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回
直至午后未时末，天空一片渲染金黄，夫妇俩才起身告辞而归，顾廷烨侧眼瞧见明兰眼眶红红的，低垂的纤长睫
还
漉漉的，知她定是哭过了，他心里不
心中一软。席间与众人吃酒不少，他本就有两份酒意，见状，索
故作蹒跚几步，长柏等人一瞧不对，连忙叫人将他也一道送进马车。宽敞的马车内尽有香炉小几，铺着薄薄的蓉覃毯，明兰扶着顾廷烨歪歪的靠在垫袱上，找了把扇子轻轻摇着，替他散散酒气，马车一下一下微微晃动，晚
的午晌颇有几分闷热，小几上的紫铜熏炉里吐着淡淡的柳岚香，若有若无，笼在半密闭的空间里。顾廷烨本是装醉的多些，可这般光景反倒叫他生了睡意，不知睡过去多久，
蒙间睁眼，只见明兰轻握着把粉面镶珊瑚珠鲨绡缎的团扇，微阖着眼睛也懒懒靠着。明兰正
迷糊糊的，忽觉眼睑上一阵
的，睁眼伸手去摸，只见顾廷烨正静静看着自己，他的指腹略带几分
糙，沙沙的抚摸在自己眼睑上，他道：“醒了？”明兰点点头，放下团扇，撑着身子坐起来，嘴角翘出个梨涡：“可要喝水？”
顾廷烨正觉得
齿干燥，遂点头，明兰从小几上的磁石茶盘里斟了杯温茶，扶着顾廷烨凑到边，让他缓缓喝下，刚放下茶盏，明兰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就叫顾廷烨翻身
在蓉覃毯上，鼻尖对着鼻尖。浓重的男
气息带着酒气重重的
在明兰脸上，加上高大的躯体着，明兰险些背过气去，努力推搡道：“…重，重…”顾廷烨挪开些身子，却始终盯着明兰，浓密的睫几乎戳到明兰的眼睑，他忽道：“你哭了？为何。”明兰艰难的
着气，低声道：“以后…不能常见祖母了？我难受。”“不是这个理，你到底为何哭？”他多少清楚明兰的
子，大凡没有皮
之苦，她都硬气的很，没事不会伤悲秋磨磨唧唧，又不是生离死别，何必把眼睛都哭肿了；就算祖孙分别有些伤感，以她的子估计也是逗趣了之。顾廷烨眸
深黑如夜，静静的盯着明兰，明兰心里惴惴的，莫名就有一种压力，只好结结巴巴道：“祖母，祖母训我了…”
腔的压力稍微轻了些，明兰见眼前的男人没有挪开的意思，只好继续道“祖母整
担忧我过的不好，训我这个不妥当，那个不周全，怕我惹你不喜，怕，怕她后没法看顾我了…”顾廷烨微微侧开自己颀长的身体，搂着明兰半坐起来，靠在绒垫上，语音上扬，颇有几分怪意：“所以，她便与你寻了个贺家？”
明兰头皮发麻，忽然羡慕起那些盲婚哑嫁的夫
来，尽管子对丈夫不清楚，可是丈夫对子的过去也不清楚，哪像这位兄台，啥都知道。“本觉着他家好来着？”明兰嘟着嘴低声道。
“后来呢？”顾廷烨只深深的望着她，眼中没有情绪。
这个问题很深刻，而且问非所问，意非所指。
明兰微微侧颊，忽另起一个话头，低声道：“那
，太夫人让巩姨娘和红绡出来拜见，你挡在我前头说话，其实…我很高兴。那，你免去了我许多无措，又叫她们俩以后再进府，好叫我先掌了府务。你护着我，待我好，我明白的。”顾廷烨眼中隐隐的
霾都化去了，笑意浮起，他似是想掩饰，却又不住想弯起的角。明兰静静望着空气中袅娜的淡烟，轻轻道：“老太太曾说贺家公子好，可是，当曹家来
迫我时，他明明晓得我不乐意，却让我一个女儿家自去应付；对着曹家姑娘，我对也是错，错更是错！”想起那时的愤恨冤闷，明兰不语气哽咽，然后慢慢转过眸子，怔怔望向顾廷烨，目如水般澄澈：“可是你不一样！你站在我前头，挡在我面前，替我遮去风雨和难堪，我那时就觉着，便是前头有刀山火海，但凡有你在，我是一概不怕的！”刘曜曾笑问羊献容‘我比司马家男儿如何’，羊献容毫不犹豫，当即言道：自我嫁了你后，才知道天下间什么是真男人！——掷地有声，铿锵有力，作为一个年华不再的再嫁皇后，羊献容能两朝为后，且独占胡皇刘曜的宠爱，以后生子而册封太子，不是没有道理的。
表白是个技术活，不能光喊口号，不能扭捏矜持，要言出有物，要恰到好处，该光明正大说出来时，就要清楚明白的大声表达。古代女子规矩严苛，作为一个有‘历史’的女子，明兰必须迅速作出反应，不要仗着丈夫清楚自己的过去，就腻腻歪歪
言还休。一个弄不好，轻则夫
生隙，重则叫有心人乘虚而入。顾廷烨目中绽开一种真切的光彩，好似一潭静谧的古井被投入了一颗石子，微波涟漪圈圈，霎时间
波溢彩，他心中泛起一层无法言语的喜悦，嘴里故意恶狠狠道：“你个小滑头，想叫我给你扮黑脸是吧？成！爷还就好做个恶人。”明兰等的就是这句话，当即浅笑的眉眼生晕，高高兴兴的扑过去，在男人脸上飞快的亲了一口：“二表叔，你真好唉…”
顾廷烨只觉侧颊生香，柔
甜糯，还没来得及高兴，立刻脸色黑了，明兰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捧着袖子掩口，睁大了眼睛，怯生生的看着自己。其实明兰的眼生的很俏很
，的氤氲透骨，偏有一对柔顺灵秀的柔弯眉，似薄纱般矜持的笼罩着，不经意看人时，漾着半透明的水，把人裹在里头；顾廷烨忽然想起小时候在父亲书房里调皮，翻到一幅珍贵的美人古画卷，展开看时，久远而发黄的卷轴上，女子婉约柔，泻出如水迤逦的动人心魄。不知为何，当时年幼的他，一颗心砰砰
跳；他从不知，原来端庄温雅和妩媚俏皮可以这般融合。“我错了。”明兰认错很快，低头垂手，态度良好。
“巧言令
的小滑头！”顾廷烨低骂了一声，板脸瞪着她，目光中却掩饰不住的笑意。很快他就知道，这小滑头不但巧言令
，而且还擅长翻脸不认账，白天把好话说的天花坠，弄的他心神
漾，只觉自己成了条嗷嗷狼，直想狠狠收拾她一把，好容易忍到晚上，她却把小脸一端，一派正经的吩咐丫鬟在
上铺了两被褥。顾廷烨只挑眉看着她，低头自饮茶，明兰低头对手指。
…
更深夜漏，明兰挨着枕头，头仍旧昏昏，全身泛红，面颊似火烧，伏在自己身上的男人犹自温存，他
重的气息极尽暧昧，明兰身子发软，脑子还有一丝清醒，只哑着嗓子软软哀求：“…若是明我再起不来，我，我便不活了…”顾廷烨依旧不肯罢休，只一味哄着她听话，手直往下探，明兰全身酸软，急了就道：“做事要循序渐进，徐徐图之才是，你，你怎…你以后再弄罢，今夜我已好多了…”想着自己刚才的表现，明兰自觉很有进步，简直可用一
千里来形容。男人听了，忍俊不
，轻轻嗤笑起来，低沉沙哑的嗓音如呢喃一般：“的确是强多了…好罢，此次便先饶了你。”手下还重重的拧了两下。到底不能过分，想着她今早那两个黑眼圈，他知须得适可而止了；况且，新婚已过三
，她也要开始理家
识家务，怎么也得趁那边把手伸过来之前，叫她理清头绪。第二
，明兰十分坚定的早早从上爬起，忍着哈气让丹橘给自己梳洗打扮，顾廷烨今着一件宝蓝色的团花箭袖排穗褂，玉冠束发，端的是身
如松，不怒自威，高大英俊之极。早饭后，他拉着明兰进了侧厢房，屏退众人，单独
代府里的事务与明兰。“…我这几年一直在外头，立府尚不久，府里人众从管事到仆役大多是皇上赏赐，不是罪官罚没来的，便是早年卖身投靠的；这帮人没什么根基，你且瞧瞧，能用的就用，不能用的就发卖了。”顾廷烨认真道，侧脸肃然，神色间颇有一种成
的内敛沉稳“还有一些…”他顿了顿，似在斟酌字眼“是太夫人和几位婶婶送来的，你，也仔细瞧瞧。”这最后一句话很有深意，明兰一边捶着酸痛的后
，一边用心记下；这种交接工作大都由婆婆代媳妇，她的婚姻真是别开生面。“府里的田亩账目还有银钱清表，回头我叫公孙先生送来你看，有不明白的，就去问公…罢了，还是问我吧。”顾廷烨思索着缓缓言道。
“公孙先生？”明兰听了半天，终于听见一个熟悉字眼“莫非是那
水贼…”“正是。”顾廷烨微笑道“这阵子他身兼二职，很是辛苦；他怕是最盼着我成亲的人了。”
“你让公孙先生管家？”明兰虽只见过公孙白石一面，但却印象深刻，这种人分明是大冬天摇羽扇，爱故作高深状的谋士呀！呃，诸葛亮有给刘备管过女人孩子后宫之类的事吗。
顾廷烨心里一乐，面上不动声
，端茶轻呷：“公孙先生，很不容易。”两人又说了几句，顾廷烨到底是男人，于内宅琐事并不入心，讲也不甚明白，明兰连着问了几句都没有明确答案，忍不住道：“…你到底知道些啥呀？怕只有行军打仗闯
江湖罢。”顾廷烨被问的略有些恼怒，白了她一眼，怫然道：“你又知道多少了不起的？”
明兰朗声道：“上至天文，下至地理，琴棋书画，八卦算数，医卜星象，
五行，奇门遁甲，农田水利，商经兵法，我俱知晓且十分精通…”顾廷烨听的眼睛都直了，谁知明兰急转直下“这都是不可能的！”顾廷烨目
戏谑，正打算出言嘲讽，明兰却继续道：“可我起码晓得给自己梳头洗脸的人叫什么吧？”顾同志迄今没分清夏竹和夏荷到底哪个是哪个，真乃神人也。顾廷烨双眉一轩，毫不惭愧，直言道：“他们的身契背书都在我这儿，有甚可虑？做大事不拘小节，你直拿住了大头便是，谁还能翻出天来！”
这句话有一定道理，譬如蒙古对南宋，彼时蒙古已征服半个世界，倾全力攻打，南宋再悲壮，再哀兵必胜，也得over；譬如现在，顾府中人再恨顾廷烨牙
，也无计可施。顾廷烨也有过不少女人，可不计是逢场作戏的，还是如曼娘秋娘一般的，在一处时，似也不曾这般亲昵
稔，嬉笑怒骂，瞪眼大笑，什么话都说的出口。大约吵架能提升熟悉度，顾廷烨婚前便已与明兰斗嘴过几次了，是以，他娶方三，却觉得明兰已如长在他心头上的一块，又熨帖又喜欢。“好了。”顾廷烨见说的明兰哑口无言，十分愉快的放下茶盏，侧头看了看窗外，眉头尽展，笑意晏晏“明
起，我便得如常上朝，到时军都府里繁忙怕没什么功夫了，你还有什么要问的赶紧问，完事儿了，爷带着你在府里转转，后山的园子颇大，你瞧着什么喜欢，爷给你寻匠人来，可种些果树花卉，还有那片山林子，我觉得可圈起来养些鹿鹤雉
之类的，哦，你还要问，好罢…问些大气的，别拿些犄角旮旯的来烦爷。”明兰放下举起的手，想了想，神色颇有些犹豫，认真问道：“每年，府里大约可花用多少银子？”——其实她想问的是，您收入如何？
婚后才问这个问题，是不是晚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