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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1章
 “程远,既然庄大人年纪大了,就你来。”

 “多谢陛下抬爱。”

 一身青裘的将军走上前来,稳健的搭弓,只听嗖的一声,箭矢如同长了眼睛一般,一下就牢牢的钉在了一名跑的最远的少女身上。短促的惨叫声在旷野上响起,少女心口爆出了大片的血花,洒在洁白的雪地上,刺目的鲜红。

 其余的少女见了,大惊失,一名一直跪坐在原地痛哭的女孩子突然崩溃般的大叫,踉跄的就要往王位上爬,一边爬一边叫道:“先生救我!先生救救我啊!庄先生,我是…啊!”刺耳的惨叫声紧随响起,只见离她不远的一名少女突然跳上前来,一把掐住她的喉管,双手一错,就将哭泣少女的脖颈扭断。

 “死则死已,怎能向敌人乞怜求情,废物!”

 少女站在原地,脸颊苍白,眼睛却明亮如星,她冷冷的望着上面,身无寸缕,却丝毫不遮掩畏缩,目光冰冷的沉声说道:“我们是大同的信徒,你这小人,背叛大同,必将死无葬僧地!”

 说罢,一头撞在王辇下的石阶上,身体一僵,血如注,即刻动也不动。

 这一变故起的突然,众人都没反应过来,待见这女子自尽,其余的士兵纷纷冲上前来,一名士兵探过手去,回头奏报道:“皇上,这人还有气。”

 燕洵恩了一声,并没有说如何处罚,不知为何,刚才那少女的眼神让他觉得十分熟悉,很多恍惚间的记忆纷至沓来,他皱着眉冷眼望着场中的淋漓血泊,突然间失去了兴致,只是一挥手,身后的侍卫们就齐齐上前,一时间,只听全场惨叫如雷,不一会的功夫,就已经没有一个活人了。

 “狩猎开始,这些人,都拖下去喂狗吧。”

 燕洵淡淡的吩咐道,侍卫微微一愣,踟蹰的问道:“那这个活着的呢?”

 活着的?

 燕洵的目光微微一闪,那个画面又从脑海中轻飘飘的滑过,孩子倔强的眼神走过他的记忆,似乎至今仍旧在什么地方直直的注视着他,让他感到有一丝丝寒冷。

 “陛下?”

 程远小声的叫了一声,燕洵抬起头来,只见全场的人都紧紧的盯着他,他的眉头不由得轻轻一皱,冷声说道:“一起拖下去。”

 说罢,兴意阑珊的站起身来就要离去。

 “住手!”

 庄大人突然大呼一声,几步奔下王辇就跪坐在那名撞头的少女身旁,崩溃的大哭道:“儿啊!是爹爹害了你啊!”燕洵背对着他,嘴角溢出一丝冰冷的笑,侍卫们齐刷刷的奔上前去将庄大人拿下,其余人拖起少女的尸首就向野狗房走去,莹白一片的雪地上被拖拽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燕洵!你这个狼崽子!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你不得好死!”

 撕心裂肺的怒骂声在背后响起,侍卫见了,飞起一脚,登时踹碎了庄大人的满口银牙。

 燕洵不动声的往前走,身后是无数仍旧战战兢兢跪在地上的文武百官,他不屑的微微扯开嘴角,滑出一个冷的不能再冷的笑来。

 生亦不得好生,还计较什么好死?

 大风吹起他的貂裘,像是两只沉重的翅膀,呼啦一声招展而起,惊了天上飞过的鹰。

 北地空旷,一片苍茫,节将至,这个冬天,似乎格外的漫长。

 外面的风呼呼的吹着,带来了北地铿锵的甲兵之声,顺着金紫门一路吹进朔方宫的深处。

 空旷的水遥殿上一片死寂,立柱如墨,垂幔翻飞,灯影闪烁,被风吹熄了大片,却没有人敢上前来点燃。

 一身锦袍的男子坐在灯火的暗影里,单手支着额头,似乎已经睡去了,容颜清寂,轮廓深深,看起来十分年轻,可是灯火之下,那鬓角的发丝竟有几缕微微的斑白了,偶尔逆光看去,有着银色的光泽。

 巨大的餐桌大小抵得上平常人家的卧房,上面摆满了珍馐佳肴。八宝野鸭、凤尾鱼翅、红梅珠香、宫保野兔、汁角、祥龙双飞、爆炒田、芫爆仔鸽、佛手金卷、金丝酥雀、炒珍珠汁鱼片、干连福海参、生烤狍、莲蓬豆腐、草菇西兰花。

 满桌的菜肴未动一筷,即便是浇了油的热汤也已经变得冰凉,黄油凝固在一起,香气散尽,只余下冰冷的颜色。

 两名东胡的舞姬穿着的轻绸,脖颈手腕脚腕上都带着银质的铃铛,蓝眼雪肤,竟是出奇的秀丽美,只是此时浑身发抖的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已经三个多时辰了。

 今宴,也就是民间俗称的新年,不同于大夏皇宫的热闹喧嚣,朔方宫里却沉浸在一片死寂的安静之中,厨子们费尽心机做出来的菜无人品尝,只有夜行的风偶尔带走一点香气,向着冷寂的夜中轻飘飘的散去。

 阿进来时的脚步稍稍重了些,惊醒了上面独坐的男人。

 燕洵的眉梢轻轻一挑,就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大殿里灯火闪烁,男人的脸在暗影里显得有几分灰白,却更显得双眼漆黑如墨,冷冽的光晕。

 “陛下,”阿跪在地上,沉声说道:“风爷来信了。”

 燕洵似乎喝了酒,酒杯倒了,洒在了衣襟上,一股淋漓的酒气。

 他接过信,静静的看起来,眉心一如既往的轻轻皱着,眼神平静。

 燕洵的对面摆了一张椅子,一套餐具明净整洁。阿知道他是在等谁,他也知道,那个人可能永远也不会再回来了。

 更漏里的沙子又滴下一星粉末,燕洵缓缓抬起头来,短短的几十个字,他却看的很慢很慢,似乎要将每一个字都深深刻在心里一样。

 过了许久,他将信件放在桌子上,用酒壶住,端起银箸,开始缓缓吃起饭来。

 “陛下,”阿皱眉说道:“饭菜已经凉了,属下叫人来给您换一桌吧。”

 燕洵不说话,只是静静的挥了挥手,示意要他下去。

 阿有些着急的继续道:“陛下最近身体不好,大夫说了,不宜吃凉食。”

 燕洵却不抬头了,他一下一下吃的很慢,每夹一个菜都很认真,跪在地上的舞姬站起来,脚下一踉跄,险些摔倒,却还是急忙为他将离得远的菜轮换过去。烛泪一滴滴的落下,像是蜿蜒的血,外面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声音,叮铃铃的,很是悦耳。

 他就那样坐在那里静静的吃饭,难得的是竟将舞姬们递来的菜肴都吃了个干净。烛光照在他的身上,在光洁的黑曜石地板上投下一条长长的影子,瘦瘦的,修长的一条。

 阿突然觉得有些心酸,他恍惚间想起了两年前,在云碧城的那间别院里,楚乔醒来之后吃的第一餐饭,也是同样的平静和清冷,同样的味同嚼蜡,举杯停箸间都是哀莫大于心死的酸楚。

 阿眼眶发涩,酸酸的疼。他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艰难的日子都过来了,那么多苦难和辛苦都熬过来了,却要在目标达成的时候退缩却步,为什么会走到今这样的局面?

 可是他不敢问,只能静静的站着,像是一个傻子一样。

 “咳咳——”

 主位上的男人突然开始咳嗽,起初的还很轻,可是渐渐的声音越来越大,在空旷的大殿上回着,有着那么深的疲惫的味道。

 舞姬被吓坏了,急忙掏出帕子递过去,另一名舞姬双手颤抖的倒着水,仔细一看,却是满手的酒浆。

 燕洵拿过帕子,捂着嘴咳,他的身体弯下去,像是一只弓背的虾。

 一名舞姬突然“啊”的一声叫起来,燕洵斜着眼睛转过头去,目光极尽冰冷,那名舞姬怯怯的缩着脖子,深深的垂下头,再也不敢抬头看他一眼。

 “陛下,你是不是受了风寒,属下这叫传大夫。”

 “不必。”

 燕洵的声音带着几丝疲倦,可是仍旧是他一贯的样子,冷清清的,连多余的一句话都不会多说。

 “倒酒。”

 他淡淡的吩咐道,另外一名离得稍远的舞姬紧张的抬起头,声音几乎都在颤抖,却还是鼓起勇气轻声说道:“皇上受了风寒,还是,还是不要喝酒了吧。”

 燕洵微微侧过头来,眼神很是玩味的看着她,间中带着两丝寒意。

 跪在地上的舞姬害怕的对她猛使眼色,生怕她的大胆会连累到自己。

 那名舞姬被他盯得浑身发抖,却还是大着胆子说道:“皇上,喝酒、喝酒伤身的。”

 ——“喝酒伤身的,而且也误事,只有没用的人才会借酒消愁。”

 一串清脆的声音突然回在脑海里,燕洵微微一愣,思绪一时间飘了好远好远,沿着时光回溯上去,看到了江水那一头洁白的花,他想了想,竟然缓缓的点了点头,说道:“恩,那你去沏茶来。”

 舞姬今年不过十六七岁,开心的连忙点头,的纤在外面,像是一尾皮肤柔软光滑的小鱼,转身就跑去了茶水间。

 大殿上再一次沉寂下来,燕洵对着阿淡淡说道:“你先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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