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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拉开柴门,秋子若不意外会再看见司徒悦文。

 扪心自问,她甚至是在期待他的再次出现,因为只有如此,她才能见到他,和他交谈几句。

 秋子若只能暗叹自己蠢动的心,却又不想阻止自己因等待、期盼他出现时,而产生的快乐。

 “你来,他还是不会见你。”她摇头道。

 她就是“秋子风”怎能出现在他眼前。像他那么聪明,具有如此锐利眸光的男子,她即使扮成男装,亦极有可能会被他认出。

 一旦她画伪画的事传了出去,不但维系生活的经济来源会受到破坏,也可能连累帮她的头子,所以她绝不能让秋子风现身。

 “我今天不是来见他的,而是来和你谈笔生意。”司徒悦文笑得极为优雅,生意两字由他说来一点也不显市侩。

 “生意?我能和你谈什么生意?”她一怔,直觉就是轻蹙眉头。

 她唯一的才能就是画画,其他的什么都没有,也什么都不会。

 “我知道你爹的事,也明白这看病抓葯所需负担的银两是笔大数目,我猜测这也是令兄弟画赝品的理由,是吗?”

 司徒悦文边说边注意著她的神情,只见她黑沉平静的眸底,倏地波翻腾,便知晓自己的猜臆正确。

 “是又如何?”她没想过他会调查自己,对自家状况被他知道,心底竟有说不出的尴尬自卑。

 他知道她是个害死自己母亲、弟弟,害残父亲的煞星吗?

 他会看不起自己吗?

 在担忧、志忑的情绪外,她的心底又有种秘密被人探知的不愉快觉。

 她与他本就云泥之别,但真让人明明白白摊开来说,又实觉不悦。

 “秋姑娘切莫多心,我只是想提个两利的法子,让我们都能如愿。”感受到面前女子温婉面容下的恚怒,司徒悦文放柔声音,语气更加诚挚。

 秋子若望着他微笑、不带丝毫鄙视目光的俊颜,半晌,不由得叹口气,心中的怒气瞬时消了大半。

 对著那张无害的笑脸,她竟然没用的发不起脾气。

 是因为自己对他尚有一丝痴心妄想吧?否则怎会如此忍让呢?

 “公子,你到底想说什么?”

 此时,司徒悦文收敛笑脸,认真说道:“我可以为你爹延请最好的大夫治病,直到他完全痊愈为止。”

 闻言,秋子若先是一怔,半晌才由惊愕中回过神。

 “然后呢?你要我做什么?”秋子若冷静的问。

 “让秋子风出面见我。”

 “就只是想见他?”她无法置信他会为见秋子风,而提出这样的条件。

 “没错。”

 “为什么?他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值得你为他花这么多的心血?”她好奇他的想法,更诧异自己心中受到的波动。

 他是个识才之人,他对自己的执著,是不是就代表著她真有才能?

 “因为他的画。”更因为他意隐藏自己的做法,导致他想一见他的庐山真面目。司徒悦文在心中暗加了一个真正的理由。

 秋子若被人肯定,自然欣喜,但激动不是她的个性,只是微微出一抹浅笑。

 “他若知道司徒三公子如此赏识,必定备觉荣幸。”

 “你知道我是谁?”司徒悦文这才想起,前次来,他被拒于门外,是以忘了自我介绍。

 “三公子忘了我们曾在聚雅斋外见过吗?那时那里的掌柜唤你三公子,我自然会联想。”秋子若轻笑道,眉宇问的愁郁纡解不少,看起来明亮许多。

 司徒悦文看着她轻浅的笑容,虽不似光四,倒也雅致温婉,他这才发现她是个极适合笑的女子。

 有霎时的恍神,当他察觉自己竟盯著她的笑容看,赶紧敛下心神,将注意力移开她的脸。

 “你的回答呢?”他重提之前的问题,将瞬间的莫各情动回心底。

 秋子若垂下眸沉思,半晌慨然道:“如果能够,我不会答应,但是为了让爹能有更好的治疗,我没有拒绝的理由。”

 隐瞒身分和医治父亲,在她心中自是不能划上等号,事到如今,她只有放手一搏,狠下心赌了。

 “可是,我必须先告诉你,我的双生哥哥对人并不和善,也不喜人大过接近,希望三公子能够同意,不要靠近兄长三尺之内?”为以防太近会被他看出破绽,她只有先设下条件,让两人之间保持距离。

 双生子?原来秋子风和她是双生子?不知怎地,他竟有些期待看到另一个长得与她一般模样的男子。

 “无妨,只要能和他亲自面对面谈谈,我不在乎拉开些距离。”司徒悦文大方的答应,灿亮的黑眸中因达成目的而神采飞扬。

 秋子风,总算让他等到他了!

 距京城两里外的卧佛山上,有一座安静、人烟罕至的祥安寺座落其中,寺外一片古松密林,即使是正午的烈,也未能完全穿透林于,致使行走其问,在夏日中仍有股沁凉之意,若是秋冬之际,则显得寒气人。

 祥安寺的建筑谈不上恢宏、壮观,仅两个院落,且外形朴实,较之其他寺院的柱梁、斗拱、门窗、墙壁等绚烂色彩,样安寺仅一律涂成土红色。绿树红墙,苍松翠柏,显得十分肃穆,予人心生宁静之感。

 为了在与司徒悦文见面时,能够拉出一些距离,秋子若选择了这里,不但人烟少,尤其浓密的林木,能提供最好的隐藏效果,司徒悦文即使眼力再好,也无法在微暗,又有些距离不认出她。

 一身男子装扮的秋子若,站在样安寺外,望着庄严的寺宇,耳中隐约听见自寺内传出的诵经声,一颗仓皇不安的心,因那低沉、规律的声音沉静下来。

 她双手合十,暗自祝祷著,盼父亲能早恢复清明神智,即使仍不谅解自己,她亦无悔。

 远远地,马蹄踏地扬起的尘沙与声响,将她远扬的思绪拉回,她转首望向声响来处,只见两匹马由远而近,朝著自己所在的方向奔驰。

 秋子若在一株大树旁站定,大半个身子几乎隐于拭瘁。

 转瞬间,两匹马已至祥安寺外,司徒悦文仍是一派潇洒的高踞马背上。

 向来温和斯文的气质,在此刻却增添一股飞扬的神采。他的外貌、举手投足时的优雅、及温煦中带著矛盾的冷凝气质,总让她兴起强烈的作画望。

 司徒悦文跃下马背,将缰绳由随侍而来的福安,炯亮黑眸瞬即捕捉到立于拭瘁的身影。

 不知是否刻意一身黑衣,但他大半个身子隐于树俊,必是蓄意。

 看不清他的面容,司徒悦文以目测估量,他的身材较一般男子更为消瘦矮小,甚至和秋子若的身材相当,是因为双生子的缘故吗?

 “你要见我,现在我来了,有什么话你就说吧!”秋子若故意低声音。

 司徒悦文走近她,却被她出声阻止。

 “等一下,不要再接近了。”她紧张的盯著他。“你没有忘记和我…我妹妹说过的话吧?不能大靠近我。”

 司徒悦文挑眉微笑,果然不再向前靠近。

 他凝视著那抹黑色的身影,直接了当地开口:“我看过你的画,希望你能够真正画出属于你的作品。”

 “我已经在画我自己的画。”她低声回道。

 “用别人的笔法画他人的画,并不真正属于你。何况,你不曾想将自己的才能让众人明白知晓吗?隐藏在别人的画后,你就真能足?”

 “我对出名没野心。”秋子若淡淡地笑。

 “画自己的画并不是野心,而是你潜藏的望。”

 一句话震得伙子若干静心湖起波涛,却还是逞强回道:“不论是不是画我自己的作品,我都能感到足。”

 司徒悦文不以为然地轻笑道:“是吗?但我却在你的画中,看到展现自我的望…”

 “我没有!”秋子若一惊,顾下得低声音,直接大声否认。

 司徒悦文的锐眸忽地一眯,一种怪异的感觉掠过他心底。纵然只是一句话,却勾起他个性中的谨慎。

 他将心里一闪而过的怀疑暂且下,回笑道:“不必否认,你该知道我的监赏目光,绝不出错。”

 他的自信让秋子若哑口无书。半晌,她才摇头反驳。“那只是你自己的想法,不见得就代表是我的真意。”

 “你这么说,我也无话可说了。”司徒悦文眸中闪过失望之

 他虽对秋子风的才能惊,但会如此执意见他,多半是因为他的逃避,只是人见到了,司徒悦文又生起强烈想栽培秋子风的念头。

 没什么原因,只为了秋子风让他有好感,然而不可讳言,他也将对秋子若的钦佩反映在他身上,这样的感觉连他自己也无法解释。

 他脑中浮起秋子若清淡温婉的面容,和那双总平静无波,又似古井般的黑眸,心中莫各地又是一窒。

 “既然承诺你见面的事我已做到,希望三公子能守信,为老父延医治病。”

 见司徒悦文没有坚持,秋子若这才松了口气,再继续谈下去的话,她怕自己会因对他的欣赏而心软、被他说服。

 她冀望的是平静的生活,而非众人的称赞。

 司徒悦文被她的声音拉回,轻甩了甩头,将脑中那张脸抹去。他深口气后,才淡然地笑。“这个自然。”

 “谢谢你。”秋子若真心地感谢,她可能需要花上更久的时问,才能为父亲找个好大夫诊治,他却只要一句话就能做到。

 “这是我们谈好的易,你毋须感谢我。”

 “但你大可不必提出这个换条件,而且这对我是件大事,凭我的能力,我真的没有办法…”话到最俊只剩叹息。

 “你…任由你爹伤害你妹妹?”

 他突兀的问题,教秋子若一愣。

 伤害?他是在为她抱不平吗?

 “这并不关你的事吧?”她的喉口微紧,几乎是用的说出这几字。

 “是不关我的事,只是不平罢了!”他垂下眸,撇起淡笑。

 “不平?为她被我爹怨恨,还是她的传言…”

 “传言不尽可信。”

 “但我爹会恨她,就是觉得她真是瘟神啊。”她苦笑,声音低切得几乎令司徒悦文听不清。

 “那你呢?你也认为她是瘟神?”

 秋子若仍是苦笑,当事实全部指向她时,她能不这么想吗?

 “她是不是瘟神,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她很自责,不管如何,娘和弟弟总是因为她而死的。”秋子若眸中含哀,强自冷静地说。

 司徒悦文紧紧地望着那隐在阴影中的身子,心中的疑惑愈深。

 “你很清楚她的想法,可为什么你没有帮她?你甚至不住在家里,只留她独自面对受伤的爹,这太说不过去吧?”

 “我…没有,我一直在…”

 “你在哪里?你的邻居甚至不认识你,他们根本不知道,秋家有你秋子风的存在!”司徒悦文一双笑眼似在计算,说起话来多了咄咄人的强硬。

 “我和我爹有些事…所以他几乎当我不存在。”

 说一句谎,就必须用更多的谎圆前一个谎,愈陷愈深,指的就是她目前的状态吧。

 司徒悦文仅是勾轻笑,看不出有没有起疑,但他不再追问。

 “这其实不是我该过问的事,抱歉。”

 “不,子若要是知道,有人为她抱不平,一定很高兴,”秋子若的情绪,早已为他的一句话而起伏沸腾。

 司徒悦文点点头,举手招来一旁等候的福安,福安立即将马匹牵上前,待他轻巧俐落地翻身上马,才道:“我明天会派人,将天慈堂的费大夫送到贵府,为你爹治病。”

 话语一落,他一踢马腹,马儿嘶鸣一声,立即放蹄扛奔,转眼已奔出好远,福安连忙策马追上去。

 待他们走后,秋子若才由树俊走出,凝望着尘上飞扬之处,久久不动。

 会晤结束,秋子若返回家中,才刚进门,就听见父亲房中传来高声咒骂,随即又一阵物品洒落的撞击声。

 她连衣裳都来不及换下,就冲进父亲房中,却见父亲由上翻落地下,无法移动令他更加气愤,大手一挥,只要在他周遭的物品,全被他给拉扯到地上。

 顿时,整个房间一片狼藉、凌乱。

 秋子若急著想扶起父亲,却被他一手推开,秋祥睁苦铜铃眼瞪她,神智又似紊乱。只是不住放声大吼:“你是谁?走开!”

 “爹,我是子若,我是你女儿啊?”伙子若心一沉,父亲才恢复不久的神智,今儿个又陷入中,这日子要反覆多少次才会停止呢?

 “我没有女儿!我没有女儿!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是男人吗?走开,你不要以为我好欺负!走开!”

 “我不会害你的,我只是想先扶你起来,好不好?”她轻柔地微笑,深怕刺到他已然激动的情绪。

 秋祥抓紧被子,仍一副防备戒惧的模样。

 “地上很冷又很脏,让我扶你起来好不好?”秋子若下死心地蹲下身,好言哄著他。

 两个人对峙良久,秋祥或许是真觉不舒服,所以让了步。

 “你不要想害我喔,否则我会打你!”

 “我不会害你的,把手伸给我。”她保持著温柔的笑容说。

 又等了一会儿,他才伸出手,眼神仍是充满警戒。

 秋子若将他的手搭在自己瘦弱的肩上,努力了好几次,几乎是汗浃背才将他由地上撑起,放回上。

 她为他整理坐姿,笑着说:“现在是不是舒服一点了?你不要担心,明天会有大夫来为你看病,你的病一定会好起来的。”

 秋祥仍是惊疑地看着她,恍若看着陌生人的眼光,再次将秋子若千疮百孔的心刺上一刀。

 不能失去信心,她安慰自己,将所有希望全寄在明天的大夫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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