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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百八十章 渐行渐远
 “好啦,让我们看看还少些什么。”顾恺的父亲挠了挠稀疏的脑门,朝后重重地陷进柔软的沙发中,光滑的皮质被他硕大的身躯摩擦得吱吱作响。

 顾建鑫随手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一支精致的水笔,在一本小本子上一边勾划一边自言自语道:“场地…有了,饮料…有了,食物…”

 “爸~您找我?”

 “呃?喔…儿子你来啦?喏~~看看这个…”顾建鑫乐呵呵地将手里的小本子丢给了进门的儿子顾恺:“如何?我爸办事效率还行吧?”

 顾恺接过本子,上面有关这次派对的一干事宜均安排地滴水不漏,整整齐齐地列在本子上,短短时间内能准备的如此周全,顾恺不得不佩服父亲的能力,若自己cāo办这些,估计到年底都不一定能整理出个所以然来。

 顾建鑫得意地摸着下巴,显然很陶醉于儿子佩服的眼神,作为顾氏集团的董事长,他手底坐拥的财富何止千万,老来得子的他自然想把这一切都转交给自己最为疼爱的儿子手上,可是正如人们说的,财富很可能会垮自己的子女,而这正是他所担心的。

 顾建鑫知道没有钱的穷苦日子是什么模样,没有父母愿意让自己的子女去吃这样的苦,可他也绝不想自己的儿子变成坐吃山空的废物,这个社会上越来越多的傻二代们丢尽了他们父辈的脸面。

 财富往往伴随着责任,成功更多地需要压力。若只继承财富和成功而忽略了后者,那就是为人父母的失败。

 想到这里,顾建鑫缓缓地开口说道:“呐~~儿子啊…从小到大,但凡你的要求,我这当爸爸的无不全力以赴吧?在你看来,我这父亲还算够格吧?”

 “呃?爸?怎么突然说这些…”顾恺愣了愣。

 “你妈妈走得早,我知道很多事情并不如你愿,可是…”说到这里,顾建鑫不能控制地停了下来,如他这般久经沙场的老将,却也在家人面前无法一述衷肠,只因这才是他真正关心,真正在乎的人。

 “一眨眼功夫,你长大了,仿佛就在昨天,你还那么小…”

 “爸~~~“平理万机,机敏果敢的父亲忽然说起这些软话,让顾恺很是不适应:”别那么婆婆妈妈好吧,没事听着有够别扭,你说的我都明白,没看我现在不好么…“

 顾建鑫也觉得自己不太适合做这些事情,自嘲地笑了笑,随即拿出他一贯的商业语气,威严强硬却不失亲近和气:“呵呵…那我就跟你说些正事吧。“

 顾恺很熟悉父亲的这种说话方式,就像在谈判桌上,首先得听我的,然后我们再商量细节问题。

 “你知道,我一直想送你出国深造,在那里你可以学到…“

 “爸!关于这个我们不是说好了么,等我毕业以后…“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儿子,时不我待啊,如今经济环境越来越复杂,集团竞争越来越烈,你不事先做好准备,万一哪一天我不行了…“

 “爸!“顾恺打断了父亲接下来可能的胡言语,他不知一向冷静睿智的父亲,今天怎么突然变得婆婆妈妈,杞人忧天。

 “爸?究竟怎么了?“

 顾建鑫叹了口气,从上衣口袋中掏出几张化验单:“医生劝我退休呢…“

 顾恺扯过单子翻了几页,明知自己完全看不懂这些,可却仍然本能地胡乱翻着。

 “别慌儿子,只是些老毛病,不过…”父亲摇了摇头:“儿子啊,你得做好准备,这付担子可是很沉的。“

 “可是…可是…“

 “你总不能逃一辈子吧?你是个男人,男人都需要负担起自己的责任,你的学业,你的事业,你的家庭,我知道这或许对你来说还太早,可是儿子,要知道你将面对的这付担子可比别人的要重得多,为此你不得不早些时候准备起来。“

 顾恺不再说话了,低头沉思了半晌…

 “爸你说得对…或许…或许我确实太安逸了…“

 儿子的配合让顾建鑫颇为意外,即便成忙于生意,但他仍能体会到,这些年,儿子的心智成的很快。他不再是从前那个攥着钱让小朋友们喊他老大的小混蛋了,他不再是那个总对着继母摆出一张臭脸的小别扭了,他开始学会站在他人的角度,为别人考虑了,更重要的是,他开始学会主动承担一些自己的责任。

 总之…不知不觉中…

 “你确实长大了,儿子…“

 顾恺笑而不语,事实上,这些天他也一直在考虑这些问题,他不是看不见每天忙碌到深夜的父亲如何地疲惫,他不是听不见父亲因为工作上的事情而对着电话大声的吼叫,他留意着父亲的药罐中的药一天天减少,直至一粒不剩后又被装满,接着再一天天地减少,他也留意着总是无忧无虑打着麻将扑克的继母,看着父亲的病历卡变得越来越担心。

 顾恺头一次如此强烈地萌发想要帮父亲一把的念头。

 在跟着叶静经历了唐佳俊,江涛,甚至陆晶莹的事情之后,顾恺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自有记忆开始,孩子们总是觉得父母理所当然地在自己面前,开始他们照顾自己的衣食住行,接着他们容忍自己的叛逆胡闹,之后他们又要考虑自己的前途未来,就像他们生来如此,生来就是为了儿女cāo劳。在孩子们看来,世界上的人只分为三类,爸爸、妈妈以及其他人。可突然有一天,你会发现,父母和你认识的其他人一样,他们也会老,他们也会累,他们也有自己的无奈,他们也有做不到的事情。

 当你习惯了一件事情后,直到失去之前,你很难体会到它的珍贵。

 顾恺记得那天晚上,夜归的父亲引发了一阵噪杂,把自己从梦中惊醒,同往日一样,顾恺见惯不怪地起身朝厕所走去,嘘嘘一下顺便和父亲打声招呼。当自己睡意朦胧推开卫生间的门时,见父亲真背对着自己刷牙洗漱,借着昏黄的灯光,顾恺忽地觉得眼前父亲熟悉的背影变得如此陌生。记忆中精神矍铄的父亲何时变得如此疲惫虚弱?记忆中父亲一头神气的短发何时变得苍白稀疏?

 “哟~~儿子啊,不好意思把你吵醒了…“

 顾恺那晚没在睡着,父亲的点点滴滴盘绕在他脑中挥之不去。他思考了很多事情,在对友情和责任间权衡了很久,他当然不愿与伙伴们分开,可各奔前程的那天迟早会到来,或许我们都该以这为契机,好让自己成起来,没有无尽的童年,没有无尽的欢乐…

 也许,我们都在找一个说再见的合适时机…

 对于儿子的配合,顾建鑫颇感欣慰,只是就此夺取儿子轻松的愉悦,一时间他也觉得有些愧对顾恺,这感觉就像公司里某个项目完成时,员工们正庆贺之际,自己不得不告诉他们今夜仍要继续加班一样。

 “呃,先不说这些了,出国的事情我会安排,无论如何这次派对是你特意安排的,好好享受吧,那个我破格给你些好东西。”顾建鑫从橱柜里拖出两个大纸箱,挪动间箱子中传来叮叮咚咚的清脆声响。

 “这是什么?”顾恺问道。

 “喔~~我一个朋友出国回来给我带的这些,当地产的一些调制酒…”

 “哈?”

 “呵呵,虽说是酒,不过酒含量很低,大多掺入了很多果汁之类,完全可以当汽水喝,所以咱们这些老爷儿们不好这口,就送给你们这些小崽子尝尝鲜吧,听说是用来调制很多软尾酒的…”

 “无所谓啦,我们就这样喝也一样,没人会在意它的使用方法的。”一听说有酒,顾恺立马接了过来,常言道无酒不,这东西无疑可以提高这次派对的层次,并以此离小孩的低级趣味。

 顾恺觉得越来越期待这次派对了。

 直到有一天,大家都足够坦然,能彼此笑着说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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