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柿子树下的隐情
  一

  月亮湾那棵有百年历史的柿子树,落光了叶子,枝头上挑着几只红透了的柿子。一群雀儿一边啄食,一边热烈得讨论着为什么柿子透了,要掉的时候才没有了往日的苦涩。

  柿子树下堆砌了一座新坟,埋的是永恒伯。柿子树西边坡下是月亮河,月亮河西岸,永和家的老房子后也有一座新坟,埋的是荷姨。两天的时间,月亮湾村东头堆起了两座新坟,很扎眼。平静的山村有了个茶余饭后的话题,话题主要是一个谜。

  西岸埋的荷姨,是永和叔的夫人。村里人一直不叫她永和婶,是因为永和退休前是海城市武装部长,月亮湾村有史以来,走出最大的官。上个世纪那个“文化大革命”的年代,因为什么路线问题,永和与当时人称永和婶的子,一起从部队回到了家乡月亮湾住了些年岁。永和婶的名字很好听,叫荷怡。年轻时的荷怡,长的就与她的名字一样,象荷花,清鲜漂亮。不知从谁开始,平辈与小字辈都称她为荷姨了。荷姨年逾80,因突然发病,医治无效,在去逝前被家人从海城市送到了老家的几间石头屋子,两天后去逝了。

  落叶归是当地风俗,这道是没有什么多谈的。关键是永恒大伯这位倔老头,平时身体还蛮好的,却是突然走了,而且走的很特别,这才是人们议论的主要原因。

  二

  恒伯多年来一直很倔。老伴去逝多年了,儿子胜勇要他随着去城里住,女儿要他去镇上住,他都不肯。后来村里人,随着经济的越来越好,都到月亮山下的公路边盖起了新房舍,恒伯家的子女也随着村子里的规划,给他盖了老年房。但他就是不肯搬出当年他亲自在柿子树边盖的看山小院。

  这老头人缘关系很好,待人和善。夏季柿子树下,冬季他的小屋里,常常聚一些老人喝茶聊天,生活很惬意。心情一直很开朗的他,身体也很好,却突然就走了。问题是在荷姨下午3点钟去逝后,他还拄着拐去看了看,还给掬冢的(办丧事的人)叮嘱了一些,坚持到永和老房后的墓地看了看,还对永和叔及孩子们安慰、交谈一些。

  傍晚,他到村头小卖部给大儿子胜勇挂了个电话,要他明天上午一定和二弟、小妹都回家一趟,说有很重要的事。小卖部的章家媳妇认为是让他们儿女回家为荷姨奔丧,就问:“永恒爷爷,你叫俺叔和姑都回来干什么?您家和永和叔家,不是很近吧?”永恒伯没有说什么就突然颤抖几下,走了。

  第二天,上午10点来钟,三个儿女都一块乘着大哥胜勇的车回来了。却发现永恒伯早就咽气,浑身冰凉了。他身上穿戴很整齐,是女儿早些年给准备好的“老家具”(寿衣)。神态很安祥,嘴角似乎带着笑容。桌子上的茶壶下着一张纸,上面用铅笔歪歪斜斜写着:“一幸福离去不要伤悲二 火化后骨灰埋于柿子树下不用棺木了三年后与你娘合葬随你们孝子不可违我心意四 红布包物随我下地枕下钱款丧后处理。村西房子给胜国用吧。”(胜国是永恒伯的亲侄子,平时对他照顾很好,村西所盖的两间老年房,一直是胜国家上学的孩子住着。)

  看到这种情况,不明缘由的子女豪声大哭。撕心裂肺的哭声惊动了小河对岸正在处理永和家丧事的邻居,一些人走上坡,来到永恒的小院子。胜勇急忙收起纸条。

  当人们帮助他子女将老人从铺上往灵子上抬时,发现老人脚上穿了一双崭新老式高帮军鞋。手里攥着红包袱里是一条雪白的巾和一个不大的树根木雕,是脚的模样,非常真。这件雕孩子们早年都见过,但从来没有动过,因为父亲总是不让任何人动他放这东西的小箱子。

  在永恒伯收殓时,有人提出把鞋换上寿鞋,坐在一边不言语的85岁的章永乐老人出面阻止了,并叮嘱胜勇一定把雕随身埋在永恒伯的的身边。他是月亮湾章家永字辈的最后一位长者,是永恒伯的光腚兄弟,虽然不是亲兄弟,但一直胜似亲兄弟。大家都很尊重他老人家。入棺了,永乐老人哭着说了一句大家都听不明白的话:“永恒弟,你这个傻瓜啊,你可一辈子不信迷信。哥祝愿你下辈子随心啊。”

  有些人嘴说:“月亮湾的庙头不喝单头汤啊。”

  “七十三、八十四闫王不叫自己去”

  “老人家一辈子行善,修得好,不受罪啊。”

  “他一辈子不愿意拖累人啊。”

  前后不差一天,月亮湾算是有出息的两户人家都在办丧事。掬冢的人忙不过来,好在是永和、永恒两家不是很近的家族,所以两家族支较近的各忙各的。村子里的小孩子们倒是觉的热闹了。永和叔是市里退休的大干部,儿女都是单位领导,家里车来车往;永恒伯是干了几十年的老村长,胜勇兄妹三人也是在县里乡里谋事的,来客也不少。

  村里人忙忙活活了三天,静下来的时候都议论了一些。

  三

  守了三天的灵,章胜勇在要离去的那天晚上,来到永乐伯父家跪拜。陪着老人喝了半夜的茶,了解到了一段关于老柿子树下,埋藏了四十年的隐情…

  永恒、永乐和永和在战争年代都是好样的,都是一起参加了革命。永恒在部队三年后,接受任务回到家乡建立地方组织,建国后,因为脾气梗直三次得罪上级领导,一直当了国家最低领导人。年龄最大的永乐,因为被国民的炸弹震晕,与部队失去联系,就偷偷回来了。年龄最小的永和最有能力,转战南北,最后转到地方当了武装部长。

  永和与荷姨的相识相爱,象电影里演的那样,很有故事。抗战最后一年,有一次永和在大连搞侦察工作,被日本宪兵追杀。慌乱中撞进一家豪华住宅的后院,遇到的十八、九岁的女学生---荷怡。荷怡看到是日本人在追杀一个受伤的中国青年,就和妈妈毫不犹豫的将永和藏了起来。她的爸爸是日本在大连开办工厂总经理的翻译兼一部门主管,所以她也会一些语,将日本人打发过去了。她的爸爸回到了家,一家人悄悄给永和换了衣服,并留在家里疗伤,四天后想法把永和送了出去。

  在日本人投降后,荷怡的父亲接管了工厂。永和在后来解放战争中,利用这次简短的接触关系,先后几次找他们一家帮助搞了一些情报。也正是在这时候两个青年有了一些默契,产生了爱情。建国后,永和进入了大连军管会,就很顺利的与荷怡结合。

  后来,荷怡父亲的工厂经过了合营、归公等一些事。一家人在成分划分上也遭到了挫折,好在有战争年代的一些进步行为,总算结局不是很惨。但几年反反复复的事,让其父母身体突然衰弱起来,相继病逝。永和因为也多少受些牵连,就顺应工作的需要,主动要求回到了老家山东工作。荷怡和孩子就一起来到了山东。

  四

  永恒认识荷姨是在上个世纪“大跃进”后的“三年自然灾害”时期。时任村长的永恒在那年春天上县城开什么几级干部会议,因为走了近百里的山路,又加上早上只喝了两碗“地瓜皮子”汤,到了县城就连累带饿的病到了。他躺在招待所的传达室里,一会热的烫人,一会冻的打哆嗦,他明白这是“发脾寒”正在绝望的时候,突然听到友人说:“啊?这不是永恒哥吗?”

  他努力睁开眼睛看见一位穿军装的干部,忙问:“我是章永恒啊,您是?”

  “我是永和啊。”

  “哦,永和弟啊,你怎么在这里,不是在大连吗?”他费力的坐起来。

  永和急忙扶起永恒,说:“我去年刚调回来的,一直忙碌,没有安排好一切,就没有回老家看大伙啊。你这是怎么了?”

  传达室的老头接话说:“这位老弟来开会,还没有报到就病了。”

  “哦,来,快随我回家!我家就在对面的家属院。”说着扶起永恒来到了家属院。

  进门就喊:“荷怡啊,快来看,我的老哥来了。”

  永恒看到一个就象27、8岁的漂亮女子出来了。一怔:怎么家里的保姆这么年轻,应给叫“荷妹”或者叫“小荷”随着入座交谈,才知道这就是永和的媳妇,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都34、5岁了。

  当荷怡听到永恒病了的情况后,马上热情的把房屋外间孩子的铺收拾了,让永恒躺下。永恒推了半天,最后正在发冷的时候被永和推向了铺。看到永恒冷的打颤,荷怡把里屋的被子抱出来给盖了上去。永恒的眼泪悄悄的。永和出去请医生抓药忙活。当突然发热的时候,荷怡就取出一条新的巾蘸上凉水敷在他的额头上。

  孩子回来了没有地方睡,都有意见,他们夫两人悄悄的劝说。最后两个儿子到邻居家借宿了。晚上,荷怡烧了开水帮助永恒洗脸、烫脚。永恒看到这样一双白的手为自己忙活,心里好愧,还难为情。三天后病情好转,永恒执意离开了永和家。因为,他看到永和家里仅有的一点粮食都在这几天都用完了。临走的时候,因为他仍旧有些汗,荷怡一定要他带着这几天一直用的这条巾。

  在这几天里,兄弟两个互相交流了一些信息,彼此了解一些情况。永恒很感激永和一家的无私帮助,更佩服荷怡这位“大家主”城市人的朴素、热情与真诚。一份恩情无法言表的永恒回到家后,将家里存的两袋瓜干(红薯干)取了一袋,取出仅有的12枚鸡蛋,送到了永和家。永和不在家,荷怡就是不要。他说:“我知道城里的粮食比山里缺乏。你要是看不起你哥,或者不愿意再交往家里人,就不要。”

  后来,永恒公私兼顾的,就常到永和那里去为村里办一些事情。慢慢的大家都知道永和家,有一位通达贤淑、待人真诚的“大家风范”的永和婶。

  五

  十年浩劫“文化大革命”开始了,当时任县武装部长的永和一家遭到了沉重打击。县“革委会”要永和与“资本家小姐”离婚,断绝关系。在县第一中学教书的荷怡,虽然受到大多数学生的拥护,但是她那样的出身是无论如何也逃脱不了那场浩劫的。开始,永和找到原来的老上级,证明荷怡一家在战争年代为做的积极工作。最后,还是一身正气荷怡因为不屈服一位“革委会主任”的氓行为,而遭到疯狂的打击。

  最终,文化大革命开始的第二年,因为永和坚决不与子离婚,一家人被谴回了月亮湾。

  山民质朴,上几年永和没有少为老少爷们心费力,大家没有为难他们,将远离村庄的生产队的“看场屋子”借给他们先住着。在永恒的带领下,大家一起悄悄帮助永和从山上捎石头,堆积在村东头的月亮河边。永和买了些,大家凑了些秫秸。等石头准备的差不多的时候,大家利用放工的闲暇时间帮助垒起了三间石头房。

  在上梁的时候,荷怡用山菜做了一大锅小豆腐,叫村里媳妇惊奇的是她现学现烙的煎饼,竟然跟老手烙的差不多。大家吃着这位城里媳妇的手艺,都赞叹不绝。一下子,姑娘媳妇们就和这位白皙、漂亮的婶子打成一片了“荷姨”的名字也就叫开了。

  半年后,永和一家慢慢的把小院子围了起来。永和两口子还真不含糊,生产队的活都能跟上了。当然,荷姨也闹了一个笑话,妇女队长头天下午通知说:“队长说了,我们妇女明天的活不是很重,都带上木和镰刀,去村南那片平原豆地里打菟丝。”第二天早饭后,荷姨出来的稍晚一点,看到大家在豆地里边走用木拨弄豆子,好象在顺着豆地排挤着寻找兔子,就想:大家都顺着一个地方找,那兔子还不是都跑到其他地方了?我还是离他们远一点,或许更能逮到兔子。于是在山下地边寻找起兔子了。哈哈,还真不错,找到了一只,可是没等扬起镰刀,兔子就忽的窜山上去了。她奋力追了一会,早没有影子了。其他人远远的看见她都不知道是在做什么,但是都没有招呼她。中午大家散工了,她看到都往回走了,也不好意思的回了家。等下午再开工了,她还是一个人在寻找兔子的踪迹,只是看到了兔子屎,一只兔子也没有。她还一直纳闷:你们都聚在一块地里,难道地里一些兔子?快散工了,她看到大家都抱出一些豆子秸棵,上面一些青青的丝状物。就对妇女队长说:“队长妹子,我一天一只兔子也没有逮到,就不要工分了。上午看到一只,也没有追上。”

  “啊?噢!”“哈哈哈哈哈哈”大家一下子明白了,都笑弯了。原来她一天在抓兔子啊。大家笑后对不知就里的荷姨解释了一会,她才知道原来黄豆在生长的过程中,会有一种丝状的叫“菟丝”的植物寄生在都豆秸上,让黄豆不能长豆角“菟丝”的生长蔓延很快,要找到它把它割除。

  农村总是一个有陋习的地方,集体干活休息的时候总是一些人说荤笑话,开荤玩笑,叫嫂子小叔的还经常有一些动手动脚的打闹。有一个叫建国的家伙好在口袋里装几颗糖,用来讨好一个姑娘。这个姑娘没有那个意思,所以常把糖块送给他人。大家知道后就打闹着把他按在地上给掏出来,一连好多次都是成功的获得糖块。一天,这个家伙有故意在姑娘堆里,装出要掏的动作。大家伙一下子有拥了上去,一个姑娘把手伸了进去一掏“啊”一声,把手了出来,另一个有伸了进去也是“啊”的一声。后来大家捶打他,原来这家伙把子的口袋剪掉了,姑娘们一掏,便摸到“三兄弟”

  每当有这样的玩笑的时候,荷姨总是红脸,不自在。永恒发现这个情况后,就把永和、荷姨和两个下乡知识青年一起安排到了林业队。林业队里大都是稳重的社员,他们从事果园和制粉皮的工作。永和负责果园,荷姨负责粉皮制作,两项工作效益都提高了很多。

  后来,上面要求各个村办“扫盲夜校”,因为月亮湾的学生都是在临村,没有学校没有老师。永恒和大家商议就在大队院开办夜校,同永和协商请荷姨当老师。这个扫盲夜校办的那是叫有功效,全村的青年男女可是学了东西。不仅仅是识字,荷姨知道的东西真叫多啊,村里人只感觉不是在听课而是在欣赏,最后留下的是崇拜。办了几天,人们在碰到荷姨都叫“荷姨老师”这里天天早到,最认真听课的要数在好坐在最后一排的永恒村长了,荷姨的课让他这个原来的土秀才着实开了眼。从此也让他改变了一些卫生习惯,学着刷牙了。哦,因为荷姨老师讲了这些。当然,很多年轻人都在改变自己。

  从这时候起,永恒背后看荷姨时,感觉她就是观音。

  六

  那年初秋一天,荷姨从月亮山往家走,走到柿子树下看林哨棚边的时候,突然被一条蛇咬了一口,她的左脚马上肿疼痛起来。听到喊叫声,在小河边的永恒马上跑了过去,蛇已经逃走,但是经验告诉他,荷姨是被毒蛇咬伤。他马上说:“妹子,别动。坐下。”说着把汗巾嗤的撕下一缕上前把荷姨的腿往上一抹,在膝盖下紧勒一圈,迅速掉鞋子,乌黑的伤口已经开始扩散,他马上抓起她的脚,用嘴来,荷姨往回,他严厉的说“别动!”就这样他一口,吐一口。一会儿,血变的红了,他解开膝盖下的扎口。

  荷姨感到轻松了许多,忙问:“永恒哥你这样不会有什么不测吧。”

  永恒到小河边捧起水漱漱口说:“妹子,我没有问题。让血先一点,离你家很近,我先扶你回家,再给你找些草药。”

  说着扶起菏姨,看到菏姨站都不稳。看看周围,没有一个人影,没有人可以帮助,突然脸一红说:“妹子,得罪了。”

  弯拾起鞋子,背起荷姨,快步流星的走到了荷姨家。

  望着吃惊的小女莲莲,说:“莲莲,你妈妈被毒蛇咬了,快找肥皂。”

  说着拿过脸盆到上水,接过肥皂将伤口洗了起来。并让莲莲找了块干净的布了起来说:“先不要动。”

  说完迅速出了门,过了十几分钟,永恒嘴里里嚼着东西,手里拿着几样说不上名字的山草和树根急忙进来。蹲下身子把荷姨的脚重新敞开,把口中的绿沫草药涂上。这时他一股坐在地上了一口气,然后慢慢的重新包扎起来,嘴里有点麻木的说:“行了,放心吧。莲莲啊,把这些草药洗干净,煮两碗药让你妈妈今天喝一碗,明天早上喝一碗。”“对了,要是明天早上还感到不舒服,就让永和找我。”

  包扎完了,他才发现了一个秘密,当然这是一个永远藏在心底的秘密:荷姨的柔的脚真完美,更重要的是她的小母趾的趾甲竟然也是完整的,这是很少见到的现象。老人们讲故事都说神仙女娲造人的时候,因为泥土有沙子,就把人的小母趾造的蹩了。也是因为世界上人的心不会完美,所以造人的时候就在小母趾留下遗憾。因为,在他离开的一会,莲莲为妈妈洗了右脚,所以永恒悄悄看到了世界上一双完美无缺的脚。他想:多亏了是接触洋人的大家主家的小姐,要是生在传统的封建家庭里,这个年龄多数是放脚子(旧社会女5、6岁就裹脚,民国革命时才废除,一些女在没有彻底将脚裹伤残时候得到解放,成为“放脚子”),那可就损坏了这双美的惊人的脚啊。

  坐在地上,发呆的永恒让荷姨不好意思了,忙说:“莲莲,快拿板凳给伯伯,看伯伯累坏了。”

  一句话惊醒了永恒,他脸一红说:“是跑的有点累,我回去了,也要熬一点草药预防一下。嘿嘿,喉咙有点。记得喝药啊。走了。”

  从这件事情后,荷姨注意到这一双眼睛总是不敢直视她了。

  永乐也发现永恒从山上开采石头的时候,拣回一块象脚的树根,竟然当作宝贝,闲暇的时候在精心雕凿…

  七

  永和在战争年代毕竟是当时有一定名气的侦察英雄,战友中有人已经成为将军级别的干部了。所以,在1972年夏天,突然县里来人要他回去工作,孩子可以考虑跟着回去,至于荷姨嘛,不能回去。

  永和和永恒、永乐商议,把荷姨托付给两位哥哥和老少爷们。永恒说:“兄弟放心吧,让莲莲在家陪他妈吧,我和你一块去乡里说说,听说兵房小学一位老师出嫁了,正缺老师,让弟媳妇去吧,离家不远,娘俩可做伴。”

  事情很合心意,荷姨就去了临村的兵房小学当老师了。记工分,每月还有4块钱的补贴。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永和的家在村子最东边,邻居远一些。看到永和不在家,晚上还就有个别不三不四的人在永和家周围转悠,吹哨弄动静。为此,永恒就常去看看,这些家伙听到他的声音就吓跑了。其实人们不是怕他的,虽然他的法在全县民兵大比武中取得第二名,知道他平时不会带村里的。最还怕他的“兜子”,那是用麻绳系的半个手掌大的小网兜,拴着两一米多长的麻绳,小网兜里放上石头,两麻绳旋起来“嗡嗡”转,越转越快,猛的一送石头飞出一二百米,百发百中。大家经常见他用来打兔子,老一辈都知道他还用它打死过敌人,打死过狼。

  他发现人们和他垛眼色,就把月亮河东岸的看林的小窝棚拆了,吆喝社员盖起两间看林房,并套了个小院。这里居高临下可以看到永和的院子周围,永恒和永乐一帮人轮在这里看管果园,后来永恒就长住了。以后,有几个坏小子的股,肩膀被石头揍了,受了轻伤。荷姨家的周围就很少在听到什么怪声响了。

  秋天,永恒送给莲莲一只叫黑豹的黑狗,据说黑豹的娘是什么品种。反正这只狗很有威力,长大后是村里唯一抓住兔子的速度冠军。黑豹经常在看山的小院和不足百米外的院子来回转悠,两边吃食,夜里总是很自觉的在莲莲给搭的窝里值班。有一年,上级要求将所有的狗打死,在这场大够运动中,黑豹显出了聪明逃脱了浩劫,曾经悄悄垛在屋子的大缸后,后来逃进山里垛了十几天。最后运动过去了,全村就剩下了黑豹。据说黑豹在“文化大革命”结束,荷姨一家往城里搬家的时候,这只黑豹一直呜呜叫一天,最后和永恒站在村头送他们的时候,莲莲抱它告别,看见这只狗留眼泪了。

  八

  在荷姨当小学教师的几年里,门东的柴火园里,总是悄悄放满了树枝、山草之类的柴草。冬雪天,无论雪下的大小,清早总是有一条清扫干净的小道从看林屋子通往村里,当然正好经过荷姨的门前。

  其实,荷姨早就注意到了,偶尔有事情夜里从村里往家走的时候,抬头都可以看到看林屋子里的灯光亮着。她还看到五冬六夏,无论是晚上几点钟,总是她家的灯光熄了,看林屋子的马提灯才会熄灭,一种安全感就慢慢依赖在这灯影里。

  这个灯影也有特别的时候,周末或者假永和回家的时候,荷姨家的灯光一般的都是提前熄灭。看林屋子的灯光一般就不亮了,就会由吸烟的火星代替了,那火星有时到深夜。

  这种宁谧生活一直持续到1977年春天。

  九

  荷姨和女儿都随着永和升职到海城市,搬家到海城。临走的前一天晚上,荷姨来到了看林小屋。

  “我们要走了。”

  永恒嘴角动了几下:“好事情啊,总算熬出头了。”接下来是长时间的沉默。

  “搬回去吧,嫂子这人不坏,脾气是大一点,都过了那么多年了,别整天生暗气憋屈了,伤身体。”荷姨知道永恒嫂子当年有过“英雄事迹”,永恒嫂子曾经是一个地主的丫鬟,受到过老狼的伤害,所以在土改的时候,愤怒的站了起来,用小镢头劈死地主家的4口人。为此成为名噪一时的“女英雄”,投入革命,火速入。上级领导下达命令让永恒和她结成“革命家庭”后来,永恒放弃在县里工作的机会回到月亮湾,着实让女英雄恼火了,一直是耿耿于怀,经常发火。她的自私狭隘蛮横性格行为,将邻里关系搞的一般,好在永恒的为人正直大方,大家都看面子,不与她计较。

  “喔,你的工作有安排吗?”

  “都50的人了,随便吧。听说在给我办理手续,具体也没有多问。”

  “过几年退休了,还回来吗?”

  “恩,你给照看好房子,或许还用的着。”接下来又是沉默。

  “哦,对了你兄弟让我送你一双军鞋。其实我一直想给你做一双鞋,可是我不会做。你的身体一直很好,好好保重啊。我走了。”说着荷姨把军鞋放在小桌上。

  永恒一动也没有动,待荷姨出去后他拿起军鞋,抱在怀里。眼泪哗哗的,也许是积攒了多半辈子的眼泪一下都淌了出来

  这是他们两个人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一起说话那么多话。第二天,永和请大家喝酒,把一些家具用品给大伙,永恒什么都不要只把黑豹留下了。

  十

  房子闲置了起来,但是每年永恒都要来这个小院收拾几次。他和别人说,落叶归,永和、荷姨一定会回来的。

  其实,自从搬家去了海城,他们一家回来的时候很少。

  改革开放了,土地承包了,永恒偏偏就是要承包月亮山西坡这片林子。他说人老了,不管村里的事情了,但对他创立的林业队不能不管。这一年,永恒嫂子病逝了,他就将全部生活用品搬到了看山屋子。

  哦,对了。月亮湾后来出了一位在北京工作的美术学院大学生,他的一幅获奖作品:夕阳西下,老柿子树下一个老人手里的烟袋正冒烟,一条狗趴在脚下。老人的眼睛里似乎有说不明的东西…

  十一

  永乐伯对胜勇说:“你爹是个真正的汉子,迁就了你老娘一辈子。你娘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他不容易啊。这个家伙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唉!老辈子人迷信的说法12个时辰内死去的人下一辈子有缘啊,同的是姐妹,是兄弟,不同的是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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