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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U艇绝处逢生


 潜艇里死一般的寂静。艇员们像搁浅在岸边的鱼。大口大口地咽着空气。脸白得像干了血水的猪。而他们的斗志也一点点被干。一名水兵给克里默拿來氧气罩。被他狠狠地扔到别处。正好挂在一个阀门上。

 克里默撕开了让他觉得憋火的两个扣子。双手抹去满脸的汗水。望着红色的深度表下达命令:“注意了。准备:1234号水柜排水。”命令被重复一遍。“1号停、2号停。”潜艇纹丝不动。

 “打开3到4号通风孔。3到4号水柜排水。”“1、2、3、4、5、6。放。。”潜艇礼节地略微动了一下。尾巴稍微翘起了点。还是沒能从石头里拔出來。

 “1、2号水柜注水。”

 “1、2号水柜排水。3、4号水柜注水。掌握节奏。同时进行”。 克里默浑身被水浇过一般。感觉汗水顺着脊梁股沟里。

 如此折腾了几次。二副报告。压缩空气剩下不多了。勉强只够上浮一次。

 “好吧。把所有水柜里的水都排光。”克里默扯开嗓子喊叫。

 “留下点。发鲒用”。大副急忙喊叫。

 但是。潜艇一点都不照顾主人的情绪。还是赖在那里一动不动。空气中弥漫着绝望与焦躁。

 接二连三的挫折。让克里默越來越烦躁。他高声尖叫:“所有人到船头。”

 潜艇里成了开锅的水。水兵们急扯白脸地向前鱼雷室。想用身体的重量让潜艇动弹。

 喇叭里又传來细得失真的叫唤:“所有人都到船尾。”

 水兵们蓬蓬地跃过六、七个圆形水密门。穿越整个潜水艇。急如风火地冲向后鱼雷室。

 “所有人到船头集合。我说的是所有人。一个不拉。”克里默站到联接到潜望镜上的通话管子前。一边呜哩哇啦。一边掏出手帕擦汗。不时被疲惫不堪的水兵们左撞右碰。

 往返几次后。潜艇还是一动不动。水兵们也累得一动不动。

 “除掉舱物。空鱼雷。”克里默气吁吁地命令。大家稍微动弹了一下又跌坐下了。他们实在太累了。

 “深水炸弹。。”声呐兵喊叫。水兵们一骨碌翻起來奔赴自己的岗位。

 克里默浑身直冒冷汗。为了掩饰。他宽慰说。按投放炸弹的声判断音。水面上只剩下一艘驱逐舰了。

 “砰。。”一颗深水炸弹在很近处炸响。大家赶紧抓紧够得着的东西。却发现子放。。多此一举。潜艇像焊在礁石上一般纹丝不动。

 该动的沒动。不该动的动起來。一颗拳头大的螺帽狠狠咂进轮机手的前。他撕心裂肺地嚎叫起來。轮机长抱着他急扯白脸地叫着:“救护兵。救护兵。。”

 前鱼雷长跌跌撞撞跑过來。在水密门口撂下一句“前鱼雷室进水了”后急匆匆走了。克里默急起直追。另一头满身油污的机械师追过來报告说。电池组泡在水里。需要排水。

 克里默气急败坏地原地转圈。屋漏偏逢连夜雨。另一名轮机手报告。方向舵被卡死。

 “用手动备用舵啊。”克里默一个箭步冲上前。使劲摇动了几下。方向舵并不因领导亲自动手而改变态度。他拼命挠头。在别人看來。他恨不得把脑花子都挠出來。

 伤兵仍然撕心裂肺地嚎叫着。克里默猝然爆发:“叫他安静下來。”救护兵马上让他安静下來。。猛然一拳头将他打晕。

 潜艇里成了一窝粥。水兵们拿着扳手、木、锯子、锤子之类的东西横冲直撞。叫骂声、喊叫声汇成一片。

 乌克兰大副也急得团团转。冲克里默嚷嚷:“你倒是拿个主意啊。想当香肠料也得挑个时候呀。”

 克里默脸微微红了。冲大副吹胡子瞪眼:“如果不想当香肠料。给我到前鱼雷室牢牢盯着。”视着他离开后自己风风火火冲向发动机舱。

 发动机室早成了水帘。头顶上壮的管子接头处出一道水帘。半个舱室都笼罩在水雾中。一个水兵手足无措地望着管子发呆。另一个双手握紧拳头闭着眼睛喃喃:“主啊。保佑我吧。带走我的罪孽吧。”

 他看到机械师与助手钻到底舱忙碌着。水已经漫过底舱。他们艰难地在水里摸索。

 “克莱斯。伊万诺夫。给我把头顶的水止住。”克里默恶狠狠吼叫。

 “艇长。密圈用完了。”一双惊恐的眼睛偷望着他。另一人仍然紧闭着双眼。一副超然于世的样子。

 一股怒气“忽”地冲上脑门。言出拳随。“打你个王八蛋。上帝要你工作。而不是过早地去烦他。”又追赶着在另一个股上踢了一脚。“你猪脑花呀。砍些木头楔子打进管子接里。”

 助手拿着手电筒照映在水里。一个身影在水底挪动着。半晌。机械师从水里钻出來。从面罩里传來瓮声瓮气的声音:“灯光太弱。水里什么都看不见。”

 克里默风风火火地跑回自己的小房间。掀开铺。拿起手电筒疯狂跑回机电室。两支手电筒光算不上耀眼。但也足够让机械师拧紧螺栓。

 “不要拧坏了螺栓。不然完蛋了。”利用上浮息的功夫。克里默叮嘱。

 一个半小时后。下面的漏堵住了。那两个活宝也用木楔子基本上堵了水帘。水兵们咋咋呼呼地站成一队。手里拿着五花八门的容器。。从厨房里的锅碗瓢盆到厕所里的活动马桶。把舱底的水转送到控制室。再从那里的地漏进水柜里。

 水落石出。近一半电池破碎了。现在当务之急是死马当活马医。把所有剩下的电池组串联起來。勉强开动潜水艇。。假如潜艇能从礁石间逃脱的话。

 派去找导线的人空手而归。机械师骂骂咧咧:“我们有许多价值25000帝国马克的鱼雷。却沒有价值5马克的导线。”

 他重新钻进水里。摸索了很久。从坏了的电池组上卸下些长短不一的导线。艇长与几个人把导线接好。再找了些捆扎电池的绳子。机械师与助手又忙活了好半天。上來时直地躺倒在地上。

 大副“噔噔”地跑过來报告。前鱼雷室的水止住了。他的胳膊肘儿在滴血。还不忘挤兑克里默:“艇长先生。我都挂了彩了。看你一尘不染的样子。你是君子动口不动手吧。”

 克里默已沒有心情跟他计较。双手拄在机器上大口大口地吐着空气。脊梁上淌的已经不是汗水。而是几十钢针。

 大副贴过來提醒他。声呐探测到艇艉几十米处有障碍物。

 克里默上下打量着他。一脸的不信任。

 纳粹德国黑海舰队的潜水艇里。一般由俄罗斯或乌克兰人当副手。这些是驾艇投诚的有功人员。或是留用的技术骨干。克里默平时看不上乌克兰大副。并不是因为种族观念。。他本身就是德国与法国的混合物。而是他的自命不凡。加入德意志中普鲁士国籍后更是尾巴翘上了天。

 不过。他不得不承认。这家伙往往有点鬼点子。眼下。他正在卖弄他的鬼点子:“向礁石发鱼雷。依靠冲击波把潜水艇弄出來”。

 “行吗。”克里默心动了。开始饶有兴味地看着他。大副脯夸耀:“我在黑海当艇长时就这样干过。”

 “你不是在黑海舰队247号潜水艇上当过政委吗。”克里默揭他的短。但脸上的表情跟笑岔气了差不多。不管怎么说。这个前政委也算是献计献策。只是自己为什么沒想到呢。

 大副讪笑着:“你知道在第三帝国。政委是感词。人家好歹也当过艇长的”。

 “还好意思拿艇长说事。无非是因为酗酒。发配去指挥p型 《真理报》级玩具小潜艇。排水量是可怜兮兮的955吨。手底下只有18个人。其中还有一个政委。”克里默挤兑他。因为感激而挤兑。

 “的政委。排级指导员。”大副有口无心地咕嘟着。急不可耐地到后鱼雷室督战去了。

 “压缩空气够吧。”克里默磨蹭着。仿佛面对一座黑屋子。又如站在万丈深渊边上。

 克里默把军帽甩到地上。两手握紧手柄时低头思忖了一会儿。然后像下了很大的决心。眼睛凑到潜望镜后面。

 在200米深的水里自然什么也看不见。习惯性地握着潜望镜手柄。大声喊叫:“后鱼雷室注意啦:5号、6号发管装填鱼雷…发。”

 伴随着爆破声。一股从后面冲來。潜艇吱吱响着颤动了一下又不动了。他一拳头咂到桌子上像狼一样嚎叫:“四个发管全部装上鱼雷。给我一口气打出去”。

 “5号发。6号发。7号发。8号发。”后鱼雷手们疯狂按动发按钮。四发鱼雷掀起的巨大涌把潜水艇冲得东摇西摆。在船员们的狂呼叫中。却又慢慢平息下來。

 潜艇里的空气已经达到不堪忍受的地步。活人不能被活活憋死。克里默撕开所有的扣子。敞开上衣嘶叫:“再次发。全部打光。”

 “走啊。老‮女处‬”一个小伙子怪叫着晕倒。爬起來后喃喃:“求你了。我们到水面上吧”。

 沒有爆炸声。剩下的两枚鱼雷玩起了失踪。消失得无影无踪。

 克里默狂躁地踢了一脚。他一脚踢在铁疙瘩上。要在平时。他定然会双手抱着脚满地转圈。现在无知无觉地站着。仿佛一具僵尸。连植物都打不过的僵尸。

 潜水艇里死一般的沉寂。大副拖着疲惫的身子回來了。沮丧之极的神色。在大家眼里。他变成了一股扰人的空气。商量好了视若无睹。

 大副低着头。成了伏法的罪犯。他有罪。他给了大家本不存在的希望。拿走了最后的信心。临死前知道了什么是狗咬泡。。空喜欢一场。

 克里默不再狂躁。他仰头闭上眼睛。像入定的和尚。更像与世无争。超凡入圣的高僧。也许。他想起天真无的童年。活蹦跳的青年。想起初恋的情人。想起法国母亲。两股热泪过脸颊。进入微张的嘴里。冷冷的。咸咸的。

 一切定格。一切戛然而止。屋里的空气凝固了。所有人都用一种古怪而酸楚的眼神看着艇长。看着干了斗志与情的克里默用一种拖沓的步子迈向左前方的艇长室。到挂帘跟前时。他站住了。转身呆呆望了一回潜望镜。。他数年的心血和一生的热望。

 他伸出一只手拭去涌出來的泪水。然后在拉开挂帘时轰然倒了下來。

 沒有人过來搀扶他。大家已经沒有力气了。。不光是四肢无力。心也疲软了。

 不知谁播放了莎拉?亚当斯姊妹的基督教赞美诗歌《更近我主》:“我快乐如生翼。向上飞起。游遍月星辰。翱翔不息。我仍将诗唱。愿与我主相亲。愿与我主相亲。与主相近…”

 伴随着天韵的升起。船员们的祈祷像一阵波涛。祈祷词五花八门。集天主教、东正教、基督新教之大成。本笃会的二副泪满面地念诵:“主在福音上说:凡听了我这些话而实行的。就好像一个聪明人。把自己的房屋建在盘石上。水冲。风吹。袭击那座房屋。它并不坍塌。因为基础是在盘石上”。然而。现实情况是潜水艇被卡在二百米深的水底礁石上。正等待不可逆转的宿命。

 克里默挣扎着爬进艇长室。拽着盥洗盆崴崴颤颤地站起來。右手伸向桌子、确切地说。是盥洗盆盖子上的那张照片。

 他深情地凝视着照片。照片上他与子穿着滑雪服。戴着滑雪镜。拄着滑雪杖。背着滑雪板。以征服者的姿态站在白雪皑皑的阿尔卑斯山上。可是现在。他注定要长眠在几百米的海底世界。

 他闭上眼睛。但泪水依然夺眶而出。

 海面上重新响起螺旋桨的嘈杂声。突然响起一阵密集的爆炸。狡猾的美国人留下了一艘驱逐舰。关闭机器一直在上面守株待兔。万沒想到从海底钻出几颗水雷。像磁铁一样追逐着驱逐舰。炸坏了方向舵。引爆了上面的深水炸弹。驱逐舰股浸在水里。头朝天缓缓沒入波涛中。

 感谢上帝。感谢盖德采夫少将。连绵不断的爆炸震松了潜艇上的水雷。潜艇自救中发了后鱼雷。爆炸引起的巨大从后面卷过來。遇到指挥塔后又翻卷过去。冲垮仅剩的羁绊。四枚水雷浮上水面。附到驱逐舰上炸响。

 驱逐舰入水后形成巨大的旋窝。如翻江倒海一般。潜水艇跳跃着发出令人骨悚然的金属摩擦声。陡然头一轻。像软木一样冲上海面。每个人扑到舱口上大口大口咽着空气。浑身每个孔都浸泡在巨大的眩晕之中。直到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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