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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原来你本来是念电影系的呀!难怪你连打工都不了本行,该不会是贪图店里免钱的片子吧?”夜遥紧紧地抱住风间雾的。他的车骑得飞快,吓得她闭上眼睛,不敢去看身旁飞掠而过的街景。

 “要拍出好的作品当然要见多识广,多听多看绝对必要。没错,在出租单位打工既能赚钱又能增广见闻,好处多多。”

 发觉她死命搂着他,他只好将风驰电掣的快丢到一边,缓下速度,以求她别像无尾熊攀到全世界硕果仅存的尤加利树一样死命圈住他的。天啊!她那细瘦的手腕哪来这么大的力气?搞不好,他的已经瘀青一块了。

 “对不起喔!昨晚糊里糊涂就睡着了,你特地为我挑选的片子我也没看完…”

 “谁教我大半夜挑一支法国片给你,早知道你这么快就睡着,我一定给你卡通片看。‘Walace&Gromit’,你觉得怎样?”

 “W&G”是一部英国的黏土动画,故事围绕在一名敦厚的单身男子与他所饲养的干练狗身上,至于那只狗精明到什么地步呢?当它被关进监狱时,阅读的竟是世界名著《罪与罚》,怎样?聪明得很吓人吧?加菲猫里面的那只欧弟连替它咬拖鞋都不够格呢!

 “你怎么晓得我喜欢卡通片?而且我还最喜欢‘W&G’里头那只穿着衣的黑脸绵羊咧!”那头瞪大两眼装无辜的黑面绵羊实在很可爱,居然傻呼呼被剪了,还笨笨地穿上那件用自己的所织成的套头衣呢!真是呆得很可爱。

 “那只绵羊叫保罗,是不是?”

 “约翰啦!它的名字是约翰!”

 夜遥扬手在风间头上敲了一记,却结实弄痛了自己,真是有够笨的!眼睛长来干啥用?明明被他头上那顶炫银色的安全帽弄得两眼昏花,居然还敢抡起粉拳狠狠敲下去。天啊!她怎么没想到要去撞墙呢?

 “天啊!它居然叫约翰?”

 “怎么?它叫约翰让你不开心吗?”

 “…”他头一次没有回应她的话。

 突然,一个恍悟,夜遥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拍着他的背大叫起来:“我知道了!懊不会你的洋名也叫约翰吧?”

 见风间雾不答腔,她更百分百确定自己猜得没错,于是她便忍不住捧着肚子、冒着随时可能被他甩下车的危险大笑起来!

 “哈哈哈…”难怪他会不愉快,和一只拙拙的笨羊同名,而且还是一头黑脸绵羊。夜遥可以想像,他的脸现在一定跟那只羊差不多黑了。

 他明明是个涸漆的人物,却屡次沦为她的娱乐笑话,唉,看来他“冰男”的招牌已被她轻易给砸了;不但如此,她大概还打算送他一张“爆笑王子”的标签吧!

 风间雾一面头痛地想着,脑海里一面浮出那只名为约翰的黑面羊的脸,而且发现它正以“咩咩咩”的怪声在嘲笑着他呢!

 闹钟这玩意,夜遥自从毕业之后就没再用过,凌晨五点半要她起简直是要她的命呀!

 夜遥困得睁不开眼睛,摇摇晃晃地摸进浴室去刷牙洗脸,直到她坐定在镜子前预备扑粉的时候,才觉得嘴里有怪味,这可奇了,刚刚才刷过牙的呀!她偏着头想了半天,才得到答案…

 啊!一定是她刚睡醒,迷糊糊地就把漱口水给了下去…

 恶!

 所以说嘛,没早起习惯的人就别硬爬起来,看吧!马上就遭报应了。

 要不是香织拼命游说,她才不肯牺牲自己宝贵的睡眠时间呢。五点半!连太阳都还蒙在被窝里呼呼大睡的时刻,怎么有人会头壳坏去地起个大早,只为了去一家新开幕的柏青哥店门口排队?

 一切全是香织的主意!她提出邀约,夜遥向来只有点头说是的份,天知道她连柏青哥该怎么玩都没半点概念!不过,这种话在她面对香织时,是一句也说不出口的。

 她想香织如果不是狂热的柏青哥的话,八成就是有老化的倾向了。否则怎会约定这种清晨时间?简直像睡不着觉而跑到公园晨跑或打太极拳的老人家嘛!

 好不容易,在半睁着眼的惺忪状态下均匀抹好饰底,夜遥叹口气,决定放弃眼影、眼线、睫等太细微繁琐的彩妆。她只在脸上按一些柔亮粉,再勾勒一下眉形,两颊刷上浅浅的腮红,然后涂一圈果冻彩,便预备出门了。

 可以预料香织瞧见她这张素颜时,定会由头到脚严厉地数落她一番。

 香织十分坚持化妆是对今天将遇见的人的基本尊重,这样的想法与多数日本女雷同,她们将出门化妆这件事当作再平常不过的一件事;若要她们素着一张脸出门,恐怕比要她们光着身子更令她们感到难堪吧。

 实地到东京街头瞧一眼就知此话不虚,要在街上找到没化妆的女人,比期望绝种的恐龙复活机率还低,这就莫怪日本的彩妆工业如此发达,光赚自己女同胞的钱就赚翻了,更甭提近年来愈来愈哈的台湾市场,一支限量发售的缎面膏,即使抢破头还不见得买得到。也真不懂那些疯狂抢购的人心里在想什么,限量有啥稀奇?涂了,还不是一样那张嘴。

 废话不多说,赶紧出门要紧。赴香织的约要敢迟到,她不把她剥皮去骨做成生鱼片拼盘沾芥末酱油大口掉才怪。

 东京的消费实在高得很离谱,一个小小的松茸三角饭团,折合台币居然要价一百二十元,真是坑死人不偿命!害得夜遥连配饭吃的果汁都舍不得买,便夹着尾巴奔出那家便利商店。

 “日本真不是穷人住得起的国家!”夜遥饿着肚子,忍不住嘴里碎碎念。

 这也难怪她感到挫败了,好几年一点一滴节省起来的存款,来日本不到一个月就用得光,如果说是疯狂采购倒也还好,偏偏钱财散尽才蓦然惊觉钱都花在看不到的地方,除了房租、水电、交通费,其中最令夜遥心疼的莫过于每必支出的饮食费用了。

 她刚来东京的时候,被兴奋彻底给冲昏了头,每一样式料理看来都美味无比,不管三七二十一,即使一份四千圆币的上等寿司,都敢叫来填肚子,更甭提像盖饭、荞麦面、拉面这类小case了,往往一顿吃下来,折合台币五百块钱绝对跑不掉,一个月的时间就把她“肖想”很久的PRADA小肩包给白白吃掉了,等她终于停下馋嘴开始让大脑运作的时候,已经为时晚矣。

 不幸中的大幸是当初买的是台湾、日本来回机票,让她还不至于惨到回不了家;只不过她身上剩下的钱不晓得还够不够她苟活半个月咧!

 幸好天无绝人之路,台湾有家报社在周末休闲版给她一块哈专栏,邀她每周将游感想书在报上,这份及时工作让夜遥再度燃起希望。好不容易来了东京,她才不想这么快就打道回府,得多看多玩,才值回机票钱,否则不晓得又要等上几年才能再来一次了。

 香织知道夜遥经济拮据,也就很帮忙地想办法替她省钱了。例如,找她出去玩一定安排男伴替她结帐;还带她去好几家经济实惠的老饕餐厅,教导她如何吃得便宜又不委屈自己的肚皮;更时常免费替她打理发型。

 香织总说道:

 “不能因为没钱就偷懒,女人不懂打扮、不爱打扮简直就是对不起自己,没钱买新衣不要紧,今天再给你烫个新发式,换个截然不同的新鲜感觉,保证就没人会注意你经常不变的衣着了。”

 香织的确为她设想许多,即使个性上霸道又婆,夜遥仍然由衷感谢她。毕竟在这个脚步从容快速的城市,鲜少有人愿意停下步伐,伸手扶人一把的,而香织的热情,让夜遥感动万分,也深深觉得自己着实幸运,虽然没做过什么好事,却好像一路走来都有神明在暗中保佑她一样。

 一路上净想些有的没的,不知不觉已来到约定的地点,夜遥一抬眼就看见香织不耐地以长指甲敲着表面,一面用尖细的嗓音抱怨道:

 “夜遥,你好慢喔!我还以为你没睡醒一不小心掉进马桶,被水冲走了呢!”

 “拜托!饶了我吧!又要早起、又没填肚子,还要忍受你的炮轰,我快觉得自己比阿信还悲情了。”

 “你没吃早餐?”两女之间窜出一道清亮的男声,把夜遥吓了一跳,起到现在都还没完全睁开的眼睛,因为这名男子意外现身而瞪成铜铃一般大。

 “你…怎么来了?”夜遥想不到濑户悠朗会出现,吓得她直倒退两步。早知道他会来,她宁可冒着惹香织的危险蒙在被窝里睡到天亮,也绝对不来和他打照面。

 “就算给你一把刀,你也绝对没本事把我们俩切开。”香织言下之意,就是她和悠朗现在如漆似胶镇黏在一块,甜蜜得很。

 “你喜欢吃什么,我去买。反正我们也还没吃早餐。”悠朗开口问道。昨晚一直疯到凌晨,他和香织东西没吃,酒倒是喝得够腻了,连合眼的时间都没有,直接由上一摊跑到这里来排队,再不补充点养分,待会儿在柏青哥店里昏倒的,不会是别人,就是他们。

 “不用麻烦了。”夜遥冷冷地拒绝了悠朗的好意。

 “放心,不用你出钱,悠朗请客,这么好的机会怎能放过呢?夜遥喜欢味道清香的松茸饭团,搭配柳橙果汁,我要子口味的饭团和绿茶。”香织支使悠朗乖乖去跑腿之后,见他走远,才转过头来眯着眼问夜遥道:“你不喜欢悠朗?为什么?”

 没料到香织会问得这样直接,夜遥窒了一窒,垂下眼睑:“为什么这样问?难道我表现得这样明显?”

 “还不够明显吗?你只差没在脸上写着‘我讨厌濑户悠朗’!好奇怪,你甚至还不认识他,就这样厌恶他,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对不熟悉的人一向这样冷淡,你不是最清楚的吗?”

 她们刚认识的时候,她就因为这种态度,被香织大大训了一顿。

 如果你不给人机会进入你的心扉,那就休怪我撬开门直接硬闯了…当时香织是这么说的。“我见过你对待风间学长,那和对待悠朗的态度完全不一样,他们对你而言都同样不熟悉,可是你对一个笑,却对另一个投以不屑的冷眼。”

 “这不重要吧?我喜欢或者讨厌他,都无所谓,只要你喜欢他就好了。”

 夜遥不觉得向香织坦承自己和悠朗在她之前曾经有过牵连是个好主意,反正她和悠朗不可能再有干系,所以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何必说出来造成香织、悠朗和自己的二度伤害呢?

 “你喜不喜欢他,对我来说很重要。夜遥,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而悠朗是我最亲密的爱人,因为你们都是我最珍惜、最挚爱的人,如果你们不能好好相处,我的心里将会非常难过…”香织的音调愈来愈哀凄。

 “别用苦计了,以你的个性,倘若我拒绝试着接受悠朗,你也一定会想尽镑式办法,设计让我们合得来,对吗?”

 香织吐吐舌头。“嘿,你愈来愈聪明了,真不好玩。”

 “托你的福,被你训练得不机伶点都不行,否则到最后我会连自己是怎么被玩死的都不知道。”

 香织转转滴溜溜的大眼,鬼点子在脑中迅速萌生…

 “知道我现在计划什么吗?我要让你喜欢悠朗,至少不要那么讨厌他;再来就是把你和风间学长凑成一对,这样以后我们出去玩的时候,就可以双约会了。”她从以前就很向往doubledate,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实现的机会。

 夜遥在心中叹口气。幸好香织的职业不是红娘,否则由着她这样随便捉两个便凑成一对的草率作风,这世界原本就居高不下的离婚率肯定有向百分百疾速攀升的无穷潜力。

 头一天开幕的柏青哥店前,一早就聚集了一批识途老马,店门还没开,众人已经忍不住摩拳擦掌起来,准备门一开就冲进店里,拼命捞钱了。

 “为了吸引人,刚开幕的柏青哥店会在游戏机上动手脚,让中奖机率大大提高,所以闻风而来的人往往在店外拉成一条长龙队伍,不早一点来排队,等于放弃发财的机会。先洒钱揽客源,这是日本一般柏青哥店都会采取的造势手段。”濑户悠朗果然是识途老马,玩乐这方面的情报,问他准没错。

 “先说好了,今天赚的百分之七十都给夜遥,剩下的就拿来中午好好祭祭五脏庙。”进场之后,香织就定下游戏规则。她此番找夜遥来,最大的目的也是要纾缓她的经济困境。

 “这样不好,谁赢的就是谁的,不用特别分给我。”夜遥心好痛地拿出身上仅有的财产换了一盒小爸珠。但想到香织拍脯保证过稳赚不赔,心才停止滴血。

 “客气什么?如果你觉得不好意思,不如将我和悠朗那部分的钱当作置装费好了,买几件漂亮衣裳,别老是就那几套衣服在我眼前晃,看了碍眼。”香织选好机台,一手捞起大把钢珠往机器丢,清脆的中奖祝贺音乐立时响起,她开心地忙着接住大把落下的钢珠。嘿嘿,真是大珠小珠落下来,大钱小钱进口袋呀。

 才一个上午,他们就进帐了十多万块币有余,乐得香织直嚷着要去法国餐厅吃法国菜。

 “我老早就想尝尝那道橙汁烤鸭的滋味了,我们就拿这笔钱去挥霍吧!”

 “我们这副德,恐怕服务生也不会轻易放行吧?”悠朗头脑倒是清醒的,不像香织早被兴奋冲昏了头。如果她坚持要勇闯高级法国餐厅的话,悠朗考虑先向肯德基老爷爷借身上的西装应急。

 “这倒是真的。”夜遥答腔道。天知道,她已经啃了一个礼拜的咖哩面包,现在随便给她一道菜名,她都会点头说好。

 “夏天就应该去海边,不如我们到临海副都心吧!现在天气正好,晴朗无云,吃饭后还可以在海边散散步,眺望东京湾清澈的海面和彩虹大桥,这个主意不错吧?”悠朗兴致提议道。

 “夏天就应该去海边”这句话俨然成为悠朗的招牌口头禅,夜遥忍不住笑出声来。

 “我附议。至于夜遥嘛,她都笑得这样开心了,我想就不用问了。”

 于是他们一行人便搭上“百合海鸥号”往台场方向前进。

 午餐轻轻松松打发一顿,毕竟肚子饿的时候什么都好吃,尤其夜遥大大吃了一口海鲜意大利面之后,眼泪就差点晃出眼眶。

 吃需要消化一下,所以他们一伙人便慢慢踱步,欣赏眼前碧蓝的天海一

 海鸥在头顶飞舞,惹得香织遗憾嚷道:

 “可惜,刚才在餐厅里忘记‘污’一块面包来喂这群好吃的可爱家伙。”

 一直都在剧画面中目睹它的丰采,以至于脑海中仅记忆它夜晚炫丽缤纷的景象,今天终于亲眼见识才蓦然发觉,原来浪漫剧的必备景点…彩虹大桥,白天有着与夜间迥异的雄伟壮观,也是另一种美。

 虽然当初这地区的绮丽造景并不是专为情侣所设置,可是由于这里的气氛实在是太过美妙,也就逐渐吸引双双俪影前来谈情叙爱。夜遥这一路走来,实在颇为尴尬,谁让她夹在香织和悠朗中间呢?

 察觉到夜遥微妙的心情变化,香织于是左手挽起夜遥的手臂,右手勾搭悠朗,笑道:

 “爱的路上三人行,少了谁都不行。”

 她现在还能这样笑嘻嘻,却没预料残酷的预言会有实现的一天。

 这阵子和香织相约吃个中饭总会碰到悠朗形影不离地在香织身旁出现,夜遥虽然觉得很讨厌,但已经不再明显透憎恶的表情。

 “我老家在秋田,那里一到冬季就成了白色乡镇,常常一路踏着深及膝盖的雪,一步一脚印走回家,两只腿老早冻得像冰柱一样…”

 濑户悠朗侃侃而谈描述他家乡冬雪皑皑的景象,让夜遥这个生长在副热带地区的女孩只能偏着头、神情专注地侧耳倾听,一点都不上嘴。

 她比较无法想像的是,像悠朗这样一个热爱阳光以及冲运动的青年,居然是来自一个冰天雪地的世界。这也无怪乎他一考上大学,就迫不及待奔来东京了。

 比起台湾与东京燥热的酷暑,三十度以上的高温每勇创新高的纪录,夜遥挥舞着手上的凉扇,对那天寒地冻的雪国,不由得心生向往。

 “高校三年级的冬季,我们按照传统,全班合力造一座雪窑,夜里我们点起蜡烛分站两列,夹道带领我们三年的老师步入窑。烛影幢幢映照在洁白的雪上有一股温馨氛围,再加上全班一人一句感谢发言,让向来严厉的老师都不住落下泪来。你们可以想像当时的画面,老师站在我们努力砌成的雪中,他曾苦心教导的一批学生每人手里捧着一支火光温暖的蜡烛,老师再也按捺不住摘下眼镜,频频拭泪…”

 香织一面想像当时的情景,一面说道:

 “哇,你们老师肯定感动毙了!”

 悠朗边逸出笑声:“是很感动,也真的差点挂掉。”

 “什么意思呀?”夜遥对悠朗诡异的笑容感到疑惑。

 悠朗的浓眉霎时飞扬了起来。“都要毕业了,不趁机把旧恨新愁一次清算,难道等毕业典礼那天再行动,然后蠢得被校方老早部署好的警力逮个正着呀?”

 “好家伙!你做了什么?”

 “也没做什么啦,只是率先拎一把大雪铲,两脚踩上那座矮窑,拼命往下打,好让雪窑崩坍,把那老头给活埋罢了。”

 说是率先,只因为继悠朗而起的人多到一人一脚就把那窑给踩崩了,丝毫不费力就达成报仇的目标。然后悠朗才意外发现,原来这老家伙树敌众多!大家也真是太假了,明明想埋了这老家伙,却捧着蜡烛说着言不由衷的感恩辞,若不是他率先发难,这些笨蛋家伙下一步是不是预备给那老家伙来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回家在梦中唾弃自己?

 “了不起,你们挖了一个让他自己往里头钻。可惜我们家乡冬季没有大雪,否则也来如法炮制多好。”香织拍拍悠朗的肩,在他上啄了一下。

 老天,他居然这么胆大妄为,连老师都敢恶整!夜遥怀疑这世上有哪件事是悠朗不敢做的?

 “结果呢?”就算师生之间有嫌隙,也不该弄到这种地步,夜遥觉得悠朗理当受到重罚。

 “因为是我带头起哄的,所以被留级一年;倒霉的是,班导还是同一个人。不过最后一年,我们倒是相处愉快,他不找我的麻烦,我也不给他惹麻烦,各退一步;他让我顺利走出校园,我也让他不再提心吊胆。”现在回想起来,那老家伙还令人怀念的咧!

 看看表,香织拎起小肩包起身。“我下午两点钟有个临时预约的客人,你们继续聊,我先走了。”

 悠朗拉住香织,在她上印下一枚吻。“七点以后的时间是我的,这句话你没忘记吧?”

 “问我记不记得?你别忘了准时来店里接我就好喽!”

 香织说完,一把揪住悠朗的襟口,把他定在眼前,补给他一个深深的热吻。用一枚蜻蜓点水的吻就想蒙混过去,想得美咧!

 为了避免自己两眼发直瞅着这对璧人惹火的吻别,夜遥将目光轻轻别过去,落在窗外对街的灯饰店。

 日本各式饰物都有专门店铺可供多样选择,其中夜遥特别爱逛家饰屋,即使买不下手,却能驻足享受精心布置的氛围,幻想自己正在理想的家中,将壁纸、窗幔、灯座和沙发罩的色彩及形式都一一搭配摆置,大功告成之后,全身放松地陷在柔软舒适的单人沙发上,再小口小口地啜饮手上那杯假想的香醇维也纳咖啡。

 这就是人生…过过干瘾也好。

 “哈啰,你在看什么这样专注?香织已经走了。”悠朗的大手在夜遥眼前挥舞,遮住了她的视线。

 夜遥回过神来。“那…我也要回去了。”

 她还没起身,手腕已经被悠朗拉住。“这么讨厌我吗?”

 这家伙怎么还有脸问这种问题呀?她不讨厌他,难道还该喜欢他吗?她是因为香织在场才陪着坐在这里,现在香织都走人了,她有什么理由不闪人的?

 “我知道香织和你谈论到这一点了,你毫不掩饰对我的憎恶,是因为那一夜吗?”

 自己心知肚明却要人家给他一个肯定的答案,好,她就给他一个肯定的答复!

 “没错!就是那该死的一夜!这个答案你满意了吗?现在可以放手了吧?”

 “你对那一夜没有别的感觉,只有后悔,是吗?”听到她的真心话,让他有些遗憾,心底那股郁闷与不愉快,盘旋久久散不开、化不去。

 “‘你利用了我,我毫无知觉’,我不会这样指控你,可是无论如何,那夜我不清醒的确是不争的事实,而任何有一点风度的男人都不该贪图这一点便宜;更何况你还吃干抹净,一大早就脚底抹油落跑去也,令人不屑!而最让我唾弃的是,你竟然不能若无其事地出现在我面前!还有这个…你还在我手上画上一组符号,你怕人家不晓得你和我睡过吗?”夜遥伸出手背,真有一股想翻掌掴在他脸上的冲动。

 只是骂完了好长一大串,她不吁吁地口顺顺气,连悠朗体贴地递上的一杯茶,她都想也不想就接过杯子,一口饮干。

 “这是你的心里话,说完了。现在可以换我说了吗?”

 夜遥瞪大杏眼,想听听这位老兄还想怎样狡辩抵赖。

 “知道你不是随便的女孩,我为我轻率的行径在此谨慎地向你道歉…对不起,可以…原谅我吗?”

 悠朗认真的语气反而让夜遥一时怔住,甚至屏住了呼吸。他…不开玩笑的时候,气势竟然如此震慑凌人,与他之前吊儿啷的态度简直判若两人。

 “除非你有办法替我擦掉这个!”

 夜遥展开手背,白天虽然不明显,夜里却是刺眼得很;他说过这玩意很难褪掉,就像她对他的芥蒂疙瘩一样,很难消灭抹去。

 悠朗的嘴角又勾起恶的弧度。“那有什么难的!”

 顺手一张桌上的餐巾纸,他得意洋洋掏出衣袋里随身携带的小酒瓶,倒了一些些在纸上,随即托住她的手,轻轻地擦拭。

 两三下就清洁溜溜,悠朗扬着眉将餐巾纸扔进垃圾篓。

 “好了,请检查。”他摊掌,摆出一个“请”的姿势。

 不可置信地将手背拉到鼻尖前,两颗眼直溜溜地盯在上头移不开…

 骗人…真的不见了!

 “你不是说这个很难洗掉?”可恶!他这个无的骗子…

 “是很难洗掉,可是我有解葯。按照约定,请你原谅我吧!”

 夜遥气得说不出话来,捏着粉拳,生平头一遭想成为神力女超人打得他飞到外太空去。

 这个无赖!没脸皮的痞子!

 “别气了,我们将从前自脑海里洗去,重新开始,为了香织、为了我们,做个朋友吧?”悠朗大方地伸出手来。见夜遥肃着一张脸,毫无伸手言和的打算,他便自行握住她的手,久久不松开。

 “请你放手!”

 适时松手他还不是不懂,他轻轻张开手,让她迅速离他的掌握。

 “你想买灯吗?我倒是晓得一个好地方喔!”看着她又不经意将目光投在对街的灯饰店,他马上有个好主意,要带她去浏览选焙一些好东西。

 好朋友嘛!有“好康”的当然要一起分享。

 “我觉得你不应该开跑车,野狼一二五感觉比较适合你。”夜遥安稳地坐在车里,不怕这样的批评会惹得悠朗恼火一脚将她踹下车去。

 “我也觉得应该骑摩托车,这样就可以拐你紧紧地搂住我的。”如果她愿意由背后将他搂紧,他铁定现在毫不迟疑就将这辆炫亮跑车驾去典当,换一台复古且老土的野狼一二五上阵。

 “你做梦!我不会坐你的机车!”就是他那副事事不正经的态度让她火大,开始后悔自己误上贼车。

 面对她的轻蔑谩骂,悠朗仍然笑出声来。弄得夜遥更加光火,真想跳车算了。

 他的存在感令她很不舒服。因为无法忽略,所以讨厌。这份体验让夜遥惊愕地说不出话来,这是不是可以解释为,她…在乎他?

 “我们到了,如果你喜欢家饰,那你一定不能错过…涩谷的LOFT百货。”他停好车,替她拉开车门,却发觉她发直的眼光溜溜地盯着他出神。

 “怎么了?”他问。她的脸色有点苍白耶。

 夜遥愣了一下,这才摇摇头,收回视线。

 “没事,我们走吧。”哼,她才不在乎他咧!在乎个鬼啦!

 位于涩谷车站出口附近的LOFT百货,原先只是西武百货的分馆,各个独立楼层专贩衣饰以外的用品…钟表、旅行用品、文具、家庭杂货,以及家饰灯具,由于货齐全、各具巧思,如今俨然跃升为涩谷超人气的百货公司。

 这里也是夜遥每次来涩谷必定造访的重点区,光是灯具区就往往引得她驻足数个钟头还连忘返呢!虽然她买不下手,但每回她都至少会挑一张LOFT新出品的造型明信片带回家闻香也好;这里的明信片不但设计创意十足,而且每一张都可爱得很过分,让人忍不住掏光口袋里所有的财产也要把它们全部带回家。

 仔细算一算,累积她前前后后买下的明信片总额,搞不好都已经够她抱一座美美的灯钸回家了咧!

 “这里我常来,不用你带。”事实上,她来得很凶,还被香织取笑LOFT简直是她第二个家。

 “你想买灯,对不对?想买便宜又漂亮的灯,没错吧?”

 “LOFT的灯可不便宜呀!”

 “所以我们在这里光用眼睛享受一番,先选好自己最有感觉的一盏灯。”

 “然后呢?”她想要一盏光晕澄黄的贴地灯饰,她打算将它摆在边地板上,夜里就会洒下一地的辉煌。

 “然后我们到别的地方去买。”

 悠朗不由分说牵起夜遥的手,将她带出百货公司,往一条不知名的巷弄走去。她想挣扎却因害怕迷路而作罢,天知道他带她转了几个弯,她根本记不得了。

 最终他们驻足在一间矮小、寻常的店家前面。事实上它若不挂上一块歪斜的招牌,光由外表还真难判断这是住家,还是商店。

 招牌上写着:“redtangerine”…红橘子,光由店名大概会以为这是一家水果店吧。他们不是要买灯饰吗?关橘子什么事呀?

 进门之后,夜遥结实被狭小的室内竟然摆设这么多绮丽的灯饰而营造出奇异的美妙气氛感动了,这一刻她学了某部影集中的主角说的一句话,她说道:

 “拿叉子戳我吧!因为我已经了!”

 这感觉怎么说才好呢?反正就是感动得一塌糊涂,全身都起皮疙瘩了。

 情不自伸手捧起一盏灯,却忍不住哀摸另一盏,到最后夜遥竟恨起自己不是章鱼投胎,可以一口气抱八盏灯在怀里。

 “怎么办?我每一盏都好想要。”夜遥陷入苦恼。

 “那就全部带走呀!”悠朗手上也替她抱了两盏,好供她考虑选择。

 “不行,我没这么多预算,顶多只能带一盏回家。”

 “你有多少预算?”

 “五千。”

 “那起码够你带三盏回家了,你慢慢挑吧!”

 悠朗的话让夜遥睁大眼睛,直掏掏耳朵,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五千圆币吃三碗拉面还差不多,买三盏灯?那简直是做梦!

 “我是说五千币,不是台币耶!”

 “你看看灯座下贴着的标价,就知道我没说错。”

 夜遥查看标价。“真的好便宜!”忍不住惊呼逸出间。

 “不然你以为这家店名为‘红橘子’是啥意思?所谓红橘子,就是透了,不快卖掉不行的瑕疵品嘛!这里专门收购各家大型精品家饰百货遭退换的商品。别担心,其实说瑕疵,也只不过是灯罩泽稍有不均,或者灯座有些微倾斜罢了,不仔细看的话,绝对看不出来。更何况只因为一点小瑕疵,价格就打了三折,相信不大吹求疵的人都会乐得捡这个便宜的,对吗?”

 看她爱不释手的模样,就晓得她没发觉他说的瑕疵;即使现下察觉了,也根本不以为意,反而因为三折的超低价而开心得不得了。

 在夜遥眼底,这些渺小的瑕疵根本不足以挑剔、介意,就像红色的透橘子,不但价格优惠许多,而且比新鲜上市的橘子还甜呢…只是得赶紧吃掉就是了。而购买瑕疵灯饰比较没保障的是,恕不提供修缮之类的售后服务。

 但是夜遥才不管那么多呢,她一口气就买下三个灯饰,自己抱一个,另外两个让悠朗抢去捧。虽然辛苦地走了好一段路才上车,她还是感觉好足,况且其中有一盏灯就是夜遥方才在LOFT看上眼却买不下手的式和纸地灯;这种灯一向贵得很,只因为纸罩上有一个小,价格就天差地远了,夜遥当然不放过这个好机会,快快乐乐地将它拱回家膜拜去了。

 至于她这笔预算从何而来?当然是前几天和香织、悠朗去玩小爸珠赢来的喽!比起置装,夜遥更钟情室内气氛的营造,可以想像香织如果知道她拿那笔钱一口气买三个灯,铁定抡起拳头破坏她的宝贝灯才能消心头火气。

 “你怎么晓得这样好康的店?”人的心真是瞬息万变,上一秒他还这么惹人嫌,下一秒就变得如此可爱了。

 “那店长是我社团的学长,他念室内设计,对空间布置很有一套。”

 听说他是个大学生,还不晓得他的科系,夜遥开口问道:

 “你也念室内设计吗?”

 “我念建筑,啊,你别那副不信任的眼神,难不成你要我说自己是海边冲系,你才觉得可以采信?”

 他的回答总是损自己多、伤别人少,夜遥浅浅地回以微笑,算是给他的鼓励。

 其实,他并不是那么地讨人厌,或许,真的是她想错;或许,结这个新朋友也不错…夜遥如此想着。

 “香织说你有一个专栏,常常因为搜集题材而伤脑筋,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改天我带你去参观东京的现代建筑,也许可以当做一个不赖的题材哦!”他热心地要当地陪,夜遥不想拒绝,只是她还不太习惯这位新朋友给她的感觉,她认为有必要回家好好理清思绪,再作回应。

 “再说吧!我得看看时间上有没有问题。”虽然其实她闲得可以,随便哪天去都行。

 “那好,你考虑看看。”悠朗没有多说话,能够说服夜遥与他共乘车,他已经觉得这是一大进步了。

 人不能太贪心,一步一步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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