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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回京后,纪晓笙忙着被众位大夫诊治,只是也都不见起

 在足足被诊了三十回、试过四十七种方子后,金虎园来了一封信,抬头写明南债主亲启,还附注小小的若临二字,署名卢骗医。

 “一个不嫌少,两个恰恰好?”听南若临读完信,纪晓笙不困惑。

 “就这两句?”

 “就这两句。”将信折进袖里。“铁石。”

 “小的在。”

 “吩咐下去,明起金虎园不再请大夫,自恃有才愿意一试的也都婉拒。”

 “那张贴在各处钱庄的征人条子,还有放出去的求医消息…”

 “都撤了。”

 等铁石走了,南若临才沉毅环住她。

 “晓笙,听出来了吗?卢大夫说只需他与牛老就够了,他特意写信来,或许我真该耐着子等等他。”

 “那就等呗,我成天被诊也怕了。红玉说我臂上很多红点,全是落针留下的,再下去啊,全身位都要被扎遍呢。”

 他喉头紧哑,肃容道:“又让你吃苦了。”

 “的确是很苦。”药。

 “捏面也先别做了吧。”

 “啊,可我闲着没事嘛,何况晓阁挂着我名字,不卖我的东西怎行?”

 “我瞧了心疼。”

 “唔。”这种理由她招架不住哇。不被看见,他倒是更敢说好听话了?

 “你每天都要摸过我的脸才肯起身,这手糙,你当我不知?”

 她傻气笑“手虽然变,但我还是想塑泥呀。不仅如此,宫里器物局的授课我也想去,告假大半年,也够久了。除此之外,就请哥哥多担待罗,我会天天涂护手的药膏,尽量还你一双的手,行吗?”

 “晓笙就是要过先前的日子?不怕被梁师傅追着要新款式?”

 “呃,这方面倒是请哥哥帮我说说话,让师傅通融些,毕竟我偶尔也是会没主意的嘛!”

 “我考虑。”

 “要考虑?”子跟制师果然待遇不同。“不过,你考虑可以慢慢来,干啥咬我手?”

 他只咛了声,继续吻过她每指头,在玉颈辗转来回。

 咳咳,让他心疼的另外好处,她是收得很高兴啦,毕竟某人变得热情,受惠的可是她。可温存间传来的那份怜惜,总教她感觉酸酸,好像在疼的是他,需要糖安慰的也是他。

 晓阁离京甚久的两位主子回来当家,这在商铺间是个不小消息,即便是客人也注意到许久不见的东家们总算出现驻店了。

 纪晓笙摘下缀纱帏帽,也不怕人看,毫无顾忌地让红玉搀进晓阁;上楼时,谁都看见南若临亲自下来扶,细语叮咛,温柔钟爱。

 晓阁三楼。伙计搁下茶退出去,妥当替里头两人掩好门。

 “又是紫石。”南若临正翻着一叠纪晓笙代泥塑做成实物时该注意的事项。一手尚可辨认的歪字斗大书在纸上,一张纸只写四五句,但光是第一点便足叫他反对。

 “紫石价格高,取之不易,更别说自北域送来的运费,还是换成——”

 纪晓笙夸张叹口气。“唉唉,哥哥如今在我面前都不掩饰了吗?老把南钱庄要占便宜的习惯带来,我晓阁客人不都吃亏到底了?”

 他哭笑不得。“为商本就在求利积财。”事实上他已温厚太多,常被大哥数落。

 “但是也要有良心啦!紫石多美,嵌在花冠或步摇上,弄成一串葡萄坠饰,没有姑娘不爱的。”

 “那价格得提高,要不利钱太少。”

 “利钱够多了啦!我还想着要拨一部分兴义学呢。一来可以光大晓阁名声,二来让药王庙前那些小乞儿读书,将来还可进店里学做事、学熔铸嵌造,这样你岳父的好手艺就可以传下去了。”

 岳父吗?“咳,作坊里的师傅的确都是岳父生前调教,若不传,晓阁后继无人。”

 “是吧?利人利己,何乐不为呢?晓阁若受人尊崇,生意也就会蒸蒸上。”

 南若临还是锁眉。“但兴学的帐额…”话未竟,一道沧桑嗓音先从门外喊来。

 “晓笙在哪?晓笙呀,太夫人看你来了,晓笙啦!”

 “太夫人?你请来的?”低声匆匆问。

 “不是。”南若临稳泰前去开门。

 那门一开,纪晓笙还来不及吭声,李太夫人已按着眼角哭道:“可怜的孩子!你娘也成天画图,可眼睛还没差到你这境地啊!”“太夫人。”她嫣然缓步,让南若临牵去,挽住老人家臂膀。“您是听谁说晓笙的事儿?是我相公——”

 “你这一提我才要怪他!出这么大事儿都不说一声,好歹宫里头也有御医啊!怎不让我使点力?要不是秋公公,我老太婆今还被蒙在鼓里。”

 “原来是秋公公…”多半是前些天在器物局遇过后,惊讶之余四处说了。

 “蒙太夫人挂念,晓笙很高兴呀!那些御医没当值的时候,相公都请过了。后来也听人介绍到傅云山求医,虽然还是没能看见,但该做的都做了,太夫人别为晓笙费心,晓笙要折寿的。”

 “说什么话!”才要再责备,却看见桌上捏面。“是啊,就是因为晓阁每季都还有东西出来,我才没想你出事情。你眼睛看不见,还做首饰玩意儿?”

 “家学嘛!也是晓笙志趣所在,千求万求才得相公同意我做,您可别扬耳旁风要他制止我啊。”

 “你既有心,我又怎会阻。只是…也真是辛苦…”摇头再叹息。

 纪晓笙又陪着闲聊一阵,诸般应答过后才与南若临将人送走。

 “真不是哥哥安排让李太夫人来的?”她倚在门边,还是不信极少出门的太夫人会特意来照望。

 南若临轻笑。“晓笙老是被骗么?”

 她呵笑。“我是不敢小看哥哥,谁知你是不是转了几个圈让秋公公去告诉太夫人。”

 “太夫人知道对我有何帮助?”

 “例如劝我别再折腾自己,多休息之类?”

 “晓笙太小瞧我了。既然答应让你去做,我便不会干涉。”

 “是么?那义学你是答应了?”

 一弯,黑眸有兴采。“李太夫人倒是可以资助。”

 “唉呀,这不是让我对不起太夫人么?”

 “义学是善举,帮助兴学,于李家只有益处。”

 她搔搔鼻子,无意间拖了太夫人下水,惭愧啊。

 李太夫人此来,因为被不少客人看见,她纪晓笙失明这事,也就随着李太夫人造访原因,越渐传扬广远。

 这几天来店里的人越来越多,虽是不少老客人关心晓阁又来看看,但更有不少人是想看盲眼人做出的首饰是何模样,弄得纪晓笙到晓阁议事时备受瞩目。

 “夫人睡多久了?”南若临刚从钱庄过来,还没坐下便先到辟给子休息的内室。窗下木杨躺着一个侧睡美人,恬然安宁如画。

 “约莫三刻。才与梁师傅谈完就说倦了。”红玉守在门旁,低声道。

 南若临步入,替她拉好暖裘,指节摩挲过粉肌玉颊,审视一阵,这才走到二楼栏杆边往下瞧。

 店里水不通,人满满。

 “多少人只看不买?”

 “约略五成。几位客说店里人多,要小的想想办法,可都是客人,小的岂敢驱赶,掌柜也要咱们尽量安抚就好。”穿蓝袍的领头伙计回答。

 “不打紧,暂且由着他们。要不了十,至多十五,人应当就会——”

 他顿住,下头动,客人正自门口让出路来。

 “懿——旨——到!纪夫人在哪?请快快出来接旨!”

 南若临镇静提袍而下。“晓笙身子微恙,懿旨可否由她丈夫代为承领?”

 宣旨的公公高傲犹,斜长眼睛一瞟。

 “唉呀!是南二爷!咱家都忘了纪夫人是与晓阁另位主子凑一块儿了。”

 南若临拱手一揖。“御店一事承蒙秋公公关照,都还没跟公公道谢,南某在此赔礼了。晓笙此刻略有不适,这懿旨…”

 秋公公年过六十仍异常红润的脸尽是媚笑。“嗳,夫人当真身子不适,那南二爷接旨原也可以,只是今儿个人多,当着大伙儿的面总是不顾皇威呀,所以还是把夫人请来,南二爷在一旁护着,这样可好?”

 南若临还在思量,红玉就自二楼探头,拼命使眼色。

 “秋公公稍待。”步上去,红玉即来附耳。

 “夫人说这么好玩的事儿她要自己——啊啊夫人!您怎么自个儿走出来!”

 南若临去扶。“被扰醒了?”

 “醒了醒了,精神好着呢。”她边扶栏杆,边在他搀持下步下楼,店里偶有耳语,像是都在议论她。“大伙儿都在看我么?”

 “是。”

 “唉呀,那待会儿接旨,哥哥可要扶我美美的跪下,美美的起身啊。”

 “晓笙烦这,不如担心懿旨里写了什么。”

 “我烦干么?纪晓笙可是只管快活的呢!”反正身旁有顶天柱嘛!

 她让他带到公公面前,盈盈一跪。

 “咳嗯!景德十五皇太后诏:世有民女纪晓笙,承先启后办宝铺,盲无颓气无丧志,誓解御令助匠能,今感其德助其辉,颁任西席助宫产,望改器物贪惰症,皇不扰民旦相习。”宣毕阖诏。“请纪夫人接旨!”

 纪晓笙恭敬地高举两手,接下卷轴。“谢太后千岁。”

 “纪夫人请起。太后娘娘代,娘娘为夫人德动容,希望器物局各部能仿效宝玉部做法,将从民间聘师,逐步废止御店制度,算是不再干扰民商竞争,并命夫人为宝玉部长聘西席,请夫人有空就上器物局走动走动。”

 “纪晓笙感谢太后娘娘圣恩。”倾身一福,笑道:“秋公公这趟辛苦了,往后若是在宫里遇着晓笙,还要劳您扶我几把呢。”

 “嗳,咱家差几个小太监给夫人使就是。咱家还有事儿先回宫,纪夫人与纪老爷——”话一出,自己怔住,见南若临也是一愣,赶忙陪笑改口:“唉呦!是南二爷、南二爷!瞧咱家嘴快的,真对不住哪!二位就别送了,咱家先行一步。”

 “秋公公请。”南若临温笑扬手。

 待秋公公一行人走后,店内哗然,不住有人上前恭喜,纪晓笙却爆出笑。

 “呵呵,纪老爷…哥哥,你几时入赘纪家了呀?”

 南若临轻敲她额,清朗神态毫无不豫。

 但或许是秋公公那声纪老爷太响亮,又被太多人听见,从这天起,越来越多人错口喊他纪老爷。

 从此南若临除了南钱庄二主子、晓阁东家外,旁人更常称他为——

 晓阁当家制师纪晓笙之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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