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再次醒来时,裴震天发现屋里除了她,另外又多了个人。
“大夫,他的情况怎么样?”
那人和聂灵儿的身子背着他,没发现他已经醒来。
“他的腿骨受了伤,但只要善加调养,几个月后就能回复正常。”不疾不徐的声音里,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起伏。
几个月?他哪来这么多时间?虽然目前庄里的大小事务有爹在处理,但他可没空在这里穷耗!裴震天试着起身,而腿上传来的剧疼,
第三章提醒他受伤的事实。
他强忍住呻
,额上冒出冷汗。
“大夫,那他…还有多久才会醒?”软软的嗓音充满担忧。
“你别急。”说着转头瞄了
上的人一眼。“你瞧,他这不就醒了。”
“裴公子,你醒了,真是太好了。”她转身面对他,原本担忧的语气也转为惊喜。“你的腿还很痛吗?大夫说你的腿只要休养几个月,很快就会好了。”
几个月叫很快?反正不是伤在她身上,她当然不会觉得,这段时间将是多漫长的折磨。裴震天在心中郁闷的想。
看他不说话,聂灵儿以为他没听见,于是又出声唤他。
“裴公子?你还好吧?”她转向大夫,脸上写满担心和疑惑。“大夫,他除了腿伤,还有没有哪儿伤了?”他该不会从马上摔下来的时候伤了头吧?
大夫抚着长髯,一脸若有所思。“若真要说伤了哪,恐怕是自尊吧。”
瞧他的衣着打扮,应该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加上仪表堂堂,可以想见未受伤之前的他该有多么意气风发。
而如今,在这偏僻的地方受了伤不说,还得在这待上几个月,他可以体会这个年轻人心里绝不好过。
“自尊?”聂灵儿更是茫然。“那是什么?要调养多久才会好?”
“呵呵,灵丫头,你别担心这么多,待会随我回铺里抓些舒筋活血的葯,只要养好他的腿,我保证他的自尊很快就会复元。”
聂灵儿单纯的想法,让他一向沉肃的老脸上也出现笑意。
她是个善良的好女孩,可怜父母早死,但她却能坚强的活下来,丝毫没有因为面临困境而丧失志气。
这些年来,他看着她从当年的小女孩,长成了个亭亭玉立的少女,让他心里有些许安慰。
“嗯,裴公子,你一定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她保证似的对裴震天说道。“大夫仁心仁术,没有他治不好的病。”
“大夫,请问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开?”没理会她的热心,他径自问道。“我有急事,不能继续留在这里。”
大夫含有深意的望了他一眼,接着说:“这位公子,你的腿伤目前不适合下
走动,若勉强要走,恐怕将来会留下后患。”
他还是要走…想起他的无情言语,聂灵儿看到他醒来的欣喜,全化为烟雾一瞬间消失无踪。
“请问大夫,从这里到
庭湖需要多久时间?”他续问道。
他来的时候一点都不急,没多注意自己究竟走了多远。若他必须留在这里,他得知会家人一声。
“快马
夜兼程赶路的话,少说要花上一个月。”
庭湖?这个年轻人是从那么远的地方来的?大夫疑惑的瞥了他一眼。
“可否请你帮我捎封信,交给
庭湖的裴家庄。”
“裴家庄?”大夫沉
了会,缓缓问道:“公子是裴家庄的人?”
说起
庭湖的裴家庄,在南方一带无人不知,裴家不但在当地是有名的富贵人家,更在南方各地都拥有产业,就连他们这种乡下小地方,也多多少少听过裴家的传闻。“正是,晚辈裴震天。”扬起一抹自信的笑,能让裴家的名声远播至此,他这些年来的辛苦总算没白费。
他就是传闻中的裴家少主?这几年来听说裴家出了个不得了的少当家,其精明和经商手段,远胜过当年一手打响裴家名声的老当家。
大夫上下打量躺在
上器宇不凡的年轻人,心想像他这等身份的人,怎么会来到他们这种小地方?
“大夫,裴家庄很有名吗?”正当他沉思之际,聂灵儿忍不住好奇地问。
“灵儿,你不知道裴家?这些个月来,我们铺里和裴家名下的葯商,
易了不少南北葯材哪。”
“幄,人家现在才知道嘛。”这不能怪她,她不常待在铺里,哪会知道这些。
“对了,我还没问你,你怎么会认识裴公子的?”和外界没什么往来的她,家里怎么会突然间冒出个大少爷?
“他是来找我爹的。”
“你爹?”这可奇了,自从聂家一家搬到此地,鲜少和镇上最人来往,聂老什么时候结
了这种显要贵人?“他可有说是为了什么事?”
“没什么啦…他只是…来取回他家的东西…”她含糊地说。
这些年来,要不是大夫好心帮助,她也没办法独自一个人讨生活,在他面前,她从不刻意隐瞒什么,只是她也不清楚爹和裴家有什么牵连,所以也回答不出个所以然来。
大夫只是深望躺在
上的裴震天,眼中有着疑惑。
“在下乃受家父之命,前来探望故人,除此之外别无他意。”裴震天澄清道,他可不想被人误会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裴公子需要多休养,暂时不能移动,这段日子你要多看照着点。”像是接受裴震天的解释,他转头对聂灵儿吩咐。
听两人的说法,其中似乎还有些他不知道的事,不过以他历年来阅人无数,看得出裴震天是个正派的人,况且他又受着重伤,相信暂时留他在聂家,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请问大夫,我这腿伤什么时候才可以移动?”若能尽快离开这里,他一刻也不想久留。
在来聂家之前,他在镇上曾听人说起,聂家女儿有点
门,从小傍爹娘关在家里不准出门,说是得了不能见风的病。
可这几年来,聂家两老双双亡故,聂家孤女得出门讨生活,每回她到镇上,所经之处不是有人受了伤,便是有店家招牌无故掉落,闹得
犬不宁。
街坊里的三姑六婆都说,这丫头可能命中带煞,所以她父母才会给她克死。
幸亏镇上堆一的大夫瞧她可怜,处处护着她,镇上又大多住着十分虔诚的善男信女,否则聂家丫头怕早被当成祸害,让人给活埋了。
原本他还觉得这全是坊间无稽之谈,然而这会他身受重伤,心里不得不怀疑起谣言的可信度。
“这得看你复元的情况。筋骨伤不比皮
伤,若调养得妥,仅需月余便可下
活动,若不好好休息,恐怕需要花上半年才能恢复。”
代完该注意的事,大夫提起葯箱走向门边。
送大夫走出门口,聂灵儿才嗫嚅问道:“大夫…真的要留他在这儿吗?”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万一传了出去,不知会被说成什么样。
“以他目前的状况,实在不宜移动。”大夫思索一会,接着道:“过两天我会来看看他的情况,你别担心。”
“嗯…您的脚好点了吗?”想起刚才急急请大夫来,她差点忘了他还有伤。
“早就好得差不多了,要不怎么能跑这一趟。”他
出温和的笑容,向她嘱咐道:“我会要王二准备好伤葯,记得要来铺里拿。”
回到屋内,聂灵儿望向躺在
上的裴震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尴尬的和他对望了半天,她瞥见桌上的茶壶,连忙问道:“你渴不渴,要不要喝点水?”
她急着倒水的模样,看在裴震天眼里,只觉得莫名烦躁。
他曾听说过,命里带煞之人,会使亲人无疾而终。
除了她父母,他应该算是这世上少数和她有关系的人了吧。
即使他不想承认,但她父母在她出生前便与他家定下婚约,却是不争的事实。
裴震天腿上传来的
痛,提醒他曾听过的传闻。
“你叫灵儿?”他听到大夫是这么叫她的。
‘嗯,公子请用茶…“
聂灵儿匆忙将茶水递到他面前,不小心脚步一滑,整个身子往他倒去。
“啊”
裴震天眼明手快的接住飞向他的水杯,却没及时接住倒在他身上的柔软身子。
“唔…‘
她正好
中他的伤腿,让他痛哼出声。
天杀的,她是想让他伤得更重吗?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公子你没事吧…”她慌忙道着歉,小脸泛起红霞。
裴震天没回她的话,只是冷冷瞪了她一眼。
感觉到他全身散发的怒气,她连忙支起身,并小心的不再碰到他的伤腿。
一想到接下来,她得和这个男人共处几个月,聂灵儿的心里又不
忐忑起来。
“呃…我…我去帮你拿伤葯,你别
动,我去去就回来。”
说完,她像逃难似的离开气氛尴尬的现场。
待她离开屋子,裴震天全身的气势才稍稍收敛。
屋内只剩下他一人,正好给他思考的空间。
罢才突然发生的意外,将他原本想问的事,硬是便在喉间,没问出口。
他想知道,她的爹娘是如何亡故的。
若他们都是因意外身亡,那他就更可以确定,她命中带煞的事实。
但,若聂家两老是寿终正寝呢?他是否可以相信,她并非如谣传中那般不祥?
还有她执意要跟着他走,真的只是因为思乡情切?
裴震天脑中的思绪千四百转,却得不出一个明确的答案。
等聂灵儿回到家,看到裴震天躺在
上,双目合上,似已人睡。
她放下手中的葯包,轻手轻脚的走到
边,拉好他身上的被褥,怔怔的望着他俊朗的面容。
大夫告诉她,他不仅是裴家庄的当家,也是裴家惟一的继承人。
原本她也以为,他仅是单纯来取回那块玉,但在知道了他的身份后,她心里闪过一丝疑惑。
像他们那样的大富人家,要什么没有,何必为了区区一块玉亲自跑这一趟?
事实证明,那块玉对他而言,算不上有特别价值,不然他不会就这么留给她。
想起他曾说过,他们两家原本都是当地的富户。
他们之间,真的如他所说,只是上一辈世
的关系?
既然如此,为什么他不愿意带自己回故乡?
一连串的疑问,如同在她心里投下一颗大石,泛开一圈圈涟漪。
从她一进房,裴震天没有睁开眼,只是保持原本沉思的姿势。
好一会儿,没听见她有任何动作或是离去,他才开口:“有事?”
被他突然发出的声音吓到,她像是被人抓到正偷吃糖的小孩,双颊顿时一片鲜红。“没、没有,我去帮你熬葯。”
她拿起刚放在桌上的葯包,跑出房外。
他睁开一双鹰眸,眼中
出精明的光芒,盯着她离去的背影。
聂灵儿背倚着房门,心跳急速。“呼…吓死人了。”她是怎么了,她又没做什么,干吗像做了贼似的慌慌张张?
她发觉不知何时开始,只要和他四
会,她一颗心总是跳得飞快,脑袋也像装了浆糊似的,完全无法思考。
她该不会是生病了吧?改天可要请大夫帮她看看才行。
总之,现在最要紧的是照大夫的
代,熬好葯让他喝下,免得他的伤势恶化。
接下来几天,两人之间渐渐
络,虽然算不上亲近,但相处之间已不像当初那般总有着莫名的尴尬。
大夫如当初所承诺的,每隔几天就会来替裴震天换伤葯,其间他的一切起居,便全由聂灵儿一力承担。
裴震天在受伤隔
,已将所需的葯钱交给聂灵儿,另外还给她一笔生活费用,让她不必为生计烦忧。
“裴公子,喝葯了。”聂灵儿端着刚熬好的葯汤,小心翼翼的走向仍躺在
上的裴震天。“葯刚熬好,还很烫,喝的时候要当心哪。”
了她一眼,裴震天只淡淡说了句:“谢谢。”
他得承认,这些天来,她无微不至的照顾,让他原本因为她的身份所产生的排斥感,有了些许动摇。
他看得出来,她对他的态度,没有因为知道他是裴家人而有所改变。
以往他身边的人,在知道他是裴家人后,总是对他万般逢
,想在他身上得到某些好处。
而在她的眼中,他看不出有任何算计,有的是一片纯然的关心,和…某种他不能了解的情感。
他不想深究那是什么,沉默
下苦涩的葯汁,将空碗交给等在一旁的聂灵儿。
“裴公子,大夫上次来,有说些什么吗?”接过葯碗,聂灵儿试着找个话题。
上回大夫来的时候,她正好到镇上买些
用品,等她回来,大夫已经离开了。
她感觉得出,镇上的人每次看到她,总是闲得远远的,所以平时她省吃俭用,久久才去采买一次,而今不止她一人吃用,粮食也消耗的特别快。
多亏他早有准备,将葯钱和生活费用一并交给她,不然以她赚得的银两,绝对养不活他们两人。
这些天来和他朝夕相处,聂灵儿也开始了解他的
子。
其实他不是个难以相处的人,虽然他表面上看起来冷淡,可是在这段时间里,他从未因为自己的伤而任
妄为,让她不
又对他添了几分好感。
于是她大着胆子,再度提出要求。
“裴公子,可不可以请你再考虑一下,我真的…,很想回乡一趟…”怕他又要拒绝,她连忙道:“我不会给公子添麻烦的,若公子不嫌弃,灵儿愿为奴为婢,只求公子能带我回乡。”
“你真的很想回乡?”裴震天望向她的眼中,有着一抹玩味。
“真的,请公子成全。”她直直回望他的眸,双眼有着坚定。
“大夫说,我的伤复元得比他预计中要快,再过几天就可以下
走动了。”他忽然转移了话题,缓缓道:“这都要感谢你。”
的确,要不是她不辞辛劳,
夜不休细心照料,他的伤势不会恢复得这么快。
既然她自己都答应愿为奴婢,只要没人知道她真正的身份,带她回去并非完全不可行。
而且他这次出门,为了达成私下退婚的目的,他特地单独一人,没带任何随从或是仆人在身边。
目前他有伤在身,带着她,也正好照料他一路上的起居。
“要我带你回去可以,但你不可对人透
你的姓氏、身份,或是对任何人说起你跟在我身边的原因。”裴震天又
代道:“有人问起,你只需回答你是我买来的丫环即可,你听明白了吗?”
“只要我能做得到这些,你就会带我一起走?”聂灵儿不敢相信,他答应带她一起走了?她没听错吧?
“你怀疑我说的话?”
“不敢,谢谢公子成全,谢谢公子。”她送声道着谢,突然像发现什么,她又改口道:“不,应该是谢谢少爷。”
“嗯”
她没料到事情能这么顺利,这次他竟然没一口拒绝,她想,这一定是爹娘在天之灵的保佑。
爹、娘。灵儿终于能回故乡了。她在心底默默持念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