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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风凛冽,卷着大块雪花铺头盖脸的砸过来,虽然近不到两人身前三尺,但也休想看到周围任何东西,不过这是天上,啥标志物也不会有。

 也不知道是他们速度太高,还是风卷暴雪的势头太急,只能看到白茫茫一片。

 云密布,天穹塌,伸出手臂,好似永远也无法挣出这冷肃暗沉的世界。

 ——这就是那个下界的神仙搞出来的?

 沈冬郁闷的看肆的暴风雪,他还以为神仙打架,倒霉的会是某座山某条河,或者最多砸断一座大桥,但这种错季节的猛下雪到底是啥意思,彰显存在感?

 以及,这雪中隐约有股让他非常憋闷的气息。

 沈冬没办法张口说话,要是内息了,他担心自己会从天上摔下去。尽管只有手腕被杜衡紧紧攥住,不过整个人并没沉甸甸往下坠,手腕上的力道也不算太大,就是特别紧。沈冬甚至没感到狂风的刺骨冰寒,他估摸这是神农谷“住院”一趟带来的好处。

 最初的新鲜感过去,就全是郁闷了,沈冬可以在下次找机会对雷诚说:飞这种事果然一点趣味都没有,什么自由自在,徜徉天地之间,那不是脑补就是迷路。

 没错,沈冬现在默默想的是,这样糟糕的天气,杜衡还能认得路?

 最关键的是,杜衡的情绪明显不对!

 这点从手腕上感到的力道,还有脸上的表情就能看出来。

 杜衡平里总是带着一点几乎看不出的笑意,那只是一个没意义的习惯动作,眼神还是平淡冰冷的,他不是没有感情,而是对周围所有事都提不起兴趣。造成他整个人都好似平和无波,很好说话——修真界大多数人也差不多都是这德行,只不过他们都有另外的特质显于外,譬如说白术真人看上去很死板严肃,余昆好像永远不在谈正事的状态,开山斧话唠自来,沈冬曾疑心整个修真界都找不出那种所谓眼神一扫,全场死寂的绝世高人(是因为修真界全是二货吗?),现在觉得这种状态简直要命啊!

 杜衡眼中戾气之盛,连沈冬都看出来了。他忽然醒悟,杜衡不是修道修得没脾气,也不是好说话,更从来没有把“丢剑导致不能飞升”的倒霉事看淡过!

 杜衡一直忍着呢,而且目的很强。旁人谈论起来再怎么狠戳他痛处,杜衡也能若无其事,因为他真正愤怒到几乎成心魔的对象是——

 天道!

 终南山一次,渡劫时一次。

 能成仙的人,必有偏执,都偏执了,这些事情怎会忘记?

 沈冬第一次听到杜衡仰天长笑,语调皆是杀意时,竟生生的背脊一寒。

 他从来没想过杜衡竟有这样的一面,果然平和温文是面具,是修为化境后的返璞归真,以剑求道的剑修,怎么可能“不犀利”还“看上去好说话”?

 雪越下越大,连密成片,将天穹全部笼罩到一个惨白的大笼子里。

 杜衡循着怨气最浓厚的方向,奔掠而去。

 风愈急,他心头翻涌的戾气就更明显,甚至还有一种隐隐的快,彷如北邙山下,见剑身染血,横尸遍地。

 ——天道有序,我偏要逆其行!尔能奈我何?

 法力已经开始不自觉的凝聚,密集的雪花在一瞬间就被摒出方圆半里的空隙。

 即使在半空中,这也是非常明显的,眼看不到,但略有能耐的妖魔鬼怪,全都忍不住惊咦一声,凝神想看个究竟。

 越往前,连沈冬都感觉到了,因为那浓厚的怨气都快凝成实质…

 这神仙是真的特别倒霉,还是自怨自艾过了头?

 随便下大雪是意思,物价会上涨得很离谱啊,沈冬一想到大白菜可能会卖五块钱一斤,就忍不住磨牙。

 砍不了那混账,也要醒他!

 ——要自怨自艾回天上去,别在这里穷折腾。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强龙不地头蛇,来了人间至少得识相,是龙也给我盘着,下山虎也得乖乖蹲着!

 杜衡蓦然停顿,死死盯着某处山坳。

 河水全部冻结了,悬崖一面全是高高的积雪,树木呈一个方向倒伏,看不到土壤与沙石,连路径与谷地都无法分辨,到处都是白色。

 “就在这里!”

 杜衡反手一掌,青色剑光顺着悬崖劈去,山石横飞,但下半截却离奇的保持了原样。

 一声音调高亢凄厉的鸣叫,震得沈冬眼前一黑。

 他险些一口血出来,那感觉就像被人一锤击在口,刹那间什么都听不到,内息一。沈冬努力想看清眼前景象,一股暖意却骤然涌上,四肢百骸一阵搐——怎么跟他几个月前掉进水库的感觉那么像,当时一个劲的往下沉,越来越冷,还被水呛得死去活来,意识最后一刻感到的就是全身搐,他还以为自己死定了呢。

 但那时,没有这种令他定神安心的暖意。

 所以不像接近死亡,沈冬眼前还是一片黑暗,却没来由的神智一清,感到了凛冽寒风携带的浓厚怨气,连那种凄厉的叫声也变得清晰分明起来。

 “卫——”

 一道黑影骤然袭来,破风声比鸣叫还要刺耳。

 杜衡骤然抬眼。

 手中一紧,法力灵气源源不绝自剑身而出。

 刚才沈冬忽然往后就倒,杜衡只来得及拉住后往脉门灌输灵气,随后的变化使他临战分神——器灵转化原形,青光浩瀚磅礴开来,冰雪骤融,稍近的地方连雪水也立即干涸,随之而起的灰黑怨气涅灭无踪。

 十方俱灭,绝不是周队长当初送到博物馆去的那个样子。

 剑身确实很窄,狭长。

 但剑修的剑,有凌厉青光。

 剑身宽度就凭空多出一截,青光最里层如同实质,薄如纸,锐利可怖,这才是真正的剑锋。在凡人的手上,永远看不到法器真正模样。

 无数符篆纹路一层层从剑身上泛起浅金微光,与炼器宗精心篆刻炼制的法宝不同,所有兵器之上的符箓,都是自然形成的。好比修真者得自己筑基成丹,练成元婴。兵器能有多大威力,全都得看它自身的特质,还有引导它的——用兵器的那个人。

 有一道符箓,就是很不错的兵器。

 三道以上,在山海易购都买不到,九道符箓,已是可遇不可求。

 这是修真界通用常识,但剑修手中的剑,符箓已不是看数量,而是多少层。在一弹指的六十刹那,层层叠加的符箓还没有重复,各自变化,互相关联,有生命似的动…这番景象,稍有见识的神仙也好,修真者也罢,已经足够使他们脸色大变,郑重以对,或干脆掉头就跑。

 杜衡一生,还没遇到过敢直接往他剑锋上撞的敌人。

 果然是上界神仙,哪怕是怨恨得道的禽鸟?

 杜衡目光一凝,带着戾气的厉然笑意透过青色剑光,生生使袭击顿了一下。

 下一秒。

 翎羽纷飞,剑气贯空,半截山崖直接崩塌,碎得非常彻底,绝对找不到比拳头更大的石块。金色的血在雪地里留下星星点点的痕迹,散发出不属于人间的灵力,杜衡身后不远处的一片树林,则全部从中折断,树干上出现整齐的三道断面。

 一缕乌黑长发,随风顺雪飘落。

 青色剑光中,凭空而立的人影,容颜清俊,目光一片冰冷。那已经不是戾气,而是恐怖的杀意。长发随着方才出剑一击飘起,此刻才缓缓落于肩背之上,边弯起一抹极不适宜于此时出现的弧度,左手按在剑脊上,手指轻轻抚过。

 凌厉青光竟透过指间,杜衡明明是从剑锋上擦过,亦毫发无伤。

 剑身反倒有些震颤。

 黑色羽夹着横飞的雪花,再次扑面袭来,这次连地上都出现了深深沟壑,沙石飞,紧跟着是令人窒息的金光一闪,这才是真正的杀着。

 没有法宝的神仙,简直不能被称之为神仙。

 杜衡不言不动,就是最直接,却又是最巧妙的一剑。

 “轰!”碎片而出,半截树桩的树林彻底消失,连远处山峰都受到影响,滚落下来无数山石,同时大块的法宝碎片直接爆开,互相影响,终于整件悬浮在空中罗盘状的法宝全部碎裂。

 “不!”

 尖锐的女声听起来无比凄厉,但也来不及了,只能撤手拼命退开。

 那只罗盘已经全部变形,鼓起来,眼看就要爆开。

 青色剑光再次横劈在罗盘中间。

 不正不巧,阻止了它的爆炸,两边碎片都迅速黯淡下去,直接掉落到冰封的河面上,通体漆黑寂然不动,与旁边的沙石无异。

 杜衡却循着金色血,握剑的手一紧。

 一个非常高大,袒膛的男人用蒲扇那么大的手掌,接住了跌出去的那个穿黑衣的女孩子,膛上的那两点,竟然是一双眼睛,肚脐也动了一下,发出沉闷又可怕的声音:

 “你就是杜衡?”

 随即发出恐怖的笑声,刑天轻轻推开那个身量像未长成,目光全是怨气与憎恨的女孩:“女娃,到一边去,你从天上来找我,我怎么能让你被人欺负!”

 说着双手骤然一伸,一面巨大的青铜方盾与一柄大斧赫然在握。

 刑天身高超过四米,赤足一踩,地面立刻震动,好像一座山都不住这种力道,然大喝:

 “死吧!”

 杜衡一生,除了九重天劫外,其实没有真正战过一场。他抬眼,力千钧。

 手腕翻转,长剑倒持,语调平和戾气全无:

 “你不妨试试。”

 作者有话要说:刑天是炎帝的部将,女娃是炎帝的女儿,卫的叫声是自呼其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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