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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在以后的三天里,慕容世家威仪最重、从不对人假以辞的慕容烈心情非常好,脾气非常好,很少冷哼,很少骂人,很少用不悦的眼神看着人,也很少叫人感到透心的寒意。他甚至会时不时出无意识的笑容,叫身边的下人吓得胆战心惊,不知主子出了什么事。

 就连慕容宁都暗中拉着丈夫柳风嘀咕:“烈哥哥好怪啊,以前除了对我之外,对谁都是板着一张脸,活像全天下的人都欠他几万两银子似的,怎么最近心情这么好,就像平白捡了三千个金元宝。”

 柳风只是微笑着说:“你烈哥哥其实也是普通人,也喜欢说笑畅,只是他身负当家之职,重责之下,不敢怠慢,永远必须沉凝稳重,拿出威仪来,时一长,倒把真情给忘怀了。他确实是为慕容世家付出了很多,无论是什么人,叫他这样轻松开怀,你都该代他高兴才是。”

 慕容宁含笑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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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芷儿这些日子过得简直无聊到极点。

 虽然她这辈子也没穿过这么好的绫罗绸缎,虽然她做梦都没想过,自己可以生活在这样华丽富贵的小楼中。虽然每天吃的都是些以往连名字都没有听过的种种美味名菜,虽然衣食起居全不用自己心打理,可是半步也不能多走,什么事也不能做,除了发呆发闷,就只能发脾气了。

 来来往往的婢仆下人虽不少,可是他们只管低头干活,绝不多嘴说话,任她想尽法子,磨破嘴皮,也不能逗得别人说一句话。

 几次三番试着想要闯出去,可是守着她的都是些会功夫的婢仆,人人身手不凡,她身上的伤还没好全,手上又没有武器,又因怕连累慕容若而不敢伤人,所以不但冲不出去,好几次还生生叫几个丫头制得动弹不得,十分丢脸,只得把硬闯的主意放弃了。

 她从小就照应着一大帮孤儿弟妹,既要想法子以求温,又要指手划脚指挥小弟,从小到大,并没有一天偷过闲,这些日子整困守在小楼中享福养伤,倒是无论如何习惯不了,无聊到只能自己玩自己的手指。

 整里长吁短叹,愁眉苦脸,其困苦状,比之在扬州一大帮人上无片瓦遮头,中无裹腹之粮还惨。

 而她现在,惟一的快乐,就只有那个长得仪表堂堂,有一双锐厉冷眸的男子来探望她的时候了。虽然那人的脾气也不太好,虽然那人也不给她什么好脸色,但至少肯正正经经和她说话,至少不必叫她无聊到哭无泪。

 崔芷儿好几次问起那人的名字,却总被那人巧妙地一言带过,没有再追问下去。崔芷儿的子大而化之也没多想,见他来了,就满脸笑容地上去。

 “喂,你来了!”

 “喂,你什么时候放我走?”

 “喂,你到底要调查到什么时候才肯相信我?”

 对她来说,那个人的名字好像就叫做“喂”了,她也丝毫不觉得,复一,这一声“喂”的呼唤,越发亲近喜悦,竟然已经全不见外了。

 另一方面,慕容烈却也是越来越喜欢逗弄这个又倔犟又好胜又糊涂的小女人了。

 每当见她在身旁跳着脚发脾气,把个纤手指到自己的鼻子上来,恶狠狠表达不满;每当听她拉着自己,像说什么天大的秘密似的说慕容烈的坏话,当着自己的面将自己大大贬低时,他就有狂笑的冲动。

 他自小威严,向来不假人辞,竟从不知逗人开心,看着人在自己面前这般活生香,浅嗔薄怒,拧眉瞪目,莺叱燕咤,是如此痛快有趣。也只有在这个不知他身份的大胆女人面前,他可以抛开慕容世家下一代当家的威严,看她胡闹,听她胡说,任她胡为,而他,只是会心而笑。

 当然,最后他不会忘了施展手段,再把崔芷儿气得俏脸上又青又红又白又紫,七彩纷呈,这样才叫人身心愉悦,快乐足。然后再恶意地快步离去,把崔芷儿的愤怒大吼全关在门里头,在门外听她随手扔东西发脾气,他也不会觉得心疼,反倒笑得更加放肆开心,更叫里头的崔芷儿吐血。

 总之,短短半个月来,崔芷儿欠慕容烈债务已经高达一万多两,风云楼里,每天都要送进新的摆设饰物,桌椅书册。

 而慕容烈的心情也一直保持极度的愉悦,对待手下,相比以往大显和悦,倒叫那些习惯他以往作风的手下,心惊胆战。

 只是面对在慕容世家做客的一干大家小姐们,他依然不假辞。冷冰冰的态度已经叫许多人知难而退,纷纷告辞而去。只有同属四大世家的,欧世家欧倩兮,东方世家东方怜心,南宫世家南宫梦,这三位小姐还没有离开。

 然而,叫慕容烈感到烦恼的并不是这三位小姐,反是他那个最爱做梦的妹子。

 慕容宁认定了崔芷儿对慕容若情有独钟,整里上窜下跳,就想着怎么做媒,好为哥哥的亲事出力一番。

 慕容烈大为不悦,为防这个小丫头胡说八道,真把那崔芷儿的心说动了,严密封锁了崔芷儿所住的小楼,根本不让慕容宁有混进去见崔芷儿的机会,任慕容宁怎么闹也不理会。

 慕容宁却是锲而不舍,一点也不肯放弃,在慕容世家的探子查到慕容若的行踪后,更扯着慕容烈叫个不停。

 “烈哥哥,你难道就一点也不关心若哥哥吗?”

 “难得有个女人不以富贵为意,真心为若哥哥好,你怎么能不帮若哥哥的忙呢?”

 “现在找出若哥哥的行踪了,咱们只要想法子,让他们两个凑到一块,保证天雷勾动地火…”

 “你当若是什么人?你又当那崔芷儿是什么人?你以为人人都像你,除了找丈夫,就不想别的事吗?平白把人家一片报恩的心肠给曲解了。”慕容烈见慕容宁这般热心,想当然地有意安排一切,他却是越听越觉心里不舒服,最后干脆声俱厉地喝斥她。

 慕容宁伸伸舌头,做个怕怕的表情:“好了好了,你不同意就算了,何必这么凶。人家只是担心若哥哥一个人在外头,没个伴太可怜了。”

 “想给他找伴太容易了,欧倩兮身边的那个叫朝衣的丫头必然一直没有忘了若,你只要把若的行踪透给她,保证她马上会如飞赶去相伴。”

 “可是,你不是说那朝衣来历不明吗,我看崔芷儿去和若哥哥在一起定然更合适。”慕容宁不怕死地坚持。

 基容烈脸色一沉:“不行,那崔芷儿学的是我们慕容世家的剑法,不能随便让她出去,那朝衣到了若身边,自然可以借若查出她的身份来,这事一举两得,你还要反对吗?”

 慕容宁心不甘情不愿地说:“好好好,我负责把朝衣骗去找若哥哥就是,不过,我还是认为崔芷儿更合适。”

 慕容烈重重一哼,冷冷看了她一眼,拂袖便走。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因慕容宁的话而受到极大的影响,也没有警觉到自己自小引以为傲的定力似乎已经失了效。

 慕容宁只是嘻嘻笑着看他出去,眼珠儿滴溜转,也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

 “宁儿,你又想怎么害人了?”带着深深宠溺的声音响在耳边。

 慕容宁一脸灿烂如阳光的笑容上丈夫多情的眸光:“哪有,人家只是在同时为两个哥哥的终身做打算啊?”

 “两个哥哥?,”柳风淡淡一笑“你惹怒烈是故意的。”

 “当然啊,我又不是傻子,怎么会不知道这几天烈哥哥心情好,常有意无意面带微笑,都是为着那个被他藏得紧紧的崔芷儿。我怎么还会傻得真要把她推给可能早不记得她是谁的若哥哥。可恨烈哥哥居然不让我见崔芷儿,看看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若不惹他生些闲气,也对不起自己。更何况,烈哥哥这个人,整天想着做大事,想着大事情大方向,永远一副先天下之忧而忧的样子,只怕根本不会想私事,谈私情,他聪明一世,却怕是一时糊涂得连自己心里有若有若无的想法也不明白。我要是还不当头喝,给他点儿刺,那可怎么成啊。”

 慕容宁吃吃笑着,一一说来,竟是越来越觉得自己千般有理,万般应当。听得柳风只是微笑:“好精明的宁儿,我现在真要同情你可怜的哥哥了。”

 慕容宁得丈夫夸奖,更是神采飞扬,笑得合不上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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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无聊啊!”在一天之内,崔芷儿叹了第十三口气,整天困在房间里实在太无趣了。又没有人说话,又没有事做,只好瞪着眼睛发呆,只觉全身上下都在发,真的是清闲太久了。

 崔芷儿恨得真想把满屋子的东西重新再砸一次,来发一番,可是无论她怎么砸,某个可恶的人也不见半点心疼状,反而以她的气愤为笑料,她越是气怒,那个人越是笑得嚣张而可恨。她无论如何不愿再给仇人提供这一类快乐了。只得随便拿了桌案上的书东翻西翻。

 她是孤儿,并无人教她识字,不过,她爱偷听私塾老先生讲课,知乎者也一大堆半懂半不懂的话也记下了不少,字也认得蛮多,一本书半认半猜地,还真能看下去。

 只是这桌上的书,不过是些四书五经、史记汉书一类叫人看得头大如斗的天书,更加叫崔芷儿不耐烦,真是没有品位的家伙,怎么就不放些唐人小说、三言二拍的好东西在桌上,也好叫她打发时间。

 崔芷儿长吁短叹,把手上那本书恶狠狠往紧紧关上的房门扔去,随手又翻开另外一本,然后咦了一声,目光再也不能自书上移开了。

 这本书上的字少而图多,对于字认得本来就不多的崔芷儿正好合适,看那图解,一幅幅都是运气修炼的法门,更是叫崔芷儿如获至宝。将书中所授和她自身所学一一印证,她已可以确定这是慕容世家的内功心法。当初慕容若只是浅浅教了她一些入门的内力,而今对着图解,她一一练起,倒可以增强内力,提高修为,怎么不叫崔芷儿如获至宝,如饥似渴的研读起来。

 她这般全身心投入地苦读,早忘了身外之事,更不曾发现,在窗外,有一双锐厉至极的眼睛深深地凝望了她好久,而那眸中的冷锐也在凝视中渐转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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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芷儿一直看书看到了夜幕降临,两眼生疼,这才把书合上,细细回味方才心中领悟的种种要点,更是欣,就连送饭进来的丫环,也被这向来脾气特大的女人此刻满脸的笑容给吓着了。

 崔芷儿心情愉快,也不像以往那样发怒生气,笑嘻嘻拿起饭碗就吃,才吃了几口,耳边忽然听到一声长啸,啸声昂雄壮,直能震人心魂。崔芷儿心中一动,放下饭碗,打开窗子,往下看去,却见暮色下,楼下的池塘之旁,百花之侧有一个熟悉的男子在舞剑。

 那惟一一个肯陪她说话,解她寂寞,却恶劣地每次都要惹她生气的大坏蛋,原来竟有这样高的武功,原来竟能舞出这样的剑法。

 那剑法,崔芷儿并不陌生,她自己学的也是一样的剑法,可是由慕容烈手中施展开来,却另有一种惊天地泣鬼神的威力,叫崔芷儿看得眸中异彩连闪,无法不为之惊叹震服。

 同一套剑法,由不同的人施展为什么会给人完全不同的感觉。

 慕容若当初教她剑法的时候,剑势飘逸出尘,虽然剑招凌厉,却让人沉醉,叫人很难提起杀意斗志。而她永远无法达到慕容若的境界,无论如何苦练,也只能让剑法在她手上多了一分活泼灵动之气,叫人难以应对剑势的变化。

 可是这楼下男子的剑法施展出来,一招一式,都不曾改变,却凭空生出一种杀场征战,千军万马的惨烈气息,即使是随手一挥一刺,其凌厉威势都可以叫心胆俱寒。

 这样的一把剑在他手中展开,但见剑光如电,剑势如虹,花残叶落,就连池中碧波都为剑势所侵,而泛起波澜,这一剑之威,已能震逃诏地。

 而崔芷儿见他这等运剑英姿,一时竟痴了,如此英雄气魄,如此无双剑法,随便的一剑挥出,都叫她生起万夫莫敌千军辟易的感觉。

 原来,世上竟有这样的英雄,原来,世上竟有人可以将剑法施到如此境界。

 崔芷儿痴痴看楼下那伟岸男子运剑如风,看那剑飞云天,看那长剑的光芒划破了渐渐降临的夜,看那宝剑因执在英雄手中,所以明亮得让刚刚升起的明月也失了

 她眼睛几乎是贪婪地追随着那不断变幻的剑光,不忍不敢更不舍漏掉那舞剑男儿的半点英姿。心中犹觉恍恍惚惚,迷茫茫中忽记说书老张鼓儿词中最爱讲的故事。少年英雄,盖世无双,银裘宝马,义胆侠肠。匹配着美貌佳人,多才女儿。或是阵前招亲,或是英雄救美。英雄美人,天成佳偶,说不尽的花前月下,道不完的意柔情。那些传奇的故事,让多少小儿女神往感叹,羡煞妒煞。就是她这凶霸霸的猛虎帮老大,也曾有多少次梦想这样的多情传奇发生在自己身上,有朝一,有个少年英雄,骑白马,着白袍,在阳光下,策马而来,带着她去奔向天涯。明明知道故事永远只是故事,却仍爱在无人处细细地思,静静地想,悄悄地梦,偷偷地笑。女人是水做的,女人是梦化的。女人的心,永远有着做不完的梦。可是谁能相信,在这将暮未暮的时分,在这满园落花之间,竟有个只属于梦幻中的英雄拔剑而舞。一刹时,让人不知是真是幻,是梦是醒。

 月尚在柳梢头,人已在黄昏后。

 楼下的人,剑舞如虹,楼上的人,痴痴凝望。

 崔芷儿不知自己的呼吸已然比平急促了多少,崔芷儿也同样不知道自己的心既随着剑风呼啸之声剧烈起来,那样烈的心跳,似要震破膛,似要从喉头蹦出,而她竟然全无所觉。

 她只看那道道剑芒,她只听那呼啸剑风,她只知道多来挨过她无数痛骂遭她无尽怨恨的竟是如此英雄男儿。

 天上地上,惟此一人,眼中心里,只此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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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烈剑势如,全无断绝,只觉中豪情难抑,忍不住再次长啸一声,啸声穿云裂石,久久回于天地间,回在崔芷儿的耳边心头。

 崔芷儿低低地啊了一声,扶着窗栏的手,无意识相互紧紧捏在一起,心中一片迷茫,指甲把手扎得生疼,居然只有手知道,心却不知道;眼前见剑光万丈,道道生辉,竟是只有眼知道,心还不知道;耳旁听啸声穿云,豪情无限,依然是只有耳知道,心仍不知道。

 没有意识,无法思考,脑中心里在那一刻,似乎什么都没有,又似乎多了一种全新的陌生到极点、叫她又是害怕又是欣喜又是期盼的东西。那样一种美妙到极点、却又叫她忐忑到极点的感觉太过奇妙,以致于叫她全身的血似也在这一刻急速涌动了起来,令得整个人都一阵发热。

 “好!”叫声似从极遥远极遥远的另一个世界传来,过了很久很久,崔芷儿才意识到,这竟是自己忘情之下,用全身之力口叫出的话。

 慕容烈闻言剑势立止。他舞剑之时,剑气如,剑势如波,层层叠叠,往复不断,可是停剑时,却是说停就停,毫无半点迟滞。

 他住剑,转身,抬头,凝眸。

 此刻,他手执长剑,剑光莹然,身后是无边暮色,莹莹朗月,月映池水,清明朗瑞,硕大的明月似在他身后形成了一道清亮的光环,清风徐来,吹得他衣袂发丝齐飞,受剑气震飞的落花在温柔的风中多情地落了他一身。

 明月下,落花中,他威仪如天神,直似从月光中走出的神人一般。

 他就这样,轻轻地抬头,静静地看着崔芷儿。

 目光冷静深沉,还有一点似有若无隐隐约约的…温柔。

 崔芷儿在高楼上向下望去,一眼就看进慕容烈眼眸最深处,一服就看到那原本隐藏得非常之好的温柔。

 没有理由,无须原因,她就是看到了,看出了。完完全全,清清楚楚,从那眼眸至深处看去,似也看到了心灵的至深处。

 那个总爱嘲笑她逗弄她惹她生气的男子,深沉如海的眼眸中,竟可以有这般如海之深的温柔。这温柔是因何而来,这温柔是为谁而生?

 崔芷儿脑子里嗡地一声,再没有任何念头,心中猛然一震,就连跳动也停止了。这一刻,她连呼吸都忘了,甚至于连全身的血都已凝结不再动,她惟一的意识,惟一能做的只是痴痴地看着楼下那目光幽深的男子。

 楼头依依佳人痴,四目投间,也不知是过了无数个轮回,还是仅仅一个弹指。

 这一刻,已经是永恒。

 千年万载,似只为了这月下的一场剑舞。

 千秋万代,亦不过是为求这楼头一度凝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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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芷儿不知在窗前痴痴立了多久,也不知慕容烈是何时走的,最后醒过神来,只因夜侵衣作冷,而脸上却仍觉火热雄耐。轻轻伸手抚在脸上,倒被那滚烫吓了一跳。忙回头掀开镜袱来照,见镜中女子,两颊嫣红,若桃李,媚眼如波,眸光似水,实是前所未见,一时间心中一阵迷茫,简直不脑葡定,镜中的人儿,就是素来要强好胜大而化之并无半点女儿态的自己。

 怔怔坐了半晌,忽热啊地尖叫一声,跳了起来。完了完了,刚才这面河邡赤的样子必是全叫那家伙看了去了。天知道他会不会胡思想,会不会得意洋洋,会不会有什么痴心妄想。

 崔芷儿又羞又恼又恨又怨,又是懊悔又是不甘心,在房间里团团打转,想到自己这一回脸丢大了,恨不得一头撞死算了,万一那家伙真有什么莫名其妙的想法,那可就…又嗔又怨地皱了黛眉,却偏偏什么坚决的信心都竖不起来,什么狠辣的主意也想不出来,反在极度的羞惭惶恐中,更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快。

 这般心如麻,如何安然入睡,崔芷儿坐立不安,寝食不宁,在房里走过来,跳过去,竟是一刻也没有停止,直吵得楼下的侍从,楼外的护卫,隔房的丫头谁也没有睡成,次人人呵欠连天。崔芷儿若要逃跑倒是大好时机,可是她却只顾恼恨怨怒,只盼那家伙别再出现,惹她羞惭,哪还能记得别的事了。

 慕容烈确实没有出现,整整三天无影无踪,崔芷儿却也并没有松口气的感觉,三天里,越发痴痴呆呆,心神不定了。或是无端蹙眉,或是无由微笑,或是无名怒恼,饮食不甘,睡不安枕,吃饭吃得好端端,忽然会一阵心跳加速,脸上火热,美味佳肴也味同嚼蜡。晚上睡得好好的,也会突然间随着一声莫名其妙的痛骂,惊醒过来。也说不明白为什么要骂,却清楚地知道自己骂的是谁,然后又是一番心中反复,睁着眼睛,在黑暗中默默数羊羔,数到八千六百只,仍然挥不去脑海里,那伟岸男子舞剑的英姿,静静凝眸的温柔。

 真是一个可恨的家伙,就是人不出现,还要这般害人。最最可恨的是,他为什么竟不出现了?

 他不再怀疑了吗,他不再问了吗,他到底在干些什么,为什么一直把我关在这里,不肯放走。

 他不再…想见我了吗?

 问了自己一声又一声,自认识那家伙以来的所有点点滴滴丝丝缕缕回味再回味,就在崔芷儿眼看就要按不住,想要闯出去的时候,慕容烈终于来了。

 不过,他仍然没有上楼,只是在花园里舞剑。又是无聊又是困扰又觉莫名娇羞心怯的崔芷儿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喜,该恼还是该嗔,心中疑那慕容烈是卖弄本事,偏又舍不得赌气不看,受不了那剑光引,舍不得那凛凛英姿,还是坐在窗前,目不转睛地看着慕容烈舞剑。

 越看越是欣喜,越看越是痴,越看越是赞叹,越看越是自卑。

 如此英雄,如此人物,要如何才能跟得上他的步伐,要怎样,才可以有和他并肩的实力?

 崔芷儿怅然过,迷茫过,不过她从小就历经过无数磨难,从不沮丧,永不放弃,银牙一咬,已经决定要拼命充实自己了。

 慕容烈来的时候,她的目光从来没有从他飞舞的剑光中移开过,慕容烈不在时,她则专心研究书上的心法图解,好在她自己学的也是慕容世家的武学,所以很快就能融会贯通,很多平常不能理解的问题,很多一直无法冲破的难关,也在书本上和慕容烈的身教中,很自然地突破了,解决了。

 她在休养伤势的期间,在武功上的见识理解正在以一千里的速度飞进,而她自己因为不能离开小楼,无法练功试剑,所以浑然不知,更不知道,在不知不觉间,慕容烈的无双英姿,已经深深刻在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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