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思
金黄的秋天,却让人懒慵慵。
手机铃声再次响起,她才接听。
“我想马上见到你。”那边是小心翼翼,试探着问,但感觉得出他的急切和热烈。
“嗯!”刘芝芝无
打采地嘟哝了一句,便挂断了。蓝天他听懂了么?他应该是明白了她的意思吧?刘芝芝不情愿地关掉电视,她正躺在沙发上看韩剧《加油,金顺!》,她
了
身板,翻身下地,心突突地跳起来,说是不激动不激动,她还是按捺不住。她觉得脸在发烧,连耳
都热起来。她跑到镜子跟前,急速地扑着粉,抹着口红。老了么?她端详着镜子,不,才30出头!她摇着头,轻轻一笑。
在挑选衣服时,她把整个事情又仔细地想了一遍。有什么不对吗?没有什么不对吧?他们本都是中学同学,已经十年不见面了,当蓝天得知,她老公庄园出车祸,便说要来的,但又迟迟没有
面,那时他正在办出国手续。最近他一回到北京——他们是举家回国的——就说要来看她,他不是和他的
子钟小晶一起来,只是他单独一人。钟小晶也是他们的中学同学,那时他们都很要好。但这已是十年以后的今天,芝芝的老公庄园早已死去,在出车祸的当天晚上,血
得太多,没有抢救过来。那时他们结婚不到一年,她刚怀上小宝…想起来也真是,那时她真苦,真是痛不
生,她刚23岁。那就是她为什么特别爱看《加油,金顺!》的缘故了。她的情况很像金顺,简直一模一样,是金顺的翻板!
走出社区时,刘芝芝已经完全心安理得了。她一眼就瞅见,蓝天站在大门口等她,十年了,没有变,他一点也没有变!不,似乎是长高了,也更
刚气了。她跨步走出大门,蓝天就伸手揽住了她的
,急速地把她拥进他的富康车,这姿势,倏然间让她想到了庄园,她的老公,以使她顾及不了保安正直眼看着他们。
芝芝竭力想从蓝天这个多情的动作,去搜寻那尘封的记忆,以至落坐以后,蓝天递过来一朵娇
的玫瑰,她都视而不见。蓝天说些什么,她更是没有听清。
“我还记得,你是最喜欢红玫瑰的!”蓝天再次说。
“啊,啊!你是说玫瑰,是的是的,我小时候真的喜欢,现在还喜欢。”
汽车开动了,芝芝还没有从沉思中醒悟过来。庄园,她的老公,他和她…但是他已经故去了,故去多年了,小宝都快十岁了。
“要去哪里?”车行路经天安门广场时,芝芝才回到现实中来,便顺口这么问。
“去我的办公室!今天不是周
么!”蓝天扭头轻轻一笑。
“你的办公室,是燕莎写字楼?”
“是的,那儿清静,那儿正好没有人。”
“没有人,为什么要没有人?”芝芝不解。
蓝天没有回答,而是继续开他的车。
事情就是这样地开了头。蓝天拥着她,吻她,把她平放在他办公室的躺椅上。
“若不是庄园抢在先,和我结婚的应该是你,早就应该是你…”蓝天滚烫的嘴
在她周身滑动,一边喃喃地絮语。
“…在‘古道瘦马夕阳’读英语,我就爱上你了,深深地、深深地,只不过那时都还小,我不敢向你表白。”蓝天也陷入了深深的回顾,梦呓般地追述着。
他尽管是极尽温柔,但是那坚强的身躯,还是
迫得她柔
的肌体生痛,而且似乎有些
不过气来。
“都说你发音好,声音好听,都喜欢听你读英语,老师总让你朗读课文。我,应该是第一个爱上你的人…”纯情的中学生活,让他
绵,回味不尽。
老公也是这样,老公也曾这样向她表白,说喜欢她的声音,喜欢她读英语的模样,很逗人爱。
难怪么,他们原本是中学同班同学,那年读高二,快面临高考,功课加紧了,尤其是英语。学校大操场的尽头,有一间空屋,里面堆着些体育器材。这儿很安静,他们几个常常跑来这里复习功课。刘芝芝是英语科代表,在这间屋里,大家总是让她教读英语,也就是她念一句,大家跟读一句。在刘芝芝的带动下,毕业试考和高考,他们几个的英语成绩都跑在中上。
那段时间,这间空屋子成了他们的天地,学习在这里,娱乐聊天都在这里,有时候也打打闹闹。一下课就跑来,很多时候是大家一起来,也有一个人,两个人地来。一个人到这里温习功课,甭提效率有多高了。两个人在这里谈些知心话,甭提多怯意了。在这间空屋里,大家温习功课累了,便站起来活动活动,四处翻翻看看。排球拿过来向墙壁上碰过去,羽
球拿出去,两个人打一打,篮球也可以拿出去投投篮…
这间屋子破旧,阴冷灰暗,地板有几处都塌陷下去,但大家却都很喜欢。
有一天,庄园,刘芝芝后来的老公,发现斑驳的墙壁上好像有诗句,字写得很好,但是很模糊,看不太清楚。仔细辨认“古道”!庄园突然高声叫了一声。蓝天便扑了过去,跟着辨认道:“看清楚了,看清楚了,是‘瘦马’,‘瘦马’…,还有‘夕阳’——”“嗯,庄园肯定地说:“对,是‘古道瘦马,夕阳’!”于是大家都挤过去看,又一同喊道:“古道瘦马夕阳!”大家又都赞叹说字写得很好!似乎旁边还配有画,画就更模糊不清了。
那时他们都还不知道马致远,不知道《天净沙•秋思》。
“这儿一定住过很有才学的人。”庄园沉思地说。
“…会
诗,会书画——”
大家也都沉思起来。
“当初这儿是很清洁很雅致的…”
“雪白的墙壁,绿色的窗帘…”
“十年前,或许十五年前,这儿一定辉煌过、灿烂过。”
“一定的,一定是样!要么现在还残留着浓厚的文化气息。”
“‘古道瘦马夕阳’就是有力的证据!”
“那,我们就把这间屋子命名为‘古道瘦马夕阳’!”蓝天挥着手,调皮地喊道。
“对,就叫‘古道瘦马夕阳’!”大家鼓掌一致赞同。
从此这间屋子就叫“古道瘦马夕阳”了。
以后,他们一提到中学生活,就想起“古道瘦马夕阳”中学时段是人生的黄金段“古道瘦马夕阳”给人纯情、
绵、回味无尽的感受。
也是这样的秋高气
天气,刘芝芝正在编织的
活不见了,到处都找遍了,最后来到“古道瘦马夕阳”进门看见庄园独自一人坐在垫苫上,书包扔在一边,两只手在
绕着
线,那不正是她的
活么?刘芝芝一眼瞥见,便抢步过去,嗔道:“你动我的
活!别弄脏了!”一面伸手去夺。庄园却不慌不忙地一把握住她的那只手,笑笑,顺势拉她坐在自己身边,低头亲偎着她。
“你怎么可以?”芝芝几乎快倒在他的身上了,脸刷地红了,娇态可掬。
庄园情不自
地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她却没有躲避,而是依附得他更紧了。那青春的挑逗、那初恋的情怀,原本是
惘、惧怕,不敢触及,但不知怎么那条线断了,此刻两个人拥在一起,都很
动,正像一束干柴,一下子点着了,这么炽烈、这么焰焰地、这么
惑人哪!她平躺在垫苫上,他解开了她的衣扣。
“你读英语的样子真可爱啊,我早就爱上你了,深深地、深深地,只不过我们都还太小,我一直,一直不敢向你表白。”他的滚烫的嘴
在她周身滑动,一边喃喃地絮语。
庄园尽管是极尽温柔,但是那坚强的身躯,还是
迫得她柔
的肌体生痛,而且似乎有些
不过气来。
芝芝身子一
,用力推开了他,坐了起来。蓝天愣在躺椅旁边,吃惊地望着她。
“你背叛了钟小晶,你不爱她了?”
怎么会有这样的提问?蓝天没有料及低着头,不知该怎样回答。她的思路很费解,他弄不懂,问话未免有点儿尖刻!
“古道瘦马夕阳”那件事,讫今为止只有钟小晶知道。她当时就告诉了她,也只是她。她和小晶本是最要好的朋友,从来就是无话不谈的。那天晚饭后,她就忍不住了,刷碗的时候,她差一点滑倒。
“怎么啦?精神恍恍惚惚,你有事儿?”
她定了定神,把钟小晶拉到一边,附耳低声道:“我偷吃了
果。”
“什么什么?偷吃了
果?谁?谁偷吃了
果?”
“我!”芝芝扬起头来,脸上划过一片娇羞,却还是昂着头。
“你不是开玩笑?”小晶倒是瞪大了眼睛。
“其实,这也是人之常情,人生的必经之路。只不过我们过早了些。”
就这样,芝芝便详详细细地向她合盘托出了。但是当小晶知道那个人是庄园时,她却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她说也是在“古道瘦马夕阳”,是在两个月前吧,那天是庆“五一”文艺演出。钟小晶那天独唱完后,还没有卸装,庄园便邀她去“古道瘦马夕阳”,一进门他就吻了她。已经是夜十点多钟了,天很黑,屋里没有灯,只有操场那边的灯
过来的一点点余光。她说他只爱她一个人,将来他一定会娶她,他说,她的歌声
住了他,他太喜欢她了。
“他也是抱我躺在垫苫上,但是我站起来,好像是甩了他一记耳光…”
“是么,你给了他一记耳光?”
“好像是吧!当时天那么黑,又是那么意外,我吓坏了,也急了,我立刻跑了!”
“后来呢?”
“后来,他私下里总是说,他爱我,将来一定娶我。”
“那么,你相信了?”
“是的,我并不觉得他有多么不好。”
“那么,你对他存幻想了?”
“是的。”小晶点着头,泪光莹莹。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我退出,我立刻退出”芝芝替她拭着眼泪,一面大姐姐般地抚慰她。
…
“你不爱她了?会和她离婚?”
“我?和她离婚?”蓝天嗫嚅着,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没有想过,是吧?”
“不,你不要以为我是逢场作戏?”蓝天倾身双手捧住了她的双颊“我是真心爱你的呀!那时班上都有
传,小晶她也知道,那时,很早,在‘古道瘦马夕阳’,我就爱上了你。”
“在‘古道瘦马夕阳’你就?小晶她也知道?那么你不爱她?不爱钟小晶,可还和她结了婚?”她并不回避,任他亲昵,可问话却还是这么尖刻。
“那是因为你已经选择了庄园。”蓝天真的弄不懂她了。
“她相信你是爱她的吧?”
“应该是相信的吧。”
“假如明天你见到她,你会和她亲吻、会和他拥抱,你不会觉得惭愧?”
“我还来不及想那么多,而我,明天也不会见到她。我对她说,我要出差去上海一个星期…啊,你,芝芝,怎么啦?你的脸色这么不好!”
此刻,如同一声惊雷,惊醒了她,她清清楚楚记得,那天,那是十年前,庄园也说他要出差上海一周,连
期都这么相同。但是在他说他要回家的那天,意外地出了车祸,而且就那么去了,永远地去了。
结婚不到一年,从医院检查回来,确定她是怀孕了,她刚和他通了话,把这个天大的喜讯告诉了他。要当爸爸了,啊,他高兴极了,说,很快马上就到家了,他又说:“早知如此…”,话没有说完,手机就挂断了,以后就是车祸。他下面的话,是不是要说后悔这次不应该出差去上海?但后面的话没有说完,是不是要这样说呢?后面的话永远是个谜。
而钟小晶,恰恰是在庄园出车祸之后,随蓝天出国的,那时他们结婚不到一个月,应该是新婚
月。以后他们的消息就断了。
回到家里,她不经意地翻看老公生前的东西,手机、
记本、他的电脑、一袋变了质的油炸花生米…她陡地想起,花生米,钟小晶最爱吃油炸花生米。一个寒颤,觉得冷,她急速地解开那个袋子,看清楚了印在袋子上面的两颗红心!错误的结合,她的脸发起烧来,心扑扑地跳过不停,难道她和庄园的婚姻是错误的?她奔到电脑桌前,打开那老式的电脑,在“我的
记”中,她一页一页地往下看,
期气温上班下班,工作学习开会,都是
水帐。
记中几乎没有家庭生活的记载。只是在最后一页上,也就是他说他要出差去上海的那天,有他买了两袋,不是一袋,是两袋油炸花生米的记载…她关掉电脑!没有多少生活的记载,为什么单单记上这油炸花生米?那么说,出差?他根本没有出差?根本没有去上海,而她,钟小晶,正在新婚中…
凌乱、
惘、青春似乎已经消逝,但,啊,十年已经过去了…她仍泪水往下
,默默地打开电视:金顺正和
拥在一起,旁边是辉成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