街上的人极多。远远望去,黑涌涌的全是人头,还有一朵朵撑开的纸伞,象是浮在人海上的碎萍一样。还有人头上盖着雪帽,五颜六。身前身后身旁全是人,我的脚已经让人踩了几下,要不是穿着紧口靴子——只怕鞋子都给踩掉了。

 我拉不住巫真的手,心里正急。

 右手微微一暖,被文飞握住了。

 身旁人涌涌,我们被挤得站立不稳。

 可是一瞬间,在他眼中。我只看到了我自己的影子。

 我的眼中,也必然只有他一个。

 一瞬间身外的一切好象都消失了,世上只剩下了一个我,一个他。

 “别急。”他微微一笑,脸俯过来,温热的鼻息扑在我的耳朵上,我不自觉的紧张起来,脸微微侧过一边,不知他要说什么。

 “当心钱袋,这种时候偷儿很多的。”

 咳——我险些呛得咳起来。

 这人!我怎么也没想到他说的是这么一句话。

 一时间,那些嘈杂的声音又灌进耳朵里来,仿佛从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重新回到尘世,那些人,那些声音,那些繁杂的一切…

 转过脸来,却看到文飞眼中有一抹促狭的笑意。

 这人!亏我在心里夸他老成稳重,他居然还跟大孩子一样!刚才那柔情款款的样儿说出那么一句不相关的话,他分明故意。

 不等我说话,他指着前面:“那里有西域的客商贩卖的东西,都是咱们中原没有的,过去看看吧?”

 他扯着我朝那边走,巫真转头冲我一笑,跟着也过来。

 那些西域外番的人生得样子与我们不同,高鼻深目,眼珠的颜色也奇怪,虽然戴着这里的头巾帽子之类,可是帽沿下出的头颜色也是有红有黄。

 巫真小声说:“他们的头…怎么生得象猴子一样?”

 我差点儿笑出来,急忙忍住。

 不过,还真象。山间的红猴褐猴猿猴儿,那可不就象这样?而且,还带着点卷儿…

 那些客商业协会说我们的话,只是口音怪异。他们带来的各式东西也的确稀罕,我和巫真看了这个又看那个,只觉得眼睛都不够使了。

 旁边不远就是卖吃食的,热气香味儿一阵阵飘过来。我们出来的早,刚才又只喝了一点茶吃了口点心,现在被这香气一冲。只觉得口水都要淌下来了。

 “过去尝尝。”文飞一直没有放开我的手:“这些都是京城才有的小吃,你们那边没有——”他忽然一笑:“其实我也没怎么吃过,正好儿一块儿尝尝吧。”

 萝卜丸子,丸子,糖丸子,用漏勺捞出来,拿小签子串一串,就这么拿在手里吃。其实这味道不见得有多好,但是热腾腾的,又有一股油香,吃在嘴里就是觉得香。

 我们每人手里拿着和一签儿,这么吃着朝前走。

 这样的热闹有趣,我满心里觉得新鲜,前头还有讲书的,唱曲儿的,打锣耍猴儿的,套圈儿的,卖刀舞耍把式的…真让人觉得两眼不够用,两耳也不够用。

 “哎,面人。”

 巫真挤到一个小摊子前,那里多半是小孩子。

 可巫真看来极喜欢,指着一个彩衣高髻的女子问那捏面人的:“这是什么?”

 那人手里忙活,这样冷的天,却是一脑门汗,笑呵呵地答:“姑娘,这是冬娘娘。”

 “谁?”

 文飞解释了句:“就是冬神娘娘,司掌冬季风雪,前面间还有冬神庙呢。”

 “还有这神,”巫真讶异:“咱们那儿就没有。”

 “一地一神仙,一神一庙宇嘛,”那捏面人儿的说:“冬神娘娘降下雨雪,保佑咱们来年丰收——姑娘是南边儿来的?那边不是兴供着谷雨神嘛?”

 “对对,这倒是。”

 巫真又一路看过去,捏面人的说:“姑娘喜欢什么样儿的,说出来,我也能照样捏给姑娘。”

 “多少钱一个?”

 “一个五文钱。多要几个的话,还能给姑娘便宜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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