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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到荼蘼
  一、央

  ,猛犸,深邃,亚麻。

  我叫央,喜欢南方的大漠。

  阿妈说女孩子应该在家中一世安静祥和,女孩子美丽就应有洁净的长发透明的眼眸。阿妈从小就教我如何将左鬓的一绺淡蓝挽进浓密的黑发之中。轻轻地一个髻,别上没有任何装饰的深发卡。

  伊索国远离海洋,北方草场南方大漠,宽阔的伊利什河贯穿始终,于是很多北方的孩子逆而上,妄图一睹什河源头的风光无限。几世之中,一部分人最终死于饥渴,另一部分绝望离开。而阿爸留了下来,因为他爱上了阿妈。

  四月里,伊利什山冰雪融化,河水上涨带来了又一批喜爱冒险的少年,他们穿着不同的衣衫,一队队或者一个个坐在猛犸结实的脊背上款款而来,从我家门前经过,留下不同的气息。待到他们回来时,我就能从记忆中分辨他们前行的长短。一般,再往前走不会超过两天。

  我安静的望着他们风尘仆仆,继续作大漠中少见的白皙安静的女子,每天梳理我美丽的长发,越来越熟练的手势在空中划出优雅的弧线。阿妈说我,已经可以叫自己女子。

  时间移至五月,那些四月里来到的少年只有一个还不曾返回,于是我每的出门张望,漫漫黄沙,滚滚热,向南向上,是什山洁白的冰雪之巅。

  我和阿妈一样,有纯洁的信仰宿命的灵魂,如果命中注定,我相信即是在劫难逃。

  五月十五,明月当空,我终于出去寻找,那个留下干燥俗尘气息的少年,和他身上淡定的幽香。

  逆,一路满眼灿黄的沙,这是我的家乡。记得阿妈在夜里低低的语调为我讲述,阿爸是肯为他停留的男子,就在我家的屋前停下了脚步,颠沛流离的人生,还没开始就欣然结束。阿爸望着窗口凝视的双眼,永远的歇了脚步。阿妈说央,我们不同却终还是一样。我不懂。

  十七夜,我在什山脚下找到虚掩在黄沙内的少年,牵着他的猛犸回了阿妈的小屋。用清水为他苏醒,听他讲他决心迹天涯的人生,一言不发。只默默记下少年的名字,佐。

  佐深棕色的眼睛里有灼人的光芒,却是一口填不满的井,深邃得让人打颤。而我是安静的女子,淡然地端坐一旁却不知早已坠入万丈深渊。

  七之后,佐从又踏上的路,留给我一块亚麻手帕,微笑着说,来找我,我知道你能看到我藏匿的地方。

  我在他微笑的眸子里看到自己坠落的影子,万劫不复。

  幽幽的开口,说下几天来第一也是最后一句——我叫央。

  二、瑟

  孩子,遗忘,萦绕,破碎。

  我开始服用一种叫戈兰的药草,它可以让我更好的入睡,并且会生出美丽的梦境。我害怕黑暗害怕寒冷,经常一个人摆弄叫做拉基的占卜游戏。我可以预见别人的未来,但是看不到自己的明天。

  一位偶然路过的男子对我面前堆积的石子感到好奇,于是停下来询问埋于其中的我。我用平静的声音说这是占卜。男人笑,那你就给我算算看吧。我始终没有抬头,我说,一些事不说且安,开口就是错。罢了罢了,不逗你了,男人说话间准备离开。我用很小却异常清晰的声音告诉他,七步之内你必将死去。他脚步迟疑了一瞬,显然一惊,继而哈哈大笑着说,有意思有意思。然后继续朝前走,一,二,三,四,…猝然倒地。我童稚的脸上出不易觉察的惶恐,瞬间又恢复平静。

  我拍拍手上的尘土,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离开,谁都没注意到从人群里钻出的矮小瘦弱的身影。

  我到镇上李家喝了一碗温热的米汤,好心的李婆在汤里加了把末,没收我一个艾不。我也拿不出半个艾不来。

  放下瓷碗,我跑到李婆面前笑了下,让她摸了摸我的头,然后走开。回到家里开始食戈兰。上睡觉。

  如果不用戈兰我通常三天才能获得一次睡眠,并且会有同一个梦魇。我在荒凉的大漠里不停的奔跑,跌倒,细沙仿若时间从我指尖滑落,抓不住。于是我每天每天被黄沙包裹,窒息得陷落。醒不过来,醒来了又难以入睡。

  而戈兰会给我带来这样的场景,我在一个女人的怀抱里甜蜜地着手指,或者是一只温暖的手牵着我一直走…对于后者,我一直试图看清手的支配者是何种面容,但是只要向上望去就会从梦里掉落出来,于是再不敢抬头。

  还有一个梦,我只拥有过一次。

  一个女人说,她是我的孩子却秉承了你的血,你终还是什么都没有给我留下…然后女人如烟花般绚烂的消失不见,她会妖术我想。而我不会。我只会寻找神奇的药草,摆弄让他人不屑的石子。我想着,从梦中跌出,睁开眼便来到了这一世。于是我想,或许那是我的前生,因为今生的命已承在眼前,我一无所有。流离失所。

  四月,又一个男人死于非命,于是我决定离开这里。我无法阻止他们对我的好奇,亦无法闭上自己的嘴。一开口就是错,再想辩解,错上加错。

  我告别了李婆,她送了我一袋米饼,同样没要我一个艾不。李婆微驼的背脊继续下弯伏在我耳边说,瑟,婆婆看得出你不同寻常。

  三、蓝

  离开,福泽,宿命,繁复。

  阿妈离开的那个清晨,北方迁徙而来的十芝鸟群在我们头顶徘徊不去。我的手微微颤抖,‮弄抚‬阿妈银白闪烁的长发。阿妈说,这是命运,沉沦,终于在黎明惊醒。于是她在黎明死去,带着模糊难辨的笑容。

  整个六月我都在安静地等待,怀揣那块干净的微微摩挲的亚麻手帕。阳光继续肆无忌惮地击打北方男人们脆弱的身体,我仿佛看见了无数的人奄奄一息。而我又是如此的心怀感激。

  是在忽然间,阿妈突然地卧不起,面容苍白,身体虚弱。只是她的声音依然甜美。阿妈用这样的甜美告诉我,央,当我离开,你要继续留在这里,一直,永远。阿妈说,你要在这里,等待,或者死去。我一遍又一遍地抚摸阿妈滚烫的脸颊,窗外,黑夜不可遏制地降临并且迅速蔓延开去。

  阿妈死去,伴随着这一夏难得的暴雨,如院子里矮小坚忍的花朵般,在噼啪的雨滴下骤然凋谢。

  阿妈说,央,我最亲爱的女孩,我是多么想带你离开宿命之海。整夜,阿妈紧紧地抓住我的手,直到她开始昏并且呼唤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名字——廉末。空气中弥漫着少有的气息,夜风微寒,我因为阿妈渐渐的有了一点歇斯底里而不知所措。可是一切似乎又出奇地安静,这个世界,言又止。

  终于,太阳初生之时,乌云退去,天地得以俯望天下苍生。于是恩降福泽,解渡苦难之人。阿妈,在离之际,带着模糊的笑容决绝而去。留下我,留我于此独自守望。

  回光返照,雨声细碎,阿妈的目光再次凝聚,我最亲爱的央,我是多么想,带你离开这宿命之海…

  我将阿妈埋葬在后院水井旁,没有标记,不留痕迹。我想或许有一天我会明白阿妈最后的话语,然后知道是否她的离开算作一种逃脱。

  六月最末,我的等待等到瑟的到来,这个矮小瘦弱而又肆意妄作的女孩。

  雨水滋长了一小片一小片矮小的短命植物,金黄沙海中点缀的青绿生命。我安静地望向远方,这华贵的沙毯延伸向一片素白,我不知道,那曾经出现的少年是否已经远走,到了山的那一边。

  瑟带来种种神奇的药草,每晚,我们共同服下然后相对而眠。被瑟唤作戈兰的仙草给了我这样的梦境,众多溯回的人,佐站在不远的地方沉默不语,手中攥着一方大红的丝绸,眼睑低垂。许多人,许多时间从我们中间穿过,这许多的屏障,于是我始终不能呼唤他的名字,不能伸出自己的手臂。阿妈的声音穿越寂静霹雳般打来。她说央,我是多么想带你离开这宿命之海…梦至此,醒来。梳洗更衣。

  我和瑟共同生活。每,瑟坐在屋前河畔弄一些普通的石子摆出繁复的阵式。而我在屋后喂洗她带来的漆黑健硕的马匹。它的眼中溢满悲伤。

  女孩子瑟紫红的长袍长及地面,拖沓行走,沉静无声。我的思想一片空不懂思考,只是在每次她望向我的眼睛时清晰地感觉到心底莫名的悸动。央,她会这样叫我,声音清澈微寒。

  瑟说,央,我看不见我们的明天,我们没有明天。她说着,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她说央,不要害怕,上天自有安排。于是我依然会复一地坐在窗前平静等待,即使偶尔忘记目的。

  四、红

  忧伤,华丽,湮没,彼此。

  穿过草原,继续向南,沙尘开始变得暴有力,沙砾生硬地打在脸上,有被刺伤的疼痛。我只是一路逆,风尘仆仆,终于来到这里,遇见命定相遇的女子。

  央,拥有美丽长发澄澈双目的神奇女子,平和地接我的到来。她伸手接过我的马匹,并且轻声询问我的名字。瑟。我亦轻声回应。

  我在央的家中住下,开始另一段生活。我经常坐在屋前河边摆弄从河里淘来的石子,看过路的少年。因为疲惫或者向往,没有人留意低头埋于沙石间的女孩。我只是偶尔抬头,问他们是不是知道一个叫佐的少年。或许他现在已经长大。

  央会在夜里为我讲述她与少年的往事,然后我们共同服下我带来的戈兰草,彼此相对而眠。

  我始终叫她央。央最终安静地依从。央穿着简单的纯白棉布软裙,衬着她白皙的皮肤,是大漠女子少有的干净。她每天早起精心的梳挽发髻,然后坐在窗边看过往少年,给水于干渴的路人,只是从不同他们讲话。

  我在这里,戈兰继续带给我梦境,只是当我来到这里并且呆在央的身旁,过去的梦开始变得模糊黯淡。对此我无法作出任何解释,我想,或许,它是在向我昭示着新的演绎将不登场。

  央是如此娴静幽然的女子,然而隐约透出难以捕捉的坚毅性格。她精心地饲养着我从北方男子手中接过的马匹,偶尔长久地凝视它的眼睛。

  马,在伊索是一种十分贵重的工具,只有富人才能够从来自遥远沿海古国而来的商人那里购得。当我随着大批的人涌向南方时,遇到了一列亲的马队。披红戴绿的男子以及马匹,铃儿叮当,湮没在锣鼓唢呐的嘈杂声中。我吃力地踮起脚尖望着在首白马忧伤的眼睛,马上的男子忽然伏下身来看我,问我,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我的视线缓慢移动,看见的却是另一只几近相同的眼睛。我告诉那只眼睛,以及它所出的忧伤,我仰着头说,我要去远方的大漠。

  是么?记得他忽然莫名的微笑,似乎有向往的表情。我拍拍酸楚的脖颈准备继续前行。男子叫住我然后送给我一匹马。我甜美地扬起嘴角,仿佛看见了即将开始的那场华丽奢靡的婚礼,我说,我将会为你们祝福。

  沙漠之上稀疏的人来人往,我站在不远处看央梳洗骏马的鬃。我想我已经明了,央是如此神奇的女子,她在等待抑或寻找着一个叫佐的少年,抑或男子。

  数间我和央平静相对,相安无事。只是终于有一天,梦境中我把央推上那匹漆黑的骏马,让它带她去到未知的地方。央怀揣着一小包混合的草药和一把戈兰草,欣然地在我的梦中渐行渐远。我醒来并且大声呼唤着央的名字,再无回音。

  恍然间记起陌生男子低沉的话语,小孩,你要坐稳,要理解马的情感。

  五、坠

  命运,深宅,晴兰,风筝。

  马儿跑得飞快,穿梭于回归的人群之间。五,它即带我来到这座陌生的城市。这里石板铺地琉璃上瓦,这里街道拥挤人声鼎沸。朱门美酒,青砖佳人,市井之上,人心之间。我看见花朵正在如火如荼的盛放,无论如何,这里不再是我热爱的大漠。我略微讶异,安静于其上,直到马儿停下来,停在陌生的深宅大院之前,低声嘶鸣。

  门开,陌生人机敏的张望,继而,一个熟悉的身影显现,那是曾经叫佐的少年。

  当瑟微笑着把我推上她带来的高头大马,她用她镇定的略带沙哑的声音告诉我,我并不知道前方是什么,可是命运告诉我你要这样做,它说轮回已经转世,不知于何处降落。那一刻我忘记了阿妈遗留的话语——你要留在这里,等待或者死亡。命运已经如车轮般滚滚向前,不可阻挡。

  步入堂内,佐带来一个叫作晴兰的美丽女子。她乖巧地向我问好,又顺从地离去,温婉动人。我想我定是她心中来历不明的十芝鸟,回到北方寻找自己的巢。但是我不是,我属于南方大漠,我告诉自己,我的阿妈在那里等我。于是我明白我是会回去的,在某一的清晨。

  佐说,央,我的‮腿双‬已经桎梏,不能远方,可是你依旧找到了我,要我如何不把你留在身旁?可是央,我又怎么忍心委屈了你?我安静地听着他的责备,对他微笑。我只会微笑,只能微笑。阳光自南而来,在佐墨的镜片上折出让人晕眩的光芒。

  我在佐的府上住下。佐送我华丽的服饰巧的发簪,带我穿行于庭院之间感受他所营造的百转千回。我对他微笑,默不作声。我的眼中装载了许许多多的翠枝绿意,波光潋滟,繁花似锦。

  晴兰经常地来到我身边与我对坐而视教我弹琴下棋,与我说话即使听不到任何回应。晴兰说央,我是多么的喜欢你,多么羡慕你。

  夜晚,我咽下随身带来的戈兰,沉沉睡去。梦里,雨过天晴,暖花开。醒来,夜已尽,秋将至。

  八月末,佐携我外出,去到郊外草场放风筝。我站在树影下看着佐飞快地奔跑,跌倒,风筝越飞越高。佐回身向我欢呼,并且朗声大笑。于是我微笑着看那彩蝶越飞越高,一直一直直到线放尽,人送止。

  佐唤我过去,将滚轴到我的手中,忽然,瞬间,手中的牵扯失去重量,我抬起头,和佐一并抬起头,看着彩蝶飞升,飘远,终于隐于云端消失不见。风筝断了线。我看着佐,告诉他,它已远走高飞,不会回来。然后我依然对他微笑,仿佛看见他眼中隐忍的忧伤,和马儿一样。即使那里只是一片漆黑。

  晴兰柔声夸赞我是如此聪明的女子,任谁,任什么事情,都要受我牵绊。我看着她,微笑,不语。这个富贵的庭院在我眼里一片荒芜,佐显赫的家世,女子受宠的父兄,都好像当下萧索的季节般在我的眼前无助的飘零。曾经的少年佐和他笃爱的,也和这一切一样,永远地被放逐,去到海角天涯,却遗落了曾经的少年。就像我的阿妈留下了我。

  六、寻

  片断,成长,穿越,信仰。

  央离开以后,我继续留在她的小屋,感觉到时间过得飞快。八月时候,大多数人都已经消失不见,就像这个夏天。于是我又重新准备出发。

  我的梦开始变得断断续续,无数片断似乎等待我来拼贴。然而很多时候,我只是一个古怪的小孩,重要的是我是小孩,所以很多事情我都无法明了。就好像我本身便是来历不明。

  住了这些日子,我的戈兰已经所剩无几。于是一天夜里,月圆当空,我迫不及待般下最后的一整枝戈兰,沉沉睡去,怀抱着这冗长而又支离破碎的梦境。

  争吵的男女,他们苍蓝的发。距离不断拉进,女人骄傲的表情,肆无忌惮的目光,说话间巨大的愤怒的火焰烈烈燃烧。男人平静的聆听,眼睛深邃凛冽…男人下身,是苍凉的长衫诡异地飘飞…他,悬在空中。

  忽然,愤怒撕裂了女人全部的自尊,无法克制的歇斯底里薄而出,终于,将两人双双化为灰烬。而我平静异常。

  继续下去有年轻男子在沙中溯回前行,有少女的甜美笑容,有新生的婴孩,还有来自遥远古国的雪白马匹。许许多多,林林总总,喜悦,惊奇,寂寞,荒凉…最后,画面定格在一个女子的脸上,安静的表情,美目传情。她正在等待,我想,然后醒来。这一次的睡眠维持了两天三夜,醒来后我饥饿无比。

  我的戈兰已经用尽,于是我重新上路,向着更南的方向走去。那似乎没有人到达的地方,什山圣洁的冰雪之巅,伊利什河的神秘源头。我不知道这是否就是我此行的目的地,我只是在漫无目的地行走,至少看起来是这样。然而我能感觉到心里的什么东西在牵引着我,它要求我南上,穿越沙漠,穿越希望,甚至穿越生命,来找寻着什么。我觉得我是在成长着,迅速地成长,而死亡,却是非常的漫长。

  当我在这里跋山涉水的时候,我会想起央,并且希望知道她的下落。没有戈兰我开始长时间的不睡觉,然后产生一些莫名其妙的幻觉。这些幻觉好像是一些非常深刻的信仰,因为它们是如此强烈地纠着我。

  青天白,酷热逐渐褪去,之后便很快地进入严寒。地势急剧升高,我开始感到晕眩。并且央不时地出现在我面前,沉默不语,有时微笑。之后很多人都会窜到我面前,他们的沉默带给我巨大的迫感。我的手脚冰凉,呼吸艰难。陷落在这一片圣洁之中。

  我一直走一直走,终于因为疲惫跌倒在荒凉的山路上。我合上双眼,央的长发垂下。她在看我,然后终于开口,说,亲爱的瑟,请带我离开这宿命之海。

  七、

  落雪,熙攘,尽头,伤疤。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也许是落雪的那,晴兰便很少再来看我。于是我的生命里突然只有佐,或者说,佐成了我生命的全部。

  在大漠最为寂静荒凉的季节里,这个繁华都市仍然是熙熙攘攘车水马龙。我走在佐的身旁,看着延伸向四面八方的青石路面,想到那遥远的无边沙海,想起阿妈以及一个叫瑟的女孩。

  我这样惑地跟随着佐,被不知从哪个偏僻小巷里忽然窜出的小孩撞到,脚下不稳。佐急忙回身接住我,匆忙之间,他墨的遮挡一闪而落,出的,是一只忧伤覆盖的眼睛。

  雪无声无息地降落。我的双眼变得模糊不清。于是我只能将视线移开,茫茫人海,无知的小孩早已扬长而去。

  佐看着我,一言不发。而我出乎意料地对他微笑,并且伸手轻拂佐左眼的伤疤。我想起阿妈说过,女孩子应该在家中一世安静祥和。

  一连数,我也佐沉默相对,并且微笑。我穿着华丽无比的鲜长裙站在大片大片的素白之中,阳光盲目地放在雪上折出让人眩晕的光芒。我就这样对佐微笑,灿烂明朗。终于,佐走到我面前,眼睑低垂。佐说,央,请你留在我的身旁。声音低沉,略带沙哑。我点头。好。

  我独自弹奏不很熟练的杂乱曲子。晴兰突然地出现在我面前并且泪满面。她说央,我是真的喜欢你,希望和你为姐妹,可是请你原谅我的自私,我真的不想这样向你乞求,但是没有别的办法。她说,央,请你不要把佐带走,虽然我知道他一直都不曾属于我…

  我望着晴兰微微隆起的小腹,然后微笑着回答,好。

  我把瑟给我的那一小包药草一并倒进沙锅。然后弹奏晴兰教给我的不知名的调子。暗香萦绕,琴声悠扬。雾气中映出一张白皙安静的面庞,她张口叫我央,声音婉约甜美,而我没有意识到那正是自己。

  在晨光熹微中,我熟练地挽起发髻,喝下浓汤。佐忧伤的眼睛再次出现在我面前,望着我,终于痛苦的合上。

  八、解

  深蓝,漫长,亘古,左眼。

  当我醒来的时候,面前是李婆慈祥的脸庞。不同的是她一头深蓝的长发倾泻而下。她说瑟,孩子,你醒了。

  我莫名其妙地被众人推搡着梳洗更衣,然后被带上大殿的王座,所有的人称我神,婆婆说你是他们的头领。我问婆婆,是你赋予我这样的权力?她笑着说当然不是,在我们的家族,一切都是注定。

  我不懂。婆婆说,前世,你是先王的右眼,一切其实你都已看在眼里。于是,我站在什山圣洁的冰雪之巅,开始回忆。婆婆说,你是神,现在的由你来主宰,孩子你已经长大。

  我开始回忆。盲目地行走,从雪峰,到山脊,到大漠,直到央的小屋。我看见央,她的小屋。大漠。非常亲切。但是那不是央,我终于还是看出来那不是她,她左鬓是漆黑的。她的眼神有些抑郁。那是注定等待的神情。

  女子对我微笑,眼睛清澈明亮。她的嘴动了动。我听不到声音。但那似乎是一个名字——廉末。

  一直走,穿过草原,街市,甚至国度。这个旅行,非常漫长,好像死亡。或许三年或许五年,终于有一天,看见大海。如那遥远南方的大漠沙海,同样的一望无际。颓然跪下。这是我的尽头了么?我想着,或许,只是想走到尽头,或许是他已经老去,失去力量。我不知道。

  忽然转身,是一个貌美女子。有骄傲的眼神,熟悉的脸。她对我说话,语速很快,凌厉的个性。我看着一股愤怒的火焰燃烧,她在克制。我跟她回家。记忆在一个婴孩的降生中停止。

  我就这样冷眼旁观,如此漫长。一切的一切,我的世界寂静无声。

  我睁开眼睛问李婆,那么后来呢?李婆笑着说,后来我带你离开,他们双双死去,化为灰烬。

  我们世世代代。是伊利什河源源不断的血脉。伊利什。在我们的语言之中,就是必死的含义。

  我的视线在远方凝聚,平静异常。所有人对我朝拜,喊着神,请赐福。我们是奥良人,世代居住在什山的冰雪之间,我们族人拥有神奇的法力,是这里的头领,这里的王。这就是伊利什河源头什山的神秘。奥良人被困与此,外人阻隔在外,于是我们族人就成了两个世界最后的联系,这是宿命,亘古不变。

  这天夜里我梦见央,我问她,你死了么?她对我微笑,说,没有,我只是在沉睡,也许几年,也许几十年,也许永远不会再醒来。我看着她美丽的脸,她的笑容可以让世间百花失。我说对不起。央说不必。我问央你是否知道前世?她依旧微笑,并且说,亲爱的瑟,前世,我是阿爸的左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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