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亘古恒温(七)
 宜家的婚礼定在下月四号。我是准伴娘,陪她采购礼品,这里跑那里跑的,没有更多的心思想头顶上的剑,美曰其名我陪她,其实,是她怕我胡思想,陪我才对。

 宜家在Rose。Madam定制了一套白色的西洋婚纱,一件仿古的大红绣花中式唐装,还有一袭淡黄撒碎花的绿缎晚装,白瓷一样的皮肤配上黄黄红红绿绿的衣裳,五彩绚烂,把自己装饰得跟花蝴蝶似的,她在店里穿梭来去,不停地换装和唐照相,还要和男傧相照,再和父母照,最后她定要拉我也来一张,推却不了,赶紧换伴娘服,出来时把大家吓一跳。唐笑我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勉强点着头,想起跟欧卜奇只差一步就成了他的新娘,笑容比哭还难看。

 当我面对太上皇的召见时,却不敢拿哭当笑,不但脸上要笑,还要让他感觉到这笑容是纯天然的,我对接受市场部的调令是源自一股发自内心的最原始的愉悦。

 元宵节到了,太上皇在圣地花园定下酒席,准备大宴群臣,这既可算是一场庆功宴,秋后算帐,也可以说是鸿门宴,谁浮谁沉从中便稍见端倪,我指挥着手下那帮孩子提前过去布置会场,小渔贪玩,在旁边瞎起哄。

 各人一个窝,头儿们的位置是万万错不得的,圣地花园虽不是和客户真金白银过招,更要加倍小心,有一年某个副总的座驾放的离中心层稍微远了些,他诟病这事一月之后,果然失宠,群臣哗然。

 这世界青眼跟,白眼蹬的人多了去,全要从细微末节里找关窍。

 小渔躲进角落里帮我理彩带,顺便告诉我她要辞职,打算陪男朋友去澳洲念书。

 就是那个心理医生?那你过去做什么?

 他不懂得照顾自己,一个人去到那么远的地方,我不放心。小渔望我一眼,语气是满满的坚定,大有关山万里度若飞的决心,让我侧目。

 他说我这份工可有可无,不如跟他一起去澳洲,陪着他,两个人相互关心。

 只怕是你关心他,把手上的绳子绷绷紧,嘴里说那也好也好,守在一起,省的变心都不知道。

 小渔恨恨地瞪一眼,忽然一把抱紧我,程,你要保重,别忘了我。

 心里发酸,伸掌拍开她的手,说什么呢,我还等着给你儿子做干娘。

 那晚我喝得有些过,大家端了杯子敬来敬去,都冲着我来,明显把我划进太上皇提拔的大将之列。

 酒上头,看人模模糊糊都是双影,想给欧卜奇打电话,却关机,我难过的直想哭,小渔忙扶着我去卫生间,出门差点撞上一对男女。

 我晕晕地靠着小渔,见对面那女的垂着头,一边在噎耸动肩膀,似乎刚刚哭过,在努力克制,男的握着她的手,半搂半抱地抚着她头,细细柔柔地讲话,声音充满磁和爱意,好像正安慰她,两人朝包房里走。

 我们擦身而过,一怔,好像是唐?再回头,他也在扭头看我,真是唐!两人都惊住。

 看来是我醉了,还醉得不轻。

 赶紧拖着小渔逃走,想一想没有理由是我逃,返回追唐,已找不到二人的影子。 

 小渔,你在澳洲一定记着我一句话,誓言是用来背叛的,别信任何人。

 她顿时面容苍白。 

 事后,我旁敲侧击地问宜家,元宵节怎么过的?

 跟唐一起罢。宜家在卧室里准备后天婚礼要用的头纱,字字句句都回答得漾,唐在加班,我煲了红枣汤,等到好晚他回来一起吃,他还直夸我手艺不错。

 婚礼上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宜家嗔怪地瞪着我,万事具备,除了你这个伴娘让我担心,可不准无故退场!

 叹一口气,跑到阳台上抽烟,还是开不了口,我不忍心对她说,亲爱的宜家,我却担心新郎提前谢幕。

 在电梯间遇到唐,他正提着两袋生菜,还有一尾活鲤鱼,都是宜家最喜欢吃的菜。

 我马上堵住电梯门,气势人地问,你怎么解释那晚的事,我没告诉宜家,想先听听你的理由。

 杀敌趁刀快,绝对不能手软。

 唐处变不惊地望着我,温和地说,谢谢你没有讲,关于那晚的事,我会处理好,相信我,你爱她,我更爱她,我不是一个不负责任的男人。

 也就是说,婚礼如期举行?我紧咬不放,一定要唐说得黑纸白字。

 他果真踌躇,良久,出一个字,会。

 侧身放他过去,自己一个人在楼梯上坐着,边想边笑,心底一片冰凉。 婚礼那天,我起个大早,刚刚热了牛,宜家一通电话急火火的打过去,说是新郎失踪了,天啊!

 抓了衣服就朝门外冲,等我飞车赶到礼堂时,唐已经出现,整个人显得异常疲惫,他换好礼服,孤零零地坐在旁边陪宜家化妆,眼睛通红,显然一夜未睡,招呼完宜家,我坐过去。

 唐一动不动,望着礼堂外的白色栅栏,几朵水粉的雏菊已经从隙间探出了头。

 她要自杀。

 那女人?!我低呼一声。

 我留意到宜家肩头微微一侧,化妆师忙嘱咐她别动,否则画出来的新娘子不漂亮。

 婚礼进行到一半时,查小冬也赶了来,放下礼物就站到我身边,笑眯眯望着唐亲吻宜家,满眼羡慕的口气,天,他们实在太般配了!

 完美下面覆盖着的东西总是容易被忽略,我的胃里一阵绞痛。

 小冬放低声音,周朴那个白痴,竟然早就有情人。

 自己出手就不仁,休怪人家事后不义,我没理她,看见宜家着泪,把手放进唐的手里,胃越来越痛,真不该省那餐早饭!

 我没怪他骗我,他不该,不该…你猜他喜欢什么人?

 唔?多稀罕的问题,我突然联想到棕榈树下那只花哨的凤凰,难道会是…

 小冬点点头,是男人。

 双脚也发软了,整个人几乎站不住,我一把拽住小冬的胳膊,琉琉无异是在玩火。

 小冬见我脸色发白,额冒虚汗,悄悄把婚礼上偷来的糖进我嘴里,直嘱咐我保重身体。

 可怜的琉琉,还痴心一片!

 小冬突然间象跟我有了心灵感应,福至心灵地叹息一声,我听得胃里又一紧。

 礼堂里忽然间人声鼎沸,喧哗声四起,原来是新娘准备丢捧花,单身的男男女女站在广场上,嘻嘻哈哈挤成一团,捧花砸中谁,谁就有机会红鸾星动,大家都想搏个彩头。 

 宜家迟迟没有抛,捏了花,在人群里搜寻我的影子,我拖着小冬躲到一边,要她陪我明天去医院。

 你干嘛?

 把孩子拿掉。

 小冬顿时脸色大变,埋头想了许久,忿忿然吐一口气,妈的,该拿的不拿,不该拿的却要拿掉!

 都是孩子,一个是有预谋的出生,一个是爱情的化身,到底哪一个是应该被接纳的,哪一个又是被允许存在的?或者,本来就没有对和错,做人不需要那么黑白分明,我是一个体质的人,欧卜奇是人参鹿茸,我大吃猛补人参鹿茸,最后落得血糊糊的下场,该怪谁?

 我想得头涨裂,浑身火烧似的疼,随手抓过一本书扇起来,仔细一看,原来是宜家的喜贴,烫金的封皮上一对红色连心喜,手牵着手,嘲弄似地看着我们。

 嘿,我也嘲弄地对小冬说,这种帖子将要快成文物了吧。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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