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子
初识玲子,缘于一次演讲比赛。
因为忙于备考,我本是无心参赛的。无奈校长主意已决,推辞再三无效,遂硬着头皮上战场。仓促之下,草草完成了演讲稿,在家对镜苦练两天后,背着行李踏上了比赛的征程。其实心里是老大的不情愿,被押上战场的感觉不见得好,很想当个逃兵,拍拍
股一走了之,可是我总要顾及学校颜面。还是忍忍吧,委曲才能求全啊。
经历一番舟车劳顿,总也赶上了赛前教育局的大会。偌大的会议室里,早已坐满了来自全市各县区的参赛选手。大会俨然未开始,下边的人叽喳成声。我怯怯地推开门走了进去,想溜到一个靠边的座位坐下。不料被台上几个貌似领导的人叫去签名。正当我埋头签名之时,一个热情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你就是云啊?你好!”循声望去,是一张貌不惊人残留着几颗青春豆的脸。“我是玲子,对面中学的。”说着,已伸出了她的右手。我握住了她的手,却有几分矜持。但能在赛前紧张里认识一位故乡人,我心里瞬间涌上一种温暖与亲切。
我与玲子的缘份就这样开始了。
在此之前,我完全不认得玲子,本也是天各一方的人。但,冥幂之中有一种缘份是天注定的。从后来的交谈中,我才知道我就读的师范旁边就是她就读的高中。原来,在我们十多岁的时候,我们曾分享过同一片天空,数过一样的繁星,呼吸过一样的空气,也许我们还彼此擦肩而过。缘份往往很微妙。说到底,我竟还是玲子的师姐,都是师大的学生。
有些缘份躲不掉:一场不愿参加的比赛,一个真正的朋友。
就这样开始了和玲子的交往。只要有空,我们就会到乡间田野四处漫步。最喜欢的是爬上一个小山坡,坐在一簇杂草丛上,看着头顶的云
动,看着远处的炊烟升起,看着秋收后如镜的稻田,微风里泛着鱼鳞般的细纹,摇碎一田的夕阳。大多数时间里,我们都是静默的,一切都是安静的,只有生命于我们之间静静地
动。安谧静美。一种状似芦苇的植物,有着白絮般的花,开谢了,安静地落下,再和玲子对视时,已彼此满头飞絮。
玲子很瘦。玲子告诉我,这一切是为了一个男人。一个她全心全意爱了两年的男人。大学里,她一个月做三份家教,省着自己不买衣服,也要给那个男人买好的衣服。都计划着要结婚了。可是,有一天,那个男人告诉她,他已经有了别的女…玲子说这些的时候,有些微落寞。
她说,那些天,她只知道笑,对着每一个人笑。除了笑,她不会别的感情。她的心
着血,可是她只会笑。终于有一天,她觉得心痛了,她哭了,整整哭了一天…
玲子诉说的时候,很平静,没有任何感情,就像在说一个陌生人的故事,冷漠的声音在空气里凝固。我的心
得很紧,待玲子说完,回头看我,我的泪已淌满了整张脸。
认识玲子时,是我最无助的时候,我们携着手扶持着走过了一个严冬。我们见证了彼此的痛苦,我们的心彼此温暖着。
没事时,就会做上一顿饭,叫上玲子过来吃。每次玲子都夸我:“云,你好能干。”其实,每次她都是被辣得上气难接下气。
去年的年是在玲子家里过的。玲子的家乡虽说很偏僻,但却盛产锰矿。因为人们过度采锰,植被严重破坏,到处坑坑洼洼,几乎看不到绿色。这里的人因此聚敛了大笔财富,可同时也毁了自己的家园。这儿的人在某些方面千沟万壑中上演着一场世纪末的狂
。玲子说平
里回家一趟,都会灰头土脸。这次,我却免受了这罪,我赶上了一场百年一遇的大雪。那些天,大雪封山。厚厚的雪遮盖了惨状,倒是呈现出一派雪域的辽阔。世上有多少事给人的是假象?
那就不能浪费如此难得良机,我们几乎天天爬山。天气倒是很好,偶尔会出太阳,也没有北方刺骨的寒风。厚厚的雪在脚底下咯吱作响,静心谛听,是一曲曲心曲。爬不到半个小时,呼吸就开始困难,视线在一片白色也模糊了,最简单的白色是最让人看不透的。跟着;思想也恍惚了,眼前只有玲子微红的脸,淡然的声音。一段段往事,一种种辛酸,都被我们掷到了脑后那片白色的模糊的世界里。不记得说过些什么,只知道每次回来的时候,鞋都
透了,身体极度的疲累。简单的劳累,是可以让人忘了心的疲乏的。
玲子给自己找了一个男朋友,我也认识的,很普通的一个人,但却踏实,可心安心和他过日子的那种。玲子说她的心折腾不了了,她只想找个人好好过日子。言语之间
的是对生活的无奈和屈服。人到底要怎样活着才算好?幸福不过是种感觉,而这种感觉不同的时候有不同的内涵,可是人却无法永远把它抓在手心。但普天之下有一种共同的幸福就是一个温暖的家。我知道玲子其实想握住的是幸福,是温暖。我攥紧了玲子的手,心里除了祝福,还是祝福。
真正的朋友是会在心里真心疼惜对方的。
面对生活的未知,我们都充满了恐惧。时常会问自己一个问题:我能看到明天的
出吗?害怕回答,也无从回答。或许我能做的只是在
落里前行。或许我只能当浑身披洒夕阳是种诗意。但是绝尘而去,留下的更多是心的感伤。一种无以言表的孤独浸透骨髓。
玲子疼惜地对我说:“云,如果你想飞翔,就飞吧。我的家永远为你预留一个房间,你累的时候就回来歇着,无论有多晚,我都会为你打开一扇门的。”
不是感动就足以表达我此刻的内心。一种温暖踏踏实实地
进我的心田。望着玲子的眼睛,我觉得她其实是不存在的,我也一样,我们就像空气一样彻底地融合,整个空间只剩下空灵,如幽谷鸟鸣。
又来了,一派鹅黄杏绿。阳光温暖,慵懒。走在那条熟悉的小路上,尽情享受吹面不寒杨柳风的抚摸。池塘里的水活了,如镜般闪着光亮。一丛丛芦苇,枯黄颓败,
部早已泛绿了。远远地,玲子大步向我走来,挥着手,春风般的脸上洋溢着热情的微笑。
“看那儿有片金黄的油菜花。”我和玲子会心地笑了。我们一起奔向了那片灿烂的金黄,如两只急不可待的蜜蜂。
“玲子,你养过蚕吗?蚕很娇气,被蚊虫叮咬就会生病死掉。早晨起来,我用手背触摸它们白白的身躯,软软的,凉凉的。有时觉得自己也像一条蚕。”
“两条蚕一样懒懒的、凉凉的女人。”玲子哈哈地笑了。烂漫的油菜花丛中,有两张笑脸花一样盛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