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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0章 韩与蜀(2)
 芈月看这人,俨然又是一个当的寒泉子,不失笑:“那如今别人下注,是投攻打韩国的多,还是投攻打蜀国的多?”

 那人道:“这还用说,当然是攻打韩国的多。对了,你们要不要也下个注?”

 芈月点头:“好啊。”转向张仪:“张子,你呢?”

 张仪矜持地说:“我自然也是要下注的。”

 那策士忙跑去拿来了两竹筹递给两人,又问了一声:“你们下哪边啊?”

 张仪自负道:“我嘛,当然是下在攻打韩国这边了。”说着就走到左边用木牌标记着“攻韩”的铜箱边投下竹筹。

 那人又问芈月道:“这位公子想好投哪边了吗?”

 芈月看了张仪一眼,忽然笑了:“既然他投左边,那我就投右边了。”

 张仪刚投完竹筹,转头却看到芈月走向右边用木牌标记着“攻蜀”的铜箱边投下竹筹,神情顿时阴沉了下来。

 芈月恍若未觉,只笑盈盈地看了四周情景,便对张仪道:“张子是再待一会儿呢,还是一起走?”

 张仪道:“我下六博之棋,不知道可否请公子手谈一局?”

 芈月便应允了。这四方馆甚大,除却前厅后院热火朝天外,其他的僻静偏院还是不少的。当下两人寻了一处院落,一起手谈。

 对弈半晌,张仪忽然问道:“季芈,大王已经决定了吗?”

 芈月反问:“决定什么?”

 张仪道:“攻蜀。”

 芈月道:“没有。”

 张仪抬头看了芈月一眼,有些不解:“那季芈为何今忽然来到四方馆,又为何投注‘攻蜀’?”

 芈月微笑:“如果我说,只是因为与我同行的人投了左边,所以我才投右边,你信吗?”

 张仪摇摇头:“若今投注的是司马错,难道季芈会投‘攻韩’这边吗?”

 芈月笑道:“是。不过是一个赌注而已,张子未免把它看得太重了。”

 张仪道:“那么季芈今前来,大王知道吗?”

 芈月道:“知道。”

 张仪不由得关切地前倾,问道:“大王他做何打算?”

 芈月轻叹一声:“大王他…也在犹豫啊!”张仪却愤起来:“挟修鱼之战的余威攻韩,我料列国新败,必没有余力和我们作对。占三川天险,挟天子以令诸侯,是人都可以看到此中利益。今四方馆中的投注,可见一斑。大王为何不采纳我之主张?攻蜀,有什么用!”

 芈月却叹息道:“列国没有余力,秦国也没有余力了。修鱼之战,斩首八万,可是秦国自己也损失了数万将士。十几万的将士在打仗,开时错过了播种,又少了好几万耕作的农夫,今年的收成一定不够,撑不起明年的战争了。”

 张仪击案道:“正因如此,我们才要赶紧攻韩啊!今年的收成注定损失了,就只能从战争中获得。与韩国战,占领城池,就能获得收成。若是能够挟持周天子,则还可令各国上贡。”

 芈月却反问道:“如果败了呢?又或者说,战争僵持不下,形成拉锯之战呢?那我们何以支撑明年?”

 张仪道:“若是攻韩不成,那攻蜀就更困难了。蜀道艰难,猿猱难度。这么多年来,秦楚两国虎视眈眈,却奈何不了巴蜀,就是这个原因啊。”

 芈月便说:“所以此番巴蜀相争,巴国主动邀请秦国入蜀,这就是攻蜀的千载难逢之机啊。”

 张仪却道:“我为此事,与司马错已经在朝堂上辩论了半个月,深知彼此策略中的长处和短处。此番巴蜀相争,巴国虽然可以引路,但是蜀道艰难,许多道路只能容一两人经过。只要蜀人把守天险,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虽有大军,却难过蜀道啊。”

 芈月问:“既如此,张子对此有什么办法吗?”

 张仪一摊手:“我若有办法,我就主张攻蜀了,何必攻韩?”

 芈月又问:“若是有办法解决此事,那攻蜀就会成定局了吧?”

 张仪笑道:“若有办法解决此事,我也同意攻蜀。”

 芈月忽然问张仪:“张子,蜀王最喜欢什么?”

 张仪轻蔑地一笑:“蜀王最是贪财好,可这于事无补啊,难道蜀王还能因为我们送他财就把江山给我们!”

 芈月亦是一笑:“多谢张子,我今受益匪浅了。”说着,便站起来,就要离去。

 张仪长叹一声,手指轻叩几案,道:“你先去吧,我还要再往前面去看看。

 休看那是一群白头鸦,愚者千虑,或有一得,也未可知。”

 芈月知他自负,也在想尽办法解决此事,当下一礼别过。她回到宫中,更衣之后,便去转禀秦王驷。

 秦王驷问她:“你今在四方馆投注,投了哪边?”

 芈月道:“攻蜀。”

 秦王驷道:“为何是攻蜀?”

 芈月道:“因为臣妾看到太多人投了‘攻韩’。”

 秦王驷道:“你为何反其道而行?”

 芈月道:“国之要政,如果是人人皆知应该如何做,那反而做不得,因为你的行为都在别人的算计之中了。”

 秦王驷听到这里,眼中异彩一闪,点头:“好,继续说。”

 芈月却沉默了片刻,才道:“臣妾当时只是出于此种考虑而投了‘攻蜀’一边。可是后来又仔细想了一想,思忖着大王为什么要臣妾凭直觉去投…”

 秦王驷看着芈月微笑:“你想到了?”

 芈月点头:“是,女人的直觉看似无理,其实细思,却是冥冥间神魂所系。

 臣妾在回程中一直在想,为什么臣妾投了‘攻蜀’这一项,它究竟有什么道理?”

 秦王驷收了笑容,凝视着芈月,他感到有一些可能影响到他判断的苗头出现了。

 芈月思索着,说得时断时续:“人人皆知攻韩之利,可是,若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事情这么好做,那么周天子之国一直在韩魏两国的包围之中,韩魏两国为何不先下手…因为实力不够,反而会引起众怒,成为公敌…嗯,当年齐国可以用尊王攘夷之名,那是齐国有足够的实力。而秦国目前,并不具备号令诸侯的实力。没有足够的实力,却去挑战超出自己能力范围的事情,是大忌。”

 秦王驷低声慢慢地引导着:“那攻蜀呢?”

 芈月说得很慢,说两句,便要想一想,才能够回答:“臣妾当年在楚国曾在屈子门下学习,也曾经和夫子论过时政。夫子就提出过,巴蜀是秦楚相争的关键。他曾经想先取巴蜀断秦国后路,而臣妾感觉,现在蜀国攻巴很可能也是出自屈子之谋。蜀灭巴国,则楚人可以从汉中入巴蜀,控制巴蜀以后,就可以对秦国形成威胁。臣妾以为,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秦国可以利用巴苴两国的求援而挥兵入蜀,灭蜀国,收巴苴。以巴蜀之富庶,可以充当秦国的粮仓。秦国还可以攻下汉中,如此…”说到这里,她不由得兴起,伸手取过酒壶,倒了些酒水在几案上,蘸着酒水画了一个大概的地图“秦国的关中、汉中、巴蜀连成一大片,从水路可直楚国后方…”

 秦王驷击案叫好:“楚得巴蜀可以秦,秦得巴蜀可以伐楚。若得楚国,天下就得了一半。”

 芈月却犹豫道:“只是…”

 秦王驷问:“只是什么?”

 芈月道:“只是蜀道难行。”

 秦王驷叹息:“是啊,蜀道难啊!”芈月却又吐吐道:“臣妾倒有一计。”

 秦王驷眼睛一亮,抓住了她的手,不顾她手上酒水污渍沾上自己的衣袖,直接问:“何计?”

 芈月慢慢地说:“我楚国的先贤老子曾有云:‘将歙之,必固张之;将弱之,必固强之;将废之,必固兴之;将夺之,必固与之。’要想得到蜀国,必先给予…”

 秦王驷皱眉:“给予?给予什么?”

 芈月道:“蜀王好财,大王就给予他财物。”

 秦王驷道:“怎么给?”

 芈月思索着:“臣妾以前看书,说到晋国的智伯伐仇犹国,因仇犹国山高路险,于是铸造了两口大钟,载以广车,赠予仇犹国。仇犹国为了把这两口大钟运回宗庙,于是就专门修建了一条大路…”

 秦王驷听到此处已是大喜,抱起芈月亲了一口,哈哈大笑道:“好计,好计。爱妃,你真不愧是寡人的邑姜啊!”芈月还在惊魂不定地擦着脸,他已经兴奋地高叫起来:“叫缪监。”

 缪监闻讯急忙进来,秦王驷便下了一连串的指令:“急宣樗里疾、张仪、甘茂、司马错到宣室殿中议政。”他一边说,一边就要往外行去。缪监眼明手快,忙拉住了他的衣袖,指指衣袖上沾染的酒水,赔笑道:“大王,您的衣服。”

 当下缪监赶去传旨,宫人们则急忙为秦王驷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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